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微年的眉头轻轻地皱起来。(凤舞文学网)
是啊,她都忘了,他的身后,还有那个她避之不及的家族呢。
她可以忘掉一切去爱他,可是他们呢?也要她忘掉一切,像寻常的媳妇进门一样去讨公婆欢心吗?
她做不到。
郑微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才发现原来过去几年来之所以无法原谅程嘉玺是因为她将自己对他家的恨全转移到了他一个人身上,那个无条件包容她呵护她的人,她就这样习惯般的将所有的错都赖给了他。可是现在,她长大了,她有足够的能力来明辨是非了,终于将他从不清不白的埋怨中清理了出来,才终于搞清楚自己仇恨的来源,自己逃离的原因。
以后她有些不敢去细想。
若是她想再一次回到他身边,注定要经历苦难的吧!
况且他也已经是婚约在身的人了。对方那家的女孩对他也是那样情谊深厚,况且门当户对,公婆那一关也已经过了。而她除了和他少年时代不知天高地厚的爱情,其他什么也比不过。
以后的路,只要爱情就够了吗?
郑微年的心颤抖了一下。
在国外的这些年,她经历了人生中最苦难的时光。从小就娇生惯养,却要在一个完全陌生,连最起码的语言都不通的环境里面立足,不仅养活自己,还要照顾孩子。
那个时候怀着一对龙凤胎,为了生活她依然要努力学习、工作。幸而法国的学校是免学费的,但为了生活得好一点,为了将来孩子出生可以有好一点的环境,她每天都会兼职赚钱。爸爸留下的那笔钱,她知道轻易是动不得的。她知道当前最重要的是学会靠自己的奋斗生存下去。那样苦那样累,她从没有怨言的,只是在每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夜里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要放弃。
后来孩子终于出世,她累得精疲力尽,看着躺在身边的一对小天使一边笑一边默默地流泪。
“对不起”她在心里这样对他们说,“妈妈让你们还没出世就陪着妈妈受了那么多累吃了那么多苦”
那个时候她告诉自己,只有强大,才会无所畏惧。回想过去的自己,她甚至鄙夷,你看,陷在爱情里的你,是多么脆弱不堪,只懂得依赖着别人,别人要是离开了,你还怎么独立行走呢?
无谓的感情就是累赘。那段岁月里,她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望着孩子无邪的睡颜定定地告诉自己。封闭自己的感情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你看,现在爱情又来了,她的心干涸太久,微微的雨露便让渴望已久的种子发出芽来了。郑微年脑袋里乱糟糟的,她该怎么办?
程嘉玺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他一言不发地向前走。郑微年被他牵着,也就跟着他往前走。
一时两人都静默了,虽步伐一致,但却各怀心事。那些美景,竟也恍惚生出些愁苦的味道来。
程嘉玺的手机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两个人依旧没有言语,程嘉玺把手机拿出来,关了机。
郑微年停下脚步。
程嘉玺惯性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左手牵着她没有放开,却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半侧着身不声不响地站在她前方两步远处。
郑微年望着他已然宽阔许多的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背影,已经这样容易让人联想到“依靠”两个字了啊。那个女人,也是这样想的吧?是啊,她的程大叔,那么出色那么优秀的程大叔,那一个女孩见到了不会动心呢?可是啊,她却总是让那样好的他因为她而不安,因为她而不自信。
郑微年摇摇程嘉玺的手:“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程嘉玺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握得她都有些疼了。郑微年没有挣月兑,她的视线越过程嘉玺的肩膀,看见他的睫毛轻轻地低垂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他的声音传过来:“嗯。”
一路静默。
到了酒店楼下,郑微年解开安全带,感觉到程嘉玺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踌躇了一下,她说:“小叔可以让我带两天么?”
程嘉玺好像舒了一口气,面部的表情也柔和起来,他徐徐道:“嗯,你养吧。”
郑微年心下一松。他果然是在担心这些,先把小叔留在她身边,也算是告诉他他们之间还有见面的理由吧。
她故作轻松地对程嘉玺微笑了一下,然后说:“那我下车了啊。”
程嘉玺望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确定什么,听到她这么说,抿着嘴唇点点头,也转身推门下去,打开后座的车门把小叔牵出来,带到郑微年面前,刚想把手中的狗绳递给郑微年,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下又往回缩了回去:“我送你上去吧?”他犹疑地问。
郑微年眨眨眼低下头去看小叔,半晌抬起头来说:“没事儿,你去忙你的吧,医院里应该很忙吧?”
说着就伸手过来拿狗绳,程嘉玺感觉手里的狗绳忽然就没有了,她接过去的时候动作利落,和他的手一点都没有摩擦到。他只觉得握在手里的东西忽然没有了,手心只剩二月凉凉的寒风空落落的。他望着郑微年,心里头发紧,觉得哪里怪怪的,又不敢问不敢去细想。她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静默着,片刻抬起头来对他微微地笑。
“我上楼了。”她说。
程嘉玺怀着那样不安的心情点了点头,看着她牵着小叔走进大门里面去。
小叔一步三回头地看他,走得慢吞吞地。
她却没有,哪怕一次的回头。
程嘉玺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背影。
他想这个世界上最令他心慌的,或许就是她的背影了吧,每一次都那样没有留恋,那样透着不由分说的决绝。他惧怕这样的目送,这让他感到内心深处根植的那种无力。
程嘉玺就那样站在原地,别扭地撇过头去沉默地站立着,风不时吹过,直到他觉得自己的手在风中渐渐凉透了,他才转身回到车里去。掉了个头准备离开,他在驶上马路前透过车窗望向她离开的方向。
旋转门早就停止了旋转,一片亮晶晶闪着寒光的玻璃幕墙。
哪里还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