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娘子 第017章 富人家

作者 : 燕赵公子

()在金乌渐渐挂上天际之时,乡间小道上的雪也随之化去,三两只鸟儿穿梭在树间,仿佛唱着欢快的小曲。(凤舞文学网)

顾昕慈仰头看了看天色,搓了搓冰冷的手。

就算穿了两件夹棉短袄,她还是觉得冷,一双手只得缩在窄袖里,除了万不得已是不会随意伸出来的。

这一日路上往来行人多了起来,顾昕慈十分不喜村人对她指指点点,一路上都仔细低着头,只让阿黄默默走着熟悉的路。

她今日要去的是景梁红柳巷。

景梁在整个湖广一省也都算得上富饶州县,官宦人家和商贾富户也自然不少,这些人家多住的红柳巷,也算是景梁的一景。

从巷口看去,整个红柳巷白墙青瓦高门大宅,端能窥见景梁之繁华。

故而今日顾昕慈带的瓷器也都十分精巧。

无论是胎体极薄的青白瓷还是花纹精致的青花,都是顾记瓷坊的最杰出之作,也是每次开窑后难得剩下来的精品。

自成化以来,景梁官窑所用苏勃泥青渐尽,景梁瓷坊开始繁用陂塘青,这种料色比苏勃泥青细致淡雅,蓝色柔和透彻,其色可深入釉骨,所出之精瓷皆为上品。

顾记瓷坊一直偏爱此青花料,盖因其深处精细而浅处如水墨之风,烧成盘碗大多漂亮细腻。

这次顾昕慈带出来的除了那两套白瓷,还有两个难得烧成的青花牡丹大盘,其口沿约一尺有余,是大件器的极品了。

当时她和父亲商量一共做了五个,可惜其余三个开窑时都已炸裂,但到底剩了两个完好的。

除去这两样顾记难得的精品,还有两套松竹梅盘碗食盒,其中小碗小碟各四个,大碗大盘各两个,每套还余一件吉祥如意食盒。

这食盒比其他几件青花都精巧许多,盒盖上画有吉祥莲花环纹,盒碗则用了十分繁复的山水松竹梅纹样,光画这一个盒碗,顾昕慈就费了一天功夫,也算是顾记的代表之作。

因着这次盘碗实在精细,所以早晨十分顾长生帮她一起仔细做了包裹,不仅每个都整齐码放在竹筐之中,周围还铺了许多干草,生怕碰坏一点。

不多时的功夫,顾昕慈就进了景梁县里。

同上次来时比,景梁街上人声多了起来,南来北往的行走,本地的百姓商贾都开始为新一年拼搏打算。

顾昕慈轻车熟路,一路往红柳巷而去。

这个时候不早不晚,宅门里的管事婆子们刚安置好早事,正有功夫来与她摆弄生意。

红柳巷虽曰为巷,但实际上住户并不太多,比之后面的碧桃巷简直不值一提,一共也就十余户人家。

但这十余户人家却都亭台楼阁占地极广,每一家都栉比鳞次、美轮美奂,顾昕慈虽说进去过其中一两户,却只能窥见其院宅一角,几不足十之一二。

景梁瓷坊繁多,只有极少能在县中开办店面,大多都是走街串巷售卖,其中手艺精良者不在少数,顾记便是其中之一。

虽说没有铺面,但所出瓷器也非凡品,红柳巷的人家业多会在窑坊上门兜售的时候采买些货品,倒也两头皆方便。

顾昕慈十几岁就在红柳巷兜售,因着有祖父和父亲的美玉在前,顾昕慈接手之后倒也顺利,比之北泉街和码头食摊好了许多。

这些门户的管事婆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对算是对着顾昕慈这般的匠人作坊,态度虽算不上热络,但也不会眼高于顶过分孤高。

顾昕慈进了巷口之后路过两间宅子,最后才在第三间门口停住,这间宅门比之其他多少显得质朴一些,墨色门扉之上的牌匾只得两个古朴大字——柳宅。

可别看这户人家外面不显,但这却是景梁首富之家。

北码头上的货船,有三成都是柳家船队所有,景梁许多精巧器物都是随着柳家的货船远销各地,而各地的新奇玩意也跟着来到景梁。

柳家门口这会儿正有两个门房守门,见了顾昕慈,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倒是十分客气:“哎呀,是小顾当家,新年好啊,您是来见三关事的吧。”

因着是来红柳巷,顾昕慈也没像上次那般把自己拾掇的有些脏乱,这次她穿着整整齐齐的藏蓝短袄,头上也用了深色方巾束发,趁着清秀的眉眼,倒是有几分年轻当家的气派。

自打顾昕慈接手家里生意,每每来柳家总能碰到这位姓张的门房,他年也大了,论说起来,三四年前他就已经是门房管事了。

可这位张管事似乎是个闲不住的人,顾昕慈是经常见到他亲自在门口值班,且他态度十分热络客气,待人接物都很舒服,这红柳巷也没几个这样的门房。

顾昕慈对此十分好奇,他这般态度,怎么也能调到内门做个闲管事享福,可为何还是在门房当值。

后来她旁敲侧击问专管采买的三管事,才知道这张门房虽说自己还是门房,但他十分会做人,两个儿子一个在鸿福楼做二掌柜,一个在柳家跟着少爷做书童,唯一的女儿嫁得好,正是大管家的长子,一家人倒也过得红红火火,柳家无人不羡慕他。

从那时起顾昕慈便明白一个道理,再低微的工作,只要好好干活,做到以诚待人,是总能有好处的。

说她短目也好势力也罢,她现在所求不过是多赚些银钱好医治父母伤病,别的再无其他。

因此这些年来,顾昕慈对着张门房也是极为客气的。

听了他对自己问好,连忙道:“张管事真是客气,这大冷天您还这般兢兢业业,顾某实在佩服。”

张管事笑笑,招呼旁边的年轻门房去请三管事,转头道:“我这老头子闲不住咯,我看小顾当家今日满面红光,定能财源广进。”

顾昕慈笑道:“那还得托张管事您的福,要是真能财源广进,小可要先谢过张管事的吉言。”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道理,就算张管事多会左右逢源,他现在也到底是个管事,顾昕慈这个人每每来了嘴巴都很甜,对他态度极为恭敬,他也乐得正经办事。

有些他看不上眼的或不屑巴结的,想在柳家请个管事,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柳家的人待人接物是都不差的,这个家族在景梁风雨飘摇百年,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望族,这种大家族出来的人,无论是老爷太太还是少爷小姐,也无论是管事婆子还是丫头长工,每一个都极为庄重严肃,那些眼高手低没眼皮子的事情,是惯不会在外人面前做的。

顾昕慈来的时间掐得很巧,三管事刚清点完早起采买的肉菜饭食,正好有空来见她。

所以顾昕慈在门外没等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一个穿着墨蓝素绢直身的中年男子从侧门走了出来,他一抬眼就看到了顾昕慈,却没有往她这边走,只站在原地冲顾昕慈笑。

顾昕慈忙赶着阿黄来到门前,走到那三管事身前冲他见了个礼:“三管事,过年好啊。”

三管事抖了抖袖上根本瞅不见的灰,含蓄地笑着说道:“小顾当家,许久不见了。”

他声音很轻很稳,说话的时候咬字极为清晰,尤其那一双手,从顾昕慈这角度看上去,比她的手还细腻些。

这个柳家的三管事虽说不如大管家气派,不如二管事管着一大家子的仆役丫头,但只采买一事,却也相当有能耐。

这样庞大的一个家族,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一大堆,每日吃穿用度繁复细致,上到主子屋里家具器物,下到仆役丫鬟的炕床鞋袜,说起来都是他一个人管的。

这样一个人,顾昕慈心中对其十分佩服,所以态度上也一直甚是恭敬。

三管事引着顾昕慈从侧门进了宅院,却只领她往侧门的门房而去。

说起来,虽然这些老板管事们叫她一声小顾当家,可那不过是面子上的称呼,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个小手艺人,且不说在县里没得铺子,先说她家那窑坊只能做些盘碗瓷器,也忒上不得大台面。

论说大件器物顾记能不能做?其实是能的,早几年她祖父也是偶尔为之,无论是花瓶香炉还是鱼缸大罐,这手艺实际上都已传给他父亲。

可如今她家里一是没那么些银钱请工匠来拉坯画瓷上釉,就是精细大件易碎程度也很难把握,每一件瓷器都是在碎了许多件的基础上堆砌出来的,以家中目前的情况是很难做的。

虽说现在不行,可顾昕慈却对她家的窑坊很有信心,总觉得只要自己一直努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她能卖出更多的瓷器,也能给父母亲治好伤病,甚至还能重新让弟弟读书,这一切,都是可以有的。

所以再苦再累的时候,只要想到这个,也都能继续坚持下去。

就像现在这样,虽然他们进了门房偏屋,也不过是因为三管事这样的身份站在门外边买东西不合规矩,进了屋子,他坐着,顾昕慈是站在一边的。

屋里小炉上正温着热水,顾昕慈十分有眼色,主动给三管事斟了一杯热茶。

三管事端起来吹了吹,抬起眼皮问她:“今个小顾当家都带了什么好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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