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羿在看到若雪的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他都由广陵回京了,怎么还能看到这个人?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彼时正值五月末,持续了几天的连绵阴雨之后放晴,使原本燥热的天气增添了一丝久违的凉爽,云开雾散的感觉,就连像个火球的太阳都生出了几分可爱。周羿站在京城如意楼二楼雅间的窗口,伸手撩开精致的竹帘,一动不动的望着对面的大街。
对面是一间玉宝斋,主打玉器首饰一类的,吸引了不少夫人小姐们,平日生意兴隆,这几日阴雨绵绵,连带着上门的客人也少了。
若雪和曲妍儿逛完玉宝斋,出来正要上马车,冷不丁感觉浑身不自在,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她不着痕迹的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
略一琢磨,抬头向对面望去。
忽略掉富丽气派的如意楼,一眼便看见金色的一角面具。
会戴赤金面具炫富的奇葩,迄今为止,若雪只认识一朵。迎着周羿的视线,她抿了抿唇。
周羿直视着她,眼神毫不加以回避。
两人隔着一条街,四目相对,却没有谁主动点一下头,或颌一下首,表示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
“若雪,你在看什么?”
“世子,外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两人身旁不约而同的响起两道略带惊讶的声音。
“哦,没什么。”若雪漠然地收回目光,轻摇手中的缀珠团扇,从容的对曲妍儿微微一笑,“表姐热吗?”
曲研儿抹着额头的汗,烦躁地说:“热死姑女乃女乃了!”
若雪轻挑眉,好笑地道:“那还不上车?车上搁了冰盆,总比大街上凉快。”
如意楼那边,周羿放下手,竹帘滑落,阻挡了外界的一切。身边的人正欲探头看向外面,却被竹帘挡住了视线,又见周羿眸色沉沉地睨着他,便有些讪讪:“在下以为外面有什么绝世大美女,正打算一饱眼福呢。”
“当心被挖眼珠。”周羿就说了这么一句,没有起伏的语气,平的让人恨不得揍他一顿。
他身边也是一位锦衣华服,衣着艳丽的贵家公子,约模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手中轻摇着一把绘着妖娆美女图的金边折扇,看起来颇有几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味道。听闻看一下便要被挖眼珠,越发被勾起了好奇心:“本来还不怎么感兴趣的,世子这么一说,在下还非看不可了。”
说着便撩开竹帘,很没有形像的趴到窗口。除了几辆马车,街上行人往来如织,没看到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女。
他一脸失望,周羿却淡淡地道:“人都走了。”
那公子一脸悻悻之色。
雅间里还有一位穿着一袭玄色绣金锦服,手持象牙折扇的年轻男子。他坐在最角落的暗影里头,由始至终没动窝也没说话,见周羿在桌边坐下来,便用折扇轻敲了敲桌面;“翟晋扬,色字头上一把刀,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身上。”
他的声音如清如泉水流淌,此时却带着一份威严和警告,窗边的翟晋扬悚然一惊,不敢再造次,异常乖顺的在桌边坐好。
玄衣男子望了周羿一眼:“还是商量正事要紧,宫里最近……”
“改天吧。”周羿不咸不淡地打断他的话,明显的心不在焉,反而问起另一件事:“京里最近有什么异常吗?卫家人怎么上京了?”
玄衣男子皱起眉头,扇敲掌心:“你是说卫焰?”
周羿摇了摇手指,卫焰去西山大营,那是举国皆知的事儿。
“五爷和世子不知道吗?风家老太太快要六十大寿了,卫家举家上京为她贺寿,连卫离都来了。”聊起京城里最新的八卦,翟晋扬头头是道。
广陵到京城并不远,快马加鞭三五日就到了,坐马车稍慢点,也只需十天左右。周羿弄清了若雪怎么出现在京城的原因,便点了点头:“那就难怪了。”
他缓缓起身,看了两人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们先商量着,本世子有事先行一步。”说着,转身就走。
“哎,世子……”翟晋扬起身欲追,周羿高大伟岸的身材已消失在檀木雕花门外。
“别追了。”玄衣男子眸色沉了沉,隐在暗影里的脸庞更显模糊。
……
铜雀大街上,两辆朱轮华盖的精致马车在青石道上辚辚碾动,马车上都镌刻着枫城城主曲家的标记,护着马车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随扈,并一队丫鬟婆子左右跟着。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凌人,路人无不侧目。
马车里面很宽敞,装饰的极为舒适典雅,车厢四壁蒙着软绵绵的织绵垫面,人靠上去感觉非常的舒服,底面铺着竹席,角落里摆放着散发出丝丝的凉意的冰盆,成功的驱走了暑气。
若雪和曲妍儿依着楠木曲腿小几而坐,紫露和曲妍儿的丫鬟锦儿,从冰盆里取来冰镇了的瓜果,用白玉盘装好摆放在小几上。
曲妍儿亲自取了一瓣西瓜,用小玉碟盛好递给若雪,笑容可掬地说:“若雪,反正出都出来了,这么早回去怪没意思的,我们多逛逛再回去,怎么样?”
若雪接过碟子,瞥了一眼她脸上那谄媚的表情,不甚在意地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嘿嘿,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曲妍儿笑的一脸猥琐,搓着一双纤纤玉手道:“你陪我去找夜师兄怎么样?”
“不干。”若雪直接拒绝。
“为什么?”曲妍儿垮下脸,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接着又不死心地拉着她的衣袖哀求:“好妹妹,你就陪我去一趟嘛,我都有好些日子没见夜师兄了。”
“这么大个人了,拉拉扯扯的做什么。”若雪搁下西瓜,想从她手里抢回自己的衣袖,但曲妍儿跟块牛皮糖似的,抢了这只袖子,她就换另一只袖子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若雪,去嘛去嘛,你就帮帮我嘛。”
她学小女孩撒娇卖萌,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像扭麻糖一样扭着曼妙的身子,还不停的眨巴她那双妩媚的眼睛,看得若雪想死。为了避免自己将盘子砸在她头上,若雪试着跟她讲道理:“表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夜夫人有多不待见卫家的人。”
“少骗我了,夜夫人只是担心三姨会抢走夜师兄,哪里就不待见你们了?”曲妍儿不信,振振有词:“上次你们去镇南候府,夜夫人不知笑得多欢,还拉着你的手说了半天话,同样是夜师兄的师妹,给你的见面礼比我的贵重多了。”
“这也要计较?”若雪很鄙视她:“我是他师妹,你算哪门子的师妹?总要有个亲疏有别呗。”
“论起亲疏,我也跟他很亲的好不好。”曲妍儿不服气:“我认识他的年头比你长多了,你没来卫家之前,我们也是……”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郎有情妾有意。”若雪帮她接下话头,这话,自来京城后,她都听了无数次,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可以倒背如流。
“……那倒不至于,只是说打小就认识了。”曲妍儿粉脸一红,垂下头,不自在的咳了咳。
她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瓜子脸儿轮廊分明,明眸朱唇,笑意盈然娇俏无比。今日上身着浅绿镶金边绉纱对襟半臂襦裙,里面粉色裹胸,包裹着玲珑起伏的曲线,惹人遐思无限,下着绢百褶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一朵朵摇曳生姿的牡丹,显得雅致又贵气,通身不俗。
少女情怀总是诗,若雪看着她那副欲说还羞的模样,不由悄悄叹了一口气,以前她是听曲妍儿经常说起夜澈,但她本身就是个心比电线杆子还粗的姑娘,再加上那时刚到卫家庄不久,一切都还在适应中,没有分出心思想别的。
后来曲妍儿家去了,两人书信来往中,她也多次提到夜澈。若雪隐约觉出了点什么,但曲妍儿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她若是真对夜澈有意,肯定会明着说,绝对不会跟自己打哑谜。因此若雪也不曾多问。
可她万万没料到,这次来京以后,曲妍儿一见到她,私底下就羞答答地跟她说自己喜欢夜澈多年。
把若雪听的一愣一愣的,多年?那她早些时候干嘛去了?如今夜澈都被夜夫人逼婚不知好多次了,你才来说喜欢他,是不是太迟了点?
“你既然和师兄认识那么多年,又对他有心,未必一次也没对他说过你的心思?”若雪接过紫露递来的勺子,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吃西瓜喜欢用勺子挖着吃。
紫露听到她们说女儿家的心思,不禁和锦儿相视一笑,轻手轻脚的退到角落。
“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呀。”说起这段冤三枉四的经历,曲妍儿倒是大剌剌的:“那时年纪小,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男女之情,反正就是没想过那么多。还是前一段日子,爹娘告诉我,我有一个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夫,该嫁人了。娘呀,我当时便懵了……”
“……”若雪也懵了……她很无语,这是有多复杂的几角男女感情啊!
“表姐,求你以后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你一会儿一出,圣人都会崩溃。”若雪实事求是的肯求曲妍儿。
“我还没说完。”曲妍儿给她一个淡定的眼神:“我得知我要嫁人,并有未婚夫后,深刻的理解了晴天霹雳的意思……然后,我的灵窍陡开,混沌尽消,整个人如同打开任督二脉,突然间明白——如果要嫁人,我这一生只想嫁给夜师兄,而不是什么见鬼的未婚夫!”
她喘了一口气,拈了一个葡萄扔进嘴里,很快吐出葡萄皮和葡萄籽,又挺得意地道:“就这样,我匣清了自己的复杂的感情。”
“那你未婚夫怎么办?退婚吗?”若雪一切从实际出发:“既然是指月复为婚,想来两家的关系一定很亲密,姨父同意你退婚不?”
曲妍儿瓜子脸儿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地道:“未婚夫没有关系,爹道当初替我定下亲事的决定太鲁莽了,因为他的好友一家消声匿迹十多年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说不能因为这个耽搁了我的终身大事,所以打算替我重新择婿。”
“你真幸运。”若雪笑着点了点她薄削的肩。曲妍儿是个幸福的姑娘,曲城主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很疼爱这个小闺女,并没有古板的要求她克守婚约。
“而且,我爹答应让我自己选择喜欢的人。”
“这样很好啊。”若雪真心觉得曲城主是位开明的好爹。
“可是……”曲妍儿忽然收起笑脸,很沮丧地道:“我爹娘那边是没什么问题,可我不知道师兄对我……”她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我也明白,师兄恐怕对我是没有那方面的心思的,倘若有,他也不会被夜夫人逼婚了……”
若雪撑起下巴,感情上的事她还真说不上话,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什么经验。但她擅自揣测:“男人都很粗心的,师兄许是和你一样,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呢?”
“你别安慰我了。”曲妍儿狠狠咬了一口桃子,愤愤地道:“我都明白的事儿,他能不明白?况且,无论是在家世,还是在年龄方面,我又不是配不上他,他若是对我有心,完全可以差人上我家提亲……”
曲妍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假如师兄真喜欢她,万没有让自己老娘逼来逼去的道理,横竖是娶妻,肯定谁都希望娶自己喜欢的人。若雪觉得曲妍儿在感情方面看的比自己透彻多了。
“但是呢,要我这样放弃,我也是不干的。”曲妍儿斗志昂扬,握着小爪子,双眼放光:“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决不轻言放弃,就不相信夜师兄是块木头,迟早有打动他的一天!”
若雪被她感动一塌糊涂,连连称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所以呢,你得帮我。”曲妍儿趴到她肩头,笑的一脸不怀好意:“陪我去镇南候府。”
“你听我说,这个真不能有,即便是女追男,那也是……”若雪觉得她的方法不对,正要跟她解释原因,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旋即,祝妈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两位小姐,巧得很,碰到蒋夫人和蒋家几位小姐了。”
“五姨?”曲妍儿和若雪对视一眼。
风五妹嫁的夫家姓蒋,这位蒋姨父进士出身,现任陇川县令。此次风五姨回娘家,不但带了自己的三个女儿,还带了蒋家两位侄姑娘,都住在风家大宅。
风三娘来京以后,本来也准备带着儿女住在娘家的,奈何卫离不答应。
卫家在京城本就置有房产,上京之前,卫离早让人将京城的宅子收拾一新,该添的添,该重置办的重置办,银子花多少不在乎,务必要住着舒适。所以到了京城,去风家拜见完老太太后,卫离便带着老娘和若雪回自己的宅子了。
曲妍儿一家也未住进风家大宅,而是住在她大伯家里。
既然碰到了长辈,若雪和曲妍儿少不得穿好鞋子,收拾妥当下去迎接一番。
风五妹和风三娘生的有几分相似,但可能是陇川的日头辣,她不如上面的两个姐姐生的白,甚至还不如风三娘保养的好,冷不丁一看,别人会以为她才是姐姐。她带着五位正当妙龄的花季少女,还有几位仆妇站在街边,因为天气又热起来,她们一群人在白花花的日头下像霜打的茄子。
一见到曲妍儿,风五妹那灵活的眼睛一亮,立刻泛起笑脸:“妍儿啊,看见这马车五姨就猜是你。”目光扫到旁边的若雪,她脸上的笑容便收了收,口气也不若和曲妍儿打招呼那般热切:“若雪也在啊。”
“五姨。”若雪和曲妍儿依礼见过风五妹。
五位蒋家的姑娘过来,一群人相互见完礼。
曲妍儿便笑着道:“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好说话,五姨这是要去哪里?倘若不嫌弃的话,我们载五姨一程。”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我带姑娘们出来散散,结果半道上马车轴坏了,正要回风家老宅呢。”风五妹笑眯了眼,招呼几位姑娘赶紧上车。
风五妹带着三个女儿上了曲妍儿的马车,另外两位蒋家姑娘上了后面一辆车。虽然多了四个人,马车倒也不挤,调头往风家大宅而去。
紫露和锦儿又新取了镇在冰盆里的茶水和瓜果来招待客人。
“马车里放这么多冰,凉快是凉快,会不会太浪费了?”风五妹一边吃着冰凉解渴的瓜果,一边对角落里放置的冰瓮和冰盆指指点点:“一个瓮只怕就足够了。”
“我还巴不得多放几个,可惜离表哥不许多放。”曲妍儿不以为意,她属性火,又是个易出汗的体质,一到夏天,稍有动作便会出汗。
“卫离?”风五妹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你家的马车,你离表哥哪管得着你放多少?”
曲妍儿瞪了若雪一眼,长叹一声:“他是管不着我,可他管得着若雪啊,他说若雪身子骨弱,冰盆放多了,他便不许若雪跟我出来,担心他的宝贝妹妹被冻坏了。”继而不满地道:“大夏天的,能冻坏吗?又不是灯草做的。”
风五妹拿眼睛斜瞟着一身美衣华服的若雪,又端详着自己的三个女儿,本来女儿身上的衣裳是来京城后置办的,已算是顶好的了,可与若雪、曲妍儿身上的一比,便显得相形见绌。
风五妹心里不是滋味,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清凉的瓜果吃到嘴里都不那么香了。
若雪假装没看到风五妹的眼神,回瞪了曲妍儿一眼:“有胆你回头当着他的面说,跟我们抱怨什么?”
“不敢,我要是抱怨几句,下次指不定都不让我去找你了。”曲妍儿吐吐舌头:“我也就只敢跟你发发牢骚而已,你可别漏到他耳里呀。”
蒋蕾和蒋卉笑看着若雪,羡慕地道:“离表哥对若雪真好。”她们两个是双胞胎,和曲妍儿差不多大。
蒋萱则只比若雪大半岁左右,小孩心性未月兑,喝着紫露端来的茶水,连声道好喝:“妍表姐,我喝的这个真好喝,冰冰凉凉的,又解渴又香甜,有花生的香味,还有一股很浓的……”她皱着眉头,形容不出来。
“女乃香。”曲妍儿替她解围:“是若雪用牛乳调配的女乃茶,解渴又喝不腻,我爱死了。”她侃侃而谈:“你喝的那个是最简单的花生女乃茶,还可以放瓜果蜜饯什么的,荔枝、龙眼、百香果、桃、葡萄、乌梅……”
她自己端起面前的粉彩茶盅舀了两汤勺,吃着里面浸上女乃茶香味的鲜西瓜肉,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风五妹和蒋蕾、蒋卉早发现喝的茶饮与众不同了,只是怕露怯,问出来会被笑见识浅薄,便忍着没问,此时被小女儿说破,都赞这个所谓的女乃茶好喝。
蒋萱捧着茶盅,狐疑地道:“没看见花生啦。”抬头又看着若雪面前的茶盅,下意识的舌忝了舌忝唇:“你喝的什么?”
“萱表姐,花生用磨盘碾碎成粉了。”若雪见她盯着自己的茶盅,眼神流连不去,便示意紫露给她再来一盅,并解释道:“我喝的荔枝女乃茶,你要不要喝?不过荔枝还不太甜,有点酸涩,搁冰盆里放一会儿,味道应当会好些。”
“好啊,好啊,我最爱吃荔枝了。”蒋萱眼神一亮,险些拍巴掌了。她的父亲虽然是正七品的县令,但一年的傣禄委实有限。再加上母亲一口气生了她们三姊妹,惹得祖母大为不满,以蒋家不能断了香火为由,作主帮父亲纳了一房妻妾,并添了两个通房。
之后家里便开始添丁进口,吃穿用度一下子拮据起来,甚至入不敷出。幸亏母亲的嫁妆丰厚,变卖了一些才足以应付日常开支。
即便是这样,祖母还是不满意,处处对母亲横桃鼻子竖挑眼,骂母亲不会持家理事,不仅是个败家娘们,还生了几个赔钱货。
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平日她们连吃肉的次数都少的可怜,说出来也许都没人会相信,她最喜欢吃荔枝了,可每次都只能望洋兴叹、望梅止渴,真正吃的次数,五个指头都数得出来。
所以一听到若雪说到荔枝,那口水止都止不住的往外冒,哪里还矜持得起来。
见小女儿那副兴高彩烈的模样,风五妹脸色一沉,将手中的茶盅往小几上重重一顿,瞪着她喝斥:“平日在家短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喝的,做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你都多大了?也不怕丢人现眼?”
“娘……”当着众人的面被骂,蒋萱觉得很委屈,眼圈都红了,不过是这些吃的喝的她没见过,感觉新鲜了点,再加上味道实在好喝极了,惹得她馋诞欲滴,以至于忘了规矩。
可那又怎样?!
假如她平日和若雪一样,或者妍表姐一样,整日锦衣玉食,吃山珍海味都嫌硌牙,她用得着馋这些玩意儿么?还不是会和若雪一样,有荔枝吃都嫌酸!
她都还没有怪母亲瞎了眼,一个好好的大家小姐,放着身价丰厚的世家公子不嫁?偏偏嫁给父亲这样祖产微薄,家境困难,外加一个刻薄恶毒的老婆子的男人,以至于害得她们姐妹跟着吃苦受罪。
“呜呜……”愈想愈委屈,蒋萱由泫然欲泣变成泣不成声:“……我怎么了……我?”
马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和沉闷,便是善于打圆场的曲妍儿也黔驴技穷,大家都老大不小了,被爹娘这么当众喝斥,着实没面子,何况还是为了吃喝上的事。
蒋蕾和蒋卉见娘亲发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唯恐战火蔓延到自己头上,只好低下头。
“五姨,萱表姐这是天性流露,没把我们当外人才这样,在自家人面前,谈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五姨太过见外了。”若雪拉过哭的泪流满面的蒋萱,取了帕子给她擦拭眼泪。
风五妹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但依旧紧绷着一张脸。
蒋萱不满地瞪了娘亲一眼,抽抽咽咽对着若雪道:“若雪,我真想和你换……”
“啪”的一声脆响,本来就还有气的风五妹听到这句话,即刻伸手就给了蒋萱一巴掌,将蒋萱扇了一个趔趄,连带着撞到若雪身上,厉声骂道:“换,换什么换?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蠢物!你以为你有人家的好命么?你以为我将你扔了,你还能被人捡回去当公主一样养着么?你拿什么跟人家比,比手指头么?”
骂着骂着,还恨恨地扫了若雪一眼。
“五姨,你说什么呢?”曲妍儿听不下去了,连忙伸手扶住身子被撞歪的若雪。
蒋萱捂着被打疼的脸嚎啕大哭:“谁要你生我?……爹不疼,娘不爱……扔了也比现下强……”
风五妹顿时怒不可遏,指着蒋萱骂道:“小贱人,你还真当你是个……”
“五姨,我敬你是长辈,你要教女,请你回去教!别在这里指桑骂槐,拐弯抹角的找不自在!”若雪冷着脸,毫不客气的打断风五妹的骂声。
“你说什么?”风五妹一脸恼怒地瞪着她:“我自己教训我自己女儿,天经地义,我姐姐都不敢指责,你一个小辈敢管我?你不过是我三姐的一个养女罢了,莫非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她撇着嘴冷笑道:“当初我若是知道我三姐缺女儿,早就送一个过去给她了,哪轮到你今天站在这里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她伸手指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蒋蕾三姊妹,讽笑若雪:“你自己没长眼睛吗?看我这三个女儿,哪一个不比你这没血缘的亲?你说我三姐是喜欢她们,还是喜欢你?”
“五姨,你疯了么,非要这么伤了大家的和气吗?”曲妍儿觉得自己是疯了才要送风五妹一家子。
若雪丝毫不为风五妹的话动怒,反而挑了挑眉,难怪自从见到风五妹那一刻起,风五妹就对她冷冷淡淡的,俨然是百般不顺眼,原来根源在这里。
她扬唇一笑,在风五妹惊讶她还笑得出来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吐出:“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
风五妹气的脸色涨红如泼了血,正要尖声怒骂,耳边又听到若雪微凉的声音:“我娘现在也缺女儿,五姨不妨给我娘送一个,相信我娘会很喜欢的。”
风五妹气坏了,她虽然嫁的不如两个姐姐,但因为以前在娘家是老幺,爹娘和兄长姐妹们都让着她,对她更是诸多呵护,养的她的性子较为刁狂。
再说,她在婆家受了这么多年的气,每次回娘家就特别的想耍耍威风,说白了就是那种搬着门框子狠的人,一到外面就蔫了。几乎是想也没想,扬手便要给若雪一巴掌:“小贱人!休要猖狂,今日我便代我姐姐好好教训教训你,省得别人骂她没教好你!”
“真是好笑。”若雪眸色一寒,抬手握住她挥来的手掌,微一用力,风五妹脸色大变,连声呼疼。若雪却冷笑道:“我再怎么不济,也轮不到你来教训,管好你自己的嘴和手。这次,我是看在我娘的份上,下次你再敢动手,我便不客气了!”
曲妍儿等人都呆住了,没料到若雪连风五妹也敢威胁。
而风五妹正要喊几个女儿来帮忙,忽然,马车陡地停了下来,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平淡如风的声音:“凌若雪,你一惯的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心狠手辣。”
“周羿?”若雪放开风五妹的手,警告的瞥了她一眼。
她一双墨瞳冷光艳艳,寒锐摄人,风五妹本来还想色厉内荏的叫骂几句,被她的凌厉的目光一扫,那嘴唇翕动不止,却楞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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