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玺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郑微年缩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上哭。(凤舞文学网)
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握住郑微年颤抖的肩膀。
他感觉到她的肩膀僵了僵,但她没有抬起头来,依旧低低地埋在两腿间。程嘉玺只能看见郑微年哭到泛红的耳垂。
程嘉玺在郑微年身边慢慢坐下来,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一个小时前郑微年刚上了楼梯,就看见走廊尽头的手术室灯灭,妈妈的主治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对等在手术室外的爸爸和徐颂的爸妈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她几乎失去了走完最后几米的力气。世界刹那无声,郑微年呆呆地站在原地。十米之外就是她一路加急赶来的目的所在,然而妈妈躺在那里面,却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温度,再也不会微笑着和她说一些温柔的话语,再也不会和她一起讨论色彩的搭配。她想要到达的目的地,已经没有人在等她了。
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隔着一段走廊的距离滚滚而下。
多么可笑。前一秒她还因为妈妈精神状态很好而用振奋的心情考完了一场她觉得还不错的重要考试,而下一秒,妈妈却已经离开了她。郑微年透过泪水朦胧的眼睛看见爸爸随医生走开了,徐颂的爸爸妈妈也没有看见她,开始打电话联系相关事宜,她觉得此时此刻天地间只剩下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满心的害怕不知与谁说,只好死咬着牙靠坐在了走廊边的椅子上。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哭了。
我没能如你所愿,保持微笑。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郑微年都没有去学校上课。
程嘉玺每天都到郑微年他们班去找她,次次落空。他本就是年级里出名的人物,天天往二班门口一站,二班的同学都已对他很熟,自然也就猜到了他与郑微年之间的事。在这之前由于徐颂的存在,大家还只是对这三人的关系有所猜测,经过程嘉玺连续一个星期坚持不懈的踩点活动,大家心中已经明了这其中的关系。于是有好事者开始在程嘉玺每天的“签到”中起哄。程嘉玺倒是淡然,每次在教室前门松松一站,见郑微年的位置空着,再把目光转向章斯玉,章斯玉准确地抛过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他便又是皱眉,转身便离去了,对那些起哄之声充耳不闻。
但他终究是忍受不了郑微年的失踪了。
终于有一天,他决定在派徐颂天天敲郑微年家门喊她出来未果之后,抓住徐颂说:“你去把她家的钥匙给弄来。”
不能再放任她做鸵鸟了。该面对的事必然要面对,总不能一直靠逃避解决问题。或许把她拉到阳光下站一站,让她睁开眼好好看一看眼前的世界,才能让她意识到还有面前的路要走。
爱哭鬼,其实你还是比较适合没心没肺大笑的样子。
徐颂听到程嘉玺的话想了想,说:“哦,我想起来了,郑微年小时候很丢三落四,老忘带钥匙,所以那时候她爸爸就在我们家备了一把钥匙”
程嘉玺很后悔没有早点想出这个办法,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天。
徐颂还在不怕死地说:“哎郑微年他爸把事情料理好就又飞美国了,郑微年这几天一个人在家,好像就只有一个阿姨晚上会来给她做一顿饭,从小就没见那个人哭过几回,这次不知道怎么样”
程嘉玺脸色阴沉地打断他:“明天我来找你。”
徐颂愣住,啊?这么快就出击啊!
徐颂个人觉得还是多给郑微年一点时间比较好,因为在他记忆中,郑微年从来就不是会因为任何事情自暴自弃的人,虽然以前的那些困难与这次的相比都是小打小闹,但他还是相信她可以自己调整过来的。
算了算了,帮她一把或许更好。
第二天清早徐颂睡眼朦胧地打开大门,被站在门外的程嘉玺给惊到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现在才七点多啊!”徐颂瞪大眼。
程嘉玺往徐颂鼻子底下一摊手:“钥匙呢?”
“不是我说这么早郑微年应该还在睡吧!就算起了也处于大脑不清楚的状态,非得这么早去吗?”
程嘉玺说:“这么早就对了,人类在刚起床的时候一直最薄弱,这个时候去逼她面对比较容易屈从。”
徐颂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老郑啊,你这么纯洁善良,和这样奸诈阴险的人在一起,会不会总是吃亏啊?
徐颂慢吞吞回房间模出钥匙来,又在程嘉玺的目光逼视下迅速地洗脸刷牙,然后领着程嘉玺走到了郑微年的家门口。
1502,程嘉玺抬头看了看门牌,深呼一口气,把钥匙插进了门洞里。轻轻转动钥匙,却不想,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程嘉玺和徐颂都僵了僵身体。
门开了,郑微年穿着居家的睡衣站在里面,定定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人。
“你们怎么来了?”她问,脸上神色如常。
两人一时都接不上话来,估计是都以为会看到一个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痛哭流涕的形象,然后他们就要冲上去好言好语安慰她鼓励她,而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位显然与想象有很大的不符,他们预想的动作也完全失去了执行的必要。
郑微年见他们没有说话,便侧身强他们进来。
两人沉默着进了郑微年家,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倒像是被邀请来的客人,一点都不像是私闯民宅的。
郑微年看了看墙上的钟:“才七点半。”她低下头看看徐颂,“你应该刚起床吧!”
徐颂点点头。
“没吃早饭吧?”
徐颂又点头。
郑微年叹了口气:“家里面包吃完了,也没什么食材,我也还没吃,我下去买点。”顿了顿,又看向旁边的程嘉玺,“你吃过了吗?”
程嘉玺摇头。
郑微年说:“好,那我下去买。”
徐颂连忙站起来:“我陪你去。”
“不用,冰箱里有牛女乃,你们自己拿来喝。”郑微年已经走到玄关处换鞋,“我很快就上来。”
门被关上。
徐颂呆呆地转过来看程嘉玺:“好像,和我们预计得不太一样啊”
程嘉玺没有说话,看来他的小丫头的确有超乎他想象的东西。
这时候徐颂走到沙发前的茶几边上,盯着那上面看了几秒钟,突然说:“咦这个人好面熟啊”又翻起什么,“好老的相册啊”
程嘉玺也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徐颂说:“一本老相册,真的很老了,你看这照片,都黄了。”
程嘉玺皱皱眉头,说:“别乱翻别人的东西。”
“哦。”徐颂悻悻放下相册,心里不甘地吐槽说郑微年小时候光的照片我还有收藏的呢,你这个后来居上者在这方面怎么说也是逊我一万筹啊!
在徐颂放下相册的过程中,程嘉玺的目光却迅速捕捉到了什么,他脸上神色突变,忽然夺过那本相册,目光聚于一处,眉头慢慢皱起来。
徐颂撇撇嘴角:“喂,不是说不要随便看别人的东西吗?”
然而程嘉玺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照片上的那个年轻男子,不就是他的爸爸吗?
好像是类似春游时拍的照,照片上有十来个人,一个个都笑得灿烂非常。还是穿白衣白裤的年纪,青葱少年少女的脸上还没有世俗侵染的痕迹,人群里他和她之间还隔了一个女孩,他的目光,却越过了一切,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他不会忘记那个女人,那个言语温柔的女人,那个非但没有怪他将她的女儿置于如此危险境地却还带他去吃冰激凌的女人,这些天来他每天晚上在医院楼下等郑微年的一个小时里,多么想也上去看看她。但她还会记得当年那个脾气暴躁的小孩吗?而他,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去看望她呢?
他没有见过父亲如此温柔而又专注的目光。在他的记忆中,无论对工作,还是对家庭,父亲始终都是那样一个严肃寡言理智冷静的样子,鲜少有情绪的外露。而在这张照片上,父亲的眼神却是超乎他了解的温柔。
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女孩子程嘉玺瞳孔缩小,不就是他的母亲么?母亲倒是依旧端庄文雅,抿嘴而笑,不失风范,如他的记忆一般,保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与旁边郑微年的母亲那种露齿开怀的笑容截然不同。程嘉玺的心突然混乱了。
这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们转过身去。郑微年拎着便利店的袋子走到餐桌边,从里面拿出三明治来摆好,招呼他们说:“买来了,来吃吧!咦?让你们自己找喝的怎么都没动啊?”
徐颂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走过去:“哦,看见茶几上放了个相册,就看了看,这么老的照片都是什么时候的啊?”
郑微年沉默了一会儿:“是我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她生病的时候叫家里的阿姨从家里拿过去的,后来整理出来的时候发现的。”
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徐颂知道触到她的痛处,便识相地岔开话题:“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种三明治的?”
郑微年轻轻地笑笑:“你嘛只要有肉就好了。”
抬眼看见程嘉玺还远远地站着,郑微年便向他招手:“快来吃吧!”
程嘉玺抬脚向她走去,郑微年去开冰箱的门拿牛女乃,程嘉玺绕过餐桌跟她一起走进厨房,在她打开冰箱门的时候从后面轻轻抱住她。
郑微年愣了一愣。
程嘉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躲,好么?”
郑微年想,自己失踪这么多天或许的确是太过分了,该让许多人都为她担心了吧。她强忍住内心的酸,拍拍程嘉玺环在她腰上的手:“好啦好啦,我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