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月光慵懒地自窗棂子透射而入,照在夏侯奕安睡的面容上。(凤舞文学网)她昏睡了十天,他便守了她十天,若非清澜和三叔同时确定她身子无碍只是单纯的深眠,他大概要魔怔了。现在,她平安醒来,他终于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明琅起身,穿好衣衫,在夏侯奕的唇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这个男人对他太好了,好到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但也许,除此之外,他也真的很吸引人,所以她好像有些喜欢他了。
打算为夏侯奕掖好被角就出去走走的明琅忍不住又抱了他好一会儿,葱白指尖游走在他微挑的眉峰,头一次开始认真思量他的身份。他长得极像长公主,不用说肯定是亲生的了。但他认识神殿圣女和大师兄,也对南诏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跟南诏不无关系吧?而且,拥有灵力的人不多,据她知晓的也就是神殿弟子和沐家人才能运用如此大能。而联想到那个梦境,君玄说,神殿弟子的灵力因他而存在,其实沐家人的灵力又何尝不是因他而存在呢?那个孩子应该是被小莲带回了沐家,他体内流着君玄的血,自然传承了君玄的灵力。
那应该不是一个单纯的梦,因为没有谁的梦能做得那样符合逻辑又那样具体。明琅发自内心地相信,那就是千年前真真正正发生过的血泪史。而且特别奇怪的是,她只要一回想那个梦境,心里就特别难受,沐清月对楚王的愧疚,以及对君玄的爱恨,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给挖出来的一样,让她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她摇摇头,自嘲一笑,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
此时刚过亥时,三叔应当还没就寝,她往乾西院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嬉笑声传来,紧接着,是清澜宛转悠扬的歌喉,唱着《不能承受的感动》。
院子里,桃树下,君慕紫一袭白衣,飘渺似仙,斜倚在秋千架上,歪着脑袋笑看向清澜,清澜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桃花枝,一边含笑歌唱。
她和他之间,和谐得宛若一对璧人。
明琅狐疑地凝眸,清澜为何也会唱这首歌?三叔教的?前世的明熙的确很爱唱歌,但这一世,三叔从没唱过,他甚至说他只爱听不爱唱,那么,是谁教会了清澜?
明琅反复打量,越看越觉得清澜的这张脸真的很熟悉,像前世的她,但更像……更像……三叔画上的人!
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在脑海里蹦了出来:三叔画的原本就是不是她,而是清澜!不论头饰、发型、表情还是衣着,都跟清澜的一模一样!她当时还笑呢,认为三叔不擅长水墨画,是以,只画出了她前世容貌的三、五分。但现在,她越想越觉得画上的人其实是清澜,三叔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也是清澜!清澜会唱这首歌,她也会,所以三叔才问她和“她”是什么关系,并逼她讲出“她”的下落!
一直一直,都是她单方面地认为三叔是明熙,可实际上,三叔从未承认过,三叔失忆了,当然也没法承认。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明琅走进了院子,她扬起笑容:“三叔,清澜。”
再见明琅,清澜的心还是无法保持平静,那种想杀她的愿望依旧很强烈,但想到君慕紫的请求,也想到夏侯奕十年的艰辛付出,她压下了这种不友好的冲动,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你醒了。”
君慕紫温润一笑,不似往常那般亲热和宠溺,反倒是多了一点淡淡的疏离:“轩儿过来了啊,也是,睡了十天应该没瞌睡了。”
这种细微的变化在明琅的心底无限放大,她在想,三叔错把她当成往昔的恋人,现在三叔认回了清澜,是以这儿好像没她什么事了。但她还是关切都问了君慕紫的身体状况:“你感觉怎么样?”
她沉睡期间,又渡过了一个满月。他……有没有过得很辛苦?
君慕紫笑着道:“有清澜照顾我,我挺好的。”
明琅点了点头,又问向清澜:“那首歌真好听,你跟谁学的?”
清澜埋在宽袖下的手紧了紧,道:“反正不是跟君慕紫学的,我也不是你们那个时空来的。”
不是跟君慕紫学的也就是说君慕紫不是明熙,明琅的心遽然一空,三叔不是明熙,那明熙又去了哪里?而当明琅听到“你们那个时空”这几个字时,眉心突突一跳,清澜知道她是个穿越者!那她的歌是跟谁学的?是不是跟明熙?
明琅还想再问,清澜抢了先:“其他的,我无可奉告。”
她给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傻女人还不知道她要找的人其实就在自己身边。她……之前的名字应当叫明琅吧,大祭司在睡梦中喊过这个名字。她不知道明琅和大祭司前世有什么纠葛,她只知道大祭司的心里一直装着这么一个人,真讽刺啊,大祭司的天敌居然是自己的心上人。
君慕紫一脸错愕地看了看清澜,也看了看明琅,不太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一首歌而已,难道这首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清澜为什么不告诉沐轩,这歌是大祭司教的呢?
清澜行至君慕紫身旁,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扶你进去歇息,夜风凉,你终究不易多吹风的。”
“好。”君慕紫揽过清澜的肩,对明琅和颜悦色道,“我们先歇下了,你回吧。”
我们……先歇下了?他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了吗?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未婚同居并不是个新鲜词,不管三叔是不是明熙,他都是她生命里十分重要的人,他幸福,她便不那么愧疚,也可以不计较清澜曾经想要杀掉她的行径了。
但想到三叔不是明熙,她的整颗心都空落落的了,这是一种好不容易得到却忽而失去的沉闷。
她转身,步伐沉重都离开了三叔的院子。
确定她已走远,君慕紫才抽回手,笑容一收,对清澜说道:“辛苦你了,我自己歇息,你回吧。”
清澜却是把他按在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也给自己盖好,不顾他的反对把头埋在他颈窝,道:“演戏演到底,我不走。”
君慕紫阖上眼眸,心已死,旁边躺着谁又有什么关系?何况,终究是他负了清澜,“越陷越深,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活不长的。”
清澜的神色一暗:“知道了。”你活一天,我就守着你一天。
明琅又去歆华院探望了倪韶雅,她已有将近四个月的身孕,害喜症状减轻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倪韶雅告诉她,因为二皇子去世,北凉一月内禁止婚庆,她的婚期便往后顺延,索性跟沐岚的定在了同一天。
对此,明琅没什么意见,她旁敲侧击都问了一下三叔院子里的情况,倪韶雅并不知晓清澜的存在,沐岚也不知道。这样就好,沐岚对三叔太过执着,万一沐岚犯起傻来,惹到了清澜,那基本没有活路了。
告别倪韶雅后,明琅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路过橘园时,一道淡紫色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
待看清来人后,明琅的浓眉一蹙,警惕顿生:“丽公主?深更半夜你跑来沐府做什么?”
秦丽优雅地笑了笑,有些神秘,也有些不怀好意:“沐清月,想起前世的事了吗?”
明琅的素手一握,一股恶寒遍布了全身,她居然叫她沐清月?
秦丽蛊惑都眨了眨眼,缓缓走近明琅:“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给你答疑解惑的,告诉我,那个梦你做完了吗?”
一阵夜风吹过,秦丽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气让明琅打了个喷嚏,秦丽似是想到了什么,没再往前,只停在离明琅大约一米的地方,似笑非笑道:“沐家世代家主都能从玄月那儿借来微薄的灵力,但他们并非玄月主人,你,沐清月才是。”
明琅嗤然一笑:“我若是沐清月,你又是谁?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秦丽’?”
“呵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自秦丽的唇齿间流泻而出,她笑得很美,月光下如玉雕一般,优雅迷人,但那眼神却透着一股想要粉碎明琅的凌厉,“十恶不赦?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明琅还是不大愿意相信自己是沐清月的转世,再者,她是沐清月又如何?前世纠葛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秦丽笑着道:“你不好奇神殿的圣女为什么想杀你吗?”
“不好奇。”好奇也不问这个恶女人。
“那,君慕紫的身体状况呢?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一到满月就必须要吸食人血吗?”
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明琅蹙了蹙眉,淡道:“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你再不走,我就要动手了。”
秦丽的唇角一抽,道:“呵呵……你被封印了灵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明琅冷笑:“这你也看得出来,那么,你应当知道我有阵法护体,你根本伤不到我,唯有被我打的份儿!”
秦丽的唇角再次一抽,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满月血咒,君慕紫中了满月血咒,唯一的破解之法是杀了玄月新主,也就是沐清月的转世。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沐清月的转世,拔出玄月试试就知道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想想前世你欠楚王的,你到底是选择自己偷生,还是用你的命来报答他对你和你儿子的爱护?”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风驰电掣而来,直直地打向了秦丽。秦丽侧身一避,但晚了一步,那金光贴着她的肩膀一滑而过,生生削掉了她的一块皮肉。
咝——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夏侯奕闲庭信步都走到明琅身旁,牵起明琅的小手,冷冷地看向秦丽:“滚!”
秦丽在看到夏侯奕的那一瞬间,呼吸都仿佛要停止了,她对青云撒了谎,其实她上次在行宫就已经探出他是大祭司了,他是她苦苦等候的君玄啊!但为什么,这辈子他还是先遇到了沐清月?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明琅发现秦丽看向夏侯奕的眼神十分复杂,深情有之、委屈有之、黯然也有之。夏侯奕这个妖孽,也太能惹桃花了。
“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知道吗?”宠溺地说完,夏侯奕将明琅拦腰抱起,明琅圈住夏侯奕的脖子,彰显着她独一无二的所有权,“嗯,知道了。”
秦丽看着他们鹣鲽情深的样子,嫉妒得快要抓狂了!肩膀的血流个不停,但她浑然没有察觉,因为心里太难受、太痛了!她死死地拽住衣角,千年前她能破坏他们,千年后她一样可以!君玄是她的!大祭司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夏侯奕抱着明琅回了凌风院,明琅靠在他的臂弯里,小手挠着他如墨的青丝,试探地问道:“三叔……到底有没有中满月血咒?”
夏侯奕坐在床头,看向在他怀里温顺乖巧的她,问道:“你想救他?为什么?”
这是承认了。明琅垂下了眸子,徐徐一叹:“从前,我以为他是我认识的一个亲人,但今天我发现他不是。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当他是亲人了,所以,我想救他。”
夏侯奕听懂了明琅的意思,明琅已经知道君慕紫跟明熙没有丝毫关系了,可她仍然想救他。
“夏侯奕,秦丽没有撒谎对不对?我才是玄月新主,我丧失了一天的记忆,那一次,用玄月伤了大祭司的人是我,对不对?沐长隐对我动了手脚,并抢了我的功劳做了侯府继承人,对不对?你不想我遭受清澜的追杀,所以封印了我的灵力,这样清澜便以为玄月新主是沐长隐,对不对?”
那么,夏侯奕,你到底是谁?
一连几个“对不对”问得夏侯奕不知该如何作答,原本打算告诉她,他就是大祭司,但现在他又改变主意了。他模着她细滑的小脸,似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但语气又很云淡风轻:“我会救他的,你放心好了。”
明琅怔怔地望进夏侯奕潋滟的眼眸:“你有把握吗?”
“有。”
“那你会有事吗?”
夏侯奕想也不想,摇头:“不会。”
明琅扬眉一笑:“你真厉害!”
夏侯奕将她抱入怀中,亲吻着她额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似一汪夜幕下的海,暗涌无边,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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