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那刺眼的灯光让她一躺过去就闭上了眼睛,一个白色的光点在她面前浮现,如同一只轻盈的萤火虫,微弱得随时可能消失。(凤舞文学网)她的眼前浮现出了一片星空,熠熠光辉闪烁,宁静而美好,依然是群星璀璨,依然是星汉浩瀚,依然是数不胜数的生命体系错落在被黑暗太空分开的一个个星系中。
被注入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后,一根柔软的细导管插入安倪的深静脉,深红色的血液富含干细胞,在细导管中缓缓流动。经过分离机分离后,干细胞被分离出来,而多余的血液又回输给安倪。
艾伦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断的要求身边的助手帮他擦汗,而他的双眼,则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操作屏。
安倪突然感觉脑袋一阵剧痛,身子随着紧紧地抽动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力量如同超级马力的发动机般,点燃她体内基因变化。眼前的星空景象变得十分模糊,像是被一块黑色的薄纱蒙住了一般。如同置身在海啸当中,无数的巨浪拍打而来,仿佛要把身体碾碎,灵魂似乎在被无数的利刃撕割着。她的胸部不住地起伏,监护仪上的心率明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而血压也在升高直逼警戒值。
艾伦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他操控着仪器应对了这一突变。想到当年的情景,胸中翻涌的情绪就能让他崩溃,然而时间总能治愈一切,它让人的记忆淡薄,让人的情感稀释,他不由面色比之前更加肃穆凝重。
电光火石间,安倪感到额头有一种被火焰灼伤的急剧炽热感,也类似被人当头痛打一拳。她逐渐恢复了清醒,眼中的灰色雾霭也都散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但她几乎感觉到了灵魂出窍的异状。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另一端安倪的母亲全然不理会周遭的变化,似乎依旧沉睡着。越是进行到后面越是心惊肉跳,艾伦害怕等一下只会看到朱莉面容枯槁的模样,他不希望再次像五十年前那样看着她的身体在眼前极速衰败,因此他只是盯着数据,视线刻意回避着任何人。
艾伦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助手转头看向他,或许是察觉到情况不对,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浮躁起来,长久的无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包括被仪器精神麻醉的安倪。
直到“嘀嘀嘀”尖锐的提示声响起,象征着移植的结束,一种濒临死亡的危险预感,瞬间从安倪头顶笼罩下来。安倪觉得自己像失去魂魄的傀儡,分毫动弹不得,眼前庞然的黑色空间里,星光朝着深处快速的游荡过去。安倪灵魂变成了宇宙空间里悬浮的万千尘埃,跟随着它们,一起朝那个巨大的旋窝游去。
“安倪!安倪小姐!”助手用力摇晃着昏迷不醒的安倪,但是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给她注射循环针剂。”艾伦深呼吸了一下,胸口那股一直挥之不去的压抑感似乎已经淡了很多,因为朱莉的数据如同他设想的一般正常,很快就能苏醒。
透明的液体顺着细长的针头,淌入安倪的静脉血管,并随着心脏鼓动的血液循环流向全身。安倪眼前的星空如同宇宙爆炸般消失,换成了如同往常一闭眼就能体验到的,跳动在眼皮上的鲜红。
似乎压迫双眼的光线暗了些,让她得以睁开双眼,浑身的血液一忽儿热一忽儿冷。尽管整个过程不算长,却恍如隔世。好比时间相对论的通俗解释那样,一个男人与美女对坐一小时,会觉得似乎只过了一分钟;但如果让他坐在热火炉上一分钟,却会觉得似乎过了不止一个小时。
安倪坐起身来,助手沉默着收拾仪器,而艾伦雕塑般呆立在那里,直到安倪问他:“怎么样了?”
“顺利,你去看看吧。”艾伦并没有挪动的意思,显然他内心正在激烈的挣扎,然而他还是缓慢的闭上了眼睛,以掩饰波涛汹涌的情绪。
来不及探究艾伦的古怪反应,安倪径自走到了另一端。终于见到了记忆中并不熟悉的长发、身躯,安倪激动地慢慢把她蜷曲的身体翻转平摊,那相似的五官果真是她的母亲。虽然她脸色苍白,像生了重病,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看起来放松而又沉静,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
“你好……”安倪迟疑了一下,两个字在唇边徘徊了一阵才出口,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变得颤抖,“妈妈。”
安倪母亲朱莉看着眼前的安倪,淡淡地微笑,她的牙齿洁白如玉,还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孱弱。她让安倪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这是一种隐藏在她记忆深处的温暖,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这种温暖所遗忘,但是现在她似乎觉得自己错了。
“安倪?”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有着明显期待的女声响起,随即张开手臂等待一个拥抱,几缕纯黑的发丝疲惫地散落在额前,“我竟然还活着。”
安倪轻轻地环住对方,说不上来的属于母亲的味道让她瞬间热泪盈眶,原来她也可以是一个为亲情争风吃醋,为人生劳碌奔波,被孤寂侵蚀被温情挽救的普通人,“是我,妈妈。”
艾伦看到这样的场景,眼里突然晕染出一缕苦涩的滋味来,他的却面容像一座静止的远山。
“安倪,我真是太幸运了。”那么多年朱莉就安静地停在那里,像是隔了另外一个时空,那个时空里只有她一个人,所有的事物全部静止不动,“明明我应该死去,却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而且一醒来就见到你。”
安倪贴着她母亲的肩膀点头,“是艾伦……”
“什么?!他?”朱莉没等安倪说完,便立刻离开安倪的怀抱,抓着她的手臂摇晃,带着质疑、怨恨和恐惧。
没料到母亲的情绪变得这么快,安倪脸上写满了诧异,反握住母亲的手臂,给她安定的力量,“怎么了?妈妈,是他唤醒了你。”
隔着透明幕墙的艾伦叹息,他和朱莉的关系,如果没有遭遇时间的裁量,或许完全不是这样。艾伦一双苍蓝色的眸子,浸着无尽的悲怆,缓缓地走了进来。
“你还想再次利用安倪?”安倪母亲咬牙切齿地质问,与她虚弱恬静的外表极为不相符。
这一问让安倪不解,心中疑问窦生。再次?难道艾伦之前利用过自己?可是她很确定自己之前的记忆中并没有艾伦这个人的存在,当然因为她出生没多久就被回归到地球,脑海中也没有关于母亲朱莉的印象。
这还让艾伦似南极冰盖塌落心底,振聋发聩的冰冷,他想若无其事地笑,却发现自己根本连一点挑起嘴角的能量都已被冻光,那张脸只好没有任何表情,除了微微地皱了下眉头。
“安倪,你出去!我要和他谈谈。”明明安倪应该对伤害过她的艾伦辞严令色,而安倪似乎被他完全蒙蔽,反而为他辩解,二者间强烈的错失感令朱莉有些焦躁,甚至心生愤怒。
安倪有所顾忌地望了望艾伦,这镇静的面庞下是欺瞒、恐惧,还是莫名其妙的背负?又看了看她母亲,和自己相似的外表散发出怒意,完全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安倪去吧,我不会对你母亲怎么样,我会解释……”艾伦最后声音低下去寻不见踪影,只有心跳清晰地像要从喉咙涌出来,但他却呆呆直视着前方,像个面无表情的盲人。没有朱莉之前,他并不会为任何事情这般焦虑痛心。
“那你们好好谈谈。”直觉告诉安倪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惋惜味道,其实天堂和地狱,有时候仅仅是几句言语的距离。安倪怀着心事离开,她很怕自己是站在云上,得到来自母亲的爱只是短暂幻觉,随时可能失坠而下。
所幸的是因为封钧的到来,她更像是长在云上的树,怯怯地向下生出一支根须,恰好被封钧抓住。她已有三个多月的记忆可以细细品尝,有了一双可以并肩的臂膀,伸出手可以触碰到回温。
安倪上前一步,还没有任何动作,已被封钧拦腰一抱,被迫紧贴他宽阔温热的胸膛。她的心事被挤出去,再追上脸颊和大脑的已是羞涩和满足。
安倪许久不忍打断他,最后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才迫出一句:“艾伦告诉过你他和我母亲的事?”
“告诉过,不过那只是过去的事。”封钧垂下目光,盯着安倪的双眼在发亮。
“那你和艾伦之间达成了什么协定?”安倪满目嗔怪,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他坚实的胸膛。
“这个时机到了会告诉你的。”封钧的目光转为深邃幽凉,像是淡淡的风掠过,仿佛沿途风景,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
安倪脑中的矛盾和疑问很多,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未知的人和事情在等着她,这些思绪已将她的脑子塞满,此时争先恐后地想要爆破而出。偏偏唯一能为她提供帮助的男子却只是环着她不语,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沉思。安倪很明白轻重缓急,并且能够适可而止,她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她相信封钧。
作者有话要说:好冷啊,槑槑这是扑街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