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捣毁了那个红色的光球之后,楚离涯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瞬间浓稠了很多,仿佛一个装满浆糊的气球爆炸开来,但是……也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小会儿,鬼力在迅速消退,只要再一鼓作气除掉这凶宅中的小虾米,这次的除鬼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凤舞文学网)
看到穆非城脸色并不太好还有点恍惚的样子,楚离涯以为是他灵力损耗过度,便说了句我尚有余力,小鬼可交给我,转身便持着剑移身而去。
“……”
“非城,你怎么了?受伤了么?”
“……没。”
穆非城把弓箭挂回背后,弩枪放回腰间,看着楚离涯乘风御火离开的背影,如同一只张开燃烧翅膀的毕方鸟,全身燃烧着红莲的火焰,将阻拦之物焚烧殆尽。
“灵陵,”穆非城对着身边的少女幽魂说道,“你觉不觉得……刚才的离涯有点可怕,和,不可理喻?”
“非城?”
穆非城童年的时候,一直在青州木村,山村里的女孩子们和男孩差别不大,除了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和颜色俗艳的绢花,都是一样的满山满野乱跑,放养的猴儿似的,脸上也是成天脏兮兮,小手一伸出来不见得比男娃细腻,虽然通常带了两个细银镯子。
直到他遇见楚离涯,心想原来女孩子和男娃还真是不同,一张小脸干净漂亮得跟苹果似的,青色的袄裙干干净净,轻灵的像只云雀儿。她用着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法子从水里捉鱼,调侃自己想去青城派的不自量力,眉眼里全是亮闪闪的笑意。
但是这个印象也只持续了一夜和半天,后来他们回到了紫烟镇,看到了修罗场,从那一刻开始,穆非城总觉得楚离涯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消失,又有什么在滋长。
和千百人命一同死去的,是楚离涯最后的天真和对妖的恻隐之心。
大抵如此。
仇恨从来不只是一棵简单的毒草,而是一颗随风而生的种子,一旦掉进湿润的沼泽黑泥里,就会立刻疯狂的生发播撒,蔓延成一片毒气氤氲的草场。楚离涯心中的恨意在日积月累的滋长,生根,酝酿,发酵。如今早已蔓延遍布,根深蒂固,和她体内的煞气融为保利的一体,纠结缠绵,谁也离不开谁。
第一眼的楚离涯,干净明亮,像是紫烟镇川流不息的琉璃河。
只是后来,紫烟镇化作死域,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尽了往日清澈见底的琉璃河,血水污浊,荡漾着猩红的浪花。楚离涯同样也是被血染过的人,再也变不回去了。
“非城,离涯其实是个好姑娘,只是……心中的恨意太深,有时候会迷失在过去的仇恨里罢。”
“如果那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他们是妖,他们没有害过人,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一夜之间灭了满门,那个人岂不是更有罪,更恶毒?同样是被屠杀,离涯恨楚玉峰的妖怪我理解,但是她为什么不觉得那个灭歧路庄满门的人是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灵陵的脸庞上掠过一丝阴影,“人对待异族,总是心怀芥蒂的,人间人多妖少,正义天道的说法便掌握在了人的手里,妖为恶,无论为什么都是恶,而在桫椤林中,才是以妖为本源的角度看世界,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没做错就不应该被伤害,更何况是杀戮殆尽,几十年后连鬼魂都被人驱散……灵陵,我是否也是……帮凶?”
“非城?”
摧毁了鬼力中心,楚离涯对付那些游魂野鬼几乎是摧枯拉朽的压倒性优势,一道焚天灭炎过去就能将好几只形容可怖的冤魂烧的灰飞烟灭,充满毁灭气息的剑气更是威力非常,煞气蠢蠢欲动,随着剑气带出不少,肆意的舌忝过怨魂灰蒙蒙的身躯,然后吞噬进虚无。
梅花落,梅花落。
再次走到那个玩着自己脑袋的小孩子身边的时候,楚离涯眼白已经全部变成了血红色,右手上燃着熊熊的火光,一步一步,每踩过一步地上的衰草就多出一层焦黑的烫印。
落满肩头一声错。
小女鬼依旧在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脑袋,也许她死的时候还太小,对于死亡的执念没有那么深,所以怨气远没有那些成人的鬼魂强烈。
感受到了炽烈的煞气不断靠近,小女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断裂的脑袋安回了断裂的颈部,小脸上的表情只有呆滞和呆傻。
“你是谁?”
“……”楚离涯举起了火鸟,手掌缓缓从剑身上抹过,在女鬼小小半透明的躯体上照了一束强光。
“你看见我爹爹了吗?”
小女鬼睁着无神摇摇欲坠的眼睛“看着”楚离涯,脖子上的长命锁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好像有一半插到她自己的身体里去了,她的记忆停留在一个雪夜,那个夜晚她避开女乃娘,躲过哥哥姐姐,看到爹一个人独自站在清心梅林边的回廊旁独自对月默然。
她问父亲为什么会看起来会那样难过,回答是因为在想念那个遥远,仿佛只能在梦里出现的家乡,那个月光寒冷,大地微蓝的山岭。
那个夜晚的雪花很轻,风很冷,梅花的香味却无比浓郁。
父亲的脸色突变,然后把自己突然放下,让自己去找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姐妹,自己一个人匆匆往前院赶,斗篷在风中飞舞的声音如同某种听不清楚的哀鸣。
她被杀的地方是里屋,小姐姐,小姑姑被斩成两段,不清不楚内脏纠结在一起,腥气冲散了雪花的味道和梅花的香气,让人头晕目眩。
那个全身沾满血污的男人依旧身姿挺拔,俊秀的脸兼具雪和梅的冷冽的风骨,一把长剑上无数细细的血流顺着流淌下去,一点一滴掉落在地板上。
“你是谁?看到我爹爹了吗?”
梅晴儿仰头望着男人,傻呆呆的问道。
然后她感到脖子一热,大量的鲜血飞溅,耳边最后的一点声音是一声闷响和液体稀疏声,大约是头颅掉落在地上,和血洒落的声音。
然后她觉得身体轻了起来,飘飘忽忽的,双脚不点地,像是一缕快要飘散的烟,回头她看到自己身首异处的尸体靠在墙角,她跟着那个黑衣男人出去,看到了四处横列的尸骨,全部都是自己最熟悉最亲近的人,血浆浸泡了每一寸土地,男人黑色的靴子每在地上踩一步,就漫出不少混着泥土的血液,他黑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但是居然还有掩饰不住清冷的梅花味道。
确认已经无一个生还,男人离开了歧路庄。
梅晴儿生前是个傻呆呆的小女孩,做了鬼也是傻呆呆的,爹娘哥哥姐姐管家等人都怨气缭绕,不断修行,只有她安安静静坐在墙根边搬着自己的脑袋玩,看着一丛一丛盛开的死见愁,只觉得没有清心梅好看。
但是已经没有清心梅了,那些梅花全都被那个黑衣男人在杀完所有人之后举火焚烧殆尽,只留下了一地枯枝焦炭,再过了几年,风吹雨打,连枯枝痕迹都没有,只有成片成片长起来的杂草和死见愁。
到冬天,歧路庄里还是会下雪,雪花一落到地上,就会被尸腐之气污染,变成铅灰色,再也不会是一地粉妆玉砌的洁白。
风浅云淡疏影绰,关山路远月窑冷,霜月染轻罗。
梅晴儿很想知道那个只在父亲隐约思念的话语中出现的故乡到底是什么样,是不是也有很多幽香清新的梅花,开满山岭,每天迎着朝阳,送走晚霞。
鬼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没有去害怕的心脏。
但是梅晴儿看到那个红衣的少女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重演。
长剑,陌生的人,杀气四溢。
害怕?
害怕是什么?
楚离涯看着那个形容呆滞无神的小女孩,手里的剑气稍稍停顿了一下,还是坚定的劈了下去。
梅花落,梅花落,落满肩头一声错。
身形慢慢消散的时候小晴儿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又死了。
变成鬼之后又被杀了一次。
灰色的雾气轻轻袅袅的在原地打了个旋儿,然后销声匿迹。
她本身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妖也是普通的妖,做鬼也做了个失败的鬼,糊里糊涂的在凶宅里玩了几十年自己的脑袋,然后被突然进入的闯入者一剑毁灭魂魄。没有人会记得她,也不再有人知道她,知道她的人都在更早些的时候魂飞魄散。
风浅云淡疏影绰,关山路远月窑冷。
楚离涯放下了剑,看到那缕灰色的烟消匿在空气里,心中仿佛被一粒小石子荡起了一点涟漪,细微的波澜不断扩散。她之前看到这个小女孩觉得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在四年前死于那场屠杀,大约今日的情况和她差不离多少。
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一粒小石子终究不算什么,涟漪和细纹也会很快平复,重新变得死水一滩,古井无波,坚硬的如同钢铁不可撼动。
她是谁,楚离涯。百度搜或,,更新更快怎可怜悯妖物,不共戴天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