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衍神情探究,顾城不言语,兀自走得自然。(凤舞文学网)
百里衍没得到回应,便自言自语:“你不会看上司徒这个小徒弟,吃我徒弟的醋吧?不过他俩确实一直玩的不错……”
顾城斜了他一眼,终于微启尊口缓声道:“陆离资质还算不错,可惜入师门太晚,再不勤于教导恐怕难成大器,你对他管得太松了些。”
百里衍附和地笑:“是啊是啊,所以他总有时间跟那小丫头去后山采药,还总有事没事地去蹭饭。”又叹了口气:“哎,他该早点叫上他师父我才是,那丫头手艺还真不错,比你这里的厨子也不赖了,这小子私藏了这么久都不吱声,我为此罚他每天抄书也不算冤枉。”
顾城偏头看他一眼,复又将视线落在路旁丛生的竹子上,信手翻了翻一枚竹叶,打量上面不知何时生出的一块斑。
百里衍继续聒噪,像是在感叹却更像是要传达出些什么消息:“司徒这个徒弟着实有趣,我听说她曾经有十年痴呆不能语,却在一日突然都转好了,此番经历闻所未闻确实新鲜,更巧的是她清醒的时日,正是你……”说到这里他观察了一下顾城的神色,很是聪明地咽下了后面的话,一番话点到而至。
顾城依旧是那副从容自若的表情,仿佛他方才那一串都是些没有价值的废话,过耳不入心。却又在百里衍以为他今晚都要一言不发时,开口接上了他的话:“我们之中,只有司徒一人习得了师父的天命推演之术,他既然有此所长,对于这些怪相自然比我们知道的更多也看得更明白。”
百里衍吊着的心在听到他这番话时着实松了一口气:“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在她上山时?”
顾城:“比那还要早些。”
百里衍了然,顾城善于防患于未然,很少有事情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瞒天过海,既然他已经猜到了,百里衍也不躲躲闪闪地试探。索性大方地道出了心中埋藏多年的感慨:“当年你为了救她,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都拿出去做了交换却还是没救回来。如今她又回来了,原以为是老天怜悯,一切却又回到,连同先前为她费了得那些心思付出得那些代价也全都打了水漂,我看着都要替你不值了。”
他感叹命运弄人,顾城却十分坦然,拈着一片竹叶缓声道:“没有什么不值,那时她性子敏感多疑,我们有那般不堪的开始。无论之后怎样她都是不会信我的。如今一切推倒重来。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也总算觉得这日子是有了些盼头。”
百里衍模模鼻子:“你倒不怕她知道以后同你翻脸。”
顾城淡淡地笑了,神情很是无谓:“翻脸又如何,左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思,若日后要闹我陪着她就是。只要不是再有缘无分,我便知足了。”
百里衍讶然,觉得自己像在梦游:“你竟然也有说‘知足’的时候,稀奇稀奇。”
在目睹了江宁公主死去后顾城的种种反应,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百里衍都以为那个叫顾城的精明男子,那个谈笑棋局间收天下于心中的男子,恐怕要随那一缕芳魂一同逝去了。直到那日司徒净天在顾城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后,他就像突然被从梦中叫醒的人,渐渐地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百里衍很好奇司徒净天那日究竟同他说了些什么。能将一个被大夫们诊断为失心疯的人再度拉回理智边缘,他私下里低声下气地问过这位素日不大愿意打交道的二师兄,司徒却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答了一句废话:“天机不可泄露。”
再提起顾城那曾经被当做禁忌一般封存了数年的过去,百里衍有些感慨:“现在是不是感谢我当时拦住你了,为了你我还挨了一剑。这要如何算来?”
顾城抿抿唇角,很好说话地道:“你尽管算来,算好了告诉我就是。”
难得从顾城口中得到一个许诺,百里衍受宠若惊,脚下一虚差点绊倒了去,心道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的,便敛了脸上的雀跃神情,专心走路。
只安静了一会儿,他又有些耐不住了:“今日我亲眼见了,觉得这个紫陌和倒和从前比简直判若两人,你不觉得别扭?”
顾城道:“样貌性子是不一样了,但她还是她。”
百里衍不明白:“虽然我对江宁公主知之甚少,却也听得传闻是个金枝玉叶般端持稳重的人,如今这位连小家碧玉都实属勉强,怎得就一样了。”
顾城难得认真地看了百里衍一眼,那一眼里隐藏着太多情绪,他模着下颌思忖:好像方才顾城的眼里透出一丝……同情?
顾城悠然道:“何为心上之人,便是众里寻她时不论她变化了怎样的音容笑貌,又是如何的举止,都能一眼将她认出来,你没有过心上人,我说了你也是不明白的。”
百里衍这才听出顾城是在鄙视自己,不由有些不服气,道:“你倒是说说是如何认出来的,不凭相貌身形,莫不是你有一双慧眼,能看透她的心?”
顾城:“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其中的道理,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百里衍被顾城的故弄玄虚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肚子里的夹生鱼头翻滚作祟,百里衍便说了两句风凉话来过过嘴瘾:“我只知道她比之从前更活泼一些又招人喜欢,不仅我那不争气的徒儿天天的围着她转,你这祁山弟子一见她眼也都直了,这般招眼的丫头,你以后是有得醋要喝了。”
顾城摊手,笑得堪称轻松:“我甘之如饴。”
紫陌早晨起来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往小厨房里去,站在门口看着厨房案上微微躬身淘捡着水中药材的白色身影,不禁以为自己梦游了,伸手掐了一下自己,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院子了。
顾城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的错愕模样,抬手招呼她过来,紫陌晕乎乎地走到他身边,就听顾城问道:“这个要泡多久?”
紫陌这才如梦初醒。告诉他:“泡一刻钟就好。”又指挥着他将洗好的药倒进另一只盆里泡,心里想既然不是大早晨梦游难道是见鬼了,还是今天太阳打南边出来了?
“顾公子你今天不用去给徒弟们上早课吗?”
“早课每月只有六次,今日无课。”
紫陌“哦”了一声,突然明白过来顾城已经把她起来要做的事做完了,不由心中大喜,含蓄地笑着与他客气道:“麻烦你了,一大早就来亲自洗药。”
顾城也笑,比她更客气:“不麻烦,比起洗药来。还是做糕饼要更麻烦一些。”
紫陌一时有些不明白这话题是怎么转到糕饼上来的。视线顺着顾城修长的手指出的方向看过去。才看见另一只案上已经被整理妥当,整整齐齐地摆着糯米面,鸡蛋,模具还有她珍藏的那只盛着蔷薇蜜糖的小瓮。
这情形再明确不过了。紫陌垮下半张脸,“你不是没有喝完药以后吃糖的习惯吗?”
顾城很是无辜地摊摊手:“原本是没有的,你非让试一试,这便就有了,说起来还是要怪你的。”
紫陌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要早知有今日这般自讨苦吃的下场,当时就该剁了那只多事的手。
她叹口气,卷了卷袖子洗了手,擦干手上水时义正言辞与他声明:“看在你帮我洗药的份上。仅此一次啊!”而后娴熟地取面,打鸡蛋,兑水,放蜜糖调匀。
揉面时顾城主动接手来做体力活,紫陌便束手站在一旁看着他有些笨拙地揉面。按在淡粉色面团上的两只手修长又漂亮,让她想起了自己还是赵家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姐时,听人说洛城中齐家公子的手生得最是好看,又保养得好,简直像玉一般。她奇怪男子的手能有多好看,便好奇偷偷去了齐公子经常去读书观景的茗思湖畔,躲在树后面偷偷打量。当时齐公子正侧着身站在湖边百~万\小!说简,捧着竹简的那双手骨节分明细白如玉,衬着竹简微微泛黄的颜色着实好看极了,让她回来之后羡慕了许久。
虽然是那般好看的手,可倘若跟顾城的放在一起,就好像街头十两银子买来的白玉与极品羊脂白玉的对比那样,差了不止是一个档子。那在面团上揉捏着的莹白漂亮的手看得紫陌眼红心热有些嫉妒,勾得她小心眼发作,眼看着面黏在了案台上她也只当没看见,一边绷着脸看顾城有些郁闷地抠粘在案台上的面,一边在心里笑得东倒西歪。
这样的场景在之后的许多个清晨一直上演,到后来紫陌先绷不住了,她用勺子敲着空空如也的瓮底怒气冲冲地向揉面手法愈来愈娴熟的顾城抗议:“我珍藏的蔷薇蜜糖都用光了!”
顾城极其自然地“哦”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依旧没放松:“我不挑剔,其它的蜜糖也行。”
紫陌眼见着话题又被他轻而易举地歪走了,忙扯回正题上来,控诉他道:“你自己将药里的薄荷叶去了,又把黄连减了一半多还用甘草代替了半枝莲,那药明明不那么苦了,干嘛还要一直吃糖糕?”
顾城不紧不慢地凌虐着手里的面团,云淡风轻地丢给她一句:“没办法,上瘾了。”
紫陌一肚子话顿时被噎住了,再一次因为司徒净天以外的人深深痛恨起这两个字来。
顾城突然发觉她吃瘪时鼓着脸的样子分外地明艳动人,不由笑着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紫陌躲着他沾着面的手指,像赶苍蝇一样将他赶去烧水,自己则像一只被气炸了毛的小猫一样,鼓着脸开始团面倒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