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开口,只是伫立在原地,一脸平静无波地望着她,目光如炬,锐利逼人,让周瑶打心眼里发颤,声音也戛然而止。
“什么物事?”见她呆若木鸡,卫离微敛了眉,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豫,思及她不太灵光的脑瓜子,他以前所未有的耐心补充了一句:“我妹妹的,在哪?”
“哦……那东西啊,不在这里,你跟我来。”周瑶被他冷冷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将实话说出来,幸得她还有一丝理智。但她若是知道卫离是怎么想她的,一定会气的吐血。
“还是麻烦郡主送过来吧。”卫离岂是那种随便跟人走的娃,要是被人卖了肿么办?
周瑶见他果然很关心妹子的东西,心下微定。
想到母妃交待的话,她用罗扇半遮住脸,眼神频频闪动:“是一串手链,有六十六颗紫水晶。”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华美的衣裙:“与我身上的裙子是一个色儿,做功甚是繁复,用水晶拼成了朵朵漂亮的花儿。”
她说的这么详细,卫离依旧面无表情,俊美的五官一丝波动也没有,语气淡的像山间的一股轻风:“郡主,请问这手链怎么会在郡主手中?”
“这事儿一时三刻也说不清,左右我不会害你,你随我来好不好?”周瑶的目光由始至终没离开过他,美眸内明波婉转,好似荡漾着连绵的春水。
卫离挑了挑眉,轻扬的眉梢眼角透着慵懒亦透着神秘莫测,转头望了望母亲的方向,半眯的眼眸内光华暗涌,越发让人捉模不透:“郡主请带路。”
周瑶见终于说服他了,心情大好,不由笑靥如花,竟有心情打趣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吃了你的,我也请了我母妃和卫夫人。”
卫离心不在焉地勾起漂亮的薄唇,笑容浅浅,声音说不出的尊贵与优雅:“我满身是毒。”
谁吃毒死谁!
……
鹂山风光旖旎,广陵的商贾富豪大多会在此地置别苑,陈知府也不例外。
此时陈知府别苑里的一间屋子里,嘻笑声一片。
“别躲啊,让哥哥亲个嘴儿,哈哈!”
男子们的喘息、低吼、荤言荤语不断,显然快活极了,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的是,其间不时传出女子痛苦而惊惶的叫声:“啊!不要,你们放开我!”
屋子甚是简陋,除了一张结实的木榻,一张木桌和几把竹椅,并不见其它的家什摆设。但是里面的情景却春意盎然,令人眼热沸腾。
女子躺在木榻上,浑身上下白皙腻人,却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手脚都被几个男子紧紧按着,一头青丝从榻上快垂到地上了。
她宛如雨中的小舟,动荡不停,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标致的脸蛋上泪水横流,小嘴被却被一个男子的大嘴堵得结结实实,偶尔男子放开她,她就痛苦的尖叫:“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牲!”
男子们正饶有兴致,满脸的邪笑,对女子的叫声听而不闻,反而哈哈大笑:
“放了你,可以,时辰一到,自然会放了你。”
“咱们兄弟都是畜牲,那你又是什么?”
“哈,她是母狗,畜牲配母狗,绝配啊!
男子们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手下动作不停,极尽下流之能事,女子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低泣声。
门外有两个粗使婆子守着,边附耳倾听屋内的动静,边红着脸挤眉弄眼,嘴里啧啧有声。一个婆子说:”听说还是个处呢,头一回便碰上这阵仗,会不会给玩死啊?“
另一个婆子撇了撇嘴,语气极度不屑:”谁知道是不是?我看多半是装腔作势,指不定心里乐着呢。“”不管她乐不乐,反正那些侍卫是乐的欲仙欲死,魂飞天外,嘿嘿。“
撇嘴的婆子点点头:”那是,二小姐吩咐了,随他们怎么玩,只要不把人弄死,有一口气在就行了,谁叫她不长眼,没事招惹咱们二小姐呢,可不是自寻死路!“
先前的婆子赶紧打断她的话:”别说了,二小姐来了,让她听到,可没好果子你吃。“
婆子立刻噤声屏息,低眉顺眼的垂手而立。
前方垂花门,一阵环佩之声,陈芳悦在丫鬟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而来,走得近些,便问:”里面的人没给折腾死吧?“
守门的两个婆子连忙答道:”活得好好的。“
陈芳悦娇媚的脸蛋沉下来,眯着眼睛狠狠地道:”倘若不是她还有用处,本小姐真想一刀一刀割下她身上的肉,让她知道,得罪本小姐会有什么下场!“
她穿着粉女敕鎏边的绫罗湘裙,手挽轻纱披帛,头上梳了双环髻,两边绕着香艳的樱花,戴着一对镶嵌宝石长簪,金镶红宝石的步摇,耳上是红宝石耳坠,手腕上戴着赤金累丝虾须镯,淡扫蛾眉,口脂嫣红,整个人显得婀娜多姿,袅袅婷婷。
只是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扭曲狰狞,硬生生破坏了那份美感,而且她的声音既怨毒又尖刻,听着让人浑身都不舒服:”你们去把她给我带出来!记住,别让她死了,否则要你们好看!“
两个婆子唯唯诺诺地低下头,迅速推门进屋。
屋子里男人们粗俗的下流笑声嘎然而止。
不过一刻,一个衣不敝体,披头散发的女子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架了出来。”啧啧啧!“陈芳悦一脸轻鄙的笑容,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女子。
当看到女子赤着脚,有殷红的血迹从女子的大腿蜿延而下,落到脚面和地上时,嘴里顿时啧啧有声,故作惊讶地道:”哟,碧纹姑娘,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难道是侍卫们服侍的不周到?“
这个以泪洗面,狼狈不堪的女子正是碧纹,她充满恨意的目光,透过凌乱的头发死死瞪着陈芳悦,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大张着。
为防她咬舌自尽,婆子把她的下巴卸了,所以,尽管她有满月复的话要质问陈芳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只是想找陈芳悦索回手链和肚兜,陈芳悦不但矢口否认,还翻脸掴了她几耳光,然后将她赏给陈府的侍卫肆意蹂躏。
到了此时,她才知道上了陈芳悦的当——陈芳悦压根没想到放过她!先前只是用缓兵之计,骗她帮她偷得夫人的手链!”哈哈……“
陈芳悦看着碧纹瞪着自己,不由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的:”碧纹啦碧纹,亏你自作聪明,以为只帮我偷个手链,我便会放了你。“
她举起手中的一方丝绢,去揩拭眼角笑出的眼泪:”当初,你和若雪那小贱人那样对我,还天真的以为我会既往不咎!真是好笑,像你这种既心大,又背主的丫头,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反咬我一口呢,所以……“”芳悦,别磨磨唧唧了!郡主吩咐,快点带人过去!“突然,垂花门外传来一道略微不耐烦的声音。
那人没有露面,碧纹的眼睛却疯狂地眨动,眼泪流的更凶了——那是陈夫人的声音!这母女俩实属一丘之貉,都怪自己太笨了,如果早点将实情告诉夫人和小姐,也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了。
陈芳悦听到母亲的催促声,马上收起笑意,对两个婆子挥了挥手:”未免她说些不该说的话,还是让她做个哑巴安逸。“”是,小姐。“一个婆子取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
无视碧纹恐惧的目光,婆子嘿嘿阴笑着,将粗糙的手伸到她嘴里,扯出她的舌头,手中的尖刀轻轻一动。”啊——“
一块血红的舌尖从碧纹的舌头上掉下来,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嘴里刹那间鲜血如泉涌,那声音凄厉尖锐的让人头皮发麻,如厉鬼一般,渗的人心慌慌的。
……
且说卫焰离开后,马车调头往回行驶,卫云和另一名随从赵三骑马护送。
就在此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哎哟!哪来的小崽子?“”啊——“”哟嗬!哪来的小乞儿?脏死了!“
整条街上全是哀嚎惨叫与骂骂咧咧之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像打仗。”哎呀,撞死老娘了,是哪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撞翻了老子的摊子,是不想活了!“”娘啊!我的腰啊——“
前路受阻,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若雪看了一眼满脸好奇,想去掀车帘的紫露,正要问问卫云发生何事了,却骤然感觉得马车一震,跟着就看到车厢里多了一个小黑炭。
还未等她看清是个什么东西,便听卫云厉声道:”小鬼头,快出来,若是惊了小姐,看我不宰了你!“
既然是小鬼头,那就是个人,若雪和小黑炭大眼瞪小眼。
这小黑炭其实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看不出性别,衣服脏兮兮,原来是什么颜色已无法分辩了,反正现在脏成黑色了,脸也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倔犟的光芒,带着点骜傲不逊……
若雪瞬间有种看到非洲黑人的错觉,心想,这孩子一张嘴,不会露出两排又白又炫亮的牙齿吧?”哪来的野孩子,快出去!“紫露眼疾手快,一把抄起小榻上若雪的书卷,起身去死命的拍小黑炭。
啪啪啪!小黑炭遭紫露凶狠连连拍,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用双手捂着脑袋。”小姐,冒犯了。“
卫云很快上了马车,伸手就抓住小黑炭,并扣住他的脉门:”小鬼,你闯祸的本领倒是高超,本来可以放你一马,谁叫跑来惊扰小姐的,受死吧!“
脉门是习武者的软肋之一,倘若脉门被对方制住,便相当于被人捏住了命门。
小黑炭被卫云扣住脉门,一动也不敢动,好比被老鹰抓住的小鸡,眼中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小脑袋越垂越下,仿佛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小野兽,连最后一丝活命的希望都被掐断,全身上下都散发出绝望和悲愤的气息。
眼看小黑炭就要被卫云扔出马车,不知怎的,冷眼旁观的若雪心中似乎被什么触动,月兑口而出:”卫云,放了他吧。“”小姐?“卫云及时的收了手。
小黑炭怔了怔,猛地抬起头,似不敢相信的望着若雪。”算了,我没什么事,放他走吧。“”小姐,您不知道,他小是小,力气却不小,伤了好多人,就连前面那辆马车都差点被他撞翻了,而且滑的像只泥鳅。“
卫云怕小姐心软,导致纵虎归山,连忙将情况回禀了一遍。刚才他只不过一个错眼儿,这小鬼一个闪身,便从他和赵三的眼皮子底下窜上马车,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连一个小鬼都没防住,还怎么保护小姐?!
若雪怀疑地看了小黑炭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有这么惊人的破坏力?但卫云是不会骗她的。”那些人伤的严不严重?“车外依旧暄嚣震天,叫骂声不绝于耳,若雪撩起车窗帘子,看了一眼混乱不堪的街道。
有不少人刚从地上爬了起来,几个小贩兜揽生意的摊子也被撞翻了,他们扶腰的扶腰,叉腰的叉腰,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在四处张望,显然都在寻找肇事的罪魁祸首。”多半是受了些惊吓,倒没大妨碍。“卫云瞪了小黑炭一眼。”我不是故意的,有人要抓我!“小黑炭突然开口了,嗓音干涩嘶哑,却听得出是个犹带稚气的女童声音。”原来不是个哑巴啊!“这野孩子上车伊始便没开口,紫露还以为对方是个哑巴。
若雪回首看了一眼小黑炭,嘴角抽了抽,果然是一口可以媲美牙赢广告、让人妒忌的白牙啊!”有人抓你?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偷了人家的银子。“这样扮成小乞丐做扒手的小鬼头卫云见的多了,丝毫不以为奇。”我没有。“小黑炭哑着声音反驳,跟着”噗嗵“一声跪在若雪面前,挺着小身子说:”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伤人,是因为我后娘要抓我。如要我被她抓回去,唯有死路一条,你救救我吧!“”你是看我们小姐心软,所以杜撰个可怜兮兮的身世来博取同情吧。“紫露和卫云觉得这孩子太狡猾了,小小年纪便满口白话。
小黑炭沉默不语,默默的拉高肮脏的衣袖,露出细瘦的像麻杆一样的手臂,然后默默垂下头……
她脸上黑,身上却不黑,白惨惨的手臂上伤痕累累,鞭伤、烙伤、刀伤、齿痕……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各式各样的伤痕纠结盘桓在一起,犹如一条条蜈蚣爬在上面,令人不忍目睹。
明显是受过虐待的孩子,纵然只看到一只手臂,然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想必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卫云,给她点银子,放她走。“在现代,若雪也看过不少像这样装着万分可怜,编一个赚人热泪的身世,骗取人们同情心的例子,但这小女孩身上的伤,却令她想到自己被切的手指,心隐隐作痛……”好的,小姐。“卫云和紫露也觉得于心不忍。
卫云正要伸手,小女孩忽然抬起头直视若雪,这次,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燃起了一线微弱的希翼,似流星闪烁着异样的光辉,沙沙的嗓音饱含期待:”你能收留我吗?“
若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不会吃亏的,我可以给你当丫鬟!我力气很大!我会做许多事!我还可以保护你!我吃的很少,不吃也可以……“
小女孩唯恐她拒绝,几乎是不歇气的宣传自己的优点,一双小拳头攥的紧紧的,手指都快捏断了,足以见她是多么的紧张。”我们小姐不缺丫鬟。“尽管很同情这小女孩,紫露还是忍不住嘀咕。”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何谈保护别人!“卫云挑眉,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又对若雪道:”小姐,您别被她诓骗了,她装的这么可怜,不过是闯了祸,想找个人庇护她罢了。“
蓦然,守在车外的赵三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再不离开,休怪我等不客气了!“”对不起大爷,小的们在寻人,冲撞了大爷,莫怪莫怪……“”大爷别发怒,有没有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鬼……“
若雪从车窗望过去,见有几个行迹诡谲、蟑头鼠目的男子,正点头哈腰的对护着赵三郎赔理道歉。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小女孩,见她仍然跪着,脸上太黑,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睁的大大的,泄露出她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小小的身体也微微的颤抖着,拳头攥的咔咔作响,显露出她的愤恨和不甘。
真是一个矛盾至极的孩子!”卫云,让她留下,你去……“若雪伸手指了指车外,示意卫云去善后。
卫云和紫露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若雪略带清冷的眼眸,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抱了抱拳:”是,小姐。“
重新启程后,车里备着水,未免小黑炭身上的怪味和脏衣服熏到小姐,紫露很想把这孩子用澡豆搓洗一遍,但这会儿赶着回庄,且没有合适的衣服可换,便只给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仍旧让她穿着旧衣。
不出若雪所料,小孩身上果然遍布伤痕,有几道刀伤几乎深入骨里,让人很怀疑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丹楹。“小孩洗过脸后,露出英气的眉,晶亮的大眼睛,小鼻子高挺,淡白的唇,是那种雌雄莫辩的长相,很清秀。她仰头盯着若雪,缓缓地道:”我叫丹楹。“
若雪看了紫露一眼:”紫露,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呐。“说着,把手边的一个茶盅递给小孩:”红蕖间青琐,紫露湿丹楹,挺好听的名字。“”奴婢的妹妹都在家里,哪有失散?“紫露白瞎了个好名字,不解风情的很,点了点小女孩的额头道:”还我我我!不是说要当丫鬟吗?要自称奴婢。“
主是主,奴是奴,这是紫露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
丹楹毫不犹豫地捧着茶盅,咕噜咕噜一气喝光,旋即郑重的向若雪点点头:”我说话……不,奴婢说话算话,你以后就是我的主子!“
她小孩子一个,口气和神情却像大人一样,慎重的像在订誓约。
若雪不太在意的挥了挥手:”丹楹,我知道车外那些人是在找你,如果你只是为了躲开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留下,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可以拿了银子离开。“”你反悔了吗?“丹楹吓了一跳,紧张的捧着茶盅,一脸惶恐地看着她:”你让我留下吧,我吃的很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第二次说到吃的很少了,若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曲腿矮几上的精美点心,淡淡地道:”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她救她,并非同情心泛滥,也非心地善良,不过是由她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卫离没有对自己见死不救。
还有她愤恨和绝望的样子,让她想起断魂山那一幕——那时候,她是多么痛恨自己没用,眼睁睁的看着原主的娘为了救自己,惨遭凌辱……
小心翼翼地将茶盅放到矮几上,丹楹克制的不将目光放到那些点心上,但受那扑鼻的香气所诱,还是不能避免的吞了吞口水,声音轻轻的:”你是第一个在我闯祸之后,还肯放了我的人……以前,所有的人都对我喊打喊杀的,还有……“
她顿了顿,低下头,哑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你长的好像天上的仙女,肯定是我娘派来救我的……“
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豆大的眼泪宛如断了线的珠子,叭嗒叭嗒掉在光亮可鉴的茶几面上,摔成了七八瓣,很快泅成一滩水迹。
这孩子从上了车便没哭过,即使有人来抓她,她也只是绝望和心灰意冷,却没有哭泣,这会子提到她娘,便泪不成语。
若雪垂下眼帘,也没问她娘去哪儿了,事情明摆着,她说起过后娘,”你要跟就跟吧,别再哭了,搞的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丹楹倏地抬起泪眼望着她,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紫露戳了她一记:”还不谢谢小姐。“
这孩子马上就要跪下,若雪淡然地摇了摇头:”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每个人膝下都有黄金。“又示意紫露:”多取些点心来给她吃,想必饿坏了,看着点心的目光跟饿狼一样,都绿了。“
她有饿肚子的经验,人在饥饿的时候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我马上要吃饱,谁不让我吃饱,我就吃谁!
但是……
须臾之后,忍无可忍的紫露,将最后一盘点心重重的顿在丹楹面前:”就这么多了,吃完便没有了!“
丹楹唬了一跳,忙将要取点心的手缩了回来,望着抬眸看她的若雪,讷讷地道:”小姐,奴婢饱了。“然后又慌忙对紫露强调:”紫姐姐,我还喝点水,只喝点水,喝完就饱了。“
这小孩生怕吃多了遭人嫌弃,若雪感觉心里堵得慌。
她也没料到丹楹个子瘦瘦小小,却这么能吃,车里的点心,没有十盘,也有八盘。她囫轮吞枣吃了两盘,若雪只当她饿了,还怕她伤着胃,让她慢点吃。谁知眨眼间,她又风卷残云的吃了五六盘,一副有上顿没下顿的模样。
这是不是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不知你都吃哪了?“若雪瞥了瞥她的小肚子,并不凸啊。
丹楹以为她后悔收留了自己,急忙道:”我平常吃的很少的。“指指四四方方的桂花糕:”一个就差不多饱了,这次只顾着逃命,有四天没吃了,所以……“
若雪和紫露都沉默了。”吃吧,既然留下你,就不会让你饿肚子。“若雪指了指最后的点心:”只是你饿了好几天,一下吃的太猛的话,对身子不好,这会儿先垫垫饥,回去之后让你吃个饱。“
丹楹睁大眼睛摆头,表示自己真饱了,一脸的惶惶不安。
紫露推了推盘子,恶声恶气地道:”叫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还有,小孩子不要说谎!一个桂花糕给你塞牙缝都不够吧,还饱了?骗鬼呀!“
若雪忍俊不禁笑了,其实她们几个都不大,紫露十四,自己十二,丹楹差不多十岁吧。”啊……“忽然,一声惨叫传入车内,紧接着就是卫云和赵三的厉声大喝:”何方鼠辈暗箭伤人?“
若雪眉一挑,正待起身的同时,却听”哐!“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马儿受惊的嘶鸣,马车疯狂地向前奔驰起来,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使得车内三人都猛地向前倒去。”啊!“紫露猝不及防,眼看就要栽倒,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叫。”紫姐姐!“丹楹一手攀住茶几,一手想要抓住紫露,却没能抓住。”别慌!“若雪的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用手攥紧了车窗,并飞快的伸腿勾住紫露,扬声问外面的卫云:”卫云,怎么回事?“”小姐,有刺客!车夫受伤了!“
外面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兵器相交之声,还有喊杀声,时不时夹着一句大喊:”快将这两人杀了,然后去抓卫家小姐,死活不论,都有重赏!“
若雪听到外面的喊声,黑眸里的利光乍现,倏地从榻下模出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匕首,对着紫露和丹楹偏了偏头:”趴下。“
说着,她身姿轻盈的一旋,素色裙裾荡漾间,人已灵巧的躲到雕花车门边,随后小心翼翼地侧身向外张望。
一阵疾风刮来,将晶莹的珠帘吹的叮当作响,也卷着阵阵风沙迷眼,若雪眨了眨眼睛,拂开遮面的几缕青丝,发现拉车的两匹白色骏马中,一匹马的被暗器射中,血流如注,而车夫不知去向,显然是受伤后掉下马车了。
马儿吃痛,拉着马车越跑越快,风驰电掣一般。
若雪将头缩回,脸色波澜不惊,眼神却隐隐透着摄人的凌厉。尼玛!她看的清清楚楚,这条路来时都有不少行人,这会子却一个人影也无,没有鬼才怪呢!”小姐,后面有十来个黑衣蒙面人,都拿着刀剑围攻那两个侍卫。“丹楹不知何时爬到车窗边,并胆大包天的将头伸出车窗外:”还有五个黑衣人追上来了!“
若雪朝她点点头:”他们会应付的,你先进来,当心暗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人俱想杀了她去领赏,追上来是必然的。”小姐,现在怎么办?“紫露艰难地捱到若雪身边,整个人被颠的七晕八素,见小姐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慌乱的心慢慢沉淀下来。”凉拌!“
若雪眯着眼睛,对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吹了口气,伸脚在马车的角落里拨了拨,叭哒一声响,马车中部一块隔板翻开,露出一个夹层来,里面还铺着软垫子,可供人躲藏在里面。
她指了指那个夹层:”你们躲进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我去把马车绳套砍断。“没有马车夫的马车,不比定时炸弹好多少,随时会让她们车毁人亡,不如弃之不用。”那小姐你呢?“紫露惊讶地看着那个夹层,大小可供一个成年男子藏匿,她和丹楹个子不大,正好能容身。
若雪一边紧盯前面的路况,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骑马。“这些黑衣刺客主要是冲着她来的,她躲在马车里也没有用。而且失控的马车已经冲出大路,正拐向右边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不可小姐!“紫露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马上道:”小姐你去躲着,奴婢出去……“”这时不是表忠心的时候。“若雪打断她的话:”你一不会骑马,二力气比我还小,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赶紧带着丹楹躲进去!“
丹楹一直呆呆怔怔地望着若雪,明亮的双眼里透着不知明的情绪,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此时突然插话:”小姐,我力气大,还会骑马,你和紫姐姐躲在车底,我去砍断绳套,然后骑马引开他们!“
若雪看了丹楹了一眼,见她小脸凝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坚决,不知为何,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暖意,没有缘由的就很相信她。
但是,让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白白的牺牲,她觉得没必要,”他们要杀的是我,你骗不过他们的。“
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她一双盈盈水眸冷光萦绕,毫不犹豫地撩开珠帘出了车厢。
马车颠簸的厉害,眼前就要进入树林了,情况危险万分!事不宜迟,若雪纵身一跃,果断地跳到那匹没有受伤的白马上,第一时间伸手拉住马辔稳住身形。然后侧转身,打算去割绳套。”小姐,我来!“丹楹猛地冲出了车厢,右手还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说着话儿,她毫无预兆地腾身一跳,然后像枚炮弹一样的落在若雪的身后。
马身一震,她在马背上东摇西晃,若雪连忙用嘴叼住匕首,腾出手反手拉住她。
丹楹身形不稳,手下动作却不停,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右手猛地一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灰皮兽面的马车绳套斩断!
瞧她那俐索劲儿,力气还真不小。
受伤的疯马没了马车的拖累,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如离弦的箭一样疾驰远去。马车陡然之间失去平衡,车身晃动不停,倾斜的厉害,却使终没有翻倒,在撞上一棵大树之前,惊险万分的停了下来。
砍断绳套之后,丹楹无需若雪出声,飞快地伸出左臂楼住若雪的腰。
这孩子真是个可朔之材!不但找到了藏在马车夹层里的长剑,还能行云流水一般的配合自己行事,若雪在心底对丹楹点了声赞,微笑着拉紧辔头,并伏低身子,驾驭着疯狂奔驰的马儿,如一阵狂风般冲进树林。”小姐,有六个黑衣人丢下马车追上来了。“丹楹扭头观注着后头的情况。
天啊!这孩子的数学学的真好,无论何时都不忘记报数!若雪跪服,自叹不如。”小姐。“丹楹沙沙的声音充满兴奋:”我发现了,那些黑衣人用的是轻功……“”……“小盆友,被敌人用轻功追,你到底在是有多高兴啊?莫非你是敌人间谍的?若雪一脸黑线万年。”马跑的快,还是他们跑的快?“若雪发觉自己被月兑线的丹楹传染了,居然一本正经的问她。
丹楹很认真的目测黑衣人的速度,得出肯定的答案:”我们的马快。“
若雪闻言,狠狠一夹马肚,纵着马跑的更快了。”小姐,右边突然冲出来一批黑衣人!“
若雪眼角余光往右边一扫,黑眸立即瞪圆,额滴个娘啊!那里也有一群手持大刀的黑衣人,正乌泱泱的朝她们俩人追过来。
追你个头啊!这些黑衣人真是无孔不入,若雪即刻驱马往左前方跑去。
谁说艺多不养家?事实证明,多学一门手艺还是有好处的!到了危急关头,会骑马的,比轻功没有练到家的还是稍胜一筹。那些黑衣人纵然人多,却始终没有人能追上她们。
用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一骑终于奔出遮天敝日的绿林。
甫一出树林,两人感觉眼前一亮,视野豁然开朗!
她们此时位于一座山坡之上,山坡下面刚好有一片灿烂绮丽的桃花林,花海阵阵飘香,景色迷人欲醉,放眼望去,没有十里也有八里,仿佛漫无边际。”哇!这么多桃花!得长多少大桃子啊!“入目所及,一簇簇粉色的桃花在明媚的春光下尽情开放,摇曳生姿,如彩云铺天盖地,美不胜收,丹楹由衷的发出一声感慨。
这货估模是被她后娘追习惯了,面对穷凶极恶的黑衣人,丝毫没有逃命的自觉,右肩上还潇洒地搁着一把跟她差不多高的闪亮长剑,神采奕奕的如同在游山玩水。”坐好了。“为了甩开身后不死不休的黑衣人,若雪对着千娇百媚的旖旎风光视而不见,直接打马冲下山坡。
马儿顺坡而下,很快闯入桃花林,带起一股不解风情的疾风,弱不禁风桃花瓣如同下雨般纷纷从树上落下,朵朵似锦,片片似霞,将这一方天地渲染的如梦似幻,恍若仙境。
哒哒哒!无情的马蹄,尽情的践踏着地上的落红,白马的蹄子都染满了花香,正所谓,踏花归来马蹄香。”阿嚏!“”阿嚏!“落英缤纷迷人眼,若雪和丹楹浑身上下都落满了桃花,不得不用手拂开落到脸上和黏到眼睛上的花瓣,空气中全是桃花诱人的芬芳,浓郁的让人直打喷嚏。
许是马蹄声太急,许是喷嚏声太响,不远处,一个背靠着桃树闭目养神人,深觉不堪其扰,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咦?若雪只觉眼前有金光闪过,下意识的朝闪亮处望去,顿时,她的一双狗眼差点被闪瞎,不得不眯成弯弯的月牙儿。
前面一棵桃树下居然有个人!
一个戴着赤金面具的人!金灿灿的耀眼光芒正是从对方脸上发出来的。
漫天纷飞的花雨中,这人长身玉立于桃树下,穿着一身华贵的绛紫镶金边锦衣,腰缠金带,悬挂着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佩,手持洒金玉骨扇,足蹬云纹锦靴,通身贵气,风度翩翩。
虽然看不清脸长啥样,但这模样应该是个男的,当然不排除女扮男装什么的。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若雪不动声色的盯着他。
而他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若雪和丹楹。虽然看不透他面具下的表情,但若雪猜测他一定眸色深沉,面色寡淡。
就像放慢镜头一般,双方明明看见对方,却又仿佛眼中没有对方,你不言,我不语,只是,距离却越来越近……
若雪面无表情地驾驭着白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从男子身边掠过,转瞬就越过了这人,这树。
男子的墨发和锦服被马匹掠起的风带起,微微轻扬,眸色幽幽沉沉,却依旧一言不发,俨然羽化成桃树精了。”那些黑衣人是不是没有追来?“刚把面具男抛在身后,若雪心里蓦然一动,突然勒马停下。
一直未出声的丹楹立刻接茬:”对,好奇怪,一个都未追来。“”怎么了小姐?“见若雪环顾着桃林,神情似若有所思,丹楹忍不住问道:”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若雪盯着地上铺着一层一层的桃花瓣,完好无损,都可以称桃花毯了,淡淡地道:”这里只怕是权贵之家的私人禁地。“
丹楹闻言,英气的眉毛一动,拿着长剑的手一抖,还来不及说话,林中忽然涌出了一队盔甲鲜明,手持武器的兵士,为首之人大喝一声:”闯林者,杀无赦!速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刺客击杀!“
杀无赦?!
眼看那些兵士杀气腾腾的迅速包围上来,若雪和丹楹对望一眼,然后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树边的那个男子,两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若雪当下调转马头往回驶,瞬间奔驰到了那男子的身边,就在此刻,丹楹在马上腾身一跃,整个人像一发炮弹向那男子砸去!
男子可能正疑惑这两人怎么回来了,未防备丹楹骤然发难,下意识的往后退去。然而若雪在丹楹动作的同时就在马上一个凌空侧翻,雪青色身影一闪便落在男子的身后,堵住他的去路:”别动,刀剑可不长眼!“
身高不及男子,匕首架到他的脖子上有些勉强,若雪只好把匕首抵在他笔挺的背上。
丹楹个子更矮,但是她手中的长剑有优势,踮着脚,用剑比划着男子的脖子,很凶恶地道:”再动杀了你!“
她们的想法不谋而合,配合更是默契十足,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快的令人不可思议。
倘若其它人碰到这种情况,不说慌了神,至少也要吭个声,男子却兀自沉默不语。
那些气势汹汹的兵士见男子被挟持,顿时都变了脸色,一个个裹足不前,面面相觑。”小贼休要放肆,快快放了我家主人!“为首那人身材魁梧,脸有虬须,见丹楹的长剑架在男子的脖子上,不禁遽然变色,握着佩剑的蒲扇大手都开始轻抖了。
是你家主人就好,擒贼先擒王!
若雪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气定神闲:”我们不是刺客,无意中闯入贵宝地,惊扰了诸位,实在不好意思。“”哼!“虬须男子不屑地轻嗤:”两个小贼休要狡辩!不是刺客,你们手中的剑和匕首是干什么用的?更何况你们还胁持了我家主子?速速受死,尚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妹啊!这理由还真不好反驳,而且这帮人也太蛮不讲理了。若雪瞄了丹楹的长剑一眼,又瞄了瞄自己手中的匕首一眼,有种跳到黄河洗不清的感觉。
总不能说自己和丹楹是来打猎的,无意中把他的主子当猎物了……
她浓密乌黑的羽睫轻颤两下,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这位英明神武的大人,你真的误会了!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我们两个真的不知道这里是私人禁地。大人能否告知我们,此地属哪位大人所有,说不定我们和那位大人是熟人。“”哼,少来这里攀交情!刺客就是刺客,任你舌灿莲花,巧舌如簧也是没用的!“虬须大汉一脸的轻蔑,望着她们的目光更是满满的鄙视:”此地属谁人所有,说出来不怕吓死你……“”若雪!怎么是你?“
忽然之间,有两位锦衣华服的少年被几名随从簇拥而来,其中有一位绯衣少年,惊愕地指着若雪打断大汉的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你你……“
看到若雪手中闪亮的匕首,他的脸色霎时变白了,手指抖了抖,话都说不连贯了:”快放开世子爷!你向天……向天借胆了,居然敢挟持世子爷?“
这少年十三出头的模样,正处于变声期,声音像鸭公嘎嘎,不是一般的难听。
庄天宝?
若雪瞟了绯衣少年一眼,立刻认出了他。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忽略庄天宝刺耳的声音,瞄了瞄手中的人质,颇有些心虚:”世子爷?哪家的世子爷?你们认识?“”大胆贱民,什么叫哪家的?“另一位锦衣少年穿得像只花花绿绿的鹦鹉,看样子和若雪差不多大,但富家少爷的气势十足,语气甚是嚣张:”哪来的刁民,快放了小爷的世子表哥,否则统统乱箭射死!“
说着,那身板一挺,对那个虬须大汉一挥手:”吕副将,速让弓箭手射死这两人!“”金世弟,不可!“庄天宝急的满头大汗。”这……“吕副将一难脸色,主子还在贼人手中,少根毫毛他都吃罪不起,哪敢乱下命令。
若雪嘴角微不可见抽了抽,她当然知道这桃林中埋伏着弓箭手,不然抓个人质干嘛?还不是为了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杀手。
但此时她也明白手中的人质是谁了。”金千年,你就不怕弓箭手误伤了你表兄?“她斜睇着吊炸天的鹦鹉少年,直接道出他的名字:”或者说,你就不怕我们手一抖,误伤了端王世子?“
在庄天宝喊出”金世弟“的时候,鹦鹉少年的身份便昭然若揭——广陵能和庄家结为世家,且又姓金的,当然非金总兵莫属了,看这少年的模样,应是金总兵的嫡子金千年。
至于手中的人质,能被金千年叫世子表哥的,除了端王世子周羿,也不作他想了。
呸!呸!呸!
运气要不要这么好啊?!随便抓个人居然是王爷世子!只是端王妃这次来广陵,除了带着女儿,没听说带儿子啊,怎么又跑出个世子?
若雪欲哭无泪。”贼人休要猖狂!“吕副将被若雪的话唬的眼睛都瞪圆了,疾言厉色地喝道:”你们两个的手可要稳了,若是主了有个损伤,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金千年却上上下下打量着若雪,目露狐疑之色:”你怎么知道小爷的表兄是端王世子?还知道小爷我的名字?“
他长的白白胖胖,像颗穿着花衣服的菜包子,若雪本来懒得理他,但他的话却令她灵光一现!
这端王世子,莫非是端王爷留在京城的质子?换句话说,就是当今皇上为了防止端王爷造反,便把端王世子留在京城,以便挟制端王。
但这仅仅是她个人的揣测,因为祈国有好几位王爷,有藩地的却没有几位,那些王爷的世子有的留在京城,有的在藩地,似乎没有质子一说。
且皇上和端王爷一母同胞,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皇上对端王和端王世子素来都很看重,封赏不断,并不像是疑心端王的样子。
不过,世上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何况这些诡谲复杂的皇家之事?倘若自己的猜测成真,那么做为质子的端王世子恐怕是不能随意离京的!即便擅自离京,肯定也会小心掩藏行踪,不能让身份泄露出去。
不消说得,那些黑衣人定是早知道端王世子在此,所以他们才在后面穷追不舍,目的就是将她和丹楹逼入桃花林,借端王世子之手杀死她们!
若雪心电陡转,一双水晶般清澈的眸子越来越冷,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只是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暂时还未弄清楚,说不得他们和端王世子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的心思瞬息万变,脸上却不动声色,暗自忖度,如果这些黑衣人真和端王世子有关,那她就先不要报出卫家的名号。
至于庄天宝,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畴,随他要不要曝露她的身份。反正无论对方使什么贱招,她都有绝对的把握能和丹楹全身而退。
于是她冷睇着菜包子,老神在在地说:”金小公子大名鼎鼎,这广陵只怕无人不识君,所以,不必纠结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至于令表兄……“故意顿了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菜包子一听自己这么有名气,脸上的怒气迅速消弥,颇有些沾沾自喜。
觑着菜包子洋洋得意的模样,若雪心中暗笑,面上八风不动地继续道:”自打端王妃来广陵探望金夫人,端王世子陪同前往的消息,早就在整个广陵流传开了,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童叟皆知的事情了。“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知道亦是无可厚非。再则,你们一心想保守秘密,只杀我们是木有用的,除非把广陵的人悉数屠戮!”什么,都知道……“她随便说说不打紧,吕副将却勃然变色。”怎么搞的都知道了?“菜包子也满脸错愕,盯着庄天宝指责:”是你们家说出去的吗?“
什么叫我们家说出去的?我不过见若雪遇险,情急之下说了句世子爷,你到好!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模样,喊什么世子表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你说的是谁,逞论杀人不眨眼的六指妖精?
庄天宝肚子里月复诽金千年,脸上却一副惊惶失措的表情,佯装慌张地摆了摆手:”我们家三缄其口,决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菜包子和吕副将还未开口,一道清越柔和、清清淡淡,宛若天籁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此说来,本世子在这桃花林的消息,想必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咯?
“只是不知姑娘擅闯桃花林,意欲为何?是道听途说之后想来刺杀本世子?还是故意为之?”
这开口说话的人正是周羿。他言语仿若林间温润的春风般醉人心神,却左一句刺杀,右一句擅闯,反正句句暗藏杀机,明显想置若雪和丹楹于死地。
周羿从头至尾不吭声,冷不丁的一张嘴,所有人似乎都被吓着了,就连气焰嚣张的金千年也噤若寒蝉。
若雪也未料到人质会乍然开口,不过这人一出声就想要她的命,令她心里极不爽。
她一脸平静地道:“世子,您不觉得您在歪曲事实吗?我们与世子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在您的副将未出现之前,我连您是哪颗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刺杀您?”
“事实上,你们正打算刺杀我!”端王世子的声线没有起伏,仿佛无欲无求,依然动听极了:“而且,即使全广陵的人皆知道本世子来了广陵,可绝对没有人知道我会在这里。”
尽管这人说的冠冕堂皇,可依然改变不了他险恶的用心,一心想给她们定个刺杀皇亲的死罪,然后好堂而皇之的处死她们。
何必这么麻烦!堂堂王爷世子,要杀两个小老百姓,不跟捻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吗,用得着这样翻来覆去的找理由?
若雪心里吐槽,语气却淡淡:“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老是自作聪明的以为纸能包住火,其实谁又能为谁守口如瓶呢?世子爷能杀了我们,那您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小小年纪倒是伶牙利齿,任你再怎么狡辩,也无法为你们自己的行为月兑罪,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一听世子爷发了话,吕副将立刻又变得神气活现,举剑吼道:“对啊,你们两个身犯死罪,还敢对世子爷不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本副将马上命人将你们两个射成刺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是世子爷的命金贵,还是我等升斗小民的命值钱?”若雪对吕副将的威胁和恫吓嗤之以鼻,将手中的匕首缓缓往前推进,意态从容地睨视着吕副将和那些跃跃欲试的兵士。
她手中的匕首甚是锐利,是自她开始习武后,卫离去兵器库为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可谓吹毛立断,削铁如泥。本来卫离还给她挑了一把宝剑,但她觉得出门在外,宝剑带着甚是不便,又打眼睛,不如匕首随身可藏。
此刻,她将匕首看似很随意的往前进了寸许,却已将周羿华贵的锦衣划破。
“小姐,横竖是一死,我先把这个柿子桃子的杀了算哒!”丹楹初生牛犊不怕虎,唯若雪马首是瞻,凶神恶煞地接过话头。
噗!这吃货只记得吃。若雪忍不住要笑场,但其他人可没这么轻松。
“别动手,万事好商量!”世子爷的命何其尊贵,岂是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子能比拟的,见她们动起真格的来,吕副将忙命士兵后退。
“不要杀我表哥!”金千年就是个欺软怕硬之辈,一旦别人比他狠,比他嚣张跋扈,他自个就先怂包了。
“若雪,不可造次!”庄天宝一直想说话,可他知道自己人言轻微,说了也没人听。本想说出若雪是卫家人,可若雪自己都未挑明,他不敢擅做主张,正满头大汗地想着辙,冷不防听到两个女孩子大放厥词,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不禁惊骇的魂飞天外。
忽然,端王世子哧哧地轻笑两声,笑声如玉落珠盘般悦耳:“想杀本世子?你们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倏地往身后扣去,五指骨节分明,白皙纤长,弯曲成爪,仿佛长了后眼睛一般,目标正是若雪握住匕首的右手腕!
同一时间,他握着玉骨扇的右手漫不经心的一挥,众人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耀眼的流光,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流光带着冷冽的杀气,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划向丹楹的面门。
前世电影和电视看多了,若雪本来就防着手中的人质起变故。
乍见到他的大手像鹰爪一样扣向自己的右手腕,她神情不变,就连眼神都未变一下,左手却倏地一抬,握着手中的东西轻轻洒向他的爪子。
“周世子手下留情,卫离这厢有礼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疾如闪电的出现在场中三人的身边。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来人飞快地伸出左臂将若雪卷到怀中,右手则轻轻一挥,看似云淡风轻,掌风却与周羿扇子划出的流光相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
紧接着,这人提着丹楹的后衣领子,冰蓝色衣袂翻飞间,已带着两个女孩毫发无伤地退离周羿身边。
其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又仿如轻云蔽月,飘飘若流风回雪。
“哇!”众人不禁看呆了,竟不会敌我的惊叹出声。
若雪感觉落在一具温热的胸膛,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禁愕然抬头,“大哥?!”
卫离紧了紧手臂,将她往怀中靠了靠,那力道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顺便把一脸懵然的丹楹放下,温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责:“叫你不要冒险,你非要一意孤行,回头再与你算帐!”
又算帐?若雪连忙扬起笑脸,一副心无诚府的模样:“大哥,这真是个美妙的误会,我们只是同世子爷开个玩笑。”。
“卫大哥,你来的太好了!赶紧将误会解开啊!”庄天宝率先反应过来,见他们无视周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竟然旁若无人的亲密交谈,他急他人之所急,忙着提醒。
“卫大哥,怎么是你?你认识这两个刁民?”金千年一脸惊异地指着若雪对卫离道。
金总兵虽是广陵的武将之首,但在名震天下的卫家人面前从不敢拿乔,不说以前的卫大将军和卫星,便是对卫离都是客客气气的,故而金千年也认得卫离。
卫离先优雅的对诸人微微一笑,包括脸色丕变,眼神不住闪动的吕副将,然后才轻轻将若雪放下来,不紧不慢地给周羿见礼:“周世子,舍妹年幼无知,冲撞了世子,还望世子海涵。”
周羿自卫离来了之后,便收起玉骨扇负在身后,并未进一步纠缠,显出绝佳的气度与涵养。
实际上,他见卫离能从自己手中把人劫走,心里也不无惊异,但他这人素来惜字如金,能不开口,一惯是省口水的。再加上戴着面具,单一的表情匮乏极了,别人还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时见卫离一派温文尔雅,他也表现出良好的皇家风范,微微颌首,“原来是卫少庄主,久仰大名。”
又盯着若无其事收起匕首的若雪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晦涩不明,背在身后的左手不时抽搐颤抖几下,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卫少庄主的妹子,看来卫大将军的后人果然名不虚传,便是女子都不能令人小觑。”
“舍妹淘气且不懂事,得罪世子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卫离莞尔一笑,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又宠溺地点了点若雪的头:“都怨娘惯得你没边儿了,哪还像个姑娘家?还不给世子赔理道歉。”
道歉可以有,说起来也是自己失礼在先。
若雪正待道歉,不妨金千年似乎大受打击,又或者可以说恍然大悟,指着若雪胡乱嚷嚷:“原来小爷只当你是个刁民,不想你居然是传说中的六指……唔唔……”
庄天宝赶紧捂住他闯祸的嘴。
这六指什么的,广陵的人也只敢私下说说,卫家人极其护短,若是听到有人当面这么说,风三娘和卫离的反应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卫焰——谁说揍谁!揍得你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让你爹娘老子都不认得你!
庄天宝以前就因为喊若雪六指妖精,被卫焰痛揍过两次。卫焰还放话,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搞得他都不敢去卫家庄了。
见金千年在庄天宝手中挣扎扑腾,一脸的不甘心,若雪冲他美美的一笑,“千年的乌龟,万年的王八,一颗菜包子,全身镀金还是菜、包、子。”
这家伙张口刁民,闭口贱民,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他多高贵似的,让人不想扁他都难。
“小姐,菜包子也是干粮啊,你不能岐视菜包子。”丹楹抱着长剑,义正言辞的为受了连坐之罪的菜包子辩护。
“……”若雪很无语的望着她,有吃的就是娘星人,你的话和“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金小公子,你能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么?”卫离平静地看了金千年一眼,态度客客气气的,语气更是不温不火。
金千年连连摆头,在庄天宝放开他之后,喘着气道:“……卫大哥……我……什么也没说。”
卫离那一眼看似无波无澜,金千年迟钝的包子心却感到一股铺天盖地的冷冽杀气,骇得浑身都开始发抖。再加上若雪居然不是个骂不反口,打不还手的姑娘伢,不但毒舌地骂他是乌龟,还讽刺他是颗镀金菜包子。
若是他再说下去,那恶毒的女人肯定会把他形容的更难听!呜呜……外强中干的少男心伤不起啊!
金千年觉得今天自己很受伤……
话说卫离不是在鹂山吗,为何出现在这里?
原来在鹂山时,当周瑶强调手链是若雪之物时,他以为周瑶拿话诳他——若雪有什么样的首饰和衣物,没有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了。可当周瑶说出手链特征时,他心里不由一动,直觉有些事情要浮出水面了……
他想知道周瑶这么做的真实目的,于是随同周瑶前往。
周瑶果然言而有信,不但请了端王妃和风三娘,甚至还请了金夫人。
端王妃虽然育有一子一女,可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的模样,生得妩媚妍丽,比其女多了一份成熟妇人的端庄温婉。
她身着一件深红云锦宫装,梳朝云近香髻,头上戴着一对衔珠金凤簪,发侧簪两支赤金累丝长簪,手持粘细玉珠翠的团扇,高坐上首,眉目之间笑意盈盈,尽显珠光宝气,富贵雍容。
见卫离向自己行礼,忙亲热地道:“不必如此,卫少庄主真是太外道了,快坐下说话。”
卫离淡淡一笑,颜如舜华,风采迷人,缓缓踱至风三娘身边,徐徐道:“妹妹送娘的手链可还在?”
风三娘稍稍一怔,母子俩交换了一个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周瑶莲步轻移,款款行至卫离身边,对风三娘嫣然一笑,笑靥如花般美好:“卫夫人,本郡主可没打诳语呀,我与卫大哥真的是旧识。”
她的语气甚是熟稔,一点郡主的架子也没摆。
风三娘不离锦凳,微微向周瑶欠了欠身,含笑道:“郡主说哪里话,倒叫人惶恐,他怎配郡主唤大哥?”又斜瞟着卫离说:“娘怎么不知道你与郡主是旧识?”
卫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挪开了两步,离周瑶远了一些:“儿子多年未去京城,郡主许是记错人也未为可知。”
“本郡主怎会记错?卫大哥你怎么老怀疑我?”
被卫离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是个人都受不了,何况一向备受宠爱的周瑶,一时情急,忍不住皱起眉头大发娇嗔。并用力跺了跺脚下绣千叶牡丹的绣鞋,鞋尖上两颗龙眼大的珠子在紫色裙裾间若隐若现,光华暗闪。
卫离对她小女儿的娇态视而不见,眼神却若有若无的瞥了她的绣鞋一眼,眼波微微流转,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
“瑶儿,卫少庄主言之有理,你不可造次。”端王妃怕女儿失了皇家贵胄的风范,不得不出声提醒。
周瑶立刻收敛了郡主脾气,微垂着头,举着绢扇半遮住脸儿,委委屈屈地道:“母妃,您也不信女儿吗?”纵然别人不相信她的说辞,母妃怎么也不向着她?
“……”端王妃几不可见的拧起了精心描画眉,颇有些头疼,这孩子也忒心急了,又是个死脑筋,是不是旧识又有什么打紧?何必揪着此事不放?
金夫人忙笑道打圆场:“郡主,你母妃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想让人误会她偏听偏信而已。”
卫离以手握成拳,放在嘴边低低咳了咳。
风三娘收到信号,马上笑道:“郡主,不必为此等小事生闲气,没得气坏了自己,至于你与离儿是不是旧识,可待日后慢慢辩证,不必急于一时。倒是郡主请我们来,不会就是为了你们是不是旧识这段公案吧?”
周瑶也明白风三娘的言外之意,心想此事的确急不来,卫离不承认,她多说无益,搞的不好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想通了其中的关健,她脸色恢复如常,轻轻挥了挥绢扇,一位彩衣侍女托着一个用大红绸缎覆盖的托盘上来。
“卫大哥,这便是那串手链。”周瑶伸手轻拉红绸缎一角,嘴角带笑,眉目含情地望着卫离,声音甜美极了。
端王妃两姊妹相互望了一眼,眼神里都蕴藏着深意。
盯着红绸缎,风三娘眼神闪动,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郡主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串手链?”卫离长身玉立,俊美不可方物的面庞上,一双桃花眼半眯,望着红绸缎的眸色幽遂深沉,好似一望无垠的大海。
“说起这件事,卫大哥当好好感谢我。”
周瑶眼神里透着满满的得意,手指扯着红绸缎似拉非拉,仿佛邀功一般地道:“若不是我发现的及时,只怕你妹子的私物便会落入贼人之手。”
卫离挑挑眉,不置可否。
“郡主,照郡主所述的样式,这手链并非妾身女儿之物,当是妾身之物。”风三娘面无表情,语气很不高兴,眼神更是透出不豫。
周瑶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风三娘会直接摆脸子:“卫夫人……”
她还未弄明白,端王妃描画精致的眉眼却垂了下来,这事,似乎和女儿预想的有出入……
端王妃很清楚女儿为何要这样做,也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实际上,端王妃是个极为精明的女人,并不赞成女儿这么做,因为这手链是卫家遗失之物,必然会涉及到卫家的一些家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尤其豪门大户的家事,最忌讳外人张扬,他们自己怎么处置是他们自己的事,旁人休想插手!
这也是端王妃阻止爱女的原因,奈何儿大不由娘——周瑶得到这条手链后,便满面春风,窃喜不已,一心以为这是个与卫家拉近关系的好机会,甚至认为是个能接近卫离的好机会,根本听不进她的劝阻。
思及此,她向金夫人使了个眼色。
金夫人筛子做的心,当下就出面打圆场:“哎呀,卫夫人,卫少庄主,我今日可是东家了,不能在这久呆的,宴席上还有好些个事情要忙。”说着又对端王妃道:“王妃姐姐,诸位夫人都是冲你来的,你少不得要出去露个脸儿。”
“正是如此,还是妹妹想的周到。”别人的家事,还是少掺合为妙,端王妃顺坡下驴。甚至给女儿递了个台阶:“瑶儿,你也和母妃去见见客人吧?”
“母妃!”周瑶甚是不满,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和卫离正大光明的说上话,怎能因为一点小波折就半途而废?
端王妃无法力挽狂澜,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女儿平时也是个聪明的,模样生的又好,可性子未免孤傲一些,一旦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然而此时也不是教女的好时机,端王妃无法让周瑶置身事外,只好将自己先择出来。在金夫人的再三催促下,终于出去见客了。
风三娘的脸色并没有因端王妃姐妹的离开而变好。
周瑶略有些尴尬,眼神不住的闪动。
她也不是个棒槌,自然知道风三娘为什么不离兴,但事已至此,她也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卫夫人,这手链既是夫人之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示意丫鬟将托盘捧给风三娘,然后,“啪啪啪”的击了几下掌:“来人,将人进来!”
两名膀大腰圆的丫鬟押着一个低头耷耳,面如死灰的女子进来,其中一名丫鬟凶狠的踢了女子一脚:“见了郡主还不跪下!”
“碧纹?!”风三娘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嗖地射向噗通跪在地上的女子。
卫离冷眼看着一切,半眯的双眸讳莫如深。
这女子正是碧纹,她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饰焕然一新,嘴上甚至还擦了些口脂,透出一股诡异的艳色。但是她的双手被反剪捆绑在身后,一条白布从她嘴里勒过,那白布浸染了鲜红的血液,看来好不吓人。
碧纹听到风三娘的声音,抬头看到夫人和少庄主都在,本来就无力支撑的身子顿时摇摇欲坠,泪水哗啦啦就流了下来,脸上的神情复杂的无以言表。
“卫夫人,本郡主偶然碰到这名女子,见她鬼鬼祟祟的,行迹分外可疑,便命侍卫抓住她审问,没想到……”周瑶笑容满面的说了一半,善解人意的住了嘴。
风三娘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望着碧纹嘴里的白布,久久不开腔。
正在这时,卫离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动,忽然开口道:“娘,手链的事全凭娘处置,儿子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未办,须得先行离开。”
见风三娘点了点头,他大步流星的向外行去。
“哎!卫大哥……”周瑶忍不住追上几步,奈何卫离身形颀长,腿更长,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卫离一出院子,侍立在外面的卫一马上向他禀报,有一批贼人袭庄。
这件事胡管家并未通知少庄主,只通知了二公子,卫一是如何得知的呢?追根究底还是要说到哑巴旺儿。
其实,哑巴旺儿早死了,当然不是服毒自杀,而是他天生患有心疾,在被卫焰捉住的当夜突然猝死。由于旺儿已死,要找出杀害若雪幕后之人的线索也就断了。
卫离当然不会就此罢休,让真凶逍遥法外,就先宣布旺儿服毒自杀的消息,以便让凶手松懈下来,然后再静观其变。
不久又散布假消息,称旺儿还活着,并已供出幕后指使之人,只待指证凶手。这样一来,指使之人一定惊惶失措,会想方设法的来杀旺儿。而他们将计就计,诱敌入彀,时机一到,便可以顺藤模瓜的查出幕后之人。
卫焰和若雪两人也没闲着,为了揪出真凶,两人私下合计,不如在春日宴这天演空城计。卫离早就知道这两人的计划,只不过没有戳破,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派人暗中监视着庄内的情况。
这会儿得知贼人果然上钩,他不禁晒然一笑,并不意外,只问了一句:“小姐在哪?是和二公子回庄了吗?”
“小姐想快点抓住那些贼人,便让二公子先行回庄,她……”
“什么?”卫一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卫离打断:“你先带人回庄协助二公子,我去接……”他陡然停住话头,挑眉盯着远处的天空,轻声道:“若雪遇险,你先回庄。”
那是跟随在若雪身边的卫云发出的示警信号,卫一也看见了,不敢耽搁,火速带着人回山庄了。而卫离却运起轻功去救若雪了。
实际上,他很快就找到了若雪,几乎和她同时到达桃花林,但他一直没有露面,只在暗中保护着她。虽然恼她以身试险,可也想看看这家伙有什么能耐。
若雪和丹楹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一直藏匿着未动,直到周羿想要伤害她,他才出手相救。
再说若雪完虐金千年,便笑容可掬地向周羿敛衽曲膝:“周世子万福,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望世子不要与小女子计较才好。”
“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头能跑马,望……”丹楹见她行礼,也跟着有样学样,嘴里胡乱哼哼,左右没人追究她嘟囔些什么,她极乐意混水模鱼。
周羿深深看了若雪一眼,眼角瞟到卫离正满脸纵容的望着她,嘴角还噙着一抹浅笑,那溺爱无边的表情,俨然一副自家妹妹把天捅了个窟窿都没有错的样子。只差明着说,我这是出于礼貌才让妹妹给你道歉的。
他心思转了几转,温和地道:“误会一场,卫家小姐若能早说是卫家人,势必不会有任何不愉快的事发生。”
“谢世子。”说的比唱的好听,谁知道我说了会是什么后果?搞不好会死的更快咧!若雪心里月复诽,脸上却依然笑得眼似新月,睫毛弯弯。
“捡金子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见她对周羿笑的如花一般,卫离心里又不舒服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对人很有杀伤力吗?伸手揪她耳朵:“还不跟大哥回去!”
若雪怕他在人前不管不顾的动手动脚,连忙护住耳朵,率先提步要走,不料周羿道:“卫家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极好听的声音夹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若雪若无其事的回头,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茫然:“世子,我不是道过歉了吗?您还想怎样?”
他想怎样?这女孩真是好胆色,居然敢给他装无辜!周羿背在身后的左手又抽搐了几下,气急反笑,显出几分咄咄逼人气势:“其实也没什么,假使卫小姐忘了的话,横竖我们是会再见面的,到时再说不迟。”
还见面啦!
若雪不想再见到他,假装思索了片刻,方笑眯眯地道:“世子莫怪,小女子方才忘了说,天干物燥,世子爷可用甘草浓煎后当茶饮,佐以绿豆也是好的,当然,喝点鸡蛋清更对身体有益。”
周羿无语,只是用力捏紧抖个不停的左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