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平妈妈的话,蒙雁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清晨,起来之后,即将要上马车之前让大家先多停留一下。
周举人以为她不舒服,想要歇一天,还问她要不要熬点汤之类的。
蒙雁却摇摇头,沉默了一下,打定主意似的,跟周举人说道:“,你若是想……娘那边又不见怪的话,我们会燕城吧。”
“回燕城,做什么?”周举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蒙雁为何突然这样问。
蒙雁道:“去看看你那个好友,问清楚事情,看看能不能进点心力。”
“娘子,这……能行么?”周举人眼睛先是一亮,最后又迟疑了。
他对程博宇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人虽然热衷于名利,但性子却有些高傲,贪墨河堤银子这样严重损害百姓利益的,程博宇做不出来,顶多就是受到家人牵连,这样就要被问斩,未免太过,更何况还有可能是冤枉的。
若真的一点疑点都没有,郭欢他们是不会如此费力周旋的。
都是好友,郭欢他们在尽力帮忙,而他却置身事外,他的良心上很是煎熬,若是真能尽一点力,哪怕结果不能改变,他也安心。
只是他虽有这个心,但是他家庭情况复杂,不比其他人,他不能像郭欢他们一样,什么都不顾,郭欢他们做了什么,即使影响了家人,后边还是可以尽力弥补,从而得到谅解。
而他不能,他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家庭矛盾就会被激化,父亲战战兢兢维系的这个家就可能毁于一旦。再没弥补的机会。
尽管知道妻子在圆滑的做人,他不喜。但也无能为力,他没资格指责,只能同样的装作不知道,就让日子那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如同天底下绝大多数夫妻一般也不错,这也是当初他愿意接受这样一桩亲事的原因。
相对书香门第那些如同香扇坠子一般精致到极点的姑娘,将门之家的姑娘也许没有那么多愁善感加脆弱。
他需要的是能在复杂的家庭中生存的姑娘,蒙家也是一个复杂的人家,尤其是蒙雁在明明能够高嫁的情况下却选择嫁给他。根据权四太太所说,也是羡慕读书人的清正,人口简单。
如今妻子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建议,怎么能不让他意外,又有些惊喜。
蒙雁认真的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为妻也愿意相随,虽然我不能去打搅即将临盆的二,却可以去求父亲母亲。”
“娘子……谢谢你。”周举人不知道蒙雁为何突然如此转变。但是他很是感激,在为难的时候,有一个人出来说,愿意站在他身边支持。真的很难得。
有时候人需要的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只是一份心就够了。
他也知道,程家的事不会那么容易。即使是冤枉的,凭借他们几个之力也难以改变什么。但人生在世,有些事就是明知不可为还要尽力为之。只求问心无悔。
妻子能如此,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周举人很感激,因此娘那边,由他出面解释,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拉,将急速返回燕城的原因说成了是自己放不下好友,想要回去看看。
至于妻子,只是不能反对的决定,整整几大页信纸,每一字都细细考虑过,务必让妻子在这一行程中也变成一个委屈的角色,是左右不了的决定而勉强跟行的。
这样的话,娘那边只会同情,就算有些埋怨,也只是埋怨妻子没有能劝住自己,责任会变得很小。
周举人写信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蒙雁。
相反的,他还让蒙雁替他磨墨,他没有想要算计什么,就是想要蒙雁心安。
彼此都是复杂家庭中长大的,谁也不蠢,某些独善其身的打算,能看得出来,而某些小伎俩就算没有证据,也能察觉一二。
比如当初跟着别人一起出燕城,提前两日启程,当时他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几日相处下来,从蒙雁跟那家人的生疏态度,已经他跟那家人的一些闲聊可以得知,蒙家跟这家人并无交情,是辗转由这家人的亲戚牵线,提出的让他们跟随一段的。
这就未免耐人寻味了,既然彼此并无交情,怎么就轻易上门提要求?若是蒙家担心女儿一路上的安全,为何一早不这样打算?事先找人帮忙,而是要先雇请镖队,却在临行的前,才匆匆说有离开燕城到外地赴任的官员可以捎带他们一程?
若无事则罢了,却又偏偏赶在郭欢他们跟他提出要求之后才发生的这样的事?如此之凑巧,真的是巧合么?
好,一件事是巧合,其他呢?权三老太爷的突然到来,家中大大小小之事,妻子都料理得妥妥帖帖的,让人说不出半句不是。
一切一切都表明,他的妻子实在是太擅长置身事外了,就不知道这是妻子自己善于跟人交际还是有高人指点,妻子陪嫁过来的几个嬷嬷和丫鬟看起来都很精明。
究竟是谁的主意,他不想要追究,他也无法埋怨。
毕竟人家低嫁给他,不是来他家受气,更不是当牛做马的。
但要说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挑剔。
夫妻之间有了隔阂,他也是不愿意的,但无能为力,或者一辈子就那么过下去吧,虽然这不是他想要的,但至少这样过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夫妻交恶的可能性。
却没想到,在失望之后,妻子却有了另一种改变。
周举人从蒙雁的眼睛里看出了相同的渴望,也许她也不希望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那彼此就试着尝试一下吧。
给娘写完信之后。周举人就和蒙雁轻车简从的快速赶回燕城。
没有了一大堆行李,还有一堆丫鬟婆子拖累。三日就回到了燕城。
由于丫鬟婆子落在后头,周家燕城的宅院只留下几个看守宅院的下人。不太方便,加上有些事想要求蒙家人。
所以蒙雁决定和先回娘家住几日,等丫鬟婆子们也赶到,将屋子收拾好再回去住。
蒙见到女儿自然欣喜异常,蒙也虽说比不上蒙那么兴奋,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总的来说也是高兴的,还一起劝说女儿多住几日。
周举人显得有些拘束,不是因为在岳父家。
而是因为他即将又是要为难岳家。这件事本不关蒙家的事,但不得已,他没有别的人可以帮忙,只能来求岳家帮忙。
蒙雁告诉,这事得她悄悄先跟母亲说,让母亲看看能不能帮忙,再由母亲跟父亲说,又或者母亲认识的人多,也许有一两个可以帮忙的。
可若是母亲不帮忙。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毕竟这是一件大案,蒙家一无所知,要蒙家出面帮一个恕不相识的人。也许还会惹来一身的麻烦,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毕竟是出嫁的女儿,不好勉强娘家太多。
周举人自然明白。真诚的感谢,说只要尽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他不敢强求太多,毕竟牺牲的不是他自己。
另一方面。他还得去找一趟郭欢,再将事情详细打听清楚,看看是否真有冤屈的可能,想要人帮忙洗刷冤屈,总得有让人信服的理由。
夫妻两分头行事。
这边蒙雁跟蒙说很简单,毕竟她们母女可以说无话不谈。
可那头,周举人跟郭欢谈得就有些不妥了。
郭欢一口咬定程家是冤枉的,手中有重要证据,只是这证据太重要,要有分量的人出面才能拿出来。
说出来之后,为了避免周举人多心,郭欢一再解释,并非不周举人,而是事关重大,慎重为妙。
周举人也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周家众人官职平平,无人能帮忙,现在唯一能帮忙说上几句话的,就是自己的岳父,但是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跟岳父提,岳父能不能帮忙还不一定,但是跟岳父提之前,他总得要将事情弄清楚,毕竟案子非同小可,岳父就算答应帮忙也得知道详细来龙去脉。
但郭欢表示,牵涉太大,他的岳父只是四品官,只怕说不上话,最好是让定王出面。
这个周举人表示就爱莫能助了,坦言,他跟定王虽是连襟,但彼此身份相差太大,别说有什么交情,就是见一面都不容易,更何况定王现在不在燕城。
并非他见死不救,有些事实在没有办法。
提及这件事之时,郭欢言语就有些埋怨了,有些怪周举人当初不在定王离开燕城之前将事情说明。
周举人也并非没有一丝脾气,当即脸色就有些难看。
幸亏当时另外几位友人也在,分别劝说了一番,这才让两位好友握手言和。
周举人也并非怪郭欢,他知道郭欢跟程博宇的交情非同一般,幼年的时候郭欢住在程家,受程博宇照顾颇多,他们又是表兄弟,自然感情更好,因此郭欢为了此事着急,四处奔走也情有可原。
他怎么能在此时责备郭欢?
郭欢回过神来,也有些后悔,只是他实在没办法了,周举人错过了最佳的求救时机,现在正如他说的,定王离开燕城,总不能千里迢迢跑去边关将此事告之,求定王出手相助,就算定王有心,也是鞭长莫及的。
几个好友又商议了一番,觉得周举人说得也有些道理,他岳父蒙也毕竟也是四品官,总比他们这一群文弱书生有本事,认识的人多,若是蒙也能够尽力帮助,未尝也不是一个转机。
郭欢经过众人提醒,也觉得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算是一线生机吧,立即又转变态度,诚恳的向周举人道歉,并让周举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求得他岳父出手相助。
周举人当即面有苦色。
说实在的,他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甚至觉得希望渺茫,岳父这个人这段日子相处,还有妻子蒙雁偶尔的提起,觉得她们父女的感情很一般,蒙也实在也不像是会打抱不平之人。
但这些话现在也不好说,是他主动说的,若是有真凭实据,可以求岳父出面,现在却又说有困难,怎么都说不出口。
周举人说不出口,郭欢却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停的说该如何如何行事,甚至要周举人引见,当面陈述冤情之类的。
幸好另外几个好友还比较理智,见周举人面有难色,急忙解围,劝住郭欢,让他切勿心浮气躁,此事急不得,需从从长计议。
也不急在这几日,虽然程博宇被判了秋后问斩,但此时离秋后尚早,说不定事情还会有变化,这才劝住了郭欢。
出来之后,几位好友无言的拍了拍周举人的肩膀,以示安慰。
几个人中,也就郭欢尚未娶妻,不知道翁婿之间的关系,跟岳父开口不是那么容易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自古以来都是赔钱货,赔了一笔就算了,哪里还能赔第二次?
更别说此时还不是周家之事,还有若是此时求岳家帮忙,日后少不得要看妻子脸色行事,谁说人命关天,为了好友,委屈一下也是应该的,但到底是站着不腰疼,周举人娶了高门出来的妻子,不少认识的都有些酸酸的,背地里说了不少话。
现在要周举人在低头去求岳父,谈何容易,他岳父也不是圣人,这些日子,关于蒙家子告父之事,外头颇有些风言风语的。
但到底没有真正告成,所有一切也只是流言蜚语,茶余饭后谈论几句就罢了,以前事不关己,他们可以不必在意,现在有求于蒙也,联想到那些传言,顿时觉得蒙也不是那么好说的人。
若非走投无路,他们也不想要为难好友兼好兄弟。
周举人几乎是叹着气回到的家里。
进了屋子,就见妻子脸色黯然,看来是没有什么好消息了。
蒙雁强撑着笑脸,想要替打水洗脸,周举人温柔的制止了她,轻松道:“岳母没有答应吧?”
蒙雁撑着的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做错事一般低下了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