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皖回到魑魅宫时正是午后,远远走过来便看见流沙院门前立着一个身形高挑的黄衫男子,一路上的不适感如影随形,见到莫问后慕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走过去,莫问挑眉看她面色苍白如纸,不紧不慢的向前迎了一步,将手中的丹药递给她。(凤舞文学网)
服了丹药慕皖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也没了方才像被人扼住咽喉一般的窒息感,靠在流沙院朱红色的大门上稍稍休息了一下,她流目看向平日里甚少出门的莫问,道了一句:“多谢。”
“该恭喜你才是。”莫问说着客气话,语气中倒是一贯置身事外的闲适,没听出半分恭喜的味道,只淡淡道:“不过半年连做了三场大任务,个个完成的如此漂亮,剪秋院里走出的那些人里,你如今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慕皖想起她临接任务前莫问对她的劝诫,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将手里抱了一路的盒子递给他,盒子里装得是从曾颖那里顺来的两株名贵草药,慕皖对这些了解浅显,却知道莫问甚是感兴趣,便一路带回来送给他。
莫问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习惯性的挑了挑眉,大大方方的将那盒子接下来,打开来瞄了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角眉梢却染上了几分满意的神情,端着盒子对慕皖道:“早些回去休息吧,公子今天势必要见你的。”
新晋杀手中半年内表现最出色的那个可以向公子要一样赏赐,慕皖从在剪秋院时就牢牢记得这句话,如今就算公子不召见她,她也是要找机会去的。
傍晚时分穿着素色袍子的童子便来叩响流沙院的大门,婢女将童子放进来在门口说了两句话,便轻手轻脚的走进卧房里小心翼翼的叫醒正在合眸小憩的主子。
慕皖收拾妥当并未耽误多少时间,到竹林院时叶轻舟正在用完膳。见她来了并未多说半句废话,只让她坐下陪着他吃一些。慕皖依言坐下,却未正经吃上几口。只拿了另一双筷子来给他布菜,最近魑魅宫里新换了一批厨子。菜的口味略偏重了些,竟还多了几道叶轻舟从不碰的辛辣菜式在桌上,慕皖的目光在案上扫了一圈,只挑了几样清淡的豆腐青菜和白斩鸡丝夹在了叶轻舟右手边的青玉小碟里,又让一旁伺候着的童子去取了几样调味料来,调成了一小碗蘸酱也放在他手边。
慕皖选得那几道清淡菜式该是合叶轻舟胃口的,他却只唱了一口便再也没动过。那晚的晚膳桌子上大部分的菜式都未曾动过,只有一盘芙蓉鸡片被多吃了几口,慕皖看着那道菜有些怔怔,她知道叶轻舟并不喜欢芙蓉做得菜。今日却净挑这不喜欢的东西吃,反常的紧。
晚膳后叶轻舟执着一杯清茶漱口,终于提起了正事:“你这次回来的晚些了。”
慕皖闻言心中一惊,抬头看他,他正轻吹着杯中茶水的热气。含星蕴月的眼眸里并无多少感情流露,只有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惋惜之意:“我说过,你们这些人中在半年内表现最出色的的可以与我要一件赏赐,本来这个赏赐该是你的,可你晚回来了些时日。便被别人领走了。”
新入宫的杀手不过六个,除了死去的雨燕和她外,剩下的四个人每月接了什么任务,做得如何慕皖几乎称得上是了如指掌,魑魅宫中消息最灵便的莫问方才才当面恭喜过她拔得头筹,转眼间这个头筹却被另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夺走了,慕皖相信这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她微微扬眸看到了叶轻舟唇边一丝从容淡定的笑容,不由又想起了莫问先前的忠告,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暗含的意思。
莫问不愧是魑魅宫中消息最灵通的人,也是魑魅宫中最通晓旁人心意之人,自然将公子的心思揣测的通透,他对慕皖传达的恰恰就是公子的意思——切勿太过招摇。
虽然半年的苦心经营全然付了流水,慕皖不得不做出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恭声道:“魑魅宫人才济济,慕皖自叹不如。”
叶轻舟修长的手指抚在光洁的茶盏上,嗓音如珠玉和鸣,又隐隐带着些山水间的空旷高远之气,道:“你能明白这些是极好的,越是懂得掩饰自己的人越是能活得长久,太过招摇的人……”他噙着一抹让慕皖心惊胆战的笑在此处顿了顿,却没有在继续说下去,只淡淡的转了话锋:“你这次任务虽然做得不错,却拖沓了不少,倘若不是一路快马加鞭,恐怕不到魑魅宫你就会毒发而亡。”
魑魅宫中的杀手除了种在身上需要每年压制的毒外,每次去做任务时还要额外再种上一道毒,根据任务的难易程度来决定种在身上之毒的发作日子,通常短的只有三天,长的则是半年,这样的安排一是防止杀手新生退意临阵月兑逃,二是保证杀手在被抓之后不会成为魑魅宫的威胁。
慕皖临走前莫问给她种的毒是两个月时限,两个月后倘若她不能完成任务回来解毒便会五脏化水而死,按照原本的计划两个月对她来说绰绰有余,然而偏偏在这两个月里萧尹有近一个月都在忙着边关战事不曾回府,原本他回不回来似乎与这件事都不相干,即便他不在慕皖也可以按照原计划将何七七吓得神志恍惚,然后再将她引到曾颖院子里去放那把火。
然而从梦境中窥探出他们的过往后,慕皖便改变了主意,虽然新主意既拖沓时间又未有额外的收获还差点让她送命,但慕皖觉得心里很痛快——或许真如莫问所说的那样,楚王宫给她留下的印记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心上,在那样刻骨铭心的印记里,慕皖觉得只有曾颖同萧尹一同走向覆亡,这个结局才是真正的圆满了。
这又何尝不是她对楚王宫里那两个人最大的心愿。
“下个月我要在密室中闭关,你留在竹林院里守着,一直等我结束再回去。”叶轻舟淡淡的宣布他的计划,他像这样闭关不止一次,从前每次都是由月落主子亲自坐镇守着的,如今却换了身无半点武功的慕皖,虽然竹林院内外布置着不知多少暗卫,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难当大任,神情中有几分勉强。
叶轻舟就像没看见她眼中的勉强之色一般,将手中的茶盏一放从榻上站起身来,垂眸看了他一眼,慕皖会议也站起身来在他身前俯,不紧不慢的帮他宽衣解带,等他换好寝衣后慕皖已经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走到他身侧,服侍着他净面后又将他如云般的黑发从白玉冠礼放出,仔细的梳理好后她才着手给自己整理,换好了寝衣后散着长发在身后,轻手轻脚的爬上那张大得不像话的床,躺在了叶轻舟怀里。
他的手随即缠上来,拦住她的腰肢将她往自己那里带了带,慕皖的手搭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从指下弥漫开来的寒气,男子主火,然而他身上却常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寒凉之气,贴近时感觉就像在靠着一块玉石般,没有多余的温度,需要从别人那里汲取温暖。
慕皖在他这里扮演的角色不过是暖床,她自身也不是体温太高的人,也不知叶轻舟是看上了她哪点,给了她这样一个可以与她同床共枕的殊荣。这项殊荣让慕皖被宫中的女子们嫉妒了许久,揣测中三句不离她与公子间可能有的旖旎情事,从前月落担此职责时到底是如何来过的慕皖并不知晓,只知道从她接替月落来给叶轻舟暖床来,除了同床共枕睡觉外确实再没有什么其他了。
叶轻舟入睡后会不自觉的将她抱紧,这一点如蛇的趋热性如出一辙,只要有温度便要靠上去,开始时慕皖并不适应这般亲密的睡姿,她长到十九岁从未与人这样亲密的挨在一起过,时间长了慢慢适应后倒也并不觉得十分难熬,虽然冬日里被这样一具寒凉身躯拥着有些冷,却可以期待着盛夏暑热时抱着这样一个冰块般的身子睡觉,该是件多么惬意的时。
今日慕皖却没有半分睡意,白日里莫问给她服下的那颗解药有些催眠,她在自己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又梦见了景宸宫里的那株梨花树,树下秦诀正抱着一只象牙白色的小兔子绕着树跑圈,嬉笑间隐约能听见卿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叫他不要跑了歇一歇吃些糕饼。
慕皖从梦中醒来时恍惚了许久,突然很想回楚国王宫,再到景宸宫里走一走,虽然那里如今只剩下了焦黑的房梁和断瓦残垣,那颗梨花树也该早被大火吞噬的干干净净,然而她毕竟在里面生活了五年,闭上眼那里的一草一木砖瓦河渠都十分清晰的在脑海中,或许卿钰也在那里,还有诀儿。
卿钰当初说倘若她回不来了,便是去替她照顾诀儿了,她从小在慕家与自己一同长大,没有父母亲人,所有的唯有她这个亦主亦友的小姐,如今她定然是没有地方去,说不定真的带着诀儿留在那里,正在梨树下等着她回去看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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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繁往事,浮游春水,指尖沙灭。——《一顾倾城色》之“指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