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甫与他爹娘来沈府致谢,赵夫人自然要叫沈江芷兄妹出来见见舅舅、舅母。(凤舞文学网)彼时,沈江芷与沈江蔓都在沈江蓠房里说话,赵夫人派人来请,三姐妹就一同出去了。
沈江夔和沈江节已经在厅里坐着了,那边女乃娘也牵了沈江芫过来。
王夫人见她们姊妹都出来了,面上满是笑容,一见到沈江蓠,首先感叹了一声,立马拉到自己身边:“大姑娘,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
沈江蓠淡淡一笑,请了安。
王夫人放开她,又拉着沈江芷:“三姑娘越来越好看了。”落后,才对沈江蔓和沈江芫笑道:“四个姑娘都好,就像一把水葱。”
四姐妹一一向赵大舅请了安。他虽然是舅舅,对着四个外甥女也没什么可说,不过是夸赞几句,请她们闲了也往自己家去走走。
赵大舅、王夫人平日里常说这话,不过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赵夫人都明白只是嘴上客气而已。
赵府寒门薄户,赵夫人岂会真的带沈府千金前去做客?她自己回娘家的次数也都能数出来,有了事不过叫费嬷嬷带人去跑跑腿。
赵夫人嫁得好,连带跟着她出来的嬷嬷、丫鬟回了赵府也特别有脸面。
借着老子娘的光,赵甫站在一旁也瞻仰了一回他这几个侯府表妹的风采。
虽说是表兄妹,赵甫与沈江蓠四姐妹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完。可就是这屈指可数的几次会面,也让他充分了解了沈江芷的绝世之色。
背地里,他口无遮拦地拿沈江芷、沈江蓠编排过不少笑话。
他曾在醉后,当着一群狐朋狗友的面吹嘘:“你们就知道那些个□,再好看不还是□么?哪里见过侯门公府里的那些千金小姐,真正是貌若天仙。那肌肤……”他一面说,一面咂着嘴:“那手指,那身段……”
提起身段,他又想起了沈江蓠,皱着眉叹道:“也不是每个都这么好看。就说沈府那个大小姐罢,还是公主生的呢,胖得像头猪,许是公主就长得不好看……”
他灌了一大口酒,不禁想入非非:“不知谁有福能娶了我那表妹去,嫁妆就不说了,人还跟天仙似的!”
他对沈江芷的觊觎当然只敢在背后私下说说,连父母跟前都不敢提起。他深知以姨妈那脾气,知道自己要敢动这个念头,非活剐了自己不可。
这一次,他简直没认出来沈江蓠是谁,之前的印象完全不能与眼前这个佳人相重叠。虽说仍是不及江芷表妹来的惊艳绝伦,可比起普通人那是好太多了,尤其是那衣裳首饰一衬托,言笑行至俱是他未曾见过的做派。
沈江芷的主意他不敢打,沈江蓠的主意倒也许可以打打看。他早就知道姨妈对这个继女可不是太喜欢,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便宜了自己。
沈江蓠四姐妹见过礼之后,不过略说几句话,便一起告退回了内院。
沈由仪多日未进主院。这天夜里查考过沈江夔和沈江节的功课,正想去谢姨娘那里。不想沈江夔拿出一册书递给沈由仪,问道:“老爷可是要进去?三姐姐托我寻这本书有日子了,老爷能不能顺路带给她?”
沈江芷住的是主院西边的一个小跨院,一道月洞门联通着。
去沈江芷的院子,必然经过主院。沈由仪懒得跟赵夫人交代,便绕着墙根儿走。不想,没走几步,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人说话的声音。
听上去像是赵夫人:“……如今家中老太太平安康健,六个儿女懂事明理,夫主上进顾家,沈门赵氏叩谢天恩,不敢再有多求,只祈上苍垂怜,保佑沈家福泽绵延……”
几句知恩满足的话落在沈由仪耳朵里,像春风拂过心肝。他想起赵夫人这些年将偌大一个国公府打理得也算井井有条,不禁心下感触。拐过墙角,便走近了主院。
赵夫人祈祷完毕,正看着人撤去供桌,不想暗影里沈由仪突然走了进来。她不提防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咦”了一声,说道:“老爷怎的不声不响就走来了?”
沈由仪一笑:“回自己家还要大张旗鼓么?”
赵夫人半娇半嗔地扫了他一眼,关心到:“饿不饿?要不要垫补点东西?”
沈由仪点点头,进了偏厅,刚坐下,大丫鬟便端了茶来。赵夫人交代人去厨下做点小菜送来,正掀帘走进来,看见沈由仪将《淮南子》递给大丫鬟:“给三小姐送过去,说是大公子找来的。”
她的脸上掠过微不可察的得逞笑意。
沈府的日子平静了好些天。赵夫人一举夺回沈由仪的宠爱,每日里言笑晏晏,见了谁都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谢姨娘、张姨娘都偷偷派人打听了。张姨娘倒是不动声色,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叹了一回这辈子自己大概都翻不出赵夫人的手掌心了。
谢姨娘年轻气盛,恨得在她自己院中咒骂讥讽:“她要不是成心的,我把头割下来!别人祝祷都只在自己心中默念罢了,偏她矫情,非得喧嚷得人听见!”
再不愤,两位姨娘也只得坐视赵夫人再次专宠。人家是正室夫人,专宠又怎样?这才是夫妻之情。
过了没几日,沈府姑女乃女乃沈夫人——她是沈由仪的妹妹,如今是平阳侯府的世子夫人,与王夫人差不多同时来沈府做客了。
若真要分个先后,沈夫人比王夫人早到了半个时辰。
说起来沈夫人是世子夫人,可只是面上好听。因为当年今上登基之前,平阳侯站错了队,是以新皇登基之后,他就不再得帝心,居着一个闲官,照常领俸禄罢了。
而世子又是一个纨绔子弟,不思进取,到现在身上一个功名也没有,还娶了一堆小老婆。
沈夫人回娘家,多数时候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哭诉:“他竟然偷我的首饰出去当。”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她自己亲生的女儿,怎会不心疼:“姑爷已然是这样了,他老子娘都说不听,又岂会听你的?你大哥明里暗里也没少给他们府里施压,奈何他们破罐子破摔不听劝哪。你一个女人,相夫教子,夫没指望了,那就教好孩子。”
沈夫人抹着眼泪又说:“如今家里境况难比从前,许多活计都要自己亲手做。”她将双手拿给老太太看:“日日都做到夜里三更。”
看着女儿受伤的手,老太太心疼难耐,又担心惹得女儿更伤心,只得劝道:“女红也是世间女子都要做的。”
说了好一会,沈夫人才止了眼泪,问了一句:“她怎么没来?”
这个“她”便是赵夫人。
沈夫人与赵夫人的关系颇为不善。
其实刚开始,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起码在沈夫人看来是如此。赵夫人刚刚嫁进沈府,见到沈夫人的做派才明白所谓千金小姐的体统是怎样的。
沈夫人娇养惯了,与赵夫人的生活习性便有许多出入。她也未多加考虑,遇着不一样的地方,直接就说出来了,哪里想到会伤害赵夫人敏感的心。
赵夫人一直就觉得沈夫人看不起自己这个大嫂,背地里没少掉眼泪。当着那么多丫头婆子的面,她怎么能嫌弃自己“褙子的颜色与裙子不合适……这白底缠纸的花瓶插腊梅才好看……”
也许最初沈夫人对这个寒门出身的大嫂是有些轻慢的,许多话才能那样不加考虑地说出来。可是她自以为说者无心。
后来她出嫁了,而夫家又渐渐没落。平阳侯府在如今的京师贵族圈里早已是日薄西山的代表。她与丈夫的关系也不甚和睦,好好一个公府千金没几年就被挫折得像发黄的玉兰。
而赵夫人却飞上枝头,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
两相对比,两个人的生活、地位恰似互换了一样。
沈夫人看着曾经样样都不如自己的大嫂如今样样都比自己强,甚至比自己还更像一个侯门公府的夫人,心下自然是酸的。
而赵夫人曾经受了沈夫人那么多气,她并不会因为小姑子现在的落魄而心生可怜,相反当日的委屈促使她一见了沈夫人就名利暗里各种炫耀,好几次呕得沈夫人回去以后哭了半夜。
日子总会令人明白。她终于发现沈府已经是赵夫人的沈府,而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到底是你大嫂,是如今府里的当家主母。”老太太拉着沈夫人,有些不忍地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做意气之争。你与她关系融洽,你大哥夹在中间也不为难。”
沈夫人垂着头,心里万千不愿:“母亲……”
“她可能是有事情绊住了。我刚好陪你过去看看你侄女们,她们今儿都在江芷的院里做活呢。你见了你大嫂别再说那些不好听的,两个人就笑开了。”说着,老太太拉起沈夫人往主院行去。
这当儿,王夫人恰好到了。她熟门熟路直接去了主院。赵夫人本来要去老太太那里见沈夫人,就因此耽搁了。
稀奇的是,王夫人居然大包小包带了不少礼过来。她与赵夫人说了一箩筐如今赵甫知错改正的话,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甫儿在家里缠得我没法,一心说想求娶江蓠。”
话刚落,王夫人赶紧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赵夫人的神色,又连忙补充到:“他是真的知错了,如今天天在家里念书,也不出门。我看他对江蓠也是一片真心,跪在地上给我和他老子说,非江蓠不娶。我这才……过来讨姑女乃女乃的意思。”
还没待赵夫人回话,王夫人讨好似的一笑:“姑女乃女乃放心,要是江蓠真的给了我们甫儿,我们一家还能薄待她?莫说甫儿,就是我们待她也绝对比待亲闺女还好……”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谁稀罕!”
赵夫人和王夫人被震得浑身一激灵,赶忙朝门边看,只见沈夫人搀着老太太走了进来。老太太双眉倒竖,怒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