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不经意的“宏嘉”,顿时将姜凤贞吓出了一身冷汗。舒悫鹉琻
她竟然能直接喊皇上的登基前的名讳,这一路回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多问,云若已径自向内走去,忽而顿了半步,她侧眸看向姜凤贞,“可进吗?”
早就听了宁北凡说这里规矩甚多,云若倒也乖巧,什么事都不会自己胡来,总归一句话,不想让周围的人担了责铫。
姜凤贞微微有些感动,点头,“能唤皇上名讳之人,又岂会被挡在寝宫之外。”
这句她是自言自语,并没让云若听见,有些惆怅,而后理理心情,走了几步,牵着云若进了景隆宫。
旧地重游,总有着一番莫名的感触。
云若自打进了这里,步子就是越来越慢,四处张望,心里边儿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不久,路过了透云阁,云若猛地刹住脚,转头看向这最近微微落了尘的地方。
所经之处无一不收拾的干干净净,唯独这里,似乎是刻意不让任何人接近,而且看起来很是荒凉,让人云若心里又是一阵抽丝般的轻痛。
果然还是记得些什么的……
姜凤贞长叹一口气,说道:“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居所,只是在你走后,皇上都不让人靠近了,就差是拿个封条封住。如今你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住回原处,还要等皇上下旨才知--”
话未说完,忽见慕云若抬步向内走去,姜凤贞一愣,紧忙追去,“慕云若,这里现在不能随便进啊!”
可是这一次,云若却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走到了院子的一方,安安静静的半蹲,仿若是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将她吸引来。
眼瞳忽的一缩,似乎当真有东西落入眼帘,于是云若探出指尖,轻轻抚向地上那物。
踉跄赶来的姜凤贞提心吊胆的张望,然当她看到慕云若深望之物时,原本到嘴的话猛的戛然而止,仅是怔然的喃道:“这,这不是……”
云若无声,缓缓捏住,然后放在苍白的掌心。
清澈的双瞳映出一个价值连城的珠子,璃色,剔透,却只剩下大半颗,周围皆是这东西的碎片,或大或小,或还有一些只剩下无法被拾起的残骸。
心口,一阵撕痛,脑中忽而窜过一场冰冷的黑夜。
周围漆黑一片,看不见光影,宏嘉似乎就站在他的面前,而这颗珠子孤零零的在他们中间泛着淡淡幽光,很美,却也很痛。
下意识拧住了心口的衣衫,指尖收拢,攥的布料凭空多了许多波澜,正如她此刻无法平复的心。
“皇上,竟是毁了这玉璃。”这时姜凤贞开口,亦随着慕云若蹲在一旁,“这是皇上做皇子时,先帝御赐的东西,玉璃,过去一直被皇上戴在身边,而后怕损坏,这才放在了宝库中,后来我才知,原来皇上是想将这东西送与你的,可是没想到……”
“送给……我?”云若轻喃,再度将视线投向这玉璃,然后她倔强的一咬牙,索性将地上每一片璃色的小片都放入了掌心,小心翼翼的收好,起了身,也不再跟着姜凤贞胡乱转悠,仅是抬眸看向她道,“姐姐,皇宫里的地方,给我看张图,我便可以记住。现在能帮我找些可以黏上它的东西吗?”
“糨糊?”姜凤贞问道。
云若眉心微动,摇摇头,四下看看,找到了一棵梨树,又是一些片段涌入脑海,随即紧忙被她甩掉,径自上前找了个木片,去树上轻轻刮动着什么。
很快,就有一些无色的汁液落下,看起来晶莹剔透,令姜凤贞有些意外,然后即刻差人帮着一起弄了弄,收集来的不多,但黏上玉璃定是够用了。
再然后,云若便入了房,和过去一样熟悉的坐在她总是习惯做的木椅上,安静挽上了发,着手去修复玉璃。
姜凤贞在门外看着,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沉重,摇摇头,掩上了房门。
算了,还是打点打点景隆宫的公公吧。
透云阁,是属于慕云若的,哪怕已经不记得了,可是那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身影,让她都不忍将她强行带出。
 
谁料正要开口差人,忽然就见慕云若急匆匆的又从房间里跑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布娟,包着那玉璃,然后对着姜凤贞浅浅一笑,“抱歉,险些忘记了这里不能呆,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她说着,反倒牵着姜凤贞向外离开,姜凤贞则是一脸诧异。
半响,苦笑了一下。
其实慕云若的骨子里,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这一点,她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之后,姜凤贞便带着云若离开了景隆宫,前往若贞宫,而在他们走后,匆匆自宏轩阁赶回的宁北凡则看到了这一幕,招来了守着透云阁的小太监问了问,深瞳猛然一动。
“玉璃……”他喃语,或也想起了那残酷的一幕,只是神情却也更加沉重。
看来,就算“玉璃”让慕云若有些感觉,可也不是她恢复的钥匙。
那究竟,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才是?
宁北凡长舒口气。
慕云若,在你心里,究竟布了一个怎样的局,不惜将最脆弱的你,露于天下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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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有如白驹过隙,自从云若回宫,转眼就已三个时日,宁北凡并没将云若安放在其他地方,而是让她暂时住入若贞宫,当然,这个事情是要得到皇贵妃徐夙瑛的首肯。
那日在她接到宁北凡的这一要求后,惊讶程度绝对不会比姜凤贞少,一方面对于慕云若回到七岁心智感到有些幸灾乐祸,但另一方面却也并高兴不起来。
因为若是慕云若回到七岁心智,有很多事情怕是要很麻烦的,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王朝似乎正刮着一阵不小的风。
不仅是后宫之事,朝廷之事亦然,虽然她对朝政不甚了解,可是在几次回府探亲下,都看到自己的父亲神情凝重,稍作打听,便知再过不久,就是十年前东卫与西陵决裂的日子,每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些暗潮汹涌,不知将会发生怎样的变数。
结果,还摊上慕云若傻了这么一档子事,乐乐便乐乐,忧心照样忧心。
所以,偶尔她也会故作路过若贞宫,好好来观赏一下慕云若不能自已的样子,然后说几句冷言,再离开。
姜凤贞对此是气得火冒三丈,倒是云若根本就不痛不痒,仅是在那里专心的将玉璃粘好,总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而私底下,许多宫女太监也因着慕云若突然的回宫而议论纷纷,都在嘲讽着慕云若昙花一现,到了最后,不过就是从疯子变成了傻子,除了等死就是等死,偶尔在姜凤贞不在宫里的时候,只要找到机会,就会那小云若开开涮。
云若看在眼里,却并没往心里去,也如此更滋长了那些奴才们的坏心。
就在这天,云若终于将玉璃修补好,随着窗外阳光看去,透着剔透晶莹的色泽,她会淡淡一笑,在安心的将它攥在掌心,只是偶尔会因为上面的裂痕心情有些难过,指尖摩挲,每每都会刺入她的心间。
一大早上,姜凤贞就接到了徐夙瑛递来的信儿,说是今日皇上要回宫,但是暂时还是不要让慕云若知道的好。
如此,姜凤贞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若非是连徐夙瑛都感到棘手的事,她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遂对于皇上的返回,姜凤贞心里喜忧参半,趁着云若在房里看书的时候,便用个借口安抚了她,自己一个人整装准备去迎接皇上归朝。
只是她这一走,却不知云若很快又成为了几个奴才戏弄的对象,而且这几个奴才不是别人,正是在慕云若还未离宫时,因为种种原因,被牵连挨罚的太监,如今慕云若傻了,必然是要好好讨个债的。
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几个小太监纷纷相视一笑,溜溜进了房间,见小云若刚好正将玉璃挂在脖颈,然后说道:“慕娘娘今儿个起得早啊,不若和奴才们出去玩玩,也好在皇宫里走动走动,别闷坏了身子。”
云若停了手,侧头看向他们,清澈的眸子紧紧望入他们的眼中,唇角忽而哼动一声,转头拿起书看,眼睛都不太,因为仅是一眼,她便看出了这几个人眼中的邪意,根本就不是想带她出去。
几人见状,心中一阵不悦,遂又压低声音说道:“
听闻御膳房今日做了宫廷难得的大宴,娘娘不然跟几位哥哥一同前往看看?”
太监们强调了“哥哥”二字,摆明是在拿云若逗趣,不过他们当真是不以为意,因为他们知道,慕云若就算被他们整治,也不会和任何人道起,不过在他们看来,一个傻子不埋怨告状,唯一的原因就是不识人,傻透了,谁也不曾真的去想想慕云若为何与其他人只字不提。
一番巧言令色后,屋内仍是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发出的声音缓缓沁出,绕着些墨香,幽静怡然。
那些人终于耐不住了,干脆有人上前说道:“皇上今儿个可是要回宫,你难道不想去见识下大阵势吗?”
听到“皇上”二字,云若终于起了些反应,她侧眸看向旁边太监,似在揣摩着他们的说辞。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斥责旁边那人说道:“哎呦,你和一个傻子说‘皇上’她听得懂吗?而且可别让她碍了皇上回宫。”
“哎,不会,‘皇上’二字不明,阵势该是明白的吧。”几人纷纷说着,却不知慕云若却已然合了书。
不知为何,她似乎一直就具备辨别真假的感觉,方才几人的说辞,没有任何含糊,与先前他们的说法完全不同。
宏嘉,是真的回来了。
一阵雀跃席上心间,云若指尖拂过被压在衣襟内的玉璃,而后突然起了身就往外走去。
几个小太监一愣,没想到说了半天,竟真的听懂了这句。
于是纷纷窃窃一笑,准备将慕云若带出去图个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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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若贞宫,云若下意识的就向着皇极门而去,没有任何思考,仅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到夏侯靖就在那方。
不久,她来到了离着皇极门不远的转角处,那面一片庄重,嫔妃官宦无一不立于门前,恭敬的候着那即将进入之人,姜凤贞与徐夙瑛皆在,就连宁北凡也站在那里,且是为首恭候。
云若远远看着,心之雀跃无法抑制,下意识扶着墙,想通过那冰冰冷冷的感觉稳住自己的心扉。
这时几个小太监跟上,看到慕云若止步于此,便纷纷对视,然后便有几个人将一些粉面做的团子塞在弹弓里,溜溜跑到无人的地方,准备待会儿好好戏弄一下慕云若。
云若看得见,看得出,也懒得管,虽然自己心智不似成人那般,经验尚浅,可也不是真的傻到一无是处,这种弹丸戏弄,她若想避开,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想来过不久,就能见到宏嘉了。
她抿抿唇,隔着衣襟握住挂在心口的玉璃,想要晚一些将它拿给他看。
她想让他开心,想要再看看那偶尔漾起的虽冷,却透着一丝轻柔的笑。
看她想的出神,几个小太监觉得时机尚好,遂向着躲起来的太监点点头。
那人一笑,带着另外几个人勒起了手上弹弓,绷住,眼看就要打向云若。
云若眸子轻动,余光看的是清清楚楚,调皮的哼笑一声,脚尖轻捻,欲与这几个也很不老实的太监周.旋.周.旋,反过来逗逗他们,刚刚好近来呆的有些无聊,解解闷子也好。
一霎,那边突然松了弹弓,云若唇角一弯,便欲转身躲开。
然而就在视线刚刚转开的瞬间,忽然一抹身影顿时映入了云若眼帘,那猛的刹住,一脸的怔然。
那边,宏嘉不再是一人进入,他横抱着一个女人,一个看来相貌倾国倾城的女人。他眼中满是疼惜,甚至从未用过这种眼神看过自己,而那女子娇弱清冷,双手攀着他的脖颈,安心的依靠在他的怀里。
众臣皆是跪拜,声声回响,迎接着这对天作之合。
心口,突然痛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被那支离破碎的玉璃边角割伤,还是因为那迎在自己面前的璧人。
天鹅交颈,羡煞旁人。
小云若不懂嫉妒,不懂男女之情,只是觉得这心处,好难受,难受到恨不能掏出来好好看看,身上阵阵发出响动,是那小太监打出的弹弓,一片一片的落在云若的脸上身上,不仅狼狈,而且当真就像
是一个傻子一样,使得那些得逞的小太监不停在后面笑着。
小云若也有些苦涩的笑了,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那身上的痛楚与肮脏,而是在想着,若是宏嘉喜欢的姐姐,她也应该很喜欢很喜欢才对。
她抬眸看去,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那人脸上。
然而就在这一瞬,双瞳突然一动,如被墨染过般突然扩大,脑中似乎有一扇大门,猛的被推开,黑暗之中,一个一身清傲的女子安静的从那扇门里走出,就在小云若眼泪即将落下的瞬间,便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眼睛遮住,似乎是不允许她流泪。
渐渐的,小云若垂下了眼眸,将最深的沉寂归还了黑暗。
她安静的站在原处,也不再动弹,清风吹拂了她的发尾,一下一下摆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