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人的指引下,顾惜若终于停在了佘映雪的房间门口,驻足不前。
青冥上前,将房门打开,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宫女面孔,在看到顾惜若等人事,脸色煞白煞白的,一度让顾惜若以为自己是什么幽冥厉鬼。
“奴……奴婢……见过……见过谌王妃……”瞅见如此阵仗,那宫女起初还呆了会儿,不知死活的对上顾惜若清冷无波的眸光,心尖儿也跟着颤了颤,身子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
顾惜若凉凉瞥了眼,若有似无的“嗯”了声,往里面扫过一眼,并不进去,“你们公主怎么样了?可有醒过来?”
那宫女瑟缩着身子,恍若惊弓之鸟,声音低沉而细微,“启禀谌王妃,公主还没醒来!”
“那你下去吧。没有本妃的吩咐,不许随意进出此处。”顾惜若越过她,往里面走去,衣袂带风刮起的裙摆,棱角凌厉冷冽,割在那宫女的脸上,一阵钻心的疼。
看着顾惜若走入的从容身影,那宫女想拦又不敢拦,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急得快要哭了起来。
青冥见状,连忙招来随身的侍卫,将这碍眼的宫女带出去,而自己则持剑站立在门前,门神般虔诚恭敬的守候着。
室内的光线略显昏暗,顾惜若缓缓走入,可以从自己所在的角度,看到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灰尘,轻而纷乱,教人下意识就要避开,生怕吸入一口,下一瞬就会粉身碎骨那般。
这是间不小的屋子,陈设古朴简单,只在那无意摆放的小饰物中,可以窥出些许奢华娇柔的女子寝居的痕迹。
顾惜若淡淡扫过一眼,便垂眸看着脚下的路,转过屏风,就来到了佘映雪的床榻前,静默不语。
时间似乎静止在了这一刻。
无人言语,似乎空气里灰尘的喧嚣也随时间洪流而去,剩下来的,不过是久经风霜的俗物的残骸,被尘埃覆盖,又被洪流席卷,翻天覆地惊涛骇浪过后,终于还是重归于平静。
顾惜若走上前,撩起衣裙,姿态优雅闲适的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静静的看着佘映雪好半晌,忽而开口道:“映雪公主,还不想醒过来么?”
话音落地,字字清晰如珠落盘,广袤的回响后,带来更长久的沉寂。
许是料定了没有回音,顾惜若也不恼,自顾自道:“你是否会觉得不公,觉得我是在欺负你?你那点小心思,我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得到。可我告诉你,我就是欺负你了,那又如何?知道你错在哪儿了么?”
她顿了顿,状若无意的瞥过佘映雪那微颤的眼睫毛,唇角轻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清辉冷意,与窗外柔弱的暖光比起来,却要更胜一筹。
“我来告诉你,你错就错在,不该动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再怎么说,你也是从东梁国皇宫里过关斩将杀出血路来的金枝玉叶,我对这类人向来是敬而远之。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你,你爱如何演戏,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本事,与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奈何,你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更认不清形势,竟敢觊觎我的男人!更何况的是,居然还拿旁人的孩子来栽赃给我家王爷,你以为谌王府是什么地……”
“不!这孩子是谌王的!”
骤然一声厉喝,冷冷打断了顾惜若的话。
她懒懒抬眸,看着床上终于不再装死的某个女人,嘴角的冷笑又加深了几分。
却见略显昏暗的床帐内,一直闭眼沉睡的佘映雪猛地跃起来,盖在身上的软被倏地滑落,露出那宽松的衣衫。
她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月复部,眼神阴冷宛若毒蛇,只是细看之下,那眸底深处一划而过的畏惧,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
顾惜若心中有些了然,与佘映雪的如临大敌相比,她则显得轻松自然了许多,双腿交叠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悠闲摇晃,配上那懒懒的语调,竟也相得益彰,自成一曲奇妙而独特的曲调。
“终于不想装下去了?”她拢了拢袖子,神色平静,“说实在话,你没必要装成这样。整日躺在床上,你也不觉得疲惫!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提到“孩子”二字,佘映雪脸上的神情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龟裂,像是被人剥去了伪装的华丽外衣,露出里面狰狞扭曲的实质。
她双手紧紧的抓住软被,双眼圆瞪,怒火熊熊燃烧而起,几欲将顾惜若焚烧殆尽,“顾惜若!你别以为,就凭着几句话,你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不肯接受事实,你就直说,何必如此处心积虑的毁掉我的清誉?这孩子,就是谌王的。你无需再去质疑。”
无需质疑?
顾惜若忽然很想仰天大笑!
这个女人,以为挺着个大肚子,就能瞒过所有的人,为所欲为?
该说她单纯可爱呢,还是说幼稚愚蠢?
等了许久,佘映雪都没等到想象中的结果,甚至,顾惜若依旧是那副淡然从容的事情,仿佛她所说的,就如今晚吃白菜还是吃猪肉那般,简单到了极点。
她不信,顾惜若不会觉得难堪,而是私心里以为,顾惜若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故而选择了自欺欺人。
当然,如果她细细察看,或许还可以捕捉到顾惜若眸底深处的些许嘲弄。
然,此刻的她就如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除了心中迅速萌芽生长开花的执念,其他的却是盛放不下。
“谌王妃,你这是什么表情?”她抬起手,捋顺了鬓边垂落的一络长发,动作优雅轻柔,顺着窗户透入的光线,在软被上打下纤瘦的影子,配合着手上多余的饰物,竟有股黑夜里群魔乱舞的诡谲感。
顾惜若眸光微闪,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依旧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时竟让佘映雪失去了耐心,抓起身后的玉枕,直接冲她砸了过去。
下一瞬,她却笑得灿烂妩媚,“谌王妃,本宫知道你在自欺欺人。你表面装得很淡然,实则心里嫉妒成狂。你心里是怎样想的,就直接说出来啊,本宫又不会嘲笑你。横竖你也是谌王的正妻,本宫不奢求太多,平妻之位,也足够了。”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她,仿佛看着脑子坏掉无可救药的疯子。
她模了模自己的脸,一度以为自己是否做出了什么错误的暗示,竟惹得佘映雪如此误解。
自欺欺人?
她怎么不知道,她除了嚣张狂妄之外,还有这方面的潜质?
再者,平妻之位,这也是佘映雪能够肖想的?
“映雪公主,我想,我需要跟你好好谈谈。”她放下手,静静置于膝上,笑得无害,“所谓的平妻之位,你还是不要肖想了。有我在,你别指望能够进谌王府的大门。再者,我对你肚子里怀着谁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而且这个孩子不可能是我家王爷的。”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样的神情!
佘映雪可以忍受顾惜若对她的警告训斥和冷嘲热讽,可不知为何,她就是看不惯这样的顾惜若,那么的目空一切高高在上,仿佛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匍匐在她的脚底下,恍若蝼蚁般,臣服于地。
她抓着软被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是满布嘲弄之色,随之冷嗤了声,“谌王妃,本宫可以理解,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占据的不舒服心理。不过,事已至此,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们谁说了,都不算,本宫自是最清楚不过了。”
最清楚不过?
顾惜若暗淬一句泥煤,连忙别过脸,努力遏制住胃里不断翻腾汹涌的呕吐之感,直接无视佘映雪难看阴沉的脸色。
见过不要脸的,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尼玛!
她这是倒了什么大霉,竟然遇到了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
等缓过来后,她才霍然起身,走到佘映雪面前,俯子,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精准无误的攫取住佘映雪的,用最平静的表情,说着最刺心的话语,“映雪公主,你就那么确定,跟你那啥啥的是我家王爷?”
佘映雪仿佛也忘记了“羞耻”二字如何写,毫不畏惧的对上她凌冽的目光,丝毫不退让道:“你在说什么废话!难道你不清楚,与你发生那等亲密事儿的人,到底是谁么?你自己那么健忘粗神经,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
我去你妹妹的健忘粗神经!
顾惜若在心里恨恨爆了句粗口,又逼近了一些,比之方才,语气更显冷澈无波,“好,既然你口口声声称那人是我家王爷,那我问你,我家王爷身上可有什么标记?”
佘映雪被她这么引导,想也不想就月兑口而出,“谌王左手臂膀上,有一个类似于青色小虫子的印记。”
语毕,她就仰起脸,眼里带着必胜者的得意。
顾惜若袖中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忽而道:“哦?是吗?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印记呢?”
佘映雪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可此刻的她,已经被得意的潮水淹没,更以为顾惜若只是借此伪装来掩饰内心里的慌张无助,眉宇间的骄傲愈来愈明显,抬高下巴,一字一顿道:“自然没有别的了。怎么,你是来询问本宫的?莫不是你与谌王成亲那么久,到现在都没……”
“有没有,那就不是你可以管的。”顾惜若不欲多说,高举起右手,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冷嗤道,“我奉劝你,如果不想死得太快,那就给我放聪明点,不要拿此事出去乱说。驿馆的守卫虽不算松懈,可若要灭掉一个人,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这一番话,不算严肃认真,可字字句句中,皆透着一股难言的肃穆和冷酷,自句尾停顿处,恍惚有杀气隐现,刹那间却已经消失于无形。
佘映雪不自觉的抓紧软被,裹紧身子,缩回到床内侧,看着沐浴在光线里的人儿,心头没来由的升腾起一股挫败感。
挫败感……
她努力的摇头,意图甩去这样猝不及防的感受,可前一刻这感觉逐渐远去,一旦对上那样的眼睛,下一瞬那感觉又潮水般来袭,只增不减,直让她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可输人不输阵,被逼到如此境地,她依旧还嘴硬着,缩着脖子,双手抱膝,犹自不解恨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宫可是堂堂东梁国公主,除了你如此没有脸色,谁还敢对本宫动起其他的心思?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本宫才不会相信你的!”
顾惜若不屑的瞥了瞥她,颇是嗤之以鼻,“对你危言耸听,我还没那么多心思。若非你活着,还有用处,我根本就不会如此告诫你。当然,若是你嫌活得太长了,大可以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肆意妄为,摆你公主的谱儿。你死了,就少了一个觊觎我家王爷的女人,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顾惜若,你……”佘映雪被气得身子发抖,却见顾惜若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眼睛贼亮贼亮的,颇有些神秘兮兮的意味。
她下意识就噤了声,纵然在皇宫里见识过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可她心里也很清楚,论起见识眼界,她是比不上顾惜若的。
不只是因为顾惜若生长的环境特殊广阔,更重要的是,对方比自己要自由得多,这也就决定了,顾惜若会比自己看到更多外面的世界,经历过更多人世间的世态炎凉。
或许,泱泱宫廷里的腌臜事情,顾惜若并不比自己熟悉和了解,此刻竟莫名的相信,顾惜若这个嚣张狂妄的女人是无比聪慧的,就算是置身于那样的宫廷里,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若说以往,自己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纵然偶尔闪过如斯念头,凭她的骄傲和尊贵,也定然不会承认。
然而经过那么多事情后,就算再如何不愿意承认,依旧抹杀不掉自己已经不如顾惜若的事实。
越想下去,她的思绪就越沉淀下来,理智和清醒,已经逐渐恢复过来,想起顾惜若不会无缘无故去警告自己,心头莫名咯噔一声,怯怯弱弱道:“你的意思,是指本宫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顾惜若时刻注意着她的神态变化,见她由一开始的冲动烦躁,渐渐转变为此刻的平静理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还不算太笨。
要让她发挥她作为棋子的作用,不是只有这样一种说服的办法;可关键是,唯有此种办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听话,从而在认清形势的前提下,不轻易去拆了她的台。
佘映雪的死活,她是不担心的。
横竖佘煜霖不会真的将其弃之不顾,而她在意的是,有关于此事,段天谌是否知道?
对此,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想法?
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顾惜若索性抛下这个问题,不经意间掠过佘映雪交叠在月复部前的双手,心中不期然一动,饱满莹润的红唇翕动了下,最终还是缓缓转身,拂袖而去。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她就停了下来,突兀的踏地声骤然响起,惊得佘映雪抬起头,身子瑟缩着,抖了几抖。
顾惜若眸光略显复杂,唇角却是不自觉的抽搐了下,暗想着,她就那么可怕么?为何佘映雪见到她,就已经成了这副畏惧的模样了?
她一双明眸里宛有溪泉流动,璀璨辰星点缀其中,端的熠熠生辉,侧过身子,一手负于身后,脊背挺直,腰若流素,仪态万千。
“映雪公主,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不过我却不得不说。自从东梁国太子来了那么一出后,想必你也清楚你们这些使臣的结果。原先,亓云帝派你们出使苍朝,前往苍京,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如今最好都把这些心思收起来。稍后,你记得转告你的三皇兄,让他安分点儿,不要做出任何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至于你,这段日子就安安分分的待在驿馆里,哪里都不可以去。我瞧着,骆宇对你似乎很是不错,若是你觉得也可以,倒不如……”
“不——”
不用她说下去,佘映雪已经猜到了什么,冷不防抱头大叫,想要开口辩解,却又在对上那冷澈凛冽的眸光时,喉咙间似乎被尖刺梗到,所有的心思都歇了,所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
顾惜若见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再转过身时,脚步更轻快了许多,转过屏风,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顾惜若大步踏出,看了看恭敬守门的青冥,又扫视了前方,早已不见了佘煜霖的身影,就连暗中那些苍蝇也了无踪迹。
“都走了?”她淡淡问道。
青冥连忙点头应是。
顾惜若回头看了看房子,背着手,快步往前走去。
青冥见状,连忙把门关好,快速的跟上去,一双眼睛里却透着精明和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青冥,回去之后,派几个人过来,给我看好这个映雪公主。在没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不得让她有任何的损伤。”
此次过来,她主要是想要打探当初发生在东梁国的事情,尤其是一些细节,她需要好好的询问清楚,否则,纵然段天谌给她再多的承诺,她心中也难安。
而今,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发现了尘封许久的疑虑,一些计策随之油然而生。
当然了,要想得到最初的结果,佘映雪这枚棋子,是绝对不可以缺少的。
青冥却是不理解她的用意,左右思量了几番,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妃,您可是发现了什么?您说出来,属下定会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怪呢?
青冥后知后觉,待瞥见顾惜若愉悦勾起的唇角时,立时冷汗滴滴,随即道:“王妃,属下并无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说,您的事情就是属下的事情,属下为您服务,便是理所应当的。”
顾惜若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摆摆手,阻止他绞尽脑汁的解释,“你也不必如此。我的眼睛可是雪亮着呢,就算你不说,我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
青冥立时汗颜,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
王妃只是顺口问了几句,他就慌成这样,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这些日子,王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周身与众不同的气势。
似乎她只要往前一站,那股凌冽冷峻的威势就会扑面而来,便是静立于面前,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令人颤抖的风涌。
如此强大的气势,还真是令人不敢小觑。
青冥暗暗想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还真是没说错。王妃若是再跟王爷待下去,以她的聪颖睿智,肯定会将王爷的气势学到七八分了。
“在我进门后,外面可有什么动静?”顾惜若没注意到青冥眼里蓦然升腾起的崇拜之意,藏于袖中的手交叠起来,一步一步,往驿馆门口走去。
说到正事,青冥也收起别样的心思,低头斟酌了一番,继而道:“启禀王妃,属下刚得到的消息,称东梁国亓云帝的旨意已经传达苍京,只是刚入苍京城门,就已经被咱们王爷派人拦住,将那旨意截入了宫中。”
顾惜若微偏着头,脑中飞快的转动着,心中别有一番思量。
半晌后,她才低声问道:“那么,那位三皇子可有什么动作?”
“有。”青冥紧了紧手中的佩剑,沉声回道,“三皇子听说后,立即离开驿馆,与东梁国的张御史进宫了。想必,是为着此事而去的。”
不想,顾惜若却是摇了摇头,眼里颇是不赞同之色。
佘煜霖此人,她虽接触不多,却也多少都清楚他的些许性子。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很清楚,眼前这尴尬的处境,明哲保身才是正道理。
佘煜霖若是不傻,应该清楚,此刻除了安安分分扮演好自己的使臣角色,别的事情就不该再插手。
如果可以,不沾染任何腥气,才是最保险的。
是以,她不觉得佘煜霖进宫会是直接为着此事。即便是目的在此,可为着避开段天谌的锋芒,应该会迂回婉转一些。
不过,那些都是段天谌最拿手的事情,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仰头轻叹,想着自己目前的状态,颇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趋势。
想到自己能够为段天谌分担些许苦恼,她顿觉欣慰无比,偶尔间回首起幕幕往事,虽有些苦涩辛酸,更多的却是欣慰。
“回头你去问问,王爷对此事是持着怎样的态度的。问好了,告诉我一声。”这样她也可以知道,将来遇到东梁国这些人,该是怎样的态度。
毕竟是两国之间的事情,她可不能因为一些私人事情而行差步错,给段天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音落地,却没听到青冥的回应,她心下诧异,扭头看去,拧眉问道:“怎么?对这个任务,你还有意见?”
察觉出她语气里的浓浓不悦,青冥骤然回神,陪着笑脸道:“王妃严重了。为王妃做事,是属下的福分,哪里有意见一说?只不过,属下就是有些好奇,王妃既然想知道答案,何不直接去问王爷?”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也不说什么话,就直接钻入了马车当中。
……
离开驿馆后,顾惜若直接回了谌王府。
只是,刚踏下马车,看到站在大门处的身影时,她忍不住蹙眉,怔怔的保持着静立的姿势,一时竟没有走上前去。
青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背着手在原地踱步的骆宇,心中颇不是滋味。
除了青擎,他和骆宇都是半路跟在了王爷身边,他二人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虽没有青擎那么重要,可那份“知遇之恩”,却是毕生不敢忘记。
若非王爷,就不会有今日的他和骆宇,也更加没有此时此刻安稳平静的生活。
谁又曾想过,到头来,骆宇竟会做出这样无可挽回的事情亲手切断了彼此的关系。
不是不感伤!
可一想到此间种种,皆是源于佘映雪那个虚情做作的女人,那股感伤也变得少了许多,甚至心里对骆宇也有了点点怨愤。
当然,像他这样大老粗的人,自然是无法体会为情所困的苦恼的。
“王妃,您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不如就由属下去打发了他?”长久跟随在顾惜若身侧,他多少都了解了她的些许特征。
如今见她止步不前,他的眉心也跟着拧成了一团疙瘩,看向骆宇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和无奈。
顾惜若轻叹了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抬步走过去,淡淡道:“骆宇,你怎么来这里了?”
冷不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骆宇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内心里刹那五味陈杂,竟低下头,不敢转过身,正面与顾惜若对上。
那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亲口说要断绝关系的人是他,而今才过了没多久,他就登门造访,恍若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忽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思绪去面对曾经的人和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从此以后再不出来见人了。
可是,他不能。
他没忘记,此刻压在他肩上的责任,还有那一份遗失多年埋藏在心里不见天日的情感。
思绪起起伏伏,也不过一瞬间,待反应过来时,立即转身,他摆出了惯常的痞痞笑意,朝顾惜若恭敬的作了个揖,“微臣见过王妃。”
是微臣,而非属下。
此刻,顾惜若才发觉,这个词竟然如此刺耳!
她淡淡“嗯”了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下,双眸也不自觉的眯起来。
不过短短时间不见,骆宇就有了如此明显的变化,不仅衣衫上布满褶皱,就连下巴处也长满了青色的胡茬,神情颓丧,落魄潦倒,可真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原本还以为,月兑离了段天谌的掌控,他可以活得更加肆意一些,甚至可以不用顾及段天谌和她的想法,尽情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去追求他想追求的人。
不成想,离开之后,他竟然只能混到如此境地。
不是不感到悲哀的。
只是,她也很清楚,导致骆宇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是什么,再仔细想想,似乎觉得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格外理所当然的。
她拢了拢袖子,长身玉立于骆宇面前,背光处的玉颜严肃认真,隐隐之中,威严之气尽显无遗。
“骆宇,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厌其烦的,她又问了一遍。
骆宇有片刻的晃神,微后退一步,拱了拱手,恭敬道:“启禀王妃,微臣有事儿,想要寻王爷问个清楚。”
顾惜若淡淡瞥了他一眼,抬步越过他,凉凉的留下一句话,“王爷还未回府。若是有事儿,直接来问我吧。正好,我也有事儿要问你,你跟我进来吧!”
骆宇面露为难之色,踟蹰了半晌,还是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走进去。
青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扯着他的胳膊,往大门里面拖去,“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才多久没见,你就这么生疏客气了,之前那么多年的情分,都去哪儿了?”
“我这不是心里不舒服嘛!更何况,当初还是我主动跟王爷提起的,这不是始终都觉得别扭么?”骆宇叹息了声,掰开他的手。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这样的语声感染,竟多了几分沧桑无奈的味道。
青冥顿时百感交集,讪讪然收回自己的手,抱着剑,左右端详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竟无言以对。
良久后,他才缓缓道:“走吧。你该庆幸,王爷此刻不在府里。若是想要做什么,还是做好交代一切的准备。”
若他没有估错,方才王妃的意思可是很明显的,单看骆宇能不能做到罢了。
骆宇微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到底青冥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脸色微微阴沉复杂。
他自喉间溢出一抹无奈的叹息,捏了捏掌心,还是笑着往里走去。
青冥见状,也抱紧了手中的长剑,紧紧跟随在其后。
……
一路无话。
走到正厅门口时,骆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略显犹豫,也不知在顾忌着什么。
青冥实在看不得他这种孬样,二话不说就伸手将他推进去,根本就不给任何踟蹰的机会。
要知道,王妃的时间可是宝贵着呢,眼前这家伙有空,不代表王妃就可以等得起!
作为一名合格尽职的贴身侍卫,自然时时刻刻都要为主子的切身利益考虑。
骆宇没想到他会从背后推自己一把,一时脚步有些踉跄,跌跌撞撞的跨过高高的门槛,重新稳住身形时,不经意抬眸,却撞入了一双明澈清亮的眸子,心神不禁为之惊颤。
他看到投影在她波心里的一个小小人儿,脸色难看,微带张皇,衣衫凌乱,不复往日的风流倜傥。
为此,他心中乍然一惊,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衣裳,颇是苦涩满腔。
只不过,他也知道顾惜若的本意是什么,短暂的恢复后,他也慢慢的挪到顾惜若面前,躬身行了一礼,“王妃有何要事,想要询问微臣的?”
顾惜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先坐吧。我想要问的事情,你应该心中也有数。”
语毕,她挥退了正厅内伺候的所有下人,只单独留下了青冥。
骆宇见状,又是好一番感慨,“以前,王妃刚进王府时,除了青冥,还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此刻都已经成了王府的半边天了!如今想来,倒是青冥的眼光最好!”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
顾惜若淡淡看了看青冥,眼里也颇多欣慰,“论起眼光,青冥的自是要比你好很多。我实在是很好奇,以你的身份,想要怎样的女子,应该都不成问题,怎么偏生对佘映雪如此情有独钟,甚至为了那个女人,不惜月兑离王府?”
这才是她最不理解的地方。
苍京美女云集,骆宇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够看得上的?
不可否认,在姿色上,佘映雪并非寻常闺秀可以相媲美。
可同样的,佘映雪也有其他的缺点,如目中无人,怀有心机等,甚至这些缺点能够掩盖住她的优点,以骆宇的眼色,不该看不清楚才是。
难道真如她所说的,骆宇的眼光,已经差到无可替代了?
骆宇满心里皆是苦涩。
他知道,以王爷敏锐的洞察力,绝对可以看出点什么,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去隐瞒。
不成想,不仅王爷看出来了,就连王妃这样的粗神经都能看出来,果然是他入戏太深,没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了么?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妥,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王妃,若是微臣告诉你事情的始末,您是否能够帮微臣个忙?”
顾惜若闻言挑眉,“你先说清楚,我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帮你的忙。不然,若是到最后,你为了那个女人而坑我,我岂不是吃大亏了?”
骆宇脸上有些不好看,只是也知道这个王妃的性子,虽心中不舒服,还是老老实实的将那些陈年旧事说出来。
“那次,随王爷出使东梁国,进行和解谈判,微臣并非是第一次遇见映雪公主。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暗中为皇上办过事,所去之处,便是东梁国。”
也就是那一次,让他陷入了此生的泥沼当中,不可自拔。
直到今日,他依旧忘不了在骠骑大将军府初见佘映雪时的情景——
春日,鲜花盛放,他以另一张脸误闯入骠骑将军府的后花园中,看着被一众莺莺燕燕环绕在中央的佘映雪,有生以来尝到了痴迷的味道。
彼时,正是将军府大小姐宴请各家闺秀的日子,他并不识得府中之路,又不想找指引的下人,便也随兴而走。
甫一看到他,那些吟诗作对的大家小姐纷纷鸟兽般散开,或躲在廊下,或藏身于屋中,唯有佘映雪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冲他微笑行礼。
她的笑,很妩媚,也很纯净,带着淡淡的诱惑气息,将他整颗心瞬间俘获。
直到离开,他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容她的美,尽管两人只说了一句客套话,可他已经觉得倍加满足。
回去之后,利用权职之便,他暗中查询了她的信息,想着返回苍京后,是否就可以向皇上讨要一个恩准。
待知道她是亓云帝最宠爱的公主时,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更因此颓丧了好一阵子。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不管他如何努力,此生都不可能靠近这样一朵娇艳动人的花朵了。
此后,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不再去关注她的消息,直到那次陪着王爷去东梁国进行和解谈判,又一次在大殿里看到了亭亭玉立的她,沉寂多年的心,竟然就那么鲜活了过来。
而佘映雪,就是那一抹注入他心脏的新鲜血液。
后来,让他欣喜的是,她竟然能够认出当年戴了面具的他。
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其实在她的心里,他也是有着一丁点的位置的?
这样的答案,他无从得出,可心里就是莫名的相信,他就是个不同的存在。
就为着这样一份相信,他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夜里出没,听说她对王爷心存仰慕,他止不住的心疼,却还是无声无息的在王爷耳旁说各种夸奖她的话,以期能够引起王爷的注意。
他以为,以她的绝色姿容,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并不是太难的。
将来,她若是能够跟随王爷到了苍京,自己岂不是可以常常见到她?
早就知道了彼此的身份沟壑,他从来不敢奢想能够拥有她,唯一小小的奢望,也不过是想要近一点的看到她,近一点,更近一点。
可他却忘记了,王爷已经有了个王妃,更忽略了王爷对王妃的情意真切,竟到了唯此一人的地步。
在看到她的黯然神伤后,他做了个大逆不道的决定,在明知亓云帝和她想要算计王爷时,也袖手旁观,任由事情按照亓云帝和她所期望的事情发展!
不过,他没有想到,王爷冒着得罪东梁国亓云帝的危险,死也不承认此事,一直到发生了那件禁锢他终生的事儿……
事情便发展到了如今这僵持而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不是他所期待的结果!
顾惜若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去形容骆宇了。
她想过,佘映雪与他会有一段渊源,不成想,竟会是这样!
该说情字误人,还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竟然会看上这样的女子。
想那苍京有多少名门贵族的千金,纵然娶不上像玉静瑜这样的书香少女,也碰不到苏紫烟那样的苍京美人,可以他自己的身份和谌王府给他的底气,要找一个一生相知相惜的女子,也并非易事。
谁曾想,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为个女人,自动月兑离了给他底气和庇护的谌王府,舍弃了追随多年的主仆情分,到头来,竟还要为一个心里盛满别的男人的女人四处奔走。
此刻,她除了为他感到惋惜,已经不知道该报以何种心情何种态度了。
短暂的怔愣后,她才缓缓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佘映雪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你实话实说,不要对我有半点隐瞒!”
骆宇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身形随着这番话的吐出而摇晃,目光落于虚空,痛苦与恨意交加,将他整个人的脸庞衬得狰狞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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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个骆宇还真是挺可怜的哇!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摊上佘映雪这样的,也算是他倒霉了!唉唉哎看我怨念的小眼神,仰首重重叹息一声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许许许……(无限循环中,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