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声响起的时候,顾惜若忽然停了下来。
可她没有回头。
听着那一道道沉闷的声响,她仿佛能够感受到那方额头磕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力度,一下一下,磕在冷硬的路面上,却重重锤在她的良心里。
从一开始听到晋海玄那“学来本事给大哥查明死因”的稚气话语,她就已经冷下了心肠,绝对不会答应这个孩子的任何一个要求。
而此前被她拒绝后,晋海玄一直都守在了驿馆门口,不分黑夜白昼,就等着她出现,好继续死皮赖脸的求她答应。
为这,她已经好几天都没从正门走出,若真是有什么急事,也是运起轻功翻过墙壁溜出去,眼不见为净。
她不觉得自己狠,相反的,如果是不顾她和段天谌的安危,不管不顾的将一个时刻怀揣着危险目的的人留在身边,那才是对他们自己最大的狠。
“王妃,属下看着那小子也是个有毅力的,额头上已经起了好大一个血包,却依旧磕着头,这诚意应该也算是可以的吧!”青冥眸光晦暗不明,在看到晋海玄不停的直起弯腰时,双瞳里似乎跃动着两团熊熊燃起的火苗。
顾惜若仰起头,背着手,凝视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忽而长叹一声,“青冥,你可知道那小子是睡?”
青冥神色微怔,虽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问,可显然情况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便也立即收敛起多余的私人感情,脑袋也回到了一切围着王爷王妃打转的高速活动状态。
他拱了拱手,淡淡道:“回王妃,属下不知。”
“他是晋海昀的亲生弟弟,晋海玄,”这一层关系,她曾经向段天谌确认过,如今说起来也只剩下浓浓的疲惫,“这小子从岐城赶到谟城,说是希望留在我的身边,跟我学本事。我问他学来做什么,你猜他怎么说的?”
青冥默不作声,在知道那小子的身份时,他就已经不需要听下面的事情了。
可顾惜若却仿佛要把搁置在她心头的石头推开,露出被碾压过的狰狞痕迹,以此作为教训,“你估计猜不到,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居然说他大哥的死另有原因,他学好本事后要查出大哥的死因。呵……说起来还真是够讽刺啊!”
青冥闻言,眼里顿时划过一丝凛冽的杀气,低头暗自思忖了下,便也沉声道:“王妃,此事交由属下去解决吧!属下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顾惜若点了点头,恨不得捂上耳朵,快速逃离此处,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晋海玄一眼。
青冥又安排了几名暗卫,随时守护在顾惜若周围的各个方位里,才抬步朝着晋海玄走去。
此刻,晋海玄已经磕得脑袋晕沉,耳旁更是环绕着自己那沉闷的磕头声,乍一听到异常的声音,他心头大喜,没彻底从那股晕眩中恢复过来,便猛地抬头,却在看到青冥的面孔时眸光黯淡了下去。
他似乎还没有死心,伸长脖子越过青冥的肩头看去,却发现道路尽头不见任何身影,眼里愈显焦灼之色。
但见他撑着地面就要起身,却猛然意识到蹲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顾惜若的属下,脸色显得格外不自然,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起来还是该继续跪着,就那么维持着那个半起身的姿势。
气氛顿时陷入了凝滞当中。
“还是不起来吗?”青冥瞅见他眼里的复杂,心头蓦地有些苦涩。
晋海玄看着他,忽而用力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许是确定了什么,青冥却猛地站起来,俯视着他头顶上的那个旋,话锋却是陡然一转,冷冷道:“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其实无异于自寻死路。就凭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出这里。”
晋海玄像是被他口气里的杀气腾腾给吓到了,幽黑如两颗黑葡萄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不安,可他没有当场失声尖叫,只摇了摇头,口中不停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王妃不肯把我留下?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就不能把我留下?”
把你留下就怪了!
青冥在心里暗自月复诽着,面上却是布满了寒霜,弯腰拎起他的后衣领,手势像捏猴子一样,瞬间就把他拎到了门口,径自朝着院门口的侍卫吩咐道:“你们都好好看着,看见此人进来就阻拦,万不可让王妃受了什么惊扰!”
那四名侍卫连忙应是。
青冥回头又看了晋海玄一眼,枯瘦如柴的身子,血迹斑斑的小脸上已经辨不清真实的模样,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是毫不掩饰其中的失落和惊惶,看得他心里莫名一堵,迈步后又倒退回到了他的面前,半蹲子,直直望进他的双眼里。
只是,还没待晋海玄脸上露出喜色,却又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自顾自的塞到他手里,再不说一句话,便站起身子,直接大步离开。
眨眼间,脚步声便消失在他的耳边。
没软声软语劝他离开,似乎自始至终都是采取一种漠然的态度,根本就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晋海玄的头顿时垂了下来,握着瓶子的手无力松开,没有什么会比青冥此刻的无言更令他倍受打击。
他似乎也死了心,一双眼里突然失去了光彩,说不出的麻木和沉寂。
片刻后,他也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连做什么都是动作极轻的,像是害怕吵到了谁一样。
青冥隐在门前的树影里,斑驳陆离的光影投在他的脸上,映出这一刻的复杂和坚决冷然。
想起当年,他也是如这孩子一般,跪在地上磕着头,请求王爷留下他,让他成为谌王府里的一名暗卫。
当时,青擎是王爷外祖父给王爷挑选的暗卫统领,并没有立即接纳他,而是将他冷冻了三个月。
他当时也足够硬气,愣是在青擎门前跪了好多天,最后终于倒了下来,却也自此成为了王爷侍卫兼暗卫的一员,也是当时唯一一个非云氏暗卫的人。
看着那枯瘦的身子慢慢远去,他内心里不是没有划过一丝冷嘲。
可不知怎的,他却莫名觉得,这个孩子的本性似乎并非如此,而他的韧性也极其少见,心智也似乎很坚定,直接给他一种错觉——这事儿,估计还没完。
他转头离开,刚毅的身姿挺直如松,一步步稳健沉重,向着他最初也是最终的使命走去。
……
顾惜若回了房间,举目四望,竟觉得有些空荡凄凉。
她抱了抱双臂,想要努力忽略心中不断涌上来的寒意,抬步走至梳妆奁前,双手托着鳃,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怔愣黯淡的双眼忽然动了起来,恢复了些许神采,心口里却是莫名的很想段天谌,想他或许可以给自己支个招,教她管管这止不住蔓延的苦涩和辛酸。
她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得揉了揉眉心,心里却是暗暗想着,何时才能结束此间事情,返回苍京。
想完之后,她又忍不住苦笑了下,当初南下时,她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似乎怎样的人世变化都不能遏制住这颗躁动而富有活力的心。
可这才过了多久,她便有种即将步入老年的疲惫无力感,似乎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鲜活气派了。
思及此,她唇角不由得溢出一抹叹息,不过转瞬即逝,随风飘散在微凉寂静的空气里。
伸手拖过桌上摆放的檀木盒子,将无聊的摆弄着其中的小玩意,忽然,她目光一凝,手下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拨动起盒子里的饰物玩意儿,再三确认后,整个人顿时蹭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大声叫喊:“青冥,给我出来!”
青冥得到段天谌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守在顾惜若身边,是以根本就不敢离开半步,直接守在了房外的一棵大树上。
此刻听到她突然喊起自己,心神一凛,连忙飘身落在了顾惜若的身前,神色凝重道:“王妃,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你把一直守在房外的暗卫和龙鳞卫都叫出来,我有事情问他们。”顾惜若道。
青冥是听出了其中的“一直”字眼,顿时明白她的反应是从何而来,也不敢耽搁,当即将所有守在房外的人尽数叫了出来。
顾惜若大略扫过一眼,继而问道:“你们都是守在外面的,可曾见到有人偷偷潜入了里面?”
垂首立着的诸人顿时面面相觑,只是嵌在他们常年冷酷的脸上,倒也显得有些违和。
短暂的沉默后,忽见一人大步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恭敬道:“回王妃,属下等人一直守在外面,并不曾见到有人偷溜进去。”
他话音刚落,龙鳞卫隐秘的一人也走了出来,微哑着嗓子道:“启禀王妃,属下等人也未曾见过有人在此处出没。”
顾惜若闻言,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龙鳞卫的能力,她就算不了解多少,可从段天谌和骆宇等人的态度来看,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王府暗卫难免有失守的情况,那么龙鳞卫呢?
她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冷凝的看了看这些人,背着手来回不停的踱步,“我实话告诉你们,方才我丢了一样极其贵重的东西,如今把你们叫出来,便是方便你们回忆起之前相关的事情。在我没有回来前,这屋子究竟有谁进去过?”
王妃丢了东西?
而且还是在她们的防卫之下丢掉的?
这说出去都是无比丢脸,尤其是在王府的顶尖暗卫和苍帝龙鳞卫的双重看守之下。
如果不是顾惜若那一脸的深沉严肃,他们几乎以为她要寻他们开心玩乐了。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其他人依旧心有怀疑,只是都没有敢当场说出来,好在青冥也足够胆大,竟然敢出声质疑,“王妃,所丢的东西,您可有再三确认过?守在这里的,可都是王府的顶尖暗卫,同时还有皇上派来的龙鳞卫,不可能连个看守的人都看不见的。除非那人会飞天遁地,消身隐形。”
顾惜若自然不可能拿这件事来开玩笑,只因为她所丢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段天谌送给她的那一块鸾佩。
若不是再三确认过,她也不敢轻易拿出来说事。
鸾佩那东西,可是与云贵妃有关的贴身物品,记得段天谌曾经说过,世间只有一块,是那个绝世女子的身份象征。
平常害怕被人看见,她并没有敢随身佩戴着,可她觉得,这样牵连甚广甚至已经成为过去的东西,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最为妥当。
否则若真是平白惹出什么事端,也不是她能够承担得起的。
不成想,到头来,连留在身边都不可靠。
不过,青冥这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儿。
如果在场的龙鳞卫和暗卫的能力皆是信得过的,那么会不会有人刻意隐藏了行踪,不让他们发现呢?
自从来到谟城后,她就以麻烦为由,将青朵送回了暗卫里,平常的生活起居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打理,故而不可能会是下人搞的鬼。
那么,便是刻意隐藏行踪……
她低着头,踱着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却见她猛地抬起头,紧紧的盯在青冥的身上。
青冥以为她是怀疑自己,顿时心下一慌,不自觉的连连后退,脸色也显现出少有的愠色,“王妃,不可能是属下,属下刚才可是一直跟在您身边的……”
“知道不是你,慌什么?你有没有三头六臂,难道我还不知道?”顾惜若不悦叱道,却见她从人群里走了出去,警惕的目光在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青冥却是被她无端的吓出一身冷汗,想着王妃没怀疑,为何还要盯着她看?难道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明亮刺人,让人浮想联翩吗?
得亏他是真真正正清白的,否则一旦没查出有这些不良记录,他的副统领也没得当了,想与青擎平起平坐的愿望也没得实现了。
顾惜若没意识到,方才自己那无意识的动作竟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此刻的她正在房子周围的树木下查看着,正怀疑是否不在房前,而是要转道去房后查看时,眼角余光不由得一瞥,忽然在左侧墙角处停住了。
“去给我那个火把来!”她淡淡吩咐道,脚步已经往那处地方走去。
青冥虽心中狐疑,还是命人去寻了火把,走到顾惜若身旁,好奇道:“王妃,您这是在做什么?这里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可不是?
此处角落除了一棵树木,几根干枯的树枝,还真是再没什么了。
“不!你看到这几根树枝了吗?若我没有猜错,刚才这里被人布下了阵法,消隐了踪迹。”顾惜若唇角冷冷一勾,看着火把映照下的树枝,忽然明白了为何守在暗处的人看不见有人进出了。
如果此处被人布了阵法,能够帮助消隐身形,给她的人设置短暂的视觉障碍,那么想要无声无息的偷走鸾佩,并不是不可能。
记得那次,她被蒙面人掳到山洞里,就已经见识过这种阵法的厉害了。
再者,能够在龙鳞卫和暗卫的眼皮子底下走到这里,说明对方派出来的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利用阵法启动那极其短暂的时间进出她的房间,要做到也是轻而易举的。
青冥脸色大变,好半晌才从她的话里反应过来,“王妃,您的意思是,有人通过阵法阻隔了龙鳞卫和王府暗卫的视线和感知,偷偷潜入了您的房中?可是,这怎么可能?不过是几根树枝,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惜若也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吩咐道:“你若是不信,让人去房子周围查看一下,是否也有这样的树枝?”
青冥连忙应是,带着人下去查看,不一会儿就满面严肃的走了回来,神色里带着一抹惊惧,“王妃,的确如您所说,在房子的四角树下,皆有几根类似的树枝遗落。”
“呵……”顾惜若自喉间溢出一抹冷笑,说不出是意料之中还是失落,又或者是浓浓的恨意。
她唯一知道的是,那个人又出现了,而且每次都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像平地惊雷,总能给她制造出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甚至是超出她的心理负荷的。
她怀疑,若是有一天她猝然而死,会不会是死于那个人赠与她的“巨大惊喜”之中?
“让他们都散了吧!”她扶了扶额,转身往房里走去,初秋的夜微凉,将她愈发清瘦的身形勾勒出几分料峭的涵蕴来。
青冥有些不忍,正考虑着是否需要将此事告知王爷时,她忽然又回头看他,神色复杂,“王爷战务繁忙,今日这事儿,就暂时不用告诉王爷了。等我寻到合适的机会,再跟王爷说!可都记清楚了?”
“是!”以青冥为首,其他人纷纷应道。
目送着她走入了房间,他们才一致看向青冥,无声询问着此事的后续。
因是龙鳞卫,青冥也不敢有太多的支使,直接让他们重新隐入暗处之中,这才点了几个人,往西北方向那几棵树上飞去。
正在这时,几道黑色的人影直直飞出了绿树的遮掩,与青冥动起手来,刹那间,树叶尽落。
……
顾惜若甚感疲惫,连外裳都没除去,便直挺挺的躺到了床上,扯过里侧的被子,抱起旁边段天谌的枕头,闭眼睡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见原本还侧躺着的顾惜若却突然坐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前方,隐有疑惑,又像是欣喜。
刚才睡梦中,她忽然产生了一个疑惑——既然对方
身手不错,又有阵法消隐行踪,那么为何还要留下那些树枝,直接毁了不是更好?
难道,对方的本意却是想要把自己的身份泄露给她,提醒她拿走鸾佩的人其实是她认识的?
可是如果是那个蒙面人,应该知道她能够逃出那个山洞,就该对这样的阵法有印象才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难道说,来拿东西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个蒙面人?那么,段天谌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特意派了青冥回来?
可若是让他知道,即便青冥回来了,依旧改变不了鸾佩被偷的事实,那又会起是怎样的表情?
“笃笃笃——”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扣门声。
顾惜若知道,能够光明正大来敲她的房门的人,除了想象中的牛鬼蛇神,便是青冥了。
尽管前者很诡异,也很让她心里发怵,可她还是宁愿相信是后者。
由于她是合着外裳睡下的,起身简单的整理了下,便也直接走去开了门,一见到青冥,暗道世上比较多的还是人。
“怎么回事儿?”她反手掩起房门,淡淡道。
青冥见她依旧是之前的模样,就连衣裳都没换下,若不是她眉宇间有着些许的迷蒙,他就要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只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淡淡道:“启禀王妃,方才属下去查看四周有无树枝时,发现西北方向的树上有人隐藏。可当时担心王妃的安危,害怕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便没有去追查。不成想,在属下回去的路上,这些人竟然还没有离去,属下等人便与他们较量了一番,可最后还是被他们逃走了。”
顾惜若拧起了眉,想起方才自己的猜想,忽觉所有的事情都拨开云雾窥见真相,可不成想,所窥见的所谓“真相”也不过是错觉里的冰山一角。
她久久没有说话,手指却在门框上抠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在清冷月色下,愈显狰狞狼狈。
“你去收拾一下,咱们今晚就去找王爷。”她终于开口,却把青冥惊了惊,自己却又自顾自的道,“你也不用劝我什么。前方情况凶险,至少他和我还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我虽可能会成为拖累,甚至可能让他分心,可是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咱们连谁暗中动手都不知道,说起来更是危险万分。到时候却是再来个人要挟什么的,你是救还是不救?”
青冥顿时懵了。
王妃自然是要救的,可若是对方开个什么条件,救起来吃力不说,就是于此刻谟城的战况也很不利。
万一王爷突然抛下战事,来跟人谈判,那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了别的顾忌,同时也认为王妃所言极是,今晚这事情,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诡异。
阵法,他不是没见过,可能够消隐行踪的阵法,倒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想到这些人布下阵法之后,他们就无法看到,他心里就一阵阵发寒。若是对方下次偷走的不是死物,而是王妃,有这个阵法在,他们也无能为力啊!
去找王爷,说不定还能向王爷请教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再者,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或许那些人也不敢太过于猖狂。
“王妃还请稍候片刻。属下去求书房收拾点东西,很快就回来。”说着,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不想,顾惜若也跟了上来,甚至当先走在了前面,跟你凉凉道:“不用了。横竖我也没什么东西要带的,直接跟你一起去。”
青冥无法,也只得跟了上去。
其实,要带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可顾惜若翻了翻,却还是看到了那些东西的珍贵价值,心中虽暗叹于段天谌敢将东西搁置于此处的胆气和魄力,却也郁闷怀疑着为何那些人不来偷这些极具价值的文书,而偏偏选中了一块能看不能带的鸾佩。
当然,她这一番嘀咕,不出所料的遭到了青冥的鄙夷和攻击。
待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她便和青冥以及一众暗卫龙鳞卫奔往城门战场。
……
谟城西南方向的一处院落内。
舒旭从驿馆狼狈回来,急急忙忙吩咐人备好热水,舒舒服服洗了好几次澡,直到身上再没有小狗的那种味道,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想到某个无良女人,他就忍不住龇牙咧嘴,愈发觉得手心发痒,想要把她掐死的冲动特别强烈。
他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就被那个女人当成弱点来揪住,可怜他从未如此狼狈,第一次却被几只狗和一个女人逼至如此。
果然!
唯女人和小狗难养也!
“属下参见主子!”数名黑衣人走进来,齐齐站在他的身后,空气中顿时飘散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他皱着眉,待回头看到数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伤痕时,眸光一暗,顿时厉声呵斥:“怎么弄成这样子?还是失败了?”
数人心头巨震,一致跪在了地上,一颗颗脑袋都颓然的垂着,没有人敢走出来为自己辩解。
舒旭却是极其不满他们的态度,随手点出一个人,冷声询问:“你来说说,这次又是什么情况?为何又无功而返?”
那人心尖儿抖了抖,忙匍匐在地,低声回道:“回主子,属下等人去迟了一步,到达那里时,发现谌王妃的院落里已经站满了人,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突然被惊动了一样。属下等人不得已藏身于高树之上,本想着在这些人撤去之后,再试着偷偷潜入其中。不想,还没等属下行动,就已经被谌王妃身边的侍卫发现了。”
“废物!”舒旭顿时勃然大怒,一脚就踹飞了那人,身子猛然受力往墙壁弹去,只听“轰”的一声,整个人就已经嵌入了那堵墙中,整张脸都扭曲着,双眼已经闭上,唇角划下两道艳红的血痕,此刻正一滴滴的往地上低落,眨眼就落成了一滩血水。
不过一瞬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从此消失了。
其他人的眼瞳里顿时布满了恐惧绝望之色,只是此次的确是他们办事不利,似乎有这样的结果也无可厚非,身子也已经全部软软的趴在了地上。
舒旭却似乎没有了继续问罪的意思,转身靠在窗前,冷冷道:“都下去吧。此次之事,我不会继续追究。可是,你们该知道我的规矩,事不过三!都给我退下!”
“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那几人连忙应声,二话不说就起身走了出去,很快就有人进门,把那个嵌入墙壁的倒霉黑衣人带走。
舒旭重又看向窗外的夜景,面向着南方,仰首遥望之际,低声冷笑:“你果真是要与我做对!就不怕我毁了你最宝贝的东西吗?”
不过是一句自言自语,转瞬就飘散在晚风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啪的关上窗户,也没有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待着,抬步走至中庭,对着头顶的一轮弯月出神。
夜风瑟瑟,月色汤汤,将他的颀长身影衬出几分难言的清冷萧瑟。
身后一人影飘落,掩在宽大斗篷里的身子看不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甚至连那颗脑袋都是低着的,月色之下静静躬身候着,不仔细看,就好像是舒旭的影子一样。
“又有什么消息?”舒旭在石椅上落座,手指敲打着石桌桌面,一下一下,清脆叮咚,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十分清冷,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那个斗篷人终于动了起来,缓步走到舒旭的对面,优雅从容的落座,抬起头,露出了那张低垂的脸,光影斑驳里,隐约能够辨认出,此人便是来自苍京的柳屹暝。
舒旭心头暗自发笑,满含嘲讽的打量着他,半晌后,忽而失笑:“我还以为,苍朝的皇后会随随便便打发个太监出来,不成想,来人竟是鼎鼎大名的柳公子!看不出,苍朝皇后居然如此看重,可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啊!”
柳屹暝听着他的冷嘲热讽,耐心却是出奇的好,有些时日不见,他的眉宇间似乎也多了几分刚毅,冲淡了略显女气的容貌所带来的阴柔,整个人竟像是月兑胎换骨般,与此前之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以舒侍郎的身份,绝对值得皇后娘娘的重视。只不过,这次你却是说错了。我此次前来,并不是受了娘娘的嘱托的。”柳屹暝目不转睛的盯着舒旭,并未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何冒犯,直到舒旭不悦皱眉,他才波澜不惊的收回了视线。
舒旭闻言,眸光里快速的闪过一丝光芒,甚至还隐隐有一丝不敢置信,又忍不住重新打量着他,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什么说笑的痕迹来。
不是柳皇后,柳朔存也不够资格,那么就只剩下段天昊了。
可据他所知,段天昊可是个万分骄傲的人,说得更夸张一些,那甚至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如今肯低段派出柳屹暝,不得不让他感到震惊。
“舒侍郎不必讶异,”柳屹暝自然懂得他此刻的惊讶,说实在话,就算是当初他刚听到时,也感到格外震惊,直到真正骑马赶来此处,整个人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尧王爷乃人中龙凤,能有此魄力和勇气,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舒旭唇角勾起饶有兴味的笑意,挑眉问道:“哦?那在柳公子的眼中,谌王和尧王,哪里更显得人中龙凤一些?”
柳屹暝顿时眯起了双眼,似是银瓶乍破水浆迸裂,带着不容忽视的锐利和锋芒,毫不忌讳的直射向悠然自得的舒旭,说不出是不满还是恼恨,“舒侍郎,你该看得出来,以尧王爷在百姓间的盛名和柳家等一众官员的支持,鱼龙真假,不是一眼就可以望穿的?”
舒旭心中有自己的认知和决断,自然是没心思去跟他辩解,微微垂下眼睑,转换了话题,“说吧。苍朝最负盛名的尧王爷,把你派过来,想要做什么?”
柳屹暝有些不悦的皱眉,以为他是对段天昊存有什么别的想法,连忙警告:“舒侍郎,请原谅我的冒犯之举,不过有句丑话我可要跟你说在前头。早从十七年前开始,你和宫里的皇后娘娘以及尧王爷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如今若是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也请慎重考虑,否则弄得鱼死网破,谁都讨不得好,反倒是便宜了谌王。以你对谌王的恨,应该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吧?”
舒旭不答。
在他看来,柳屹暝这样近乎警告的话,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就是属于他的,跟谁从来都不是一条船上,这些人以为,为他做过一些事情,就能够借此要挟捆绑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柳屹暝倒是有句话说对了。
以他对段天谌的恨,巴不得明天就看到段天谌倒台乞讨,趴伏在他脚下,接受他的践踏。为了能够把段天谌的东西一一夺过来,他非但不会放弃对段天昊的支持,反倒是在需要的时刻,狠狠的添上一把柴火。
只希望,段天昊这个人,不会让他自己失望。
“以后,在我面前,把你这随时随地端架子的习惯给我收起来。警告这个词儿,你还不配。”他会与段天昊继续合作,并不代表着就能容忍柳屹暝的无礼,真正属于他的凛然气势,于此刻尽数释放,整个中庭里,顿时充斥着一股磅礴的气息。
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柳屹暝感觉到一股窒息,神经也紧紧绷了起来,额头汗珠滚滚而落,脸色刹那间也没了一丝血色。
仿佛过了一年,那股强劲霸道的气息才慢慢退去,他抬眸看着舒旭,回想着方才那一瞬间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平置于膝上的手顿时紧握成拳,喉头处随之涌上一股腥甜,殷虹的血痕便顺着唇角滑落,滴在了石桌上,妖冶而无比刺眼。
他抬手擦掉那粘稠温热的液体,低下头看了看,自嘲一笑,一下一下的涂抹在了石桌上,浑然无视对面舒旭那几可吃人的嗜血目光。
等到他终于把手指上的血涂抹干净,那石桌也已经血迹斑斑,说不出的难看。
舒旭眼里划过一丝嫌恶之色,径自站起身,负手立于庭内一棵桂花树下,不带一丝感情道:“我再问你一次,尧王让你到这里来,到底有何目的?”
柳屹暝没起身,听着身后那人的问话,也只是冷冷一笑,捂着胸口道:“你跟在谌王的身边,想必也很清楚岐城的状况。明哲不自量力想要与他对抗,也不过是自取灭亡。可这些年他手下训练出来的私家军和岐城城驻军,说起来也真的很不错。你说,如果尧王掌控了这些兵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舒旭闻言,却是低低笑了声,可不知为何,落入柳屹暝的耳中,这竟隐藏着一股莫大的讽刺。
还没待他发作,舒旭又回过头,走到他面前,背着手俯视着他,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精准无误的攫住了他的,丝毫不留情面的嘲讽:“你以为,谌王是吃素的,到了他嘴里的东西还能再吐出来?我告诉你,若是尧王打着这样的主意,就只能说他真的很蠢,这辈子都不可能是谌王的对手。你们所谓的宏图大业雄心壮志,总有一日全部会在谌王身上实现。”
“你……”柳屹暝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双手也跟着紧握成拳,恨不得朝着属下那张脸狠狠的砸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谌王夺得了兵权,那又如何?他若是能够守住,那才算是他的本事。你以为,尧王府和柳家都是摆设的吗?”
舒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摇了摇头,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也不试图去反驳他什么,撩起衣袍就坐在了他的左手边,淡淡道:“说说看。你们的方法和凭仗都是什么。”
柳屹暝内心里憋屈的怒气,几乎要将整个肺部炸开,只觉自己一拳头都砸在了棉花里,十只脚趾头齐齐发痒,想要把他踹飞的冲动特别强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着,直到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在紧握的双拳里,才愤愤不平道:“凭仗,自然是那远在苍京的皇上,至于方法嘛,这就需要舒侍郎的帮忙了。”
舒旭既然敢如此嘲讽他们,倒不如让他多做些手脚多使点儿力。
横竖都是目的相同的人,不使唤他,怎么对得起他在苍京这么多日子的照顾?
“如今岐城那边的城驻军,是玉子倾在接掌。至于明哲的那些私家军,我暂时还查不到位于何处。明哲死前,段天谌就已经做好了安排,隐秘得竟连我的人都找不到。”舒旭瞥了他一眼,简单的几句话就将岐城的布置和基本情况都讲了出来。
至于旁的,他不想说,估计柳屹暝也早已知道。
自从段天谌南下,几乎苍朝朝堂中所有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南部边境。
像尧王和柳朔存这样深谋远虑的人,自然会费劲一切心思去获取与段天谌有关的消息,相较于他,或许那些人获取到的鸡毛蒜皮的讯息,会比他多得多。
柳屹暝低头暗忖了下,忽而道:“我听说,明哲手上有两块令牌,似乎可以……”
“一块是在我手上,可还有一块,在谌王妃的手上。”舒旭一眼就看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倒也没想过要隐瞒,大大方方的承认。
可这样的承认,却没有让柳屹暝眉宇舒展,想到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谌王妃,他的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阴鸷。
舒旭正好转身回头,将这一抹阴鸷也纳入了眼中,看得他双眸也忍不住微微眯起,杀气无形中四处蔓延。
柳屹暝察觉到周身不对的气息,连忙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若决定了,那就今晚赶紧准备。”舒旭已经不屑于看到这个人,若不是为着他的计划,他连话都不想跟这个人说,此刻突然冷漠下来的态度,也已经彰显了他绝对糟糕的情绪。
柳屹暝只觉这人十分莫名其妙,仔细想了想,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得罪他的事情,索性也没有再多想下去,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岐城那边的情况上。
如今,岐城城驻军的掌控人玉子倾,曾经是谌王的部将,曾与谌王浴血沙场,领兵打仗的能力自然不是他能够相比的。
可经过几次的接触和私下里的相关调查,他也多少知道了玉子倾性情耿直,不善权谋,典型的武夫性子。
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下手漏洞。
这么一想,他也决定了,捂着心口站起身,斩钉截铁道:“我今晚就赶去岐城,这边还请舒侍郎多照看着点儿。无论如何,都要将谌王拖住,万不可让他回援岐城。”
舒旭冷冷一笑,如今他算是对柳屹暝这个人了解透彻了。
真能拿得出手的本事没多少,胡乱指使命令的态度倒是挺理所当然的。
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人把他自己当成什么了,居然敢如此说话?
得不到舒旭的回答,柳屹暝顿觉无比诧异,抬头看去,却见舒旭正阴恻恻的盯着自己,唇角噙着的冷笑如一把利刃,几乎要割往他的脖子,惊得心尖儿都颤了几颤,后颈顿时发凉起来。
他刚才说了什么?
明知道眼前这个人万分骄傲,他居然还这么说话?
一股后怕顿时袭上心头,他手脚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唇舌发涩,方才还十分顺溜的话,此刻已经连不成一句。
舒旭已经不打算与他继续说下去,高举起右手,便简单利落道:“柳公子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便开始去做吧。你有如此广大的抱负,我这小小的院落实在是容不下。慢走,不送。”
语毕,他便立即转身,拂袖而去。
柳屹暝连忙拔腿跟上去,可此前他受了重伤,根本就无法跟得上舒旭稳健而快速的步伐,眨眼之后,整个中庭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暗恨自己不够沉得住气,离京之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态度一定要记得恭敬一些,万不可惹怒了舒旭。
可如今这情景……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此时此刻,谟城的战事正吃紧着,谌王肯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支援岐城,而此时岐城里只有一个玉子倾在守着,其他人便也不足为惧。
若是能够拿下玉子倾,岐城的城驻军兵权何愁到不了自己的手中?
思及此,他便也对舒旭不抱太大的希望,举目四望,却连个人都没发现,心里莫名堵了堵,眼里更是杀气腾腾,一掌劈开面前的石桌,纵身跃起,消失在中庭里。
轰鸣声响起,刹那间烟尘滚滚,石粒子四处飞窜。
这时,在空无一人的抄手游廊里,两道挺拔的身影傲然站立,在看到柳屹暝的神情和举动时,舒旭唇角冷冷勾起,而跟在他身后的随从也满是讥讽之味。
“主子,看他这模样,怕是被您惹急了。咱们可需要做些什么?”那随从看了看一掌劈开摔落在地的石桌,眼里划过一抹冷芒,口气也变得很恶劣起来。
“跟这种人计较什么?”舒旭嘲弄摇头,满脸皆是不屑之色,“柳朔存倒还是个值得称道的对手,不过他这个儿子倒还真是不怎么样。做事心浮气躁,本事不大,气性倒是不小,就算是个女人都比他要好很多。”
那随从听了,满脸为难,试探着问:“那……主子,咱们是否还需要……”
舒旭眸光闪了闪,低头暗自思忖了会儿,才淡淡道:“派几个人跟着,待玉子倾的注意力都放在柳屹身上时,看准时机就去找寻那批私家军的下落。之前我让你注意苏氏兄弟和明遥的动静,可有了消息?”
“主子,有消息了,只是情况有些复杂。”那随从皱着眉,苦着脸,沉声道,“属下得到的消息,昨日在岐城还出现过那三人的身影,可今日清晨又收到消息,说是这三人就在谟城城内。属下派人前去查探,到目前为止,却无一人返回。属下担心,这些人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舒旭抿了抿唇,一想到这很可能是段天谌设下的陷阱,而他正坐在案前得意听着自己的失策,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对这个结果也愈发不满。
倏地,他眸光中狡黠一转,便朝着身旁的随从吩咐:“你一会儿去给谌王和谌王妃递送个消息,便说柳屹暝已经来到了谟城,正要赶往岐城。想来谌王和谌王妃定然会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那随从满脸不解,只差没当场抓耳挠腮,“主子,若是柳屹暝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岐城,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的袭击,岂不是正合咱们的意了?为何您还要将此消息传递出去?”
舒旭却不打算再说,随手挥退了随从,便负手往回走去。
如今的谟城,战事已经到了最激烈最关键的时刻,纵然他把消息传递给段天谌,对方未必就有心思和精力去应对。
可他没心思没精力,不代表就会放过岐城那边的消息。可他身边能够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几个,若是能够把谌王妃引到岐城,或许很多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子愈发加快了几分,很快就到了自己的住处。
此刻,房屋里毁损的墙壁和污血都已经清理干净,屋内还焚上了熏香,俨然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他缓步走入,刚走到床榻前,除下外裳歇息,却猛然发觉脚下似是被什么拱着,低下头看去,脸色顿时大变,想也不想就一脚踹飞。
小狗被这气劲所驱,一下子就弹到了不远处的茶几上,哗啦啦的声音响起,茶盏壶碗尽数跌落在地,而那只小狗也躺在了茶几上,浑身上下的白色毛发都被茶水洒湿,蔫蔫的粘在小小的身体上,宛若死狗。
许是听到了里头的“巨大”动静,外面伺候的随从顿时蹬蹬蹬的跑了进来,乍一看到室内狼藉的地面,想也不想就跪地请罪,“主子恕罪。是属下没照看好这只小狗,属下立即把它带出去。”
舒旭早在回过神时,收起了那一身的失态,以至于随从看到那只蔫蔫的小狗时,只以为是小狗冲撞到了他,并未曾想过,这一切皆是源于他怕狗。
他掸了掸衣衫,看了看那只躺在茶水里的小狗,径自吩咐道:“去看看,那只小狗怎么了?可是死了?”
那随从闻言,立即走了过去,拎起那只小狗看了看,转而回头道:“回主子,这只小狗伤了内脏,怕是活不长久。属下这就把它带下去,不会让它再出现在您面前。”
说着,他朝着舒旭行了行礼,就掐着小狗后方的脖子走出去。
“慢着。”也不知怎的,舒旭忽然摆手阻止了随从的动作,眸光闪了闪,忽而道,“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这只狗看看,是否能够恢复如初。”
那随从错愕的看着他,而后接受到他凌厉的视线,便也猛地低下头,连连应是。
舒旭摆摆手,让他退下,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又急忙唤住了他,有些不自然的问:“你去告诉大夫,务必要把这只小狗治好。另外,治好后就找个笼子关好,依旧送到我这里来。退下吧。”
那随从觉得,他一定是耳朵出问题了,肯定不是主子出问题。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只小狗肯定是被主子踹飞的,以主子的性子,不把这只小狗处死都算不错了,居然还要请大夫务必治好,并关在笼子里,将其送回来,这怎么听着都觉得万分诡异!
不过,既然是主子的吩咐,他也没有胆子去多问,尤其是在知道主子对这只小狗的“不一样”时,掐着狗脖子的姿势立即换成了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舒旭环顾了下室内,想起那一瞬间突然快速转变的思绪,顿觉有些恍惚。
转身走回床榻前,不经意瞥见一旁铜盆里的脸,其上荡漾出极致邪魅的笑容,惊得他心头一颤,连忙闭上眼睛,收摄心神,再睁开眼时,漂亮的双眼里又恢复了一贯的高深莫测。
“属下参见主子。”珠帘外响起一阵请安声。
舒旭踱步至窗前,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神色里似乎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落寞,只是很快就被眉宇间的锋芒取而代之。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指月复在薄唇上轻轻的描摹着,自左而右,自右而左,竟似透露着一股不舍。
过了片刻,他才拿下手指,轻轻的敲打在窗棂上,淡淡道:“进来吧。”
帘外随从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檀木药箱,走到窗前放置的圆桌前,恭敬道:“主子,该换药了。”
舒旭回头看了看,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腋下的位置,露出少有的凛色。
“都安排好了?”啪的一声,他伸手将窗户关上,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晚风拂过的最后一丝凉意,缓步走向床榻,背对着那随从,伸开了双臂。
那随从抱着药箱上前,先是将其搁在床榻边的矮凳上,再给他宽衣,同时还不忘记回答他的问话,“主子,属下派出了七个人,跟在了柳屹暝后面,同时也将这个消息传到谌王那里了。”
“嗯。那就好。随时注意着谌王那边,一旦有何动静,立即来报。”舒旭将里衣除下,随之端坐着,任由随从给他上药。
……
顾惜若在青冥的陪伴下,终于来到了城门处辟出给段天谌处理战事的院落里。
此时,月上中天,天边一弧浅勺,在寂静辽远的天幕里闪烁着点点星光,将黑夜里连绵如海的屋脊照出蜿蜒的弧线。
青冥经常出现在这里,门口的侍卫也都认识他,轻轻松松就和顾惜若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一路前行,畅通无阻,连个弯儿都不带拐的,直接就停在了一座较为古朴开阔的院落里。
青冥走上前,抬手就要在门上敲,只听“吱嘎”一声,房门从里面应声而开,露出骆宇那张扬而肆意的红衣。
“王……王妃?”甫一看到青冥身后的顾惜若,骆宇有片刻的闪神,随之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忽而惊叫出声,“王妃,您怎么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儿?”顾惜若失笑,推开半敞的房门,径自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打量起房内的摆设,却感觉自己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带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她抬头看去,却见段天谌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洒满了疲惫,下巴上也长出了青青的胡茬,她试着用手模了模,痒痒的,硬硬的,极其不舒服。
“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你到底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她满眼心疼的将他转来转去,几乎是从脚趾头到头顶,毫无遗漏的查看了一遍,待发现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时,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旁骆宇见到她这副模样,又看到段天谌明显亮灼灼的眸色,忍不住揶揄道:“王妃,属下觉得,以后王爷去哪儿,您也得跟着去哪儿了。否则,王爷一离开你,这日子都不像是人过的。”
顾惜若和段天谌齐齐横了他一眼,直把他弄得无甚趣味,这厢拉着放好文书又走回到门口的青冥,关上门出去溜达了。
段天谌拉着她坐下,随手给她斟了一杯茶,眉目含笑道:“若若,我不是说,让青冥去保护你吗?你不在驿馆里好好待着,怎的还跑来这里了?”
顾惜若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虽然两者之间并不是很远,可也耗费了不少气力,此刻也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咕噜噜便灌下了好几杯茶水。
直到喉咙里不再干涩,她才冲着段天谌笑眯眯道:“你让青冥去保护我的安全,这本是没错。只是,如果驿馆都已经不安全了,我为何还要待在那里?”
段天谌闻言,顿时双眸一眯,寒光迸射出来,仿佛要刺破黑暗的阴谋诡计。
“在驿馆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他问,随即双眼在她身上转了转,有些急切道,“若若,那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顾惜若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望进他满含关切的眼瞳,心里也快速的划过一丝暖流,随即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段天谌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膝盖上,双臂环着她的腰肢,轻啄了下她的唇角,才淡淡道:“若若,你是觉得偷取那鸾佩的人,便是那个蒙面人?”
顾惜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除了这个可能,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布下这样诡异的阵法。
尽管,当初在山洞里,她也没亲眼看到那个阵法是那个蒙面人布下的,可她猜想,此事多少都与那个人有所关联的吧!
段天谌却没有立即表达出他的想法,仅仅是剑眉高挑,眉宇间高高隆起,彰显着这个问题的棘手和复杂。
片刻后,他才缓缓抬头,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深沉莫测,嘴唇翕动了几下,竟也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顾惜若有些狐疑,扯了扯他的胳膊,连连催促道:“怎么了?你是否知道其中详细的因由?”
段天谌禁不住她这般急切,思忖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来:“其中详细的因由,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东梁国大有精通阵法的能人异士。”
东梁国?
这跟东梁国有什么关系?
那鸾佩,可是云贵妃的所属之物,无缘无故的,谁会特意去布下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阵法,大费周章的搜寻到它?
顾惜若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下意识的就把目光投向段天谌,直觉上,她觉得他知道答案。
段天谌模了模她的发顶,在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吻了下,淡淡道:“东梁国有人跟母妃有关系,若真是将范围锁定到那个地方,无非就是那两个人。”
“谁?”某女愤恨的瞪了眼他作乱的手,看着自己垂乱不成形的发髻,心里闪过一丝无奈的叹息。
段天谌瞅见她这副模样,提及此事时较为压抑的心情也瞬间变好了许多,想也不想就对着她道:“那两个人,便是东梁国的亓云帝佘之凌,和太子佘煜胥。”
顾惜若双眼顿时瞪得圆圆的,怎么都没想到,跟云贵妃有关系的人,竟然是东梁国两个最为尊贵的男人。
可是,她一个深处深宫的女子,就连出宫都是个问题,又怎么会与东梁国的人扯上关系?
隐隐约约中,顾惜若觉得自己应该快接近于某种事情的真相,低着小脑袋,静心凝气的思考了一下,慢慢将头脑中的思绪捋顺了出来,再回顾时,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段天谌知道她的脑袋向来很厉害,尤其是思考这些旁人看来很惊世骇俗的事情时,她更是轻而易举就戳中了重点。
是以,对于她此刻的震惊,他也并没有打算否决,只是冲着她点了点头,神色里隐约透着一股难言的落寞。
顾惜若只是随便猜猜,怎么都没想到,这种最荒谬的想法,竟然在段天谌的点头中得到了证实。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狗血更雷人的了!
“哎,段某人,请允许我此刻小小的好奇心啊!”她扒拉下捂着双唇的嘴巴,嘟着个小嘴,笑眯眯的,近乎讨好道,“那个,我很好奇这其中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啊!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能不能啊?”
原谅她此刻的火上浇油,不过对于这种只能在现代穿越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情节,她是真的很好奇其中的过程和事情发展的!
段天谌伸手扳正了她的脑袋,以往提到这样的事情,他会觉得耻辱不堪,可此刻他的小妻子在怀里,跟他提起这些事情,他却恍然发觉,似乎此前的那股怨念也随之不见了。
或许,也是到了他该释怀的时候了!
“若若,顾将军有没有跟你说,当年云氏因通敌叛国之罪而被问斩的人里,本来应该没有母妃的名字的。”他抚上那张清丽绝尘的小脸儿,柔声问道。
顾惜若点了点头,忽而小心翼翼的瞟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道:“这个……老爹的确跟我说过。据说,母妃是在那日,才被……押到刑场的,之前并没有任何预兆,倒是把所有人都狠狠震惊了一把。难道这也跟那两个人有关系?”
段天谌点了点头,目光静静的落在案上的烛火上,随着那平静的叙述,有关于那一段屈辱和苦痛的记忆也在一点点的被解封出来。
当时,外祖父被以“通敌叛国”之重罪诬陷,而父皇也不知怎么的,一反以往对外祖父的信任和重用,当即派人去府里搜查,最后搜查了“累累罪证”。
之后,外祖父被打入天牢,云氏满门也因此下狱,三日之内,朝中其他官员趁机落井下石,又拿出了其他更为直接的罪证,彻底将云氏一门逼上了绝路。
在翻看过那些罪证后,父皇龙颜大怒,当即下了圣旨,立即将云氏满门午时问斩。
当时,他和母妃正躲在宫门处,眼睁睁的看着外祖父被人五花大绑起来,用力推搡着往宫门外走去,就算是跌倒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御林军也没有丝毫的同情心,更别提上前搀扶一下。
他们将外祖父绑好,在他的腰间又绑了一根粗粗的麻绳,然后一名御林军跳上了马背,就那么拖着外祖父,往刑场赶去。
母妃和他就躲在宫门后的缝隙里,死死的盯着那永远难忘的一幕。
他从来都意气风发豪爽耿直的外祖父,在经过三日的辩解无门和苦苦折磨之后,却是以那么屈辱不堪的方式,来为之前那么多年的辉煌生涯结尾收场。
而他和母妃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宫殿后,却又遭人匿名举报,声称母妃与东梁国的亓云帝有染,举报之人更是直接将所谓的“证据”摆到了上书房的龙案上。
他和母妃得到消息时,父皇已经赶到了云粹宫,连一句辩解都不听,直接命人端来一碗清水——滴血认亲。
最后,证明他确实是父皇的亲生儿子。
可是帝王一旦怀疑起一个人,那种子就会在心里快速的生根发芽,即便滴血认亲证明了某些事实,却也有些事实不能证明。
接下来,便是大肆的搜宫,可搜出来的结果,却直接给母妃叛了死刑。
他记得,当时父皇给母妃选择了好几种了断的方式,母妃却是什么都不选,知道幕后之人想要她悲惨而死,似乎也认命了,无论他如何乞求她,她都不曾为自己辩解过一句,只是跪在了父皇面前,绝望的说了句——云卿乃云家女,自当与亲人共赴黄泉,岂有独行之理?
父皇听了,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大手一挥就让人把她拖了出去。
他想要跟上去,可父皇不肯,把他软禁在了云粹宫里。
岂料,父皇离开没多久,又传来圣旨,让他去刑场,站在监斩台旁,眼睁睁的看着云氏满门的问斩。
一颗颗头颅自刀下滚落,或惊惧,或恐怖,人世间最凄惨绝望的表情都写在了那一张张或熟悉或不甚熟悉的脸上。
他直接睁圆了双眼,双眸里麻木而又死寂,眨也不眨的盯着跪在一颗颗血淋淋的滚圆头颅中的外祖父和母妃,浑身如置冰窖,甚至忘记了反应,忘记了自己是否还活着。
最后,还是那监斩官不忍心,在最后那一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的眼睛和耳朵死死的捂住。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能够感觉到手起刀落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
那一刻,他强撑了那么久的意志力,终于于那一刻全数崩塌,整个身子直直倒在了监斩官的身上。
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头顶的天脚踏的地,倾覆崩塌,天地混乱成一团,他被茕茕困于其中,还曾经双耳不能听,双眼不能视物,数年都无法走出那片黑暗的世界。
直到后来,他得知外祖父和母妃的遗体下落不明,想要为其入殓却不能够后,他才在青擎等人的帮助下,努力的恢复着自己的眼睛和双耳。
此后,他更是直接请命出征,为的,不过是让自己足够强大,好尽快找到至亲之人的遗体,让他们入土为安;好查清当年的真相,还至亲之人一个公公正正的清白。
可以说,在那些年里,“报仇雪恨”这四个字,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新的动力,也有了新的期待。
……
昏黄的烛光在风中不停的摇曳着,房间里静谧无声,几可闻绣花针落地。
顾惜若坐在段天谌的腿上,双手揪着他的衣襟,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反而是段天谌格外的平静,甚至脸上都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方才从他口中说出的一切,不过是旁人无关痛痒的故事,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段天谌的轻声劝哄之下,顾惜若才慢慢止住了眼泪,双手勾下他的脖子,对着那张唇就狠狠的吻了上去。
她的动作如骤雨般急切,青涩中似乎还带着一抹义无反顾,甚至只是毫无章法的唇齿碰撞,磕磕绊绊里充斥着她内心里说不出的情绪。
段天谌喉间苦涩,却也将他的小妻子紧紧拥在怀里,用自己的回应去无声诉说着他的欢喜和爱意。
直到最后,他逐渐掌控了主动,引导着她的动作,纾解着她内心里复杂翻滚的情绪,在觉察到她的情绪渐渐趋于平稳时,他才将唇移开,双手轻轻抚着她的双颊,深深锁住她被泪水洗过的潋滟双眸,喉间随之溢出了一抹悠远绵长的轻叹。
顾惜若渐渐冷静了下来,双手撑在他的心口,带着哭腔道:“这里痛不痛?”
“不痛。”段天谌想也不想就摇头。
顾惜若哇一声又哭了起来,双手捶打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谎……怎么可能不痛呢……怎么可能啊……”
段天谌勾起她的下巴,抬起袖子要为她擦洪水泛滥般的眼泪,可刚抬起却发现两只衣袖已经湿重湿重的,再擦上去,只能是挤出更多的水来,眉头紧紧皱了一下,伸手便扯过圆桌上铺着的桌布擦了上去。
“呜呜……段某人,你欺负人……”顾惜若狠狠打下他的手,嚎啕大哭里也没忘记换气骂人,“有你这么对人的吗?居然拿桌布来擦眼泪……呜呜呜……你欺负我……”
段天谌不管不顾,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则拿着裹成一团的桌布给她拭泪,手下动作却是丝毫不轻柔,粗糙的触觉直让她频频皱眉,偏生他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气人,“若若,你要真觉得这布不好,就赶紧别哭吧。不然,我还是得拿这块布给你擦眼泪,那得多不干净啊!”
顾惜若果真停了下来,只是小鼻子依旧一吸一吸的,瞪着双红肿成鸡蛋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嘟着个小嘴不满道:“段某人,你小气鬼喝凉水。拿桌布给女人擦眼泪,你这生活得是有多窘迫啊,居然连几块帕子都备不起?”
“嗯,你说对了。我的确过得很拮据,这衣裳都没得换了,改日你给我重新做几件?又或者,直接包养了我?”段天谌无视顾惜若目瞪口呆的神情,忽觉手心发痒,直接将她的脸当成面团揉,犹自喃喃低语,“哦,你说的那个词,是叫包养吧?我以后就由你来包养了,是不是什么事儿都不用我做了?”
顾惜若没答话。
一双亮得过分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好像两束耀眼的光,穿透他内心多年的阴暗,将那些不曾向旁人袒露的角落照亮,随之潮湿被烘干,留下暖暖的阳光味道,隐瞒被驱散化解,晴空郎朗令他格外的身心舒畅。
他手下的动作忽然变得无比轻柔,如春风化雨般充满了一片暖融融,随之满足的叹息了声,含笑着道:“若若,你知道吗?母妃曾经跟我说过,不要沉浸在过去里。以前,我只能在过去里寻求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可如今,我已经不会沉浸于过去里了。因为我的过去里没有你,我只对有你的世界里存在着这一份难舍的留恋。”
顾惜若听了,鼻头又开始发酸,仰头又要哭,却被一旁虎视眈眈的某人拿着桌布邪恶的威胁警告,瘪着嘴,哭也不敢哭出来。
直到她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段天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伸手揽过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和后背,柔声道:“若若,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让你哭,从而同情我什么的。我不需要什么同情,只是单纯的想要你理解我——一个真实的我。我想你知道,我不够好不够善良不够温柔不够文韬武略不够德行无双,更甚至根本就不够满足你心里的各种发达的幻想,可我……”
“没关系,够用就好!”顾惜若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上,直接了断的打断他的话,神色认真而郑重,只是配上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和红肿成鸡蛋的眼睛,却显得有几分滑稽。
段天谌怔了怔,随即嘴角一勾,双眼一亮,便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长发,心里的激动虽没表现在脸上,可顾惜若却从他手下无意识的重动作中感受到了他此刻不属于她的情绪起伏。
在大婚书房详谈之时,她就曾经跟他说过,她不够美不够温柔不够知书达理不够才智过人,更甚至根本就不够他带出去见人的,当时他就回了句“没关系,够用就好”。
今日,她也把这句话送给他。
并不是对他的“不够完美”而心存贬义,而是觉得,他有多少缺点有多少阴暗,她或许看得不是很清楚,可这些不是不能改。
就算他是这么一个满是缺点的人,可没办法,她也爱上了。
更何况,她自己也有很多缺点,甚至有好多都不堪直视的,又怎么敢去奢求一份完美?
合适的,才是最完美的。
“段某人,以你这样的经历,完全可以向我提出申请,让我来养你。我现在十分郑重的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小白脸?”顾惜若捧起那张脸,神色却是格外的认真,可说出来的话却几乎让段天谌吐出了一口老血。
他觉得,这个话题必须得立即打住,否则这很可能会让他的小妻子越来越彪悍,以至于雌风大振,在某个特定的场合下,他就会吃很大很大的亏。
为着将来着想,他还是从现在就矫正起这个小妻子另类的思想吧!
后来,顾惜若又说了好几个不着边际的话题,可段天谌几乎都是讪讪然的模样,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停止这种那种无厘头的想法,安安静静的窝在他的怀里。
门外,青冥和骆宇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和眼睛里的泪,互相对看了一眼,却恍若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眉宇里俱透着一股沧桑悲凉之感。
……
“若若,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我都熬过去了,现在又有你陪在身边,我肯定会过得比以前好。”段天谌生怕她还会胡思乱想,又忍不住开口道。
顾惜若忙不迭的点头,挥动起自己的小拳头,小眼神阴恻恻,“你敢不过得好,看我不揍你!哪怕只是为了向我炫耀,你都不应该不对自己好一点的。”
这回,却是轮到段天谌忙不迭的点头,那模样,似乎生怕点晚了,她的小拳头会挥到自己的脸上一眼。
顾惜若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得意的扬着小眉毛,满脸的挑衅——独属于顾惜若的张扬与肆意似乎又回来了。
此刻平静下来,思路也变得异常清晰,顾惜若扯着他的衣襟,就忍不住开问:“段某人,之前跟你做对的那个蒙面人,就是你所说的东梁国太子?”
段天谌点头。
“可是,他为何要针对你?”总不可能是因为亓云帝和云贵妃之间传出的“绯闻”吧?
本来以为,段天谌又会跟她说起另一段故事,却不想,他也只是迷茫的摇头,淡淡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我所料不差,应该跟东梁国的皇后,也就是佘煜胥的母后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