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蒙雁来给母亲请安,蒙便将此事当作宅斗案例说给女儿听,她只是想要让女儿多长些见识,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对她来说尚且觉得心惊的事,听在蒙雁的耳朵里,又是引起什么样的震撼。
对于后宅的恐惧越加的萦绕在这个女孩心中。
……
如果说之前的燕城贵妇圈中对这位新任定王妃的印象仅止于侧面的,多数只有一两面之缘,仅凭一两面很多时候是无法准确判断一个人的,尤其是那些大家闺秀,从小就由嬷嬷言传身教,过早的学会了伪装自己。
尽管普遍都认为这个定王妃不是个简单人物,但是到底高到什么地步,外人尚且不得而知,而这一次的事在有心留意定王府后院的人重新估量了一番这位新任定王妃。
最直接的表示就是送到定王府的邀约帖突然多了起来,除了一=.==定要送帖子的娶亲宴,寿宴,满月酒之类的宴席外,贵妇之间的品茶会,赏花宴等等非密友不能参加的宴席很多人也不约而同的邀请了定王妃。
某些门第低些的自知没资格邀约就走别的路径,邀请蒙家人,甚至这段时间跟经常来往定王府的权四太太等都接到了不少平素不会邀请的帖子。
蒙家风光的时候蒙没少参加各类宴席,早就已经疲倦了,故而除非不得不去,否则一般也不参加,倒是权四太太乐此不疲。他们家有不少铺子,多结交些贵妇对生意有很大的帮助。
这一日,权四太太参加了一个满月酒,回来之后立即就去了蒙家见蒙并且紧张兮兮的让蒙屏退身边所有丫鬟婆子才,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是耳语了。
她道:“我今日去参加柳大学士儿子的满月酒,这柳大学生五十多了,他的是续弦,也快四十了,算是老来子,因此很重视请了不少大官贵人。柳大学士跟胡家关系一向密切。因此胡家几位还有没出阁的几位都参加了……就连最近不怎么一起出现的胡大和胡三也一起出席,很给柳大学士面子。”
这些蒙都知道,别说她这个特别留意胡家的人,就算是稍微跟胡家亲近些的人都知道。胡家大和三明显不和。以至于连面子都几乎顾不上了。不过在豪门大族,妯娌不和才是正常的,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不过比较是胡家的事。蒙还是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字半语。
权四太太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她声音更低了,“我中途想要去净手,回来的时候碰到胡七晕倒,自然就上去帮忙,很可怕,胡七裙子全湿了,都是血,后来胡柳两家的人很快就赶来将胡七带走……后来柳说是胡七葵水突然来了,多谢我帮忙只是事关闺闺誉,让我别说出去……但我想这还是跟你说一声,此时深秋,穿得都很厚,一小姑娘哪有那么多葵水,胡七分明是滑了胎。”
“滑了胎?”蒙几乎要惊叫出来,蒙七似乎比自己的女儿还小一岁吧,怎么就……太可怕了,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尤其是胡家之前定然一无所知,否则就不会让胡七出来,这极有可能孩子的爹是跟胡家往来密切之人,能自由出入胡家内宅的,不过就算这样,要避过所有人耳目也很不简单,就算胡七年少无知被人迷惑,那男人总不会以为生米煮成熟饭,胡家会把女儿许配给他吧?越是高门大户就越忌讳这个,胡家宁愿勒死女儿也不愿意落人话柄。
最重要的是自从上次算计她女儿之后,胡家对姑娘们的教养都加大了,每一位姑娘身边都跟着严厉的嬷嬷,一旦姑娘出了差错,视差错轻重程度处罚跟着姑娘身边的人,上至管教嬷嬷,下至洒扫的丫鬟婆子谁也逃不过。
她很怀疑如此严密的防守下,胡七姑娘有机会跟外男单独接触并通奸,难不成是胡家自己人?记得二十多年前,有一家官宦之家就是嫡出哥哥逼奸庶出,那家的家主还想要隐瞒,勒死女儿当成突发恶极而亡,可那家女儿的贴身丫鬟生怕被灭口,就将一封告密信偷偷传了出去,碰上个刚正的御史,就将此案揭开,如此有悖人伦的案子居然出现在官宦之家,全燕城都为之哗然,那嫡出哥哥之人就被判了斩刑,家主连同参与隐瞒的家人一起被判了流刑,流放荒蛮地带,听说最后根本就没能到达流放地就病死中途。
实在怀疑这其中的可能姓,蒙思来想去不由得道:“你确定?”
“这……可不敢说一定。”权四太太迟疑着道,“也许是突发什么疾病,有一次我是亲眼见到一个车夫坐在茶楼下喝茶,突然间就捂着肚子倒下,也出了好多血,听说是赶车途中不摔下来被马踩了一下,当时没觉得痛,还以为幸运,结果听大夫说肚子里什么地方被踩烂了,就像烂水果一样,有的果子里头烂了,果皮却还是好的,外表看不出来,可稍微碰一碰就烂成水,说不定人的心肝脾胃也是如此……”
“别说了。”蒙想象了一下,只觉得有些恶心,胃里有什么东西往上涌,好半晌才压制住,吩咐权四太太,“你再去打听打听。”
“这可不成了,再打听就显眼了。”权四太太急忙摆手,“若是旁人,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泄露这件事的,柳千叮万嘱我不要说出去,只是……也不是那等喜欢乱嚼舌根无事生非的妇人,我就将此事告之。其实当时看到的丫鬟婆子挺多的,人多口杂,相比也难以隐瞒……所有我才,万万不可说是我说出去的,也许这胡七真的是有什么疾病,乱传真会要人命的。”
“放心,这等事我绝不会传出去,多谢告之。”蒙见权四太太紧张的样子,知道她怕得罪人,妇人喜欢打听。但是绝不喜欢乱传闲话之人。权四太太之所以能在许多贵妇圈中混得开就是因为嘴严,这次若不是事关重大牵涉给她带来利益的蒙家,她说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在权四太太走了之后,蒙立即吩咐丫鬟备轿去定王府。可轿子没出门。就碰到定王府派丫鬟来传话。说王妃有事,请今日不必过府。
蒙怔了一怔,福儿怎么知道她要去定王府?她是听了权四太太的话才要去的。临时决定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那传话的是个脸生的丫鬟,只恭敬的说她只是奉命来传话的,旁的却是不知道。
蒙只能按捺下满身的疑惑,也不在丫鬟婆子面前表露,倒是真当跟王妃约好了似的,跟传话丫鬟说了客套话,再让丫鬟带两样点心回去说是王妃平日喜欢吃的。
胡家
胡大简直是撕心裂肺。
她的小女儿,她一向乖巧的小女儿居然珠胎暗结,还在去别人家赴宴的时候滑了胎,这个女儿算是废了。
尽管女儿是去净房的路上滑的胎,没有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但是当时有不少柳家丫鬟婆子知道,还有柳家人以及柳家请的大夫,也许还有一两个宾客瞧见,那么多张嘴,怎么能封住呢?
滑胎之后女儿一直昏迷着,大夫说很危险,不能移动,可是丈夫在知道消息之后不管女儿死活,一定要带她回府,她也只得照办。
相比胡大撕心裂肺的痛,胡侍郎更多的是愤怒,之前大女儿已经让他痛心一次了,现在是小女儿捅出了不亚于大女儿的篓子,传出去他这个侍郎还在么在朝堂上立足?女儿还在昏迷中,一时问不出什么,出于一个男人对于名誉的紧张,回到家之后他先是关在书房一个人想了许久。
最后命人将还守在小女儿病床前的妻子找了过来。
胡侍郎的书房一向不允许女人进入,他觉得不吉利,可这次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目光阴狠的盯着胡大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教育女儿的?”
胡大满心委屈,她是真不知道,可现在再说不知道就是个笑话,大女儿出事之后丈夫千叮万嘱要管好这个家旁的不用管,只要管好一双女儿就是了,大女儿现在等同于被软禁起来,对外只称病,不仅不能出门连在各房之间走动也不可以。
大女儿的事瞒得了外人,却是瞒不过家里人的,尤其是二房三房,只不过各房都有女儿,传出胡家姑娘名声都不好,故而也没怎么外传。
当初受到妻子威胁,也有点出于心疼女儿,想着三房几个儿子呢,三弟对女儿一向不重视,三弟妹既然有把柄落在妻子手里,那么用三房女儿顶替就顺理成章,自己不出面,这就是女人间的事,事后自己想办法多补偿三弟就是了,
事发突然,他急于想要解决这件事,也没想那么多,事后才发觉不仅三房,就连二房以及族里其他亲近些的嫡枝都对他起了忌惮之心,处处防着,需要他帮忙的时间还好些,但凡自己需要帮忙的,非得付出代价其他人才肯。
他这才醒悟,这件事不是一个女儿的问题,而是寒了其他人的心,今日他可以为了给自家女儿遮丑,推弟弟的女儿去死,他日有了更重要的事还不会推亲弟弟去死?
偏生这件事都是悄悄的办,其他两房知多一些,而族里甚至其他亲朋好友却只当他为了某种私利而逼侄女嫁给京城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生生毁了侄女的一生,他还不能辩解,三弟一家在外头均称这亲事是大哥做的主,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洪二品行,旁人虽不太三房真的如此无知,但也只当他们有苦难言,想来亲事是大房做主肯定是不错的,那三房如果知道还嫁女。定然是被大房威胁利诱。
此事对于他名声的影响远比预料的要重的多,这些日子他过得颇为不顺心,也因此柳大学士儿子的满月酒才敦促妻子带着女儿并几个弟妹侄女一起出席,其他打破胡家内部不合的传言,谁料到会出现这种事。
“老爷,都是我的错。”胡大心里委屈却不敢在喊冤,只一个劲说是自己的错。
大概是这种态度让胡侍郎满意吧,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现在不是追究错误的时候,我想了想。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瞒下来。你现在带份厚礼去柳家,除了谢谢她们帮忙并请他们前往要保守秘密之外,再详细打听一下,都有那些丫鬟婆子看到了女儿出事。特别是有没有外人看到。别让人传出去。
胡大并不太愿意。她跟柳不是很熟,尤其柳还是续弦,城中贵妇等级也颇有些分明。倒不是续弦就一定低人一等,主要还是看夫家的态度,原配有成年嫡子明确能继承家业而续弦无子的地位就会很低,而原配无子进门之后能生子的地位其实跟原配没有多大区别,柳之前就处于前者尴尬状态,谁料到她临老居然还能生出儿子,对此颇有些人还嘀咕,该不是小妾生的,柳装装样子,生产的时候抱过来吧?想是为了杜绝这类传言,柳大着肚子的时候,动静闹得很大,说是高龄产子,胎向不好,不时请太医过来诊脉保胎,每一次请的都不是同一个,生产时还分别请了好几家有经验的稳婆,目的就是告诉大家,她的的确确怀了孩子,柳大学生的官职还不足以收买所有太医来帮忙说谎,更何况还有许多家稳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收买了。
对此胡大还颇有些不屑,认为柳小家子气,不过就是有了身子就闹那么大动静,生怕人不知道,因此跟柳有些面和心不合,现在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她恨不得就一辈子躲在家里不见人,其实这种事让胡侍郎跟柳大学生直接说可能好,柳就算生了儿子也不敢忤逆夫君,柳大学生说的话肯定比他们说的要管用。
“还不快去?”看到胡大犹豫着不动,胡侍郎眼睛立即瞪了起来。
这个时候可不能激怒他,胡大尽管担心女儿,想要留在家里,可想想胡侍郎说的也有道理,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不要有不利的流言传出去,不然女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夫妻感情破裂之后,胡侍郎和胡大算是相看两厌,无事之时绝不会多看对方一眼,因此胡大一转身就没有再回头,她完全没有看到丈夫眼中闪过的一抹狠厉……
柳家花厅内。
刚出月子,并且坐月子期间补得珠圆玉润柳正坐在花厅里听胡大诉苦,面露同情,心里却很是生气。
她儿子的满月酒,她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之一就这样被这一桩丑事给搅合了,还得替他们胡家收拾烂摊子,真是人在家坐祸从天上来,耐着性子听胡大说了半天,她不得不表态,说着虚伪的话,“胡大放心,我们家的下人最是规矩,不会乱嚼舌根的,先不说我们两家老爷的交情,这事传出去我们家也……没好处。”
柳生生把丢人两字换成了没好处。
然而胡大脸上已经完全挂不住了,这几句话下来,足够精明的妇人判断态度了,柳虽客客气气的,但是明显表示了疏远之意,只怕以后两家的交情真的就只论男人之间的交情,女人么,还是少来往为妙了。
虽得了柳的保证,但胡大还是不放心,问道:“当时还有那些宾客看到了?”
这样一问,柳脸色就不大好看了,犹豫了一下才答:“近处是没有,远处么?当时太乱,我也没留意,那些丫鬟婆子也不是个个都认识贵客的,场面又有些乱离得也远……就算看到了,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要的是一定,不是大概,胡大在心里喊,却不敢如此说出来,只道:“就怕不知道,才胡乱猜测引发误会。
柳很不以为然,这时候发生误会反而是好事了,哪怕是把胡七患有恶疾之类的话传出去也比知道真相强,但这话她可不敢接了,她自己可以守口如瓶,但是不能担保宾客们不会胡说,她可没脸这样去对宾客说,人家可没有必要非要保密,再说了这种事看到的人真的很无辜,如她,她也不想知道,因为一旦泄密,她就会成为嫌疑人。
宾客也一样,特别是那些不熟的人,你又不能把真相告诉人家,反而让人保密,没有人会高兴的,如果她再把这人的名字告诉胡大,胡大找上们去,那她就里外不是人了,所有宁可得罪胡大,也不能得无辜者,否则传出去,人家各有苦衷,她就是众矢之的。
想明白之后,柳淡淡道:“胡,如果您真担心,稍后我会向丫鬟婆子一一询问,等问出来就告诉您。”
胡大脸色难看极了,要在丫鬟婆子间大肆询问,会加大泄密的可能,她早知道自己来向柳交涉会有这样的后果了,从开始到现在,柳眼里就有掩饰不住的鄙视,这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难堪。
再柳家磨蹭半日,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胡大只能失望而归。
然而一会到家门口,只听到一片哭泣声,她心一惊,急忙赶去,只见贴身丫鬟迎面走来,用帕子捂着脸哭道:“,七……七她……”
“她怎么了?”胡大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她去了。”丫鬟大哭起来。
“怎么会呢?”胡大几乎站不住,她身后的嬷嬷急忙将她扶住。
怔了片刻之后,胡大推开丫鬟婆子的搀扶,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向女儿的院子……
定王府内
“吞金自尽。”苏宜晴听了绿藤的汇报,吃惊的喃喃,回想当初胡家宴席上也见过胡七,记不清面容了,大约也是天真烂漫面容姣好的闺秀,花一般的年纪却在开得最灿烂的年龄凋零了。
可细细琢磨之后,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古代可不是现代各种侦探剧泛滥,可以让人从中学到许多犯罪和杀人手段,古代很少人知道吞金这种自杀方式,最常见的是服毒,毒药多数也是砒霜之类的老鼠药,要么就是上吊,投井,连现代流行的割腕古代也很少人知道。
胡七怎么知道的?就算偶然得知,她刚出了事,应该是一群丫鬟婆子围着,很难找到机会自杀才对。
再看后果,死者为大,人一死就一了百了,污蔑死者什么时候都为人所不耻的,只要胡家对外宣布胡七突发恶疾身亡,就算有什么猜测也是小范围的流言蜚语,顶多影响一点胡家儿女的亲事,对于胡侍郎以及胡家男人的仕途是无碍的。
胡七不早不晚,偏偏在胡大出门期间自尽,这时间拿捏得真是好啊。
综合所有线索,苏宜晴几乎可以确定,让胡七死是胡侍郎的意思。
胡侍郎想要把一切抹平,息事宁人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替女儿讨回公道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让胡七死,一了百了,等于替孩子的父亲湮灭证据。
冷酷无情却极大保障了利益不受损害,女儿名声毁了,活下来也没用,而搞大胡七肚子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难以处置,与其冒着全家名声尽毁的危险,还不如就那么一了百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宜晴隐隐觉得这就是当初连御风想要达成的目的。(未完待续……)
PS:昨天跟今天的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