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脆响,灯泡在夜深的宿营地破碎,犹如一颗破碎的心,箫小杞自黑暗中睁开眼睛无声地盯着原本灯泡所在的位置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四周一片漆黑并且寂静如帕尔米高原死城,而箫小杞觉得头疼欲裂,她自床上缓缓坐起,空气中马上充斥着灰尘和烟霭,薄薄的被单无法带来任何有关温度的记忆。
环顾四周,面前是两张并排的king,size大床,空无一人,而箫小杞此时蜷在角落的单人床上,拉杆箱顶在无法关上的木门前,原本走廊上的灯泡此时幻化成一地的玻璃残渣。
只是她为何会在此时醒来,并且头疼欲裂?箫小杞虽然有入睡困难的毛病,但一旦睡熟通常就无声无息,绝无半夜魂游的可能。
披上抓绒衣,箫小杞打开木门,一阵咔咔的声音后展现在箫小杞面前是月光下幽兰芬芳并且夜凉如水的bunyonyi湖,箫小杞犹如站在《魔戒前传之霍比特人》中的场景里。
月光铺天盖地地盖住她,这个场景,犹如未来某天箫小杞承蒙上帝,真主,菩萨召唤升天。
只是为何她会在这里,并且一个人?箫小杞挠了挠脑袋,记忆终于来临,箫小杞记起来了,这儿是乌干达和卢旺达的边境小城卡巴莱,阿尔弗雷德此时身处的小城。
箫小杞走出去,走到傍晚发呆的椅子上坐下,开始在月光下苦苦思索前尘往事,时间闪回到十个小时前。
和司机大叔聊了几句之后,箫小杞想起即使她回到汉堡,阿尔弗雷德也很可能不在,于是她找到一处公共电话亭,因为耳朵听不见,她便拜托司机大叔来听,然后再来转述给她,箫小杞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她说你现在过得好吗?她很想你。”司机大叔用右肩和耳朵夹着话筒,两只手配合着做出动作。
箫小杞皱着眉看着司机大叔胡乱挥舞的双手,皱了皱眉,说:“你说出来就行,说慢点,我看得懂。”
“她,问,你,好,吗?她,想,你。”
箫小杞明显滞了滞,盯着司机大叔的嘴唇好一阵才点了下头,“嗯,我过得很好,告诉她让瓦德西老先生接电话。”
“她说你的耳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很担心你。”
“我很好,让安娜把电话转给瓦德西老先生。”
“她说圣诞快到了,希望你能和阿尔回吕贝克一趟。”
箫小杞青筋都要冒出来了,她一把抢过话筒,“亲爱的安娜,请听我说,我很想念你,无时无刻的,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找瓦德西老先生,你能把电话转交给他吗?”
箫小杞一口气说完,再把话筒递还给司机大叔,“先生,麻烦您了。”
“她说你刚才说话太大声,吓着她了。”司机大叔尽责地转述说。
可惜的是瓦德西老先生也不知如何能联系到阿尔弗雷德,接着箫小杞又找到了可来恩夫人,可来恩夫人给了她一个联邦国防军家属通道的号码,可惜阿尔弗雷德只在联邦国防军呆了不到一年就转去gsg9特种部队,于是电话又转线到gsg9特种部队位于德国西南部巴登—符腾堡州卡尔夫的总部,如此这般,箫小杞终于得到了一个地址。
阿尔弗雷德在位于乌干达和卢旺达的边境的小城卡巴莱,而且受伤了,司机大叔细心地把地址抄写了一遍,然后交到了箫小杞手中。
“他们让你到这,有人会接待你的。”司机大叔手脚比划着。
“谢谢,非常感谢你。”箫小杞掏出身上全部的乌干达先令塞给司机大叔。
司机大叔眉开眼笑接过,食指和拇指一撮,呦,还挺厚的,笑得八颗牙都咧出来了,转身一拍摩托车,“我带你回车站,去卡巴莱要8个小时。”
回头见箫小杞没有任何反应一脸呆滞,司机大叔叹了口气,这女孩一直就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好像很疲劳,但是还是保持良好的教养,说话的声音也清脆好听,怎么耳朵就听不见了,多好的姑娘啊,司机大叔心一软,本来还打算再坑点车费的,这时倒打开后箱从里面拿了块黑面包出来,一边摇着脑袋递给箫小杞,一边念念叨叨说:“我真感到奇怪,你既然身体不便,为什么还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家人不担心吗?”
他说得实在是太快了,箫小杞迷惑地眨眨眼,继续摇头,“抱歉,我听不到你说什么。”
“上,车,我,送,你,回,车,站。”
这回箫小杞听懂了,“噢,谢谢。”她一边道谢,一边七手八脚重新爬上摩托车。
司机大叔等着箫小杞坐好,回头重新启动摩托车的瞬间,随意问道:“那个人很好吧?你身体情况这样还去找他。”
箫小杞一愣,眼前的大叔与两个月前的许奕的脸重叠了,那时箫小杞刚被学校开除,在大门碰见了赶着去上课的许奕,许奕问:“那个德国人就这么好吗?让你完全看不到卢卡对你的付出。”
“……刚到德国,是我最困难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不是阿尔有多好,是他出现在合适的时机,我心里对他充满感激,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港湾,让我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有个依靠。”箫小杞慢慢地说,她在万丈悬崖边摇摇欲坠,他出现伸手扶她,教她如何不爱他。
只是因为,在对的时间遇上了。
……
回忆到此结束。
“剩余时间44小时23分,请选择,是/否。”
箫小杞坐在椅子上,面前的bunyonyi湖犹如一块银镜,感觉有点凉,箫小杞紧了紧身上的抓绒衣,双手揣进口袋,忽然模到兜里的一团不知什么,掏出来一看,是一张五欧纸币,箫小杞瞬间就像是掉进时光隧道似的,卧槽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在用欧元?她又环顾四周,我怎么还能看懂这里的标志和上面的法语。
然后箫小杞就张嘴叨叨了两句,用德语问自己:“你会说德语?”往左歪了歪头,继续问:“你现在是在哪儿啊?”又向右歪歪头,像是回答着一个人般,“我要找我男朋友去。”
“啥?你有个男朋友了?”箫小杞瞬间皱眉,一副费解的样子,就像自己昨天还坐在学校街口吃烤串来着,今天不明就里就突然窜到了非洲来。
箫小杞就这样一直坐在湖边自问自答,看着天幕从群星璀璨而慢慢淡去,露出浅浅的鱼白。
后来,一轮红日从bunyonyi湖的尽头,慢慢升了起来,阴影拖着灰蒙蒙的纱尾缓步离开,朝霞漫无边际,一派温柔烂漫的轻红。
又是新的一天。
……
箫小杞在走廊上吃了病号饭,其实味道也不错,而且还饱,提着食盒和大半锅汤,往二楼走去。
不难想象的,来接箫小杞的菲斯特上尉告诉她,瓦德西上尉受伤了,正在小城里唯一的医院里。
进了病房,阿尔弗雷德还没醒,箫小杞便坐在床边,小心地看着他。
他已经被打理过了,脸上干净,仔细看,脸颊上还有一点淤青,箫小杞忍不住往他的淤青上戳了戳,他皱皱眉,却没什么动作。
“好瘦……”箫小杞嘟哝,本来没多少肉,现在更少了,都快瓜子脸了……
旁边的菲斯特上尉不知道听成什么,回答道:“淤青算什么,他是脸着地的,没扁已经很好了。”
箫小杞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阿尔弗雷德身上,因为背对着菲斯特上尉,根本就没发现他说话了。
菲斯特上尉以为箫小杞并不想搭理自己,模模鼻子识趣走出去了。
箫小杞正疑惑菲斯特上尉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恰好阿尔弗雷德终于有动静了,他“恩”了一声以后,并不像小说中说的那样缓缓张开眼睛,而是在箫小杞刚兴奋的凑上去时,猛地睁开了眼。
“吓!”箫小杞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僵在当场。
阿尔弗雷德眨眨眼,又闭上眼。
梦游?箫小杞被吓得小心脏咚咚咚跳。
然后这倒霉孩子又睁开眼了,又闭眼,又睁眼……
“眼睛难受?”箫小杞只想到这一可能,傻傻地问了一句,“那个,要眼药水不?”
阿尔弗雷德盯着她,张嘴,嘶哑的小声问:“萧?”
“嗯,你要眼药水不?”
阿尔弗雷德忽地一动,然后痛地闷哼一声,箫小杞连忙按住他,低声道:“你别动,背上都是伤,左手也折了……”
阿尔弗雷德咳了两声,苦笑:“你为什么在这里?”
箫小杞不答话,挑起嘴角笑,坐在床的一侧,开始捋阿尔弗雷德的头发。
软软的铂金色的头发在窗外明亮的阳光中闪着耀眼的光,箫小杞慢慢地捋,感觉阿尔弗雷德的呼吸似乎在和她手上的动作同步,捋一下,再捋一下。
“嗯?”
“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阿尔弗雷德不明所以看着她,“什么?”
“我做了好多好多的坏事,一直忍着,越来越害怕,想着如果能够忍过来,就有资格自我安慰,说自己是多么的不幸,是多么的无辜……”箫小杞觉得自己手指有点颤抖,她尽量平静的,继续着动作,“结局我梦到我快要死了,所以我就赶紧来找你了……”
阿尔弗雷德抓着箫小杞的手臂阻止了她继续的动作,深吸一口气,皱眉看着她,“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擅长揣摩女士心理的人,如果是有什么事是你希望我知道的,我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
箫小杞沉默着,微微弯腰,双手拥住阿尔弗雷德的头,想尽量把他抱在怀里,“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