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马载着辛不平和陆崖一路狂奔,早把张珪的追兵甩在了后面,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大山前,陆崖向前方望去,只见崇山峻岭,似乎没有路可走了,怎么知道转了个山坳,便又可以向前走一段路,等到又没路了,再一转,便又出现了新的道路,如此曲曲折折地十几遍,终于来到一座院落前。(凤舞文学网)
那大黄马中了一箭,血流不止,刚一进院,便失了前足,跪在地上起不来了。陆崖从马上摔了下来,辛不平则一纵身稳稳落地。
陆崖起身看看黄马的伤,心中一阵难过,辛不平见到叹了口气道:“恐怕这匹宝马要死了。”
陆崖闻听,用手抚模着马的伤口,道:“马呀,马呀,你为了救我负伤,可我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请受我一拜。”说罢,跪在马前磕了三个头,那马似乎听懂了一般,眼睛一闭就断气了。
辛不平道:“你只谢马,却不谢我吗?”
陆崖用膝盖转过身来,跪在辛不平面前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不过你还没死呢,死者为大,所以先谢马。”
辛不平笑道:“好个死者为大,好吧,你说谢我,可怎么谢我呢?”
陆崖一时想不到,只得道:“但凭您吩咐就是,我人小力弱,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今后便为您端茶倒水伺候您老人家。”
辛不平笑道:“那倒不必,你叫陆崖是吗?你父亲是陆秀夫?”
陆崖答道:“正是,你救我之时我已经说过了。”
辛不平道:“也算是名门之后,好吧,既然你要谢我,便答应做我的关门弟子,我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你,如何?”
陆崖闻听大喜,虽然他不太明白要传授什么给自己,但经过刚才亲眼所见,已然知道面前这位先生本领非凡,若得他指点不但可以学习武艺,也有了安身之所,如何能放弃这个机会,当即跪倒说道:“多谢师父!”说罢又磕了三个响头,便算正式拜了辛不平为师。
辛不平见陆崖机灵懂事,也非常高兴:“你很机灵,可惜为人太善良了,这么轻易相信别人,我若是坏人你岂不是错认了老师?”
陆崖道:“不会,如果你是坏人又怎么会救文伯伯和我呢?又怎么会打鞑子兵呢?”
辛不平道:“在咱们汉人的眼里我是英雄,可在蒙古人的眼里我便是坏人了。在张弘范眼里我也是坏人。我这半生,杀了无数的人,怎么也不算是个好人的。”
陆崖道::“那你杀的那些人都是坏人,你杀他们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辛不平面无表情地说道:“未必,我只是想杀蒙古人,没有别的理由。就好像他们杀我们的人,也没有理由一样。”
陆崖不敢再说半句话,心想,这人行事古怪,见蒙古人便要杀,其中一定有隐情,那幅草堂前的对联写的很清楚了,他发誓要杀尽所有蒙古豺狼,可见在他心中对蒙古人恨之入骨,可真的所有的蒙古人都是坏人吗?若有一天他叫我去杀向南可怎么办?天地那么大,恐怕没那么巧再碰到她吧。
辛不平见他不言语,便道:“你心太好,我怕将来我要你杀鞑子的时候,你下不了手,算了,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再和你说吧”,接着扶起陆崖:“为师送你一份见面礼,如何?”
陆崖心想,果然学了武艺将来要叫我去杀人,可我不喜欢杀人。他心中虽想,却不敢表达,低头看着地面。
辛不平见他仍不言语发愣,但又想他毕竟还是孩子,以后再慢慢教他便是了,便对陆崖道:“随我来。”
陆崖跟随辛不平来到后院,后院有一马棚,辛不平指着马棚对陆崖道:“那匹马送你了。”
陆崖这才抬起头向马棚里看去。只见一匹小黄马,在里面踱来踱去,活月兑月兑便是死去大黄马缩小了,也一样的没有缰绳和马鞍,只是额角一撮白毛竖起,倒仿似长了角一般。陆崖毕竟是小孩,见到小黄马立即转悲为喜,向辛不平又跪下磕头称谢。
辛不平倒有些不耐烦,道:“我不叫你跪,你便不要跪了,我还得总去扶你。这么多复杂的礼节真有够麻烦。”
陆崖称了声“是。”
辛不平道:“我不愿做官便是老要给那皇帝小儿跪下,我这么大岁数岂能给那小女圭女圭下跪。陆崖你记住,男人不要轻易跪着,懂吗?”说罢扶起了陆崖。
陆崖道:“懂了,可是我尊重的人,跪一跪也无妨。”
辛不平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无奈,陆崖如此说便是对自己尊重了,总不能叫徒弟不尊重自己吧?辛不平道:“我说不要就不要了,休得啰嗦。”
陆崖不敢再顶嘴了,便问辛不平:“这匹马叫什么?”
辛不平道:“这匹马是刚刚死去的大黄马的儿子。”
陆崖“哦”了一声。心想:果然如此。
辛不平接着道:“它是大宛马和蒙古马的杂交品种,既有大宛马的速度又有蒙古马的耐力,你看它全身金黄,唯独额前有撮白毛,像长了角一样,这**在传说中是神马,称作独角兽,也叫金麒麟。在当世它的名字叫千里黄云。”
陆崖接口道:“千里黄云白ri熏……那白毛便是白ri了?”
辛不平道:“这匹马就叫这个名字,是不是和那首诗有关系,我却不知道,原来你还读过书呢,以后我多教你读些书。”
陆崖心想,多叫我读书,不去习武,我将来便不需要杀人,便道:“好啊,我之前读过一些书,可读的不是很好,我娘经常责罚我。”一说起娘来,陆崖鼻子一酸,“可如今他再也不能责罚我了。”
辛不平见他难过,便转移话题:“这匹小马以后就是你的了,给他取个名字吧。”
陆崖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道:“我就叫它大黄,行吗?”
辛不平哑然失笑:“好好的一匹宝马,名字取得像是狗的名字,不过随便你了,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陆崖非常高兴,走近大黄身前,对它道:“大黄啊,你爹爹已经死了,今后我会照顾好你的,我们全都是孤儿,没人疼爱了。”
辛不平默默地点点头,对陆崖道:“以后有师父,还有你三位师兄呢,放心吧。”
陆崖关切地问道:“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辛不平捋捋胡子,若有所思,道:“为师也不清楚,只能希望他们平安归来。”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们跑了这大半天,先弄点吃的吧。”
陆崖道:“好的,我觉得还是先去把大黄马埋了吧,不然我吃不下。”
辛不平无奈,只好答应。心里却不太痛快,这弟子哪里都好,就是做事婆婆妈妈,他父亲的雷厉风行的作风谁不知道?他与陆秀夫相比xing格真是天壤之别,和自己的也是格格不入。
二人来到前院,辛不平找了一辆大车,将大黄马背到车上,然后推到门外一棵松树之下,陆崖见他拖曳之时,毫不费力,不禁佩服。
埋好了黄马,陆崖寻得一块木板,然后用石子在木板上刻上“恩人老黄之墓”,作为墓碑立在坟前,因为辛不平不许他下跪,他就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
辛不平只在旁边看着,也不去帮他,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好了,死了就是死了,还拜什么?莫道师父无情,想我全家都死光了,也不曾像你这般,你若真的为它好,便与我学好武艺,将来杀尽蒙古饿狼,为它报仇。”
陆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自己心里也不知道师父说的对还是不对,师父的话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可仔细想想却又隐隐觉得不妥,至少向南我便不能杀她,向南不能杀,那她的父母呢?杀了她的父母她又要伤心,她父母还有其他的亲人朋友,杀了他们会不会有更多人伤心?
辛不平不等陆崖发呆,拉起他的手,带他来到大厅,叫他坐在桌旁等着,他自己出去买些吃的。
陆崖独自在厅中,四下张望,见房间内陈设甚是简朴,中间一张八仙桌,摆了四把椅子,东面有一个大书柜,里面各种各样的书卷,倒比爹爹收藏的还多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陆崖忽然看见西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一位半百老者独自坐在树下饮酒,远处依稀画的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仿佛笼罩在青烟之中不甚清楚。旁边题着一首词:
chun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chun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画的落款写着“辛不平”,表明此画乃师父所作。
陆崖对这首词似懂非懂,有些字也不认得。
过了片刻,辛不平回来了,见陆崖在看字画,便道:“陆崖,看什么呢?”
陆崖答道:“师父,这画是你画的吗?”
辛不平道:“不错。”
陆崖问道:“那这首词也是你作的吗?”
辛不平道:“不是,这是苏东坡写的。”
陆崖便请教诗画的意思。
辛不平道:“这是苏东坡看到chun光美好,因此思念自己的故乡,借景抒情而作。”
陆崖又把这首词读了几遍,道:“原来师父其实外冷内热。其实你也并非无情之人。”
辛不平哦了一声道,问道:“何以见得?”
陆崖道:“我想起刚才师父所言‘全家都死光了’等等的话,觉得师父并非无情之人,你还思念着以前的亲人和家乡,只是不喜欢表达出来罢了。师父对敌人无情,对亲人却有情。”
辛不平苦笑道:“你真是聪明得很,很会猜别人的心思。想当年张弘范攻打江南,因为当时汉人拼命抵抗,张弘范胜利之后,便下令屠杀三ri,我当时却有事外出,等我再回到家乡,那里已经一片废墟,所有的亲人朋友,三ri之内全部死光了,你想我是什么心情?”
陆崖道:“那一定伤心极了。”
辛不平道:“除了伤心,我更加愤怒,鞑子兵把所有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一个压着一个,有的没了脑袋,有的只剩下半个身子,全村的妇女都是衣不蔽体,死前遭受了巨大的屈辱,其中包括我的老婆还有女儿。”
辛不平说得非常平静,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经历一般,陆崖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战争的残酷,但以他的经历,堆积如山的尸体,满目的荒芜景象仍是无法想象得到的。
辛不平接着道:“我四处寻找,想不到村里面还有三个活人……”
陆崖哦了一声,说道:“还有活着的人。”
辛不平道:“不错,便是你三位师兄,老大和老二,躲在地窖里,却因为过度惊吓变得有些痴呆了,特别是老大,从此便落下个结巴的毛病,老三是我翻遍死人堆找出来的,当时被压断了退,已经奄奄一息。于是便收了这三个徒弟,经过我十几年的教,如今到是小有成就,只可惜他们三个天生鲁钝,不能真正继承我的衣钵。”
辛不平看了看陆崖:“你倒是聪明的很,可做事又拖泥带水,不合我的脾气。”
陆崖无法回答,只是看着辛不平。
辛不平摇摇头道:“也罢,将来的事谁又知道,我便把一身的武艺和韬略都传授与你。希望你早ri成才。”
辛不平所居之地道路弯弯曲曲非常难走,岔路又多,不熟悉路的人很难找到,辛不平给此地命名盘龙岭,有效仿诸葛卧龙之意,他文韬武略自比诸葛武侯,本身武艺又高强,只是一身的抱负无法施展,眼看大宋积重难返,权臣当道,因而一早便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自此陆崖便留在盘龙岭学艺,辛不平果然也耐心传授,白天陆崖除了做些杂物便专心习武,到了晚上辛不平又教陆崖读书。两个月下来陆崖收益颇多。只是三位师兄迟迟不归,陆崖心中有些惦念,也有些寂寞,时不时问起师父,辛不平却不透露出一丝的关心。陆崖不知道他是对几个徒弟胸有成竹还是就这个脾气。
这一晚,陆崖正读《山海经》,辛不平则坐在八仙桌上喝着酒。辛不平的藏书不少,他见陆崖对一些神怪之事很感兴趣,对《战国策》、《孙子兵法》等韬略的书则看得很少,心中盘算着,将来如若做大将还需要多读些兵书才是,明天要好好教导才行。他一身的本领、一辈子的希望只寄托在陆崖的身上,将来的陆崖便是自己的传人,因此辛不平希望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可以文武全才,盖世无双。小孩子对那些兵家的东西又不感兴趣,他自己虽然文韬武略,可对于教徒弟方面却差得远了,想到这辛不平不免头疼。
正在此时,付二探三蹿两蹦地回来了,三个徒弟里他轻身功夫最好,也最是没规矩。
付二探还没进门就喊:“师父,出大事了。”
辛不平还是面无表情,既不吃惊,也不慌张,那脸上仿佛永远都是一滩死水,即便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他只淡淡地说道:“哦?”
陆崖却忍不住问:“什么事?”
付二探见是之前师父救出的小孩,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
陆崖刚要回答,付二探就摆摆手:“行了,你在不在这跟我没关系,你不用答我,我是找师父的,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把耳朵堵起来。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说话了。”说话时语速极快,声音高亢。
你问我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你自己又说了这么一大堆话,陆崖心中想着,看了看师父,把嘴一撅表示自己的不满。
辛不平知道付二探向来无礼,倒不是有意叫人难堪。有时自己教他的时候,他也会突然之间会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因此也就见怪不怪了。“什么事,快说,这个陆崖以后是你们的师弟。”
付二探道:“是师弟,不是师兄,师弟没有师兄大,他是个小孩,当然是师弟。又是我们的师弟?他究竟是我的师弟,还是我师兄的师弟,还是我师弟的师弟呢?”
辛不平怕他纠缠起来没完没了,喝到:“快说!什么事,别再废话了。”
付二探道:“哦,我不废话便是了。我可要说了……”
辛不平又喝道:“快说!”
付二探这才道:“张弘范死了。”这句话倒是简单明了,可他却又没了下文。
话如此的短,付二探声音又高,语速又快,显得这句话特别有力,仿似惊雷一般在辛不平和陆崖心中炸起。二人同时站起,陆崖心中想着崖山城外那个八面威风的汉子,父亲要自己记得他的样子,大宋十几万军兵皆败于此人,如今就算张弘范死了,那些死去的将士也回不来了。辛不平则想到已故的亲人和乡亲之死,自己ri盼夜盼,只盼能手刃仇人,可如今他却死了?辛、陆二人相同的心情,却又不同的心态。
辛不平把手中酒杯投掷于地,摔得粉碎:“死了?可惜……可惜呀!”
付二探不知道师父是生气还是惋惜,更不知道师父究竟为什么而可惜,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没什么可惜的,一个老头死就死了吧,老头有的是。”
辛不平也不理他,问道:“怎么死的?”
付二探道:“听说是伤重不治,回到大都没两天就病死了。”
这时陈一华背着谢三安也赶了回来,陈一华一进门便大嚷:“饿……饿死我了,这个死瘸子一路上都……都叫我背……背着他。他自己就……就蹦回来不……不就好了。”
辛不平问道:“你们都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陈一华刚要回答,辛不平指了指谢三安,你说。他知道这三人中谢三安说话还算正常些,付二探说话快,却啰嗦,陈一华说话慢,又结巴,因此他直接叫谢三安回答。
谢三安便把离别经过叙述了一遍。原来,三人林中一战,谢三安中了张珪一箭,陈一华背着他,由付二探断后拼命杀出重围。三人慌不择路,迷失了方向,越走离盘龙岭越远,直逃到了绍兴府管辖地界,可那时追兵却仍在穷追不舍,渐渐地追到了绍兴的入海口,这三人自幼在水乡长大,水xing极好,便跳海逃生,又在海中漂了半ri,碰巧遇到一艘北上大船,三人方才得救。只是谢三安箭伤甚重,等到了船上已经不省人事了。陈一华与付二探也没什么主意,游回江南恐怕是不行了,可茫茫海上又无处安身,只好随着大船北上去大都。一路上谢三安的伤势也不见好转,二位师兄也不懂得照顾人,愈发严重了。三人到大都时,身无分文,反正渴了河沟里喝口水,饿了就到街上抢吃的,三个人都是衣衫褴褛,旁人只道是疯乞丐,官兵也就不闻不问,沿街的店铺远远见到他们都赶紧关门闭户,小商小贩更是闻风而逃,跑的慢的便得拿吃的出来,否则便要挨打,三个人就这样把好端端的京都重地搅了个天翻地覆。陈一华又随便找了间医馆,将大夫抓来与谢三安看病,也没钱付诊金,大夫不从便是一顿拳脚,那大夫见他人高马大,又傻里傻气,不敢惹,只好不情愿地看诊。如此一来谢三安倒真的慢慢伤愈。等到谢三安伤愈,几人商议既然张弘范在大都,何不去刺杀了他,付二探轻身功夫最好,因此他先去探路。哪知潜入了张府,却见全府上下穿白戴孝,付二探抓了打更的询问才知,张弘范因伤重而死。付二探回来后与师兄弟商量,觉得此事应尽快通知师父,于是便启程赶回盘龙岭。这一路上,路边的饭馆可又倒了大霉了,被他们抢吃抢喝不说,还要无端地挨揍。谢三安虽然伤势见好,可就是不愿意走路,陈一华无奈只好一路背他回来。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辛不平听完点点头,见三人衣服已然磨烂,蓬头垢面,确实吃了不少苦。心想自己失察,连累了三个徒弟,本想堵截张弘范,怎知他早料到我会找他寻仇,便道:“知道了,你们等下去洗个澡,厨房里还有些剩饭……”说着看看陆崖,又对三人道:“这个小子是你们的师弟,叫陆崖。以后你们要多多亲近。”
陆崖躬身施礼,那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付二探道:“师弟,师弟,师父的徒弟。”
辛不平怕他说个没完制止道:“住口,还不快去洗澡换衣服。”
如此,陆崖便在盘龙岭住下,这一住便是十年。称作千里黄云的小黄马自然真的长成了大黄,而陆崖也从一个孩童长成了少年,辛不平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陆崖的本领突飞猛进,弓马刀剑,无一不jing,特别是辛不平的金鞭,陆崖得其独传,还练了一手好箭法。不仅如此,辛不平还将兵书战法着重教给陆崖,希望他将来能成为文武全才的人物。陆崖也不曾下山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习武为了什么,目前还只是每天重复无聊的事情。他有时还是很思念幼年的时光,身边有很多亲人,可如今什么也都没有。偶尔会想到向南,想起她在路上拉起的马头琴时的情景,只是向南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模糊到已经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样子了。陆崖觉得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它叫你记得住很多事,可偏偏它却叫你遗忘得更多。
辛不平自听到张弘范死去的消息,整ri闷闷不乐,似乎生活失去了目标,他唯一的希望便是把陆崖教好,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教好了陆崖又能怎样呢?报效国家么?国家已经没有了。报仇吗?张弘范死了,仇已经报不了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杀更多的鞑子,可如今他心灰意冷,倒有些不想去做那样事了。
大元虽然统一了中国,入主中原,却也无一ri太平,各地起义不断,闹得最凶的,便是白莲教的杨振龙,竟然自封为帝。后来伯颜带兵剿灭,几年之后,江南才平息战祸,但白莲教余党尚存,因此伯颜不敢远离,自此便驻扎苏州。
苏州一带最有名望的便是轩辕庄,之前那里只是不毛之地,可白莲教起义之后,也许是因为战乱平息的原因,轩辕庄的买卖越做越大,和当地的官府也勾搭连环,势力影响到整个江南地区,是江南一带的绿林领袖。而白莲教的影响仿佛渐渐地被轩辕庄取代,比较有名的头领均销声匿迹了。一些官衙乐的清静,管他谁做江湖的领袖,只要民间太平,不反抗朝廷就好。
陆崖的三位师兄每ri无忧无虑,在山上呆的久了,不免有些无聊。这一年刚过完年,三个徒弟央求师父元宵节时一起去杭州观赏花灯,辛不平拗不过,只好应允,但是不许在外面惹是生非。又想陆崖十年未曾下山,也该叫他去外面看看了,便嘱咐陆崖管好三位师兄,虽然陆崖才十几岁,但较自己的另三个徒弟那是会办事多了,所以临行之时又叫那三人全部听陆崖的话,否则不许下山。三人满口答应。
陆崖心中自然高兴,只是太久没在外面走动,倒有些忐忑不安。四人收拾妥当,带了些碎银子,也不带兵器,陆崖骑着大黄,另外三人则步行,四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向杭州进发。
这一路上早已经不是当年萧瑟景象,没有了战火,江南又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生气,从前的残垣断壁已经盖起了新居,从前满目的荒芜已经是良田万顷,元朝廷休养生息,倒是比宋朝末年时,繁荣许多。
四人来到杭州之时刚好便是元宵节,蒙古人虽然打下了江南却还是保持了这里的风俗,因此,元宵节时,道路两旁的商户都张灯结彩,四人初来乍到,只觉得看不完的新奇与热闹。
陆崖先找了一间客栈安顿好,客栈招牌写着“江南客栈”,他要了间二楼的大房间,又吩咐伙计把马喂好,见天se还早,便与三位师兄商量到街上转转,几人拍手叫好。
来到西湖边上,陈一华嚷着肚子饿,他这一嚷另外两人也都说饿了,陆崖没办法,只好带几个人去吃饭。刚好西湖边上就有一家东坡酒家,几人便入内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陆崖看着窗外的西湖美景,竟心旷神怡起来,人来人往的全是汉人,这哪里像是蒙古族统治下的中原?
付二探把小二招呼过来问道:“你们这什么菜最好吃?大爷快饿死了,别管什么菜了,先给我们每人来一百个,给我们几个垫个底。”他也不管小二回没回答自顾己地说着。
小二一听不像话,这几个人莫不是找茬来的,哪有这么点菜的?
陈一华也在旁说道:“别……别听他的,我……我想喝酒,就给我来四……四百斤烧刀子,别……的我不要。”
那谢三安倒老实:“你可千万别上,这两人身上都没钱。”
付二探、陈一华马上翻脸,陈一华怒道:“不给我喝……喝酒,我就……就钻桌子底下,打你的腿。”
付二探没一会老实,像猴子一样干脆跳到桌上。
陆崖立即制止道:“临行之时,师父怎么交代的?”
三人一听“师父”二字,便都老实了,谢三安道:“不错,师父叫我们全听师弟的。”
陆崖对付二探道:“下来,坐好。”
那付二探倒真听话,马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眼睛看着房梁。
陆崖对小二道:“东坡酒馆什么菜最有名?”
那小二见陆崖比较正常,就没那么害怕了,道:“东坡酒馆最有名的,自然是东坡肉了。”
那陈一华一听东坡肉三字,两眼放光,高兴道:“有……肉吃了,太……太好了。”
陆崖道:“好,那就来一个东坡肉吧。”
小二接着说道:“这东坡肉做的最好的便是小店,几位算是来着了。”
话音刚落,陆崖隔壁一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似是非常不屑。
陆崖侧眼观瞧,隔壁桌坐着两男一女,那女子背对陆崖,头戴着轻纱,应该罩着面,身穿蓝淡蓝se的纱裙,披着白se斗篷,从后面看去婀娜多姿,应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姑娘左边是一位书童打扮的年轻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张四方大脸,长得有棱有角,甚是威武,陆崖觉得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哪里见过,又一想不可能,我十年都在山上,怎么会见过此人?姑娘对面的是一个丰腴的公子哥,衣服非常华贵,面带嘲笑,低头喝着茶,那声冷笑自是出自他口。
小二见此人似乎对自己刚才所说不屑一顾,便对他道:“大爷,你笑什么,你不信么?你打听打听,东坡酒馆在这西湖岸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是杭州,便是走遍江南,恐怕也没有比这做的好的东坡肉了。”
那公子又冷笑一声,也不去理他,用嘴轻轻吹着杯中的热茶。
小二见此人傲慢,自觉无趣,便转身对陆崖道:“几位慢坐,要点些其他的吗?”
陆崖又点了几个小菜,叫了一壶酒给陈一华,小二喊道:“好嘞,烧刀子一壶,小菜四个,上好的东坡肉一坛啦。”这是给后厨喊的,又故意在东坡肉三个字前面加上“上好的”自然是故意给那位公子听的,喊完便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走之前还向那公子瞪了一眼,意思是你来吃饭就吃饭,干嘛搅和咱们的买卖?万一你说三道四的,客人不就走了吗?
这一瞪不要紧,正被那书童发现,他故意轻轻伸出右腿向前一送,然后迅速抽回,正踢到小二胫骨之上。小二马上向前摔了一跤。旁人看来似乎是小二被什么绊倒了一样,可偏偏那么巧,绊倒时却是跪向那公子,头正好触在地上,咚的一声,像是磕了一个响头。那公子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喝茶,竟然受了。
陆崖几位师兄弟看得清楚,知道那书童武功不弱,只一出腿便叫那小二跪在自己主人面前,要是陈一华倒也做得到,但是必然要弄出声响,似这等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却是极难。
那小二只顾得瞪着公子,也没注意脚下,这身边有七个人他也不知道哪个踢他,只觉得腿骨疼痛,便骂道:“哪个龟儿子踢我?”
谢三安正在他身后,他本就分不清是非,平时都是听师父说什么便做什么,只要自己觉得高兴管他什么后果?见刚才那书童踢得有趣,忍不住也要露两手,便抬铁足向小二膝盖窝处踢去,他自幼练习脚踢飞石,那出腿速度自然也是惊人的快,陆崖想要制止哪里还来得及,小二话音还未落,便又跪下。然后谢三安也像那书童一样装作若无其事。
小二还是没找到踢他之人,可也不敢再逗留了,灰溜溜地走了。
待小二走后,陆崖对谢三安道:“三哥,以后我未允许,你们不得出手,师父叫我们不要惹事。”
付二探不耐烦道:“师父,师父,师父现在不在这,你老提师父干什么?以前我们出门都是有吃的就抢,累了就躺在地上,跟着你一点都不好,又要住店,又要上饭馆,真是麻烦。”
陆崖道:“你若跟着我,便要听我的,否则师父……。”
付二探道:“又提师父,我叫你提。”这付二探傻气发作,什么都不顾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奔陆崖扔过来,出手相当快,陆崖若是中这一下虽不至受伤却也疼痛非常。
他出手快,陆崖更快,随手把快笼一抬,筷子正落笼中。付二探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陆崖对手,也就服气了:“好,听你的就听你的,反正有吃有喝。”
二人这些举动全被那公子看在眼里,他心中一动,放下茶杯,对陆崖道:“这位兄台,方才多谢你们惩戒小二,替我出口气,可见我们真是有缘……”
话未说完,谢三安道:“我可不是替你惩戒,不过看那小二跪倒有趣,与你何干。”
付二探也附和道:“就是,我们自己好玩,跟你没半点关系,用得着你多谢吗?”
陆崖知道这几个人口无遮拦,说说话恐怕就要闯祸,赶紧制止道:“好了,以后我不叫你们和外人说话,你们谁也不许说话。说话的要罚少吃一顿饭,听见没有。”
三人点点头,真的不说话了。
陆崖再看公子面有尴尬之se,忙赔礼道:“这位仁兄,我几位哥哥脑子不大灵光,还请包涵。”
公子也看出来,这几个人傻里傻气,又武功极高,他非但不恼,反而有几分喜欢,倒是真心结交,便道:“哪里哪里,我觉得与你一见如故呢,不如坐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陆崖隐约也觉得那公子眼熟,拱手道:“我也有同感。”
陆崖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与自己年龄相仿之人,因此也心中欢喜,想多交个朋友,便叫三位师兄坐在原位,他自己到隔壁桌坐下。
陆崖禁不住向那姑娘望了一眼,碰巧那姑娘也在看他,然后转过脸去招呼小二倒新茶,便不去再看陆崖了,仿佛当这个人似乎不存在一样。陆崖则盯着姑娘的眼睛看了好一会,不是因为他初出茅庐不谙世事,也不是他不知羞耻,而是那姑娘的轻纱外面露出的那双眼睛太美了,仿似秋水在微微的轻风下荡漾。
公子见他盯着姑娘看,推他一下道:“仁兄?”
陆崖这才尴尬地回过神来,看了看窗外的西湖,不禁心中想到苏轼的名句“yu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不知道西施的眼睛也如眼前这位女子美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