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妈妈那么多年来看得实在太多了,府中小丫鬟来来去去,命运多舛,果郡王府算是待下人宽厚了,可除非是主子身边得宠的那两三个,或者说父母在府中做管事,能有人照应的,否则一般小丫鬟婚配真是撞大运了,能撞上个老实的杂役就算不错了,一个不好碰上个只会喝酒打女人的,一辈子就完了,所以有机会的自然要争一把,十来岁的小丫鬟,几乎没怎么出过府门,哪里会想那么多事情?
嬷嬷们经常教导小丫鬟不要试图勾引爷们,府里惩罚是很严厉的,却多数只是说说,真正用阴狠手段处置的怎么会弄得路人皆知呢?所以府里究竟如何处置那些爬床丫鬟的,多数人不知道,倒是某某姨娘以前只是个小丫鬟,被抬为姨娘又产下一男半女从此穿金戴银风光无限人人皆知更是能让丫鬟们艳慕。
勾引爷们是有危险,但老老实实做个小丫鬟也未必能平安一世,还要饱受欺凌,不如拼一把。
薛老太妃感叹一声:“人啊,有时候真是不能不信命,命该如此的时候再怎么挣也是没有用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强命不强的时候,太过强求反而适得其反,我这一辈子,就想着能守住在这个秘密到终老,别的富贵荣华,夫妻和乐,子孙满堂之类的我都不奢求,一路走来,倒是显得比别人有福气,能享受一辈子的尊荣,我知足了。那些个身外物还有别的小事我也不计较了。”
“那二……”游妈妈想要说,薛老太妃既然连果郡王夫妇这样看起来明显慢怠的都容下了,为何对李氏反而倒有些冷呢?
薛老太妃叹了叹:“我这个侄女啊,做姑娘时便不出挑,生在为人老实敦厚,倒也是她的优点,不招人嫉,也不得罪人,我做的主,给她也挑了个同意老实的夫婿。夫妻俩倒也和睦。儿女双全,女人这一辈子该有的都有了,原以为她会知足,可是我毕竟料错了一点。可能我没有真正做过母亲。不晓得一个女人可以自己不争。却定要为儿女争上一争,她这样的想法是要不得的,只是事关她儿女的一辈子。我实在不好插手,只能随她自己折腾,只希望她经过这一次教训,能打消攀龙附凤的念头,越是富贵乡就越是人尖子汇集,跟那些人争,哪里能争得过?就如乐文她娘,算盘打得精,最后却被人绕了进去赔上了自己的女儿。”
游妈妈点点头,跟在薛老太妃身边,她看的也多,定王夫妇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定王妃这个人,实在让人看不透,果郡王妃怎么会想到要去占她的便宜呢?就算是想要定王帮忙,正正经经去求便是了,偏偏拐那么大个弯,众所周知定王妃早年被丢在乡下多年,跟娘家的关系肯定是亲厚不了,外传定王妃如何孝敬嫡母,她是说什么都不的,不过是面上情罢了,真要求什么事,她能帮忙才怪?
当然,如今这情况她也实在看不透,若是定王妃不肯帮衬娘家,为何会让乐文嫁入娘家?乐文的亲事,府中上下一致认为定王在背后做了什么,就算真是巧合,以定王的能力,想要阻止这门亲事也是轻而易举的。
薛老太妃随后说的一句话倒是稍微可以解释游妈妈的疑惑。
她说:“人生在世,吃点小亏就可以当是福气,恩也好,怨也罢,都不要计较太多,尤其是自家亲人,凡是计较太多的福气都保不住。”
游妈妈觉得,定王妃也许就是如此,她并非以怨报德,只是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怎么才是对自己更好。
就在薛老太妃跟游妈妈谈话的时候,李氏正在定王府中做客。
苏宜晴穿着厚厚的皮袄,围着貂毛做成的围脖,遮住大半长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抱歉的对李氏道:“请婶子不要介意,我怀了身子,地龙烧得多我就觉得闷,所以宁愿多穿些衣服,也不想要烧地龙。”
“王妃保重身子要紧,怀孕的女人是这样的,我晓得。”李氏哪里敢介意,笑吟吟的。
苏宜晴命人给李氏送来一个手炉,让她捂着,自己确不用。
李氏本想要推辞,但想着人家都送到跟前了,推辞也不好,便接了过来,果然觉得暖和了许多。
苏宜晴待客照样是如之前,先奉上香茶点心,品茶吃点心闲谈了几句,这才问道:“婶子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坐坐?“
“许久没上门了,就来看看王妃,一声身子可好?”李氏有些局促,她自己做主跑来的,总觉得有些心虚。
苏宜晴微微一笑:“还好,就是总觉得累,嬷嬷说怀孕的女子多是这样。”
李氏更不安了,薛老太妃早先说过,没事不要打搅人家,如今定王府正在风口浪尖上,冒然跑去打搅人家,人家也会心烦的,勉强笑道:“我……就是无事来瞧瞧,看看王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出声。”
苏宜晴道:“府中的老人都很照顾我,我就算没有怀着身子,很多时候也是无事可做的,就是不能出门,听闻前些时候薛老太妃病了,她老人家如今身子可好?”
李氏急忙道:“已经好多了,她老人家还念叨着王妃,说是要找个时间来看看王妃呢。”
“老太妃有心了。”苏宜晴叹了一叹,“只可惜我福薄,没有一个如老太妃一般的长辈时时在跟前提点,待生下孩子,只怕要多叨扰老太妃了。”
“真巧,老太妃也说跟前没有如王妃一般伶俐的孙女呢。”李氏刚说完,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老太妃身边也有果郡王妃所出的乐文,还有自己的女儿玉珠并几个隔房孙女不时来请安,也不缺人,此言像是为了捧定王妃而贬其他人的女儿一样,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了。
幸好此时丫鬟来报道:“禀王妃,老来了。”
老,李氏正疑惑来的是谁。
“快请。”苏宜晴笑着又向李氏解释,“是我的母亲,都不是外人,一起聊聊吧。母亲前些时候还常说跟您很投缘呢。”
李氏有些尴尬。定王妃的话就那么说出口,让她想要告辞都说不出口,只能勉强坐着。
不一会,小丫鬟便领着蒙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重纱掐金菡萏纹的浅桃色罗裙的容颜姣好。双颊绯红的少女。
李氏之前见过的。这是蒙的亲生女儿蒙雁。
蒙早先听领路的小丫鬟说,有客人在,就是李氏。既然是熟人,也不忌讳太多,笑着打招呼,又让蒙雁叫人。
待蒙雁给李氏行完礼各自落座之后,蒙才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还说有段时间没见到李了,没想到却在福儿这里遇上,真是缘分。”
“是啊,今天的确是好日子。”李氏干巴巴的附和。
苏宜晴对蒙雁道:“雁,几日不见,一向可好。”
蒙雁即将出嫁,不免有些羞怯,一直低着头,用蚊子一般细的声音道:“多谢关心,我很好。”
蒙笑道:“雁儿一直念叨着要来看,我还说这傻孩子,出嫁之后还是可以来看,又不是嫁很远。可她非要来。”
“母亲……”蒙雁听母亲提到出嫁,更是羞怯了,双颊更红了,一直不敢抬头看人。
其实并不是她要来定王府的,只是前两日得到消息,说是未来夫家的大伯官职挪动了一下,还有几位等缺的族中子弟也都等到了合适的缺,未来夫家的人觉得是蒙家的人在背后帮忙,派了能说会道的族中子弟过来道谢。
母亲说父亲并没有这样的能力,或许是姐夫帮的忙,又或者是别人看她未来的夫家即将跟定王成连襟,就多关照了几分,别小看这几分关照,对毫无关系的子弟来说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母亲便硬要拉着她来跟说,不管如何,这份情得承了,没想到这里还有客人,一直提到她的亲事,真让她不好意思。
苏宜晴没有体会过蒙雁这样羞怯的待嫁女儿心,她的几段姻缘都是波折中度过,忧虑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羞怯,不过还是有点了解的,便岔开话题道:“两个弟弟怎么不一起过来,人多热闹些啊。”
蒙顿时叹息:“本来是该过来的,只是刚过完元宵,他们就又被你父亲送回军营了,说是军营里人人都如此,不能搞特殊,也没来得及跟福儿你告别,他们还念叨着呢。”
“前程要紧,很快就会苦尽甘来的。”苏宜晴安慰蒙,转眼又对李氏道:“婶子应该将带过来,话说我好像还没跟玉珠怎么聊过呢。”
李氏急忙道:“这玉珠年纪小,别打搅了王妃。”
“我记得玉珠十二岁了吧?不算小了,婶子该带出来,多走动走动,姑娘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适用于我等人家。”苏宜晴轻声慢语说着,仿佛根本不知晓李氏之前想要跟蒙结亲一事。
“福儿说的也是,又不是外人,亲戚么正该多走动走动。”蒙也当作之前没事发生一般,附和着苏宜晴。
“好,只要王妃不怕小女孩家吵着,我下回就带她来。”李氏也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说着,只是那面容怎么都有点不自然。
蒙倒也不想要让李氏太过尴尬,紧接着又岔开话题,问起苏宜晴的身体来,有什么不适之类的。
苏宜晴一一老实回答。
这李氏自己也生过两个孩子,倒也能插上几句话,便也不至于那么尴尬了,只是面对蒙,还是觉得不自在,聊了一会,觉得差不多,就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蒙让蒙雁陪着,亲自送李氏到二门。
花厅里就剩下蒙雁跟苏宜晴,蒙雁更不敢抬头,过往的一切让她对这个王妃心生畏惧。尤其最近的事,就连未来夫家因着的关系,在她没过门就那么巴结,让她无所适从。
苏宜晴想起第一次见面之时,蒙雁还带着傲气的样子,不免有些感慨,环境果然能很快改变一个人,随后温和道:“听闻最近都在亲手绣嫁衣,做得如何了?”
蒙雁低着头看着脚尖道:“已经差不多了。”
苏宜晴点点头又道:“其实无须太过紧张,亲事已定,再怎么紧张也是无用,倒不如大方一些。”
蒙雁微微抬头:“那时候不紧张么?”
苏宜晴想了想:“自然是有一点,只是……我跟情况不太一样。”
苏宜晴说的是,那时候她更多的是彷徨,但蒙雁误会了,喃喃,“跟我当然不一样,福气很大,我怎么都比不上。”
“傻丫头。”苏宜晴扑哧一笑,“你才多大,就那么羡慕别人,真要比福气,得等你我都白发苍苍之时才知道,现在比不得,不过看到这样,我倒是有些放心了,你现在的性子,在哪里都应该会过得好。”
“,以前不懂事,请原谅。”蒙雁咬着唇说道,她这话说的是真心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并非没心没肺,自然知道谁对她好。
“自家,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再说了,也没有做什么。”苏宜晴说着,上下打量了蒙雁,道,“即将出阁,出嫁那一日,做的只怕不能前去送嫁,就一句话劝。”
说着苏宜晴停了下来。
蒙雁忙恭敬道:“请说。”
苏宜晴这才凝声道:“做女人别太要强,多宽容一些,很多你现在觉得难以忍受的大事,也许十年之后你就不会那么觉得了,熟话说多年熬成婆,这关键就是一个熬字,再辛苦,熬过这段也就能好起来。”
“是,。”蒙雁显然有误会了,她觉得苏宜晴这话是在说自己做姑娘之时,不就是靠着一个熬,这才有今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