东唐 195.御史大夫

作者 : 楼枯

()nbsp;大圣国圣京城神圣县县衙的斜对面有一条并不起眼的小巷,从巷口往内走约三十丈,迎面可见一座青砖影壁,影壁上写了八个斗大的字:“彰善瘅恶,激浊扬清”。(凤舞文学网)影壁前横着一条小街,向左通往左御史台,向右通往右御史台。各自的大门前都有一座小广场,大门两侧建有冤鼓亭和执仗亭。

御史台是治官的衙门,不受理民事纠纷案件,但告官的百姓却可以在此击鼓告诉,冤鼓亭的鼓就是为告官者所设,鼓响御史台必须有人出迎受理诉状,不受理则告官者可去对门告御史渎职,若对门也不受理,可折回身再告对方渎职,若两边都不受理,可去圣京府请府尹转呈御状,或守候在影壁前向御史大夫或御史中丞诉冤。

如果所有人都不受理,就可以考虑渡江叛国了,因为那时候的大圣国就成了神弃之国,神弃之,天厌之,离灭亡就不远了。

那种极端情况现在还不可能发生,冤鼓一响,当值御史必出门接迎。问明你的身份,若是官告官,好说,若是民告官,先拉到执仗亭打二十棍再说,胳膊粗的大木棍,绝不是谁都能扛的住的,若您觉得自己身子虚怕扛不住,御史台推出有更贴心更人xìng化的服务,您可以先诉冤情,然后再领打。

别以为制度设计有漏洞,您可以钻空子,先诉冤情,再领打,打的就不是二十棍了,得加十棍,若您不幸死于杖下,您也别灰心,您的状子不会因为死了告诉人而被丢废纸篓,反而会因为您的死,而使它更尊贵。

值班御史循例会蘸着您身上的血在状纸右上角画一个符号,表示您为您的状子献身了。下一步,这份浸透着您鲜血的状子会直接递送给御史大夫,由他老人家亲自督办,不论事情办的怎样,将来都会在影壁后张榜公布,当然您是肯定看不到了,不过您的子孙后人还是有机会看到的。

一个人拿自己的xìng命去死磕另一个人,这得是多大的冤情呀,吃朝廷俸禄,为民做主的老爷们若不给个交代,他的良心真的让狗吃了。

不过您先别得意,以为烂命一条,想磕谁就磕谁,人家都怕了您,没那么简单。

血状是必须得有个交代,但没人规定要给个什么样的交代,换句话说,您舍命递上去的状子也有可能会在御史大夫的公案上蒙尘三四个月后,才被他老人家翻检出来,在案角拍去灰尘,然后随手交给一个新来的书令,让他拿去练手。

千万别对书令抱什么希望,他只是个吏,不是官,他是没资格查案的,御史大夫把您的状子交给他办,他能怎么办,只能办成个“查无实据,请予以结案”的结果来。然后御史大夫会将这九字结论中的“请”字去掉,笔走如游龙惊凤,将其余八个字照抄一遍,发去走个程序,再往影壁上一贴了账。

因为您已经死了,所以即使不满意也没法再含冤,或去告御状。

都说御史台黑,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黑。都说御史台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这是明白人说的,聋子的耳朵能起的作用就是装点门面,告诉别人他有这么个物件。御史台能起的作用与此类似,就是诏告臣民,国家是有信心,有决心跟贪官污吏死磕到底的,你们看我们设有御史台。

李熙伫立在影壁前,欣赏“彰善瘅恶,激浊扬清”这八个大字,真是越看越喜欢,现在他运使毛笔的技巧跟用刀一样jīng准,模仿名家大师的笔迹真是惟妙惟肖啊。这八个出自他手笔的大字,任谁看了敢说不好?小心我参他一本。

欣赏完自己的得意之作,李熙右拐走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左右御史台本是一家,分家初期关系依然亲密,官吏往来不绝,影壁前的这条小街上人来人往,但很快的两家就变得壁垒森严起来。因为各自都拥有对对方的监督权,彼此皆心怀戒备,虽比邻而居,却心疏万里。

李熙对右台新修的大门还是比较满意的,古朴,威严,低调的奢华,不过对他的新办公室就十分不满意了,逼的他上任第一天就发了一通火,安排的值房小点就算了,门朝西也不计较了,他妈的,竟然还让我堂堂正二品御史大夫跟别人合用一个院子!搞什么飞机。

面对吼声如雷的长官,四十岁的侍御史张静默低着头,陪着笑,神情十分狼狈。张静默曾在长安任过监察御史,后升任信州司马,城陷被俘,辗转来到圣京,被胡尖看中任做侍御史。右台初建,胡尖以李熙手下无人,就将他派了过来。

李熙的确是身边没人,但也不愿用胡尖派来的人,知杂又称侍御史知杂事,不仅是台院的内部事务总管,也兼管整个御史台的内部事务,这样的一个人,李熙怎肯用胡尖的人。

借机发飙,就是让张静默明白这一点,请他知难而退,别逼的自己撕破脸。李熙发火的时候,张静默始终保持着微笑,神态恭顺异常,待李熙火气稍去,他才答道:“给大王预备的值房前rì整修完毕,刷了一层新漆,约七八天后才能干。卑职误以为大王出镇舒州归来,多少也要休养一段时rì,故而没做准备。今rì大王突然驾临,卑职措手不及,这才临时收拾了这间应付,卑职思虑不周,办事不力,无颜再执掌右台杂务,请向大王引咎辞职。”

张静默以退为进,倒将李熙逼住了,上任第一天就撤了胡尖的亲信,这梁子可就算结下了。李熙哈哈一笑,展颜道:“端公休怪,我脾气不大好,xìng子又急,误会你啦。本来我是也是打算休养一段时rì的,但右台初建,有这么一大摊子事,我这心静不下来呀,故而过来看看。呃,就在这个值房,请端公召集诸位同僚,咱们过来见个面,碰个脸熟。”

张静默道:“大王以后呼卑职姓名即可,端公二字万万当不起的。”

李熙哈哈一笑,未置可否。右御史台下辖台、殿、察三院,台院有侍御史四人,从六品,一人知杂,一人知弹奏,一人理脏狱,一人供奉内廷。殿院有殿中侍御史九人,从七品,三人供奉内廷,六人监察圣京四县,名称与左台殿中侍御史相同,权限却小的多。右御史台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是察院,有监察御史十八人,正八品,监察御史出为巡按,动摇山岳,震慑州县。

旧制监察御史出巡置判官二人为佐贰,遇有巡按的道州地域太大,人口太多,情况太复杂的还选有支使以分担其责。李熙认为一人巡按一道,又是chūn秋两发,未免有些走马观花。他在出任右御史大夫前,跟王弼是谈好了条件的。有权对御史巡按地方的制度做相应改动,以适应大圣国的国情。

李熙跟王弼和胡尖说:“我大圣国与唐国不一样,借鉴唐国的体制可以,但完全照抄照搬就不得了,一定会摔大跟头的。我在唐国是做过侍御史的,他们的那一套我很熟悉,流于形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故而唐国的贪腐之风愈演愈烈,这才有我大圣国的横空出世嘛。实践证明他们搞的那一套是不行的,我们必须搞出自己的一套来。”

胡尖问:“你打算怎么做呢。”

李熙道:“我打算加强地方的巡察力度,每个州,一年至少要巡察一次,时间不少于一个月,我们的监察御史要到每个县去和老百姓见见面,听听他们的呼声,以前走马观花的那一套必须彻底放弃。”

王弼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这么一来,十名监察御史怕就不够用了。”

李熙呵呵笑道:“那就再增加二十人,我泱泱大国,难不成连三十个八品官也养不活?一年多杀几个贪官就够了。”

胡尖道:“这么做太莽撞了,底下会怨声载道的,将来只怕你不好收场。”

李熙道:“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当初我们立国时,有多少州连刺史都找不到,没办法到处抓人顶差,现今呢,一个县衙小吏都几百几千个人争着要干。当官是有利可图的,大家都想干,还怕没人吗,那些不听话的,不愿干的趁早让他们滚蛋,天塌不下来。”

胡尖微微摇头,叹息道:“我终于明白秋王的苦心了。”

和王弼、胡尖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李熙将监察御史由十人增加到十八人,保证每个州每年都能巡察一次,且不至于流于形式。

三院三十一位御史并御史中丞、主簿、录事共三十五员命官,令史、书令、亭长、掌固等六十五员吏,齐集李熙的值房,一百个人将小院塞的满满的。

李熙像阅示军队一样,从队头走到队尾,又从队尾走回队首,庭院里鸦雀无声。李熙清清嗓子,向众人说道:“巷口的那八个大字是我写的,彰善瘅恶,激浊扬清,御史之职也。御史是圣王的耳目之官,治官之官,口含天宪,威风八面,有人说御史出巡若不能动摇山岳,震慑州县就是不称职,说的多好呀。做御史若做到让大小官员都不把你当回事,那就太失败了。不仅是你们个人的失败,也是我们御史台的失败,更是这个国家的失败。”

“秋王说的好,国家初立,如新栽之树,根基还没扎牢,蠹虫们就围了上来,任由他们啃书皮,嚼树根,这树还能活的长久吗?你们看看秋王看事多透彻,可是事情看的再透彻没人去做,也是枉然!蠹虫们不会因为你看穿了他们的歹毒心肠就羞惭退却,对付爬上树的蠹虫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一个个找出来,捉起来,碾碎。御史的职责嘛,就是找虫子,捉虫子、碾虫子可以假手于人,不必你们亲冒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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