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觉得,那是本王不配了?”
他的声音淡如拂面微风,听不出喜怒,不知怎的,玉老先生却觉得胸口隐隐发闷,似乎被这样无形的威压给镇住了。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玉老先生暗暗心惊,思及前阵子见到段天昊时,还未曾从他身上窥出分毫凛冽迫人的威势,不成想,这才数日不见,眼前此人萦绕在周身的气势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竟与那与生俱来的天子之势隐隐相似。
看来,权势的作用和影响,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他隐隐有些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如此热衷于权势与地位这两样东西了。果真是害人不浅啊!
可此刻谈论的问题,毕竟涉及到他外孙女的声誉和切身利益,不管段天昊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都要在这样的早期阶段悉数拨乱。
否则,他不敢想象,若是将来无端惹来了事端,又会给旁人留下怎样的话柄。
“尧王爷,您这是在跟老夫开玩笑吧?”他捋了捋胡须,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面对着段天昊极其明显的施压和威迫,依旧稳坐泰山,“您乃人中龙凤,这道理,普天之下又有谁不懂得?只有您挑选世间花儿的份儿,哪里需要如此自贬身份?更何况,您这对象,确实也问错了,老夫的外孙女终究是您的六嫂,‘配不配’这三个字,本就没有立足之地,更不是你我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段天昊眸光暗沉,双瞳里似是布满风雨前夕翻滚腾掠的乌云,阴寒冷沉,一眼望进去,恍若被吸入其中,几近窒息。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静静的盯着玉老先生,半晌后,忽而哑然失笑,“老先生,方才那封信,你也看过了,多少都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若是四处传播出来,且不说亓云帝等人是否会善罢甘休,便是传回苍京,让父皇知道了,除了让本王的六哥承担起这份责任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到时候,以东梁国映雪公主的身份,插足六哥和顾大小姐的感情,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必,那样的局面,也不会是你想要看到的吧?”
玉老先生自然分得清轻重,也知晓此话并非是危言耸听。可且不说谌王是否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就算是做了,似乎也轮不到眼前这个人来插手的。
他很好奇,段天昊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才跟他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
难道不知道,如此不伦之想,一旦让人知道,肯定会给旁人留下话柄,而他本身累及多年的声誉,或会因此毁于一旦吗?
“玉老先生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段天昊何等精明,自然看出了他神色间的踟躇不安,温润浅笑着,淡化了此前刻意释放出来的威严和气势,“本王既然敢当面与你提起此事,心中自然是想得十分透彻的。”
你想得透彻,却不曾拨开云雾,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最真实的模样。玉老先生忖道。
不过,就算段天昊没这么说,该问的还是要问的,“请恕老夫直言,王爷为何会有如此想法?是突发奇想,还是……老夫记得,当初大婚时,您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老夫这个外孙女摆月兑的,现如今又是何意思?”
段天昊神色微怔,对比起当初和现在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不可否认,在大婚之后,他是为自己能够摆月兑了粗鲁蛮横的顾惜若而感到无比庆幸的。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忽然从顾惜若身上发现了很多以前不曾发现的闪光点,甚至很多次都为这样的光芒而留恋不已。慢慢地,他违背了大婚错嫁的初衷,以至于到了今日竟在玉老先生面前做出了近乎荒谬的事情。
他想,如果早知道,有朝一日他会对那不屑一顾的顾惜若动心,他一定会顺其自然的应下那门亲事,对她一往情深。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想过为何会有这样的情感变化。
可思来想去,却发现对那个人动了心,竟是找不到丝毫的理由。以前那些看似十分合情合理的原因,此刻也变得格外冠冕堂皇,别说拿出去讲给他人听,就是夜半时分独自品味,都觉得万分羞愧。
这样的话,他不能对玉老先生说,更无心让旁人亲眼见证自己的狼狈和懊恼。尤其是在触及玉老先生透彻洞明的眸光时,愈发觉得难堪,再说下去,也没了之前的好耐性。
“这是本王的私事,老先生问得太多了。今日本王深夜来访,无非就是想要看看老先生的态度。你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玉老先生心下有些了然,也不像之前那般着急,摊开双手,不痛不痒道:“尧王爷这话,方才老夫已经说过,这是谌王和谌王妃之间的事情,老夫根本就没有插手的资格和立场。您来问老夫这样的话,莫不是想要恶意为难?”
“你……”段天昊就没想过,玉老先生会是这般油盐不进,一向温润如玉的面庞竟有些微的僵硬,待看到玉老先生居然还敢怡然自得的冲他挑眉轻笑时,霍然起身,欺身上前,俯视着他,冷冷道,“玉老先生,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此刻答应本王,将来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时,本王还可以伸出援手将你们扯出泥潭。若不然,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的。”
玉老先生对上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分毫不退让,“老夫想得很清楚。倒是让尧王爷费心了。”
段天昊见状,也不试图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便霍然转身拂袖而去。
只是刚走出两步,他就猛地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他,别有意味道:“本王觉得,此事估计玉老先生还需要多加斟酌,再给本王一个答复吧。在没思考清楚之前,还请玉府诸人安分的待在府里。否则,本王不介意做些什么,以示催促之意。”
语毕,他也不管玉老先生骤然紧绷的脸色,大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玉烬从门口走入,方才段天昊离去时的不郁神色,他可是看在了眼里,又见自己的父亲神色更显不对,忍不住轻唤:“父亲,方才你们都说了什么,为何尧王爷出门后,却让御林军包围了咱们的府邸?”
玉老先生暗忖了声真快,却也没有对此多加解释,朝玉烬摆了摆手,“没什么大的事情。待会儿你吩咐下去,这些日子让府里的人都仔细着点,暂时都待在府里,莫要惹是生非。”
玉烬呐呐应是,心知有他这个父亲在,肯定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倒也没顾虑太多,直接退了下去。
花厅内重又恢复了安静。
玉老先生长舒一口气,脑中不断回响着刚才段天昊所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好笑,到了最后,竟直接摇头轻笑起来,一声声低沉醇厚的笑声自喉咙间溢出,厅内的气氛也染上了些许暖意。
一直以来,他都对苍帝这两个儿子的明争暗斗不存任何理会的心思,今日一见,却是窥出了些许端倪。
或许,这个尧王爷,终究是比不上远在东梁国的谌王的。
段天昊从玉府出来后,直接回了王府,当晚就宿在了书房里。
据说,书房里的灯,到了寅时初刻,才悄无声息的熄灭。
清晨起身时,苏紫烟听闻他一整晚都宿在书房,当即进宫去见了皇后。婆媳二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宫时,随行的婢女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
岐城。
顾惜若接掌起岐城的大小事务后,又过了几日清静日子。
在这几日里,她不是吃饱了就睡,就是睡饱了就吃,简直跟猪没什么两样。
不少官员在汇报事情时见到她这副模样,或惊诧不解,或暗自鄙夷,可碍于她手中握着的权柄过大,有怒也不敢言,权当没看见。
这日,天高气爽,院子里的桂树已经开花,顾惜若便让人抬了一张藤椅,一张案几,上摆着一套精致古雅的茶具,躺在树下,冲茶品茗,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许是秋日的暖阳过于舒适,她裹着一身的衣裳,仰躺在藤椅上,就要昏昏欲睡。不成想,门外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稍显混杂,隐约有三个人。
她微微眯起眼,从所在的角度仰视过去,晨光中走来四个人,除了走在最后的明遥脸色不好看之外,其他人皆是一副郑重的颜色,似乎还夹带着一些复杂。
这样的发现,让她眉头微皱,上半身也忍不住支起来,怀中抱着的枕头丢到了脑袋后面,垫高着身子,静静等待着他们的靠近。
青冥等人很快就走到顾惜若面前,看到她在面对他们时,依旧大大咧咧的仰躺着,甚至两条腿还悠哉悠哉的交叠晃动,神色里有片刻的不自然,片刻后,便也如之前很多次一样,装作看不见。
“王妃,这是今日的公文和折子。”青冥率先开口,变戏法般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大堆的公文和折子,若不是亲眼见证过他这袖子“容纳百川”的好本事,估计顾惜若就会出于好奇心而将他全身扒光查看个究竟。
而站在他身后的玉子倾听到这样的禀报,神色明显僵硬了一下。
顾惜若淡淡扫过掩在青冥和苏靳寅背后的两人,转而将视线定在那些颜色不一的公文折子上,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伸出白玉般的小手,由着青冥将这些东西递到她的手中。
“还有什么事儿吗?”她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公文,眼角微掀,直接性的忽略掉玉子倾和明遥,直接问向站在一旁的苏靳寅,神色冷淡漠然。
跟在她身边,也有一段日子,苏靳寅自然也清楚她脾气的不好,尤其是她越冷淡,就代表着待会儿爆发起来时就会越厉害。
他不想去惹怒这个暴躁的女人,连忙朝她拱拱手,笑容可掬道:“王妃,苏某过来,是想要问问您,到底何时启程回京?”
顾惜若神色微怔,审视着他,挑眉问道:“怎么?苍京里有你的老相好,就这么屁颠屁颠的想要回去了?”
青冥忙低下头,憋笑,为苏靳寅同情的同时,心里却是感觉到无比庆幸。
天知道,他有多怀念王妃这样直率噎人的性子了?
自从南下后,遇到了此间的诸般事情,就算他也觉得王妃的改变是万分必要的,可不得不说,此刻这样无所顾忌想说就说想丝毫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实在是太赏心悦目了。
相信,远在东梁国的王爷也很怀念的。
只是可惜,此刻东梁国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王爷想要看,估计也暂时看不到。
思及此,他忽然掀起眼角,小心翼翼的瞥了下顾惜若,踟躇千般,衡量几许,终于还是觉得,那件事儿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省得给王妃添堵。
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吧!
苏靳寅顿时哭笑不得,瞧这叫做什么话?没有老相好就不能动起回京的心思?
“王妃,苏某孑然一身,并无任何老相好,您多虑了。”他思忖着道,却没注意到身后明遥苍白的神色和玉子倾复杂的神情,依旧自顾自的开口,“苏某有此一问,只是考虑到,您在岐城也有些日子,并且还插手岐城的事务,一两天还没事儿,若是时间久了,难保不会衍生出什么意外。若是此事捅到了苍京,对您的影响终究是不好的。”
顾惜若冷哼了声,心说你倒是操心得挺多的。
懒懒翻了个身,她扯起滑落一旁的软毯,双手枕在了脑袋后,眯着眼看着上方那湛蓝辽远的苍穹,凉凉道:“管他呢!嘴巴长在那些人的脸上,他们想要说什么,还不是他们的事情?关我何事?再者说了,就算苍京里闹得沸反盈天,我也听不到看不见,操心这些有什么用?苏大人,你想得未免太多了吧?我看你形单影只的,也着实孤单难耐,不如动动手指,为你牵根红线?”
也省得你老是在我面前提起这些不省心的事情。顾惜若愤恨想道。
苏靳寅连忙摆手,不自觉的后退几步,笑得有些僵硬,“王妃说笑了。苏某觉得,能为王妃出谋划策,是苏某的福气,万不敢劳王妃为苏某做出如此大的考虑。既然王妃不考虑回京的事情,苏某就先回去整理下岐城的事务,务必要在岐城官员中让王妃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语毕,他也不管顾惜若是什么反应,匆忙转身,迈开步子往门口走去。
顾惜若给青冥一记隐晦的眼神,下一刻便见苏靳寅被青冥堵在了门口,回头看着她时,脸色略显灰败哭丧,“王妃……您,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就是你这副面容,我看着甚觉碍眼,为了不影响岐城官员的审美观,你还是先在我这里调整好了再出去吧。”顾惜若拢了拢袖子,依旧是那副慢条斯理的腔调,甚至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可听入苏靳寅的耳中,竟让他无端的感觉到一阵凉意。
他暗自思考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气性大的女子,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是以,只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堵住他的青冥。
青冥模了模鼻子,随即很郑重的摇摇头,意思是他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别指望他会在王妃面前说好话。
王妃那性子,可是谁都捉模不透的,弄不好还引火上身呢!
而有些事情,他们不说,那是心照不宣。对某个懒得出门的人来说,便是不可思议,甚至是不敢置信了。
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看着正激烈进行眼神交流的两人,神色晦暗不明,再看向失去青冥和苏靳寅遮掩的另外两人时,面若冰霜,冲着玉子倾冷嘲道:“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玉府大少爷吗?这几日都没见到你的人影,我还想着要让龙鳞卫出去查查,看看是否已经被淹在水底,身亡了呢!原来,你还活着啊!哎呀,看来是我糊涂了。你的身旁有如此娇艳动人的明小姐相伴,怎么会舍得抛下这俗世繁华独赴黄泉呢?敢情不是溺水身亡,而是坠落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啊!”
她几乎是一句一个“啊”,一句一重嘲讽,听得玉子倾脸色依次变幻过青、紫、红、白等诸多颜色,到了最后,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黑得几乎可以滴墨,看向顾惜若的眼神里更是不自觉的透露出一抹失望。
果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表妹了!
学会了这些冷嘲热讽,还学会了如何最大程度的挖苦人心。这厉害的本事,果真是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拉着明遥的手,走到顾惜若面前,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怒气,沉声道:“若若,注意下你的言辞。明小姐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行吗?更何况,我和明小姐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你不清楚吗?”
顾惜若冷冷的盯着他,手下力道一加大,精致古雅的茶盏就被她捏碎,滚烫的茶水从手指间滑过,散发出一股热气,下一瞬,那张小手就被烫得通红通红的,恍若被烧烤出来的——猪蹄。
苏靳寅和青冥见状,连忙奔上前,前者手忙脚乱的收拾起她足下的碎片,后者则从身上掏出各种瓶瓶罐罐,但由于顾及男女之防,只能是举在她的面前,满脸为难道:“王妃,您的手被烫伤了,先上点伤药吧。”
顾惜若没回答,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玉子倾,看得玉子倾脸色微微发烫,恍若那杯茶就是浇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侵袭入大脑神经,一时竟心怀愧疚,心疼不已,也跟着劝道:“若若,你还是先上药吧。”
“你也懂得让我先上药啊!我以为你心里眼里只有身旁这位明小姐呢!”顾惜若低头看了看如猪蹄般的手,眼里满是嘲讽之色。
不是不觉得疼的。
可似乎从重新回到岐城之后,她的感官似乎变得越来越迟钝,就如此刻被热茶烫到,在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感觉到那种细细麻麻滚烫**的疼痛。
还真是——无比奇怪!
玉子倾被她这么一嘲讽,面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不悦叱道:“若若,我不知道你对我俩有什么误会,可再大的误会,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来做要挟。如今,你这又算是什么?想要博取我的同情吗?”
顾惜若斜睨着他,唇角忽而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尤其是在看到他二人相握的手时,那抹弧度就加深了几分,如刀似剑,欲要将他们交缠的手割断分开,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她静静的看着明遥,姿容不凡,身姿窈窕,只是在她看过去时,那双眼睛里划过一抹怨恨的光芒,不知怎的,她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些得意。
得意?!
对!明遥该感到得意的!
毕竟,她成功的破坏了自己和玉子倾之间的感情,还在给岐城的百姓带来那么多的困扰和伤害后,依旧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样博弈的本事和结果,的确值得她无比得意。
可若是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认输,并输得一败涂地,她就大错特错了。明哲死在她的剑下,她从来都不曾觉得后悔。
现在她后悔的是,当初为何会没看清她潜藏的真面目,从而放过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表哥可真是见外了,你我之间还需要博取什么同情?”顾惜若起身,接过递过来的伤药,随意涂洒在手背手心上,又从袖子中扯出一方锦帕,将那只红肿得不能看的“猪手”包裹住。
动作粗鲁随意,仿佛受伤的不是她自己的手,惹得其他几人紧皱起眉头。
她反复翻看了下手掌和手心,确认一切没事后,才袅袅娜娜的走到玉子倾的面前,冷冷笑道:“更何况,就算要博取什么同情,我也只会在没人的时候,那样才更有效果的,不是吗?你以为,我会在这位明小姐的面前,做出这等有**份的事情来?”
说着,她俯身凑到明遥耳旁,吐气如兰,声音里却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把我二人的关系挑拨到这样的程度,你满意了?看到岐城那么多百姓生不如死哀怨满地,你,满意了?”
她笑得极其和煦,仿佛是在看明遥,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那哀嚎连天火光漫天的一夜。
那幽黑的眼眸,清冽冰冷,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不过是清浅的一眼,却无端的让其他人心生悚然。
明遥见状,神色一僵,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却在这时,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掌心,给予她承受的能量。
感觉着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她神色微显不自然,只是同样不甘心在顾惜若面前落了下风,便扯着嘴角冷笑:“谌王妃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难道你还想要管得这么宽,借此机会来指责我?你不是我的娘亲,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莫不是这些日子掌握了太多权柄,生杀予夺之间,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不想,这副模样,还是成功的激怒了顾惜若。
但见她气势汹汹的逼上前,眼眸里闪烁着阴鸷的惊人光芒,就像是野兽突然遇到了自己的猎物。
那光芒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看得玉子倾心头莫名一颤,想也不想就把明遥拉扯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伟岸身躯抵挡住了她的恶意瞪视。
“让开!”顾惜若冷冷叱道,“你不是总拿我的改变说事吗?今日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变的是你还是我!你给我让开!”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了出来。
玉子倾见过她暴怒的情况,可如此刻这般明明生气却还是强忍着压制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看到。
想到她刻意压制都有如此大的气势,若是待会儿就情绪大爆发,岂不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让开,甚至整个身子都紧张的戒备起来,那模样,那架势,就犹如临大敌,看得顾惜若心头发恼,眼里不期然的划过一抹刺痛。
她从来没想过,她和玉子倾之间会闹到如此程度,更没想到明遥已经在玉子倾的心里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越想下去,越觉得明遥此人有多么可怕,要除去明遥的心思在这一瞬间蓦地萌生出来,见到阳光与空气,迅速在她心里生根发芽长叶开花,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尽数淹没。
她是疯了,才会把这样一个危险而可怕的女人留在玉子倾身边。
如今明遥只是借机挑拨她和玉子倾之间的关系,那么以后呢?会不会连玉府里的那些亲人都要遭遇到如她此刻尴尬而悲痛的处境?
她不敢想象,是以,在看到玉子倾如此紧张的情绪时,出其不意的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手下聚起真气,将他丢给一旁的青冥,“你给我看着。究竟是我的错,还是你捧在手心里的明小姐的错?究竟是我变得不近人情,还是你变得迂腐无知甚至是没有脑子?”
明遥为她眸色里的冷冽和暗沉而感到心惊,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并将求助的视线投到一旁玉子倾的身上。
玉子倾动不得,说不得,看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被逼到如此境地,对顾惜若的不悦又上升到了一个层次,一双眼睛更是艰难的瞪向青冥,那警告的意思也十分的明显。
可惜,青冥得到了顾惜若的吩咐,对玉子倾的瞪视恍若未觉,甚至连个眼角都不分给他,自顾自的看着顾惜若的动作。
在他看来,顾惜若对那个明小姐做出怎样的举动,都是不过分的。
当初杀掉明哲,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明遥这般不识大体不顾全大局的闺中女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此事说事,并对玉公子胡搅蛮缠。
玉公子也真是的,沉醉在温柔乡里,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碍眼的人在王妃面前晃悠,触犯王妃的逆鳞,这不是想要找揍吗?
甚至在看到玉子倾那所谓的“维护”时,还隐隐觉得格外好笑。
苏靳寅心有不忍,快走几步到顾惜若的身旁,苦口婆心的规劝道:“王妃,想必明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是否能给她多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她如此聪颖**,肯定会想清楚的。如此,于彼此也有利而无害啊!”
“哦?你的意思是,再给多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如何联系上东梁国鹿城的官员,从而带兵攻打岐城,再次弄得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吗?”顾惜若一改政事上的果决干脆,根本就不看他,一双亮得过分的眼睛紧紧盯着张皇不安的明遥,似笑非笑。
半晌后,她才缓缓扯出一个邪魅而阴冷的笑容,“明小姐,知道吗?我现在后悔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气势太过于骇然,明遥忽觉喉咙处像是被一只手掐着,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畅,在她逼上来时,下意识就往后退去,默默的咽了下口水,艰涩开口:“后悔什么?”
顾惜若脚下步伐不停,无形中释放出来的冷意,惊得明遥身子颤了颤,向玉子倾求助不成,转而看向苏靳寅,却见他紧抿着唇看着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一颗心顿时凉到底。
“后悔当初为何不成全你的一片孝心,让你随着你父亲离开这人世!”在其他几人的忐忑不安中,她忽然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句话。
那几人听到了,内心里瞬间被意外和恐慌所占据。尤其是玉子倾,若不是不能动,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眼里涌动着两簇明亮的火苗,似乎要把说这话的顾惜若焚烧在火里。
顾惜若对落在她身上的各种强烈视线恍若未觉,一心一意的逼退着明遥,那态度,近乎认真,仿佛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那明亮得几乎能够看穿人心底的视线,直接让人无处遁形。
有那么一瞬间,明遥忽然觉得,与眼前这个人比狠心,她——绝对比不过!
谁能想到,素日里笑得张狂无害的人,一旦发狠起来,竟会如此不留情面?
她是真的肆无忌惮,还是不知所措到想要通过这样最直接的方式,让自己从玉子倾的身边消失?
如果是后者,她难道不知道,这将会是无比愚蠢的决定吗?
“怎么?你觉得我不敢这么做,对不对?”顾惜若却笑了起来,看着她,仿佛看着无可救药的人一样,满是怜悯和伤悲,“我告诉你,如果你说个不字,我现在就即刻毁了你,让你到黄泉路上去和明哲做伴。留下你这个祸害,迟早会引起各种纷争。但是除掉你,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说,我何乐而不为?”
她的声音淡若无痕,眨眼就随风消散。
可不知为何,明遥却自心底打了个寒颤,根本就不敢质疑她的话,嘴唇也跟着抿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了个“不”字,从而命丧黄泉。
她有种错觉,这个人不是开玩笑的,而是极有可能会这么做。
顿了顿,顾惜若又指着暗自着急的玉子倾,继续道:“如今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是否死也瞑目了?不如我送你一程,如何?你当初接近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今日吗?他也甘心为你所利用,你也该满意了吧?前几日岐城内的百姓也因为你死的死,伤的伤,你心里很畅快吧?”
“不!”明遥承受不住这样诡异的气氛,忽而抱头蹲下,沙哑着声音吼道,“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这么做?你以为我愿意手染鲜血身缠冤魂吗?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顾惜若不耐的看她,冷笑着道:“所以我不逼你了啊!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吗?你来啊,错过这次机会,你不知又要等到多少年了!”
“王妃……”
见她真的挺直胸膛站在明遥面前,从袖中滑下一把尖锐森寒的匕首,一副任尔斩杀的模样,苏靳寅和青冥再也忍不住在旁冷观,纷纷出声劝阻。
不想,顾惜若却是朝明遥递过那柄匕首,利刃朝着自己,反射出来的阳光刺入眼中,逼得她不禁闭上了眼睛,“当初,我劈了明哲一剑,他命丧黄泉,惹来你的仇恨,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今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够一次要了我的性命,那算我命薄,我认命。可若是你杀不死我,那么你我两清,我不会去找你的麻烦,你也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和我的亲人面前。”
“王妃,不可以!您怎么能够拿自己的命和这个人的命相比?”青冥忍不住惊呼,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决绝到如此地步,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可有想过后果?
青冥直接从她身后奔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却被她一记冰冷的眼神冻住,想要抬步上前,却疏于防备,被她出其不意的点住了穴道,也如玉子倾一般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得,只能是站在原地干着急。
“怎么?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又不敢动手了?”她挑衅的扬眉,冷冷嘲讽,“你不是心心念念要为你父亲报仇吗?事到临头反而做起缩头乌龟了?”
语毕,她就垂下眼睑,匕首被她不停的抛起落下,宛若一束光,直直刺到每个人的内心,将某处阴暗的角落照得明晃晃。
明遥诧异的看着顾惜若,有些不明所以,可也来不及思考太多,眸光里渐渐跃动起近乎狂喜的光芒,生怕她后悔般的,快速的将那柄匕首抓入了手中,想也不想就冲着顾惜若的心口刺过去。
几可照人的匕首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阳光承载其上,流淌至青冥和玉子倾的眼里,使得他们不自觉的迷上了眼。
若是真被这样的匕首刺中,估计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顾惜若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神色里却是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放松,甚至是——解月兑。
明遥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想要置顾惜若于死地,手下的劲道丝毫不放松,甚至在越来越靠近顾惜若的心口时,眼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甚至浑身的毛孔都在不停息的叫嚣着,娇俏的小脸因这难以名状的“兴奋”而变得狰狞扭曲。
青冥和玉子倾皆动弹不了,纷纷瞪大了双眼,震惊的看着那柄匕首,恨不得将那柄匕首折断粉碎。
然而,那匕首依旧一近再近……
就在迫近顾惜若心口时,苏靳寅忽然冲了上来,伸手握住那柄匕首,尖锐的疼痛传到神经,接着手掌心已经滴落下了殷虹的血滴。
“王妃,您不该如此鲁莽。”苏靳寅看着双目猩红的明遥,话却是对顾惜若说的,“苏某所认识的谌王妃,不该是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也不是如此放纵任性的。”
顾惜若睁开眼睛,从她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苏靳寅的后脑勺,根本就辨不出他此刻的喜怒哀乐。
可是她也没必要知道这些,低下头看了看被他握在手掌心的匕首,忽而笑道:“苏大人,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可不是逞口舌之快,只是对这位明小姐厌恶到了极点,已经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甚至,有这么一种杀父仇恨牵系着,我还觉得十分肮脏不耻。她以为,她很恨我,殊不知我比她更恨。若是一刀能够从此两清,让这个讨厌的女人从我面前消失,我又为何不这么做?”
可你也不能这么不顾自己的性命啊!苏靳寅只差没厉声吼她。
却在看到她眼里令人心惊的坚持时,话到唇边就无声咽下,知道那是个犟脾气的人,根本就说不动她,也不再做什么徒劳之功。
他直接看向明遥,沉着声道:“明小姐,你父亲的死,并非是谌王妃一人造成的。当初若不是他萌生了想要置谌王和谌王妃于死地的心思,又与他人联起手来布局,根本就不会被那个蒙面人所利用挟制。你为何就非要钻入死胡同里,一条筋的认定谌王妃就是你的杀父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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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为了万更,偶赶不上早上八点的时间了,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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