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典礼肃穆庄重,独守西北小荒的花生自然感受不到荣登储君高位的他是何等的心情。(凤舞文学网)冰@火!中文唯一让她领略了他今日之风光的一件事,是由一头酒醉的鲲鹏引起的。
鲲鹏用它那硕大的翅膀拍乱了筵席不说,还横冲直撞在天宫上空发疯。
紫川神君降住了鲲鹏,将它牵到了小荒。当着孩子的面,将它驯服。
他没用神力驯化,而是选择最原始的手段,命人一根一根拔去鲲鹏那灰黑羽翼。
羽翼对于一只鸟的意义,大约和生命无二吧。
凶悍的鹏鸟终于被驯服,趴在他足下十分乖顺。紫川用神兽之语令鲲鹏吐出口中的宝贝。
是一颗极圆润翠绿的美玉。
他走到站在花生身边的儿子跟前,弯腰将美玉递进他的小手中,道:“堂庭之山出的美玉,今起归你,你的名字就叫庭玉。”他微侧身去,指着那头鲲鹏,“今后,它也是你的了。”
花生羡慕小崽子有个好阿爹,这么小一点点便有了自己的坐骑。
紫川立起身,因为高于花生整整一个头,他每每面对她时,都要俯视。他说:“他该求师修道了,不然永远也长不大,你不要舍不得。”
花生不是不知道天界神仙的成长和青春永驻都要靠修炼,只是没想到它来得如此之快。
“他还这么小,童年尚未开始,为何这样急切?”花生不依,长大成人有什么好。
“紫川的孩儿不需要童年。”他就事论事,说的很平静。
如此的霸道,如此的高高在上,紫川神君的面目一直是这样的清晰可辨,不把她当一回事,并且对此从不屑于掩饰。
花生不是讲尊严的人,不会因受轻视而故意和他唱反调,她只是……
摩挲着崽子柔软的头发,良久良久,才轻声道:“可我有些心疼他,就让他多陪我几年吧。”
“不是有人要陪你?”他这问话,和她上面的恳请,衔接得天衣无缝。
听起来,还是神君大人思虑周到,体谅她的处境。
“他说过,如果你不要我们了,他会养我们。”孩子陪在身边,和她同凤栖在一起,根本不会矛盾。
“……”他用一种因太过平静而显得冷酷的眼神最后扫了她一眼,“谁敢养你们,这些属于我的东西。”
在这天宫里,有这个胆子的神仙凤毛麟角。凤栖,当然是那个绝无仅有。
花生忐忑了一整个下午的心,稍稍安下,毕竟,凤栖还是敢来接她去拜会他的夫君母妃。
“天君似乎不大喜欢我。”花生犹记得上回拜见天君时,对方那一记奇怪的眼神,再迟钝的人也能领受其中的不喜。
“又不是给他娶。”凤栖吃定了父君会妥协。自他懂事以来,没有一件事不是他家老子让步的。
天君和天妃接见的地方是一处偏殿。花生和凤栖在殿门口迎头碰上一小群奇装异服的神仙。对方显然都认得凤栖,恭敬作揖纷纷喊“太子殿下”,随后简短寒暄,气氛言语颇为亲厚。
而花生却凝目于一名女子,对方半边脸隐在人群后,看不到全貌。可仅凭这齐眉的半边额发,灵动的单眼,颊上一个酒窝,花生便认出了她。
凤栖的画中女子。
天君和天妃支开了所有人,以极为私密的格调接见了花生。
“本君要见的是你那小仙子,你为何却带了你紫川叔君身边的人?”天君的杀手锏不动声色出击。
“她如今是在我身边,正是儿臣思慕的女子。”凤栖的反击尚算滴水不露。
这时,柔婉端正的天妃点了点头,和气地问花生:“紫川的那个小子,可是仙子所出?”
不等花生回复天妃,天君接了话茬对凤栖道:“既然是你心仪之人,过往之事都可揭过。”天君继而转向花生,“只要你肯和紫川和那个孩子彻底了断,以新的身份嫁娶……”
以退为进,天君天妃将花生请到了万丈崖口。
莫说花生能否割舍孩子,就是紫川那一关根本闯不过。
天妃从背后再加一道力,柔声劝慰,“仙子不必忧虑孩子。紫川和常羲姑姑成亲,正好将孩子养在女神膝下……”
悬崖在前,越是有人给指路子,越是危险。
花生沿着唯一的退路,退了下来。
“凤栖,上回你弃我回天界时我追问过你,‘说好的不离不弃呢’,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答案。”
“那是权宜之选,这次却是算什么?”凤栖愤怒地低吼,“你胆敢抛弃老子,就算要毁约,也该是老子先踹你!”
花生尝试着握住他的手,被他狠狠甩月兑几次后,仍然一次一次地努力,最后成功地握住了。他在气头上,花生什么也不敢说,专注而无奈地望着他,直到他稍稍平静下来。
“我心里会一直想着你,只要你也是这样想着我,我们就算是在一起啊。”
他感到了深沉的疲惫,声音也不觉放缓,“我说过要你的以心相许,可倘若连以身相许也无法办到,不如什么也不要许给我!”他讨厌虚无的东西,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陪伴,掌心里模得着的温度,眼目里看得见的容颜。
花生头一次面对如此艰辛局面,左右绷紧的弦终于断了。
松开他的手,她说:“三日后你去成亲,北海三公主才是众望所归。”
包括你自己,把她画得那般传神,想来并不厌弃她的陪伴。
“好,若这也是你所望,老子娶来便是。”嗓门又任性地走高。
话赶话,让彼此不好过,也是各自气自己。
花生气的是,明明是她的错,因他画了北海三公主,她就忍不住要伤他的心。
凤栖气自己太天真,忘了天宫里所有的温柔美好都是伪装,他曾那么喜欢跑到凡间,就是喜欢那里的真实和实在。为了虚幻的情爱,甘愿入了局,被绑在太子宝座,已无路可退。
接下来的数日,即便不出小荒,花生也能感受到天庭的喜气。
她这里却分外清净,除了蛙叫就没半点热闹。
小米神君被接去凑热闹,说是顺便给他做一身漂亮行头,在他阿爹大喜的日子要穿上身。
独自蹲在水池边,花生拖腮发呆。
以前在桃林,也会常常发呆,但那是极悠然的心情
如今却大不相同了。花生感到浑身四处都在难过,不是骨骼痛,也不是肌肤痛,说不出的一类难过。
仰倒在地,闭着眼睛,放声大吼。
“鬼哭狼嚎什么呢?”小白灵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仍是气哄哄的,却是气自己犯贱。以前,主子拿冷脸贴死女骗子的冷时,她恨女骗子恨得咒她没人要,现如今咒成,却又有些可怜她。
“喂,不过是被我家主子放弃,又赶上神君也把你抛弃,没必要肝肠寸断吧?!”原本安慰的话,从她嘴里一出来,整个就变了个味。
花生却懂她的心意,一直没看错她,是一朵嘴巴比心硬上万倍的蘑菇。
“他们要成亲,我很不开心。”她向白灵诉说心事,把她当成可倾诉的好友。
“他们?”
花生点了点头。
接下来安静了好久,小白灵倏地使劲拍大腿,喊道:“你是两个都喜欢了!”
她原本嗓门高,加上激动,声音把花生震得,似是惊醒,下一瞬,却又更懵了。
“胃口真是大啊,天宫里最好的两个男神,都叫你给看上了。”小白灵是越关怀越嘴坏,“可惜,一个你也捞不到。”
“不一样。”花生陷入自己的思绪,“紫川是因为孩子才陪我,我也是因为这个舍不得他去陪别人,凤栖却不同,一想起他即将和别人成亲,永远陪在别人身边,我就浑身都在难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在身上四处指给她,都是一些很具体的部位,“好像生了怪病。”她很焦虑,对这奇异的症状束手无策。
小白灵难得沉郁,看来死女骗子病得真是不轻。
“我也难过,可是只难过在这里。”她指着心口,“这才是欢喜一个人会难过的地方,你指的那些地方,只能说明你脑子坏掉了。”
接下来两日,花生一直受那奇异之苦折磨,这是小白灵无法理解的酸涩的感觉,连她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如期而至。
一大早紫霞仙子接走了小米神君,说是让他当什么童子,可能是与大婚的哪一个礼节有关。
大约因是天宫大喜之日,晨阳照得格外明媚,自芦草间隙射入,斑驳满屋。
花生蜷缩在棚屋一角,以为慢慢会好起来的难过,却更加来势汹汹,只能紧紧地拥住自己,力图抵消那种无助。
以前每次遇到麻烦,都会有人替她出头,若身子不适,也会有人给予拥抱,即便没好气好脸,那股任性霸道的温暖已沁入了心脾。
或许是太难过了,花生想得到那个温暖的怀抱,哪怕一次也行,只要把眼下的痛楚抚平就好。
她几乎是以求医问药的单纯心思奔向他,别无他求。
小白灵不高兴主子成婚,正倚墙根站着,高昂着脖子一副谁也别惹我的凶相。
看见风风火火奔来的花生,却又犯贱地迎上去问:“喂,你来抢婚啊?”
花生摇头,看了眼喜气腾腾的凤阁。蓦地意识到,见他一面已是很难了吧。
“我只是来看他一眼。”她的要求退了一步。
“若只为了看一眼,干脆半眼也不要看。若是向他表露心迹将他拐跑,那便另论,我可助你们幽会。你想好,有无那个勇气。”
闻言,花生又侧目望了眼凤阁,层层叠叠的喜屏喜花,如重重山壑阻隔,令她惶然。这一时刻,冲动使她点下了头。
天庭的喜服有别于凡间大俗大雅的红,是白的。如云般洁白,亦如云般飘逸。
花生在小白灵安排的雪菲树下等他,头脑一直懵懵然,甚至不确定见了面后该说什么。
他已着了一身喜服,纯白翩然地罩在他身上,破天荒第一次令花生意识到,他也是一位高不可攀的神祗。
小白灵利用微末法力,偷偷上了雪菲树。当凤栖走至树冠之下,她便掐准时机狂摇树枝。
于是,原本不该飘下的花瓣,七零八乱地零落,白的如雪,绯色如血。如预想的画面,极富视觉冲击。
如此唯美的画面,按照小白灵的预期,花生和主子应是两两相对,深情互望,倾诉衷肠,携手逃婚,可这完美程式被花生的一个猛扑毁掉了开头。
当花生拥住这具熟悉的身体,闻到熟悉的气味,浑身的难过似乎骤然减轻,安心和踏实的感觉令她眷恋。
凤栖却仍堵着气,双手僵在离她腰际半寸的位置,迟迟不肯拥她入怀。他其实也是有些茫然的,抱了一时又如何,是她选择的放手。
“你不要和北海公主成婚。”花生凭着直觉要求着,“等一等不行吗?”
难道等,就能等出转机?
他突然放声大笑,一如平日的任性,可该死的泪水被笑了出来。
身为天神,比凡人更应该相信宿命。这么多女神女仙,紫川为何只眷顾她?当她的生命里多了那个男人的影子,不,哪怕多他的气息,就足够注定她的归宿,哪怕孤身终老,也不许被别人拥有。
因为那个人是无可撼动的存在,除非有天煞降临,否则就连父君也奈何不得他。
是他没出息,拼不过命也抢不回她,怎么能够怨她呢?双臂一紧,紧紧地搂住了她。
被他窒息般拥抱的花生,突然就想冲口说出“我去求紫川,让我带着孩子随你一起隐退”这样的傻话。
以前她再不看重尊严,活过的五百岁里,却不曾实心实意里求过任何一个人呢。
好在,他抢先开了口。
“我与三公主商议好了,这桩联姻只摆给外人看,我们互不干涉彼此。她和我一样,并不想遂了这门强扭的姻缘,所以,我这里,没有什么改变,如果你也没问题的话……花生,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真的可以这样吗?
有了太子妃的他,可以和她偷偷地在一起?
“我先回去……”凤栖顿了一下,看着她发丝上缀着红红白白的花,她双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有片刻失神。
“我的新娘,只有你一个,夫妻之名虽然会给她,夜晚的洞房……夫妻之实一定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