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玺回到家时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凤舞文学网)
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十一点了。他把郑微年送回家后才回来,今天父亲并不值班,往常不值班的日子父亲都会早早地睡下,今天怎么依旧在书房?程嘉玺换了鞋轻轻走到书房门口。
门没关,程嘉玺看见父亲坐在椅子里面,眉头深锁,手指间夹了一支烟。
怎么在抽烟?程嘉玺记忆中父亲即使是压力很大也未必会抽上一支的,一直都是会爱惜自己的身体的人。
程嘉玺不想打搅父亲的深思,转身欲走,不想却刚好被看见。
“爸”被发现了,程嘉玺有点措手不及地开口,他们向来不是那种会在夜晚灯光下谈心的父子。
“嗯,回来啦。”父亲的声音却出奇的温和,不似平日的严肃,“快去睡吧。”
程嘉玺点头,道:“你也早点休息。”
父亲的目光越过书桌牢牢地锁在他脸上,深深的,程嘉玺心中疑惑,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走向自己的房间。明天,要早些去陪她,他在心里这样想。
第二天郑微年起床看见爸爸正从门外进来。
“爸爸。”郑微年轻轻地喊,几天来的担心、害怕、无助一股脑儿全涌出来,“你怎么才回来!”眼泪已经不受控制流了出来,她冲上去一把抱住爸爸。
郑父心中也是悲伤万分,又夹杂着心疼,手掌轻轻抚着郑微年的背:“对不起,是爸爸来晚了。”五天前他得知妻子的病,简直如五雷轰顶,但却身在地球的另一边,根本无法立刻赶回。本来还要在那里呆上一个月,他却硬是加紧工作,安排妥当后在五天内赶了回来。他感到女儿在他怀里颤抖地哭泣,心中更是自责不已,他的这个女儿,从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如今这么大的事却是独自一人面对,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爸爸今天就去看妈妈。”他说。
郑微年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嗯,妈妈等你很久了,爸爸,我还要准备补考,今天不能去看妈妈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郑父替郑微年抹去脸上的泪痕:“好,爸爸换身衣服就去。”
郑父换完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郑微年也已梳洗完毕,坐在桌边啃面包,见爸爸出来,对他说:“爸爸,你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吃点?”
“怎么只吃面包?”郑父心疼地问道。
“比较快啊,今天我要出去复习,和同学约好了的。”郑微年口齿不清地说。
“以后早上记得好好吃早饭,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郑父弯下腰去穿鞋,“这几天我去请一个阿姨,爸爸忙,现在妈妈病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里,知道了吗?”
“知道啦,爸爸你路上小心点。”郑微年向郑父挥手作别。
郑父关上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郑微年正用手在眼角抹着什么,只是飞快的一个动作,却恰好落在他眼里,郑父感到心里钝钝地疼,却不好再去安慰什么,只好轻叹一口气关上了门。
下楼后郑父看见那个男孩依旧站在那里。
高高的个子,立在香樟树的树影里,安静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郑父不由地多看了几眼,那男孩捕捉到他的眼神,也看过来,郑父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坐进自己的车里。
郑微年在爸爸离开十分钟后也从楼上下来了,下楼便看见程嘉玺从树影里走出来。
“不是约在图书馆么?你怎么在这里等我?”郑微年惊奇地问。
程嘉玺走进便发现郑微年眼睛的异样,怎么?又哭过了么?程嘉玺不自觉地皱了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问,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走吧。”他看着郑微年的眼睛说。
连续在图书馆里复习了三天后郑微年参加了补考。
从补考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程嘉玺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过来:“考得怎么样?”一边将盖子拧开,把水瓶递给她。
郑微年接过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考得我很口渴!”
说完对程嘉玺笑了一笑。
程嘉玺知道她考得还不错,心下也轻松起来,又替她合上盖子:“后天就要开始补课了,记得要准备好。”
郑微年伸手去擦程嘉玺脸上的汗,估计是在室外等得太久,程嘉玺白白的皮肤都泛上浅浅的红来,他在阳光下低头来看她,倒像是在害羞一般。郑微年没忍住,竟笑了起来。
“笑什么?”程嘉玺抬起手来握住她还停留在他额际的手,牢牢放在手心里。
郑微年说:“这几天你一直陪着我,作为回报,我请你吃冰激凌吧!”
说完便拖着程嘉玺向前跑去。
程嘉玺被拖得向前踉跄了两步,心想她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念又想,陪了几天就要回报我冰淇淋?那以后呢?我还要陪很久呢,到时候回报什么?
“你要吃什么口味的?”郑微年问。
“香草。”程嘉玺回答。
“哦。”郑微年挑了香草口味的拿给他,又给自己挑了草莓味的,付了钱便迅速拆掉包装纸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嗯大热天就该吃冰冰的才舒服嘛!”说完又迅速舌忝了一下。
程嘉玺听了倒是愣了一下,眼睛转过来看看她,好像在心里算了算什么,本来轻松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那个是不是这几天来?”
郑微年举着冰激凌的手僵了僵。
哎在一起什么的,这种问题也要坦白吗?她抬起眼偷偷瞟了一眼程嘉玺,见他十分严肃的样子,自知是逃不过的,只好嗫嚅着说:“嗯,差不多吧”
程嘉玺其实在她手一僵的时候心下就已了然,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只是心中更确定了而已,他伸出空的那一只手:“给我。”
郑微年惊恐的后退一步,保护好那只冰激凌:“不要!”
程嘉玺上前一步,语气不容拒绝:“不许吃了,给我。”
郑微年心想和一个未来要成为医生的人在一起真是麻烦,就比如现在,吃个冰淇淋也不安生,她为了自己的利益,飞快地又举起冰激凌,大大地咬下了一口。程嘉玺见她这么一出,心中气愤,伸手便要去抢,郑微年硬生生吞下那一大口,在程嘉玺的手伸过来前又咬了一口,下一秒冰激凌就被抢去了。程嘉玺举着那只冰激凌没好气地看着含着一大块龇牙咧嘴着的郑微年,郑微年口齿含糊地说:“呵呵有点冰啊”程嘉玺真是有点生气了,这人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么?见到一块冰就不管不顾了?他闷闷地把抢来那支一口一口吃掉,回过头来看见郑微年郁闷的眼神。
“既然你那么懂,那上面还有我的口水你不嫌恶心吗?就知道压制我,那你自己呢?”郑微年死死盯着只剩棍子的冰淇淋残骸,见程嘉玺又开始优哉游哉吃他自己的那一根,心里好不痛快。
程嘉玺听见这话抿抿嘴转过头来:“我不是因为你以为的原因才这样做。”他是爱干净,但怎么会嫌她呢?
郑微年却已经懊恼地听不进去了,她气鼓鼓地瞪他,什么脸红,什么害羞,都是假象,程嘉玺就是一个压迫她这种无辜群众的独裁者!
程嘉玺仿佛不知道搬把自己的香草味冰激凌塞进嘴里,品味一下,气定神闲地问:“你难道不喜欢香草味吗?我觉得,香草味最好吃。”
郑微年看着程嘉玺坦荡荡亮晶晶的眼睛,气绝。
“什么什么味,你都抢走不让我吃,还让我去想哪个味道比较好吃?你不是要在一起吗?在一起怎么连冰淇淋都不给吃了?”
程嘉玺还很不怕死地说:“这种时候,我是你叔叔。”
“什么什么时候,你既然要当我叔叔,还要跟我在一起干嘛?”郑微年几乎跪倒在程嘉玺神乎其神的狡辩下,这会子倒是接受当初给他起的外号了?竟然还厚脸皮地用她的创意来压制她?
程嘉玺舌忝舌忝嘴唇:“那种时候,我就只是程嘉玺了。”
郑微年乖乖闭上嘴,她想以目前的水平,她是掰不过他的。程嘉玺程大叔,你确定你比较适合学医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可以和你哥一样去学法学,然后当个无良的毒舌律师?
程嘉玺送郑微年回家,送到楼底下,郑微年的气消的差不多,她慢吞吞从程嘉玺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到了,你快回去吧!”
程嘉玺点点头,伸手模模她的头顶:“嗯,上去吧,后天补课别忘了。”
郑微年点点头上楼去了。程嘉玺站在楼下仰头等着,等到七楼的灯光亮起才抬脚离开。
郑微年回到家里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新请的阿姨也不在。
已经回去了么?郑微年明明记得阿姨要做好晚饭才下班的啊?
她去厨房找了一圈,发现只有还没动过的食材放在那里。
去哪儿了?郑微年正想给阿姨打电话,只听门把转动,阿姨推门进来,见郑微年手举电话机的样子,忙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回来晚了。”
郑微年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赵阿姨你去哪儿了呀?”
赵阿姨换下鞋摆齐:“你妈妈刚才托我从家里送点东西过去,我就立刻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堵在路上了,所以就晚了,你等等啊,我去做饭。”
“送什么东西啊?”郑微年随口问。
赵阿姨已往厨房里走过去:“好像就是一个旧盒子。”
郑微年没放在心上:“赵阿姨,就随便烧点吧,这样你也好早点下班。”
赵阿姨应答的声音伴着厨房里的响声远远传来:“好。”
暑期补课开始了,两个实验班一起上课,程嘉玺和徐颂自觉地坐到郑微年后面,章斯玉自然而然被拉住坐在郑微年旁边,恢复了高一时候的队形。
章斯玉也就在其余三人的谈话中了解到郑微年家里的情况。
“微年。”章斯玉认真地对郑微年说,“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郑微年自然知道像她这样真诚热情的人一定不是随便说说的,但她哪里好意思再多麻烦一个人?所以从没有和她开口过。没想到章斯玉却在某一天放学拉住郑微年不放,硬是要去医院看看她妈妈。郑微年实在拗不过就只好带她去了医院。那天程嘉玺还要去上医学预科班所以没能把郑微年送到医院,于是徐颂和她们两人一起去了医院。
进病房的时候郑母正在翻看什么,见他们进来便把那本东西放在枕头下面,笑着打招呼:“来啦!阿颂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管自己学习就好?”
徐颂摆手,这时候章斯玉从他身后探出头去笑着问阿姨好。
“咦,这位是”郑母略有惊奇,目光打量了一下章斯玉,又看了看站在章斯玉斜前方的徐颂,笑着说:“该不会是阿颂你的”
徐颂的脸飞快地红了,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阿姨,她就是我们同学”说着那眼角飞快地瞥了章斯玉一眼,见她也脸红红的,却还佯装镇定地说:“阿姨你好,我叫章斯玉,是微年的同学。”
郑母笑笑,招手让她过来:“微年真是的,麻烦这么多人。”
郑微年在旁边倒水喝,听到这话不满地皱皱眉:“老妈,人家是好心来看你啊!”
章斯玉也赶紧说:“没有没有,阿姨,微年不带我来,是我硬是要缠着她让她带我来的,我就是想来看看阿姨,也没带什么东西”
郑母温和地笑着:“微年有这么好的朋友我很开心”
章斯玉也笑着回答:“我和微年从高一起就是同桌,现在也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嗯除了徐颂以外估计就是我了”说到后来声音不确定的小了下去。
郑母愣了愣,随即嘴角笑容更盛:“你说阿颂啊,他俩一块儿长大,和你比起来只是胜在时间,你们两个女孩子,总有许多和男孩子说不了的话,那里是可以比的?”
章斯玉心里嘀咕着微年和程嘉玺的进度从来都不和我说,每次我问她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这种话题不应该是女孩子之间可以交流分享的吗?
这时候医生进来了,见病床前为了这么许多人倒是愣了一愣。
郑微年转头去看,是一个中年医生,记录板夹在身侧,戴着眼镜,眉头似乎淡淡地皱着。
嗯,是个严肃的医生啊!郑微年脑子里默默想象了一下程嘉玺今后穿白大褂的样子,估计也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吧!
医生把记录板拿在手里,简单地问了问情况,做下了记录,思考了一下,问道:“做手术的事,考虑好了吗?”
郑微年瞬间愣在那里。
做手术?
之前妈妈从来没有和她提过这件事啊。她的目光转到妈妈的脸上,妈妈倒是很平静的样子:“目前还不想做。”
医生似乎想说什么,但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说:“我的建议是做手术,毕竟现在成功的几率还比较大。”
郑母点点头,医生便转身出去了,郑微年看着一脸平静的妈妈,妈妈却没有看她,只是看着门的方向。
章斯玉和徐颂都没有想到一来就会遇到这样的事,默默地站在一边不作声。
郑微年终于没忍住,开口道:“妈妈,为什么不做手术?”
郑母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才说:“不是百分百的事。”
郑微年心里钝钝的疼,她知道妈妈是怕那个令人不敢想象的万一,所以选择了保守治疗。可是,越是拖着,成功的几率就越低啊。
眼泪蓄在眼眶里,直到章斯玉走上来轻轻抱住她,眼泪才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