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轻原本是打算转天一早回慕容老宅的,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陪慕容陆吃过晚饭就回去了。(凤舞文学网)他的身份在慕容家颇有些尴尬,又赶着慕容老爷子卧病在床的节骨眼,还是事事小心为好。那么多年都忍下来了,慕容轻可不想临门一脚出什么差错。
山里黑得早,上山的路又没有路灯,慕容轻拎着手电往山上走的时候听见远处的山谷里传来悠长的嚎叫。
月圆之夜,狼群出没。
慕容轻从小就没少听这些山野间的奇闻轶事,对于狼群守护大山的说法深信不疑。然而刚才那一声绵长的叫声里却流露出一种催促的意味,好像那只对月长嗥的生物正急于召集自己的同类去做什么事。
也不知山里出了什么变故。
慕容轻有些好奇,但是多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深夜进山。十堰山上虽然有不少居民,但是谁都知道从后山绵延开去的几座山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深山老林。慕容轻一直想不明白慕容家的先人为什么要把老宅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前前后后连邻居也没几户。照他看平安集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但是跟荒山野岭比起来还是要好得多,至少人气比较旺。
不过这些事轮不到他操心。他和慕容陆名义上是慕容家收养的孩子,实际身份跟慕容家的佣工也没什么区别,尤其他们俩的挂名父亲还只是慕容老爷子的侄儿,在慕容老爷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并不多,膝下还有两个亲生的孩子。所以,尽管都住在老宅里,但慕容轻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几面,感情什么的更是无从说起。
慕容家顶着行善积德的招牌收养了不少像他们兄弟这样的孤儿。这些孩子因为天资不同,长大之后受到的教养也不尽相同,大部分在成年之后都被安排到慕容家分布在各地的公司里去工作了。
慕容陆会留在镇上是因为慕容轻。
而慕容轻被留下来,则是因为他那张惹祸的脸。
有时候慕容轻自己也觉得很难相信,他和慕容陆是双胞胎,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五官,仅仅因为性格不同就可以表现出那么明显的差异来。
慕容陆是个很温和的人,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和的气质会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这种温和的特质神奇地模糊了他的五官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让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都偏转到了他的身份上:一个好脾气的兽医。而作为同胞弟弟的慕容轻则与他截然相反,别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永远都是他的脸。
随着少年的稚女敕慢慢消褪,慕容轻的五官越来越流露出一种迫人的英俊来。明明和慕容陆一样的眉眼如画,他脸上的线条却凭空多出一种转折分明的感觉,像柔软的陶泥经过了高温的淬炼,变得冰冷而坚硬。连看人的神气也不同于他哥哥的温软和气,而是微微带着几分冷意。即使是微笑的表情,那笑意也无法抵达眼底。
慕容陆有时也模着他的脑袋轻声叹气,“你这个样子就像阿玄家那些猫崽子似的,谁都防着,好像天底下没好人了似的。”
每到这种时候,慕容轻都强忍着不躲开。他从来没告诉过慕容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离他太近。尤其是肢体相触,会让他本/能地厌恶,就算这个人是他最亲的亲人,这种纯生理的反应也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还好慕容陆不住在慕容老宅,同时也因为弟弟已经长大了的缘故并不时常有这种亲昵的小动作。但慕容老宅的很多人都是知道他这个毛病的,慕容轻听到过他们背着自己嘀嘀咕咕,说什么人长得好看的过分,精神方面就难免会有一些不大正常的地方。他还偷听过管家石头叔跟他师父嘀咕,“不管男人女人,长成小七那样就不是个吉利的事儿。戏文里不是都那么唱的么,自古红颜多薄命……”,
和慕容陆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慕容轻都不会反驳,即便他明知慕容陆说的那些话都过于想当然,也从没想过去挑破他那一层虚幻的认知。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他那单纯的哥哥所理解的样子,这一点,慕容轻六岁时被人堵在客房里上下其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慕容轻懵懵懂懂地预感到了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没预料到的是,自己的日子会那么的不好过。
慕容轻回到老宅先去见过管家石头叔,把来回的车票和住宿单据都交给他。他这趟去滨海也是替慕容老爷子跑腿,这些费用都要过管家大叔的手找账房报销的。出门一趟,他除了给石头叔带回来两瓶酒,还给他那个跛腿的老伴儿带回来一块真丝的衣料。慕容轻本来就是个伶俐人,又跟在慕容老爷子身边几年,这些人情上的往来他很少出什么岔子。
石头叔果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还让他转天去他家里吃饭。慕容家的佣工都在后院的厨房吃饭,成了家的则是各自开伙,石头叔的老伴儿腿脚不方便,但是做饭的手艺可比后院的厨娘强多了。
“能点菜么?”慕容轻凑过来替他捶肩膀,“上次阿姨做的红烧鱼排可真好吃啊。”
石头叔得意洋洋地斜了他一眼,“那当然。就连大少爷也夸她手艺好呢。”
“大少爷?”慕容轻的手顿了顿,“你说……锦少爷?”
“你还不知道呢,”石头叔说:“锦少爷是前天回来的。好像是胡大夫背着老爷子给曹小姐打电话了,说老爷子不行了……”石头叔压低了声音,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要不是知道老爷子不行了,只怕还不会回来呢。”
慕容轻没有接他的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些人虽然跟他有着同样的姓氏,然而内里并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们会怎么做他也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这些人的出现会不会对他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慕容家祖上是烧瓷的手艺人,后来有了自己的瓷窑,生意慢慢做大,开始涉足古玩买卖。现任的慕容家主膝下只有一子,可惜的是这个儿子不长命,不到四十就病死了。老婆带着儿子这些年一直负责打理慕容家在华南一带的生意,很少有机会回老宅。像慕容家这种古老的世家大族,最看重的就是血脉的传承,慕容老爷子如果不想把管家权分给旁支的族人,比如慕容轻哥俩的挂名老爸之流的人物,唯一的选择就是他的孙子慕容锦。
慕容轻已经很久没见过慕容锦了,对这个人,他有点儿拿不准。
“老爷子已经睡下了?”慕容轻问他,“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明天一早你再过去吧,这会儿肯定已经睡下了。这几天清醒的时间都不长,只怕……”石头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慕容轻已经完全明白了。他心里忽然间生出一种空茫的感觉来。对于这一天他期盼了太久,以至于都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期盼的到底是什么了。然而这个消息还是让疲累的灵魂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慕容贺终于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