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结束过后,便到到了今日重中之重的环节——宫宴。德庆殿内,众人都随着自己的品阶依次而坐,东方夜与花朝正坐于东方谦的右下方。
在皇宫里用膳,实在是颇为讲究,在德庆殿举行宫宴,那滋味又更是不同。一道道的珍馐美食流水一般地端了上来,站着随侍的内侍婢女站了齐齐的一列,直到东祈皇朗声下令“开宴”,众人才敢开始动筷子。
大殿中央的红地毯上,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美好景致。
花朝与东方夜端坐在桌前,依旧如平常在王府用膳时的那般随意,并未感觉到有任何的不自在。东方夜还跟以前一样总喜欢把好吃的东西全都往花朝碗里夹着,嘴里还不忘止不住的念道:“娘子,吃这个,吃这个……”直到见她的碗里实在堆不下了,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花朝无奈的接过,笑着轻轻叹息,对他说道:“你自己也多吃点。”
他这个习惯好像自从她进九王府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改变过呢。每次在餐桌上都要折腾好一番时间,任凭她怎么劝说也不管用。
“娘子,我们在王府里用膳的时候,都是先由小夜夜先夹给娘子吃,然后再由娘子夹给小夜夜吃的呢。”东方夜放下筷子,扭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神色很是认真的回道。
这话意思很明显是在说:我刚刚已经夹了给娘子,现在也该由娘子夹给我吃了吧!
花朝轻轻笑了起来,扫视了大殿里的众人一眼,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囧意,小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皇宫里,这殿内有这么多人看着,太过亲昵会惹来笑话的。”
“我看谁敢取笑我们!”东方夜顿时瞪大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来。
花朝轻轻地推了推他,笑着继续说道:“他们即使面上不敢,可心里肯定还是会这么想的呢!”
东方夜嘴巴一撅,十分嫌弃的瞥了一眼桌上的美味佳肴,不乐意的说道:“不是娘子亲自夹的饭菜,一点都不香。”
“拿着。”花朝无奈地牵起嘴角,侧过身子,把筷子放进他手中,挑起嘴角轻声哄道:“你先试试看,其实味道也是一样。”
东方夜拧着眉,虽然沉默,但还是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小口。可也仅仅只是吃一口而已,他便立马放了筷子,闷闷的出声嚷道:“臭的!”
花朝原本不想理他,但见着此际情形不同,实在不宜太过纵容。她轻轻呼了口气,敛去脸上些许笑意,沉声斥道:“东方夜,你不可以这么无理取闹!”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难缠了,她果然还是把他给惯坏了呐!
东方夜听着,俊脸苦巴巴的皱起。但看着花朝已明显不悦的面色,这才乖乖噤声不语。沉默片刻,他又有些迟疑的开了口:“娘子……”
“嗯?”花朝仍旧面色沉沉地看他。
东方夜嘟了嘟嘴,终于慢吞吞地说道:“娘子若是肯等下回王府之后做饭给小夜夜吃,那小夜夜就乖乖听话。”
花朝瞪他,隐忍着道:“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了?”
东方夜满脸的理所当然,然后耍赖一般地粘上她的手臂,一面不停地蹭来蹭去,一面继续问着:“娘子到底答不答应嘛?”
“我煮出来的东西能吃死人,你还要不要?”花朝紧绷的脸微微柔和下来,仍是没好气的回道。
“要!”东方夜想也没想地就答道,嘿嘿一笑,猛点了一下头。
娘子才舍不得毒死他呢!
花朝在他的笑容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只得妥协道:“好吧,下不为例。但若吃坏了肚子可就别怪我哦。”
“是。”东方夜答得格外干脆。原本嘟起来的嘴巴已经瘪了下去了,又恢复了他一开始的笑容,手里虽拿起来筷子,眼睛却是看向她。
花朝被看得一脸不自在,大力将他的头轻轻往前一扳,恼道:“别看我了,吃你自己的去……”
东方夜瘪瘪嘴,乖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可对着桌上的美食时仍是一脸故作的鄙夷,哼了哼道:“还是臭的,真难吃!”
花朝又好气又好笑,斜斜的横了他一眼,他这才无所谓地gou了gou唇角闭了口。
看着他们这相处融洽的一幕,居于高座的东祈皇甚为欣慰的含笑捋须,一旁桌子的东方谦亦是笑意柔软。可是,仍有一道嗤之以鼻的声音缓缓传来。
“这么大的一个人,还学人撒娇,真不害臊,小爷我可是在好几年前就不撒娇了呢。”说这话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舒玉末小盆友。他淡淡瞅着东方夜,很有点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两人的桌子离得很近,东方夜自然也就听得清清楚楚。
“要你管!”东方夜瞪了他一眼,也不恼,他忽然笑嘻嘻了起来,幸灾乐祸道,“我知道你是因为羡慕我有娘子可以撒娇,而你又没有,所以嫉妒了。放心吧,我大度得很,绝对不会嘲笑你的。”
“谁嫉妒你了?小爷才没有呢!”舒玉末气呼呼的瞪大眼回视着他。
东方夜也不惧他,又看到他有些恼了,便更是洋洋得意地压低嗓音道:“你也别太着急,等你毛长齐了,自然也就可以娶新娘子了!”
舒玉末虽然嘴巴不饶人,但始终是面皮薄,听他这么一说,蓦地便赤红了俊脸。
“你……”他一脸窘迫,恨恨咬牙,看见东方夜眼中闪过一丝挑衅的意思,顿时气得眼睛鼻子都歪掉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一个圆睁双眼绝不服输,一个笑意明显满是挑衅。
还是花朝看不过去了,在底下狠狠掐了东方夜的手臂一把,暗恼道:“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东方夜鼓着亮晶晶的双眼,笑个不停,只是笑,也就由着她掐他。
好半晌,他才又回头斜了舒玉末一眼,扬了扬手笑着哼了一声道:“我不跟毛没长齐的小子计较!”
这话一入耳,舒玉末的头上差点冒出青烟来。
谁毛没长齐了?他也才不过比东方夜小个两三岁而已,竟然就敢瞧不起他!
不过,有舒玉遏与舒玉柒在一旁摁着,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此时此刻,他有气没处撒,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可心下却暗暗下定决心道:“东方夜,你记着,等小爷把你的女人拐去西番,看你怎么说……”
转眼间,眼前的殿中央已经轮换了好一番歌舞。还有不少千金小姐都以借兴之名,上前演绎,像这种关系到自身利益的好事,她们当然是要争相上场了。
“听说西临国素来注重女子教育,且才学颇负盛名。九王妃身为西临国国相之女,想必才艺应该也十分出色吧,不妨也上前展示一番?”就在前一个节目结束下一个节目还没开始的空挡,一个骄纵的女子声音在响起。
此人正是大将军二小姐姬菲。
这话一问开,她将那双上斜的吊眼微微一挑,目光横过花朝的小脸上,那眼神太过复杂,竟像是带了嫉妒与怨愤,熊熊地在她眼中烧着。
说到底,她与花朝都是同一品阶的臣子之女,凭什么花朝可以在赛马上出尽风头,自己却要丢尽颜面呢?肯定是她刚刚使了什么妖术,肯定是!
花朝原本正在努力解决着自己碗里堆积的食物,这下听到又有人突然提到自己,不由缓缓抬起脸来。她看了看姬菲,沉默须臾之后,才凉凉的回了一句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姬小姐觉得,以你区区一介臣女的身份,有什么资格能让本王妃当众表演给你看呢?”
花朝实在想不明白,姬菲对她这是从哪里来的深仇大恨呢?说起御花园里的事情,也是姬菲先招惹她的吧,她还没有好好出手教训她一顿也就罢了,对方却竟然先恨起她来。原本她还想着息事宁人,既然她非要揪着自己不放,那就别怪她专门扯她的痛脚。
“……”姬菲顿时被这话语中明显的轻蔑给噎着了,眸中掺进了满满的不甘。
花朝很平静地回视着她,嘴角轻轻一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分明写着:“姬小姐即使再怎么心有不甘也无用啊,要怪只怪你命不好,所以现下坐上这九王妃位置的人会是我,而不是你。”
果然,瞥见这挑衅的目光,姬菲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忽地,她似想起什么,难看的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意,凝望着居于高座的东祈皇身旁的皇后,嗤地一声冷笑,“臣女确实是没有这个资格,但皇后娘娘应该可以了吧!?”
她其实也不傻,一早就感觉到皇后对花朝与东方夜的不喜。现在一心想看到花朝当众丢脸,她自是不会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而看到有人对花朝使绊子,皇后当然也是乐见其成。她冷冷看着花朝,神情深邃,“是呀,九王妃,本宫总该有这个资格吧?”
花朝浅浅一笑,却不说话。她虽然不能当众对皇后不敬,可身边有些人却是可以的。
东方夜抬起头十分不满的瞅着皇后,双掌蓦地拍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我家娘子即使要表演,那也是演给我一个人看的,你算什么?”
一听这毫无尊卑的话,皇后顿时铁青着一张脸,满身隐忍不去的怒意。
东祈皇见此适时的出声解围,笑道:“好了,永仪丫头与小九刚刚赛马也该累了,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皇后忍了又忍,无奈之下,也只得竭力将月复中的怒火逼退回去。
东方夜却笑得好不得意,故作模样的朝皇后吐了吐舌头,甚至于,他还伸出一个小指头,在皇后眼前晃来晃去,简直是在刻意地挑衅。
皇后立马又被他这表情激怒了,气得脑子一热,脸色由青转白,几近要咬碎了满嘴的银牙。若非碍于东祈皇在场,她只怕连跑上前来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她难看的凝起眉眼来,朝着东方夜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心中暗暗恨道:小jian种别太得意,本宫迟早有一天会收拾你!
花朝全然看在眼里,皱着的眉眼中,神色忽然有些复杂,禁不住叹道:想想皇后这些年来处处受东方夜的寻衅,遭到针对,反而对其无礼与挑衅处处忍让,如今也必定积压了满月复的怨恨。所以她与东方夜的这场暗斗势必是要争夺到底了。
不知不觉间,大殿中央的表演者又换了好几拨人,待到花朝饶有兴致的抬眼关注时,正巧就轮到了大将军府的嫡小姐姬烟。
她翩然行至殿中,朝着众人盈盈拜倒,然后才走到琴旁,正襟而坐,伸出纤纤十指斜列在琴弦之上,轻轻地按压,顿时间一串流淌的音符如潺潺流水般,倾泄而出。
花朝对琴艺没什么研究,虽然不太听得懂,隐约觉得有点意识流,不过还是承认这女子确实弹得不错,因为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在凝神静听着。
花朝在心里暗暗叹息,其实撇开姬菲的为人不说,她也的确算是一个难得的色艺双绝的出子。
一曲弹罢了,姬菲终于袅袅起身,娉婷而立。
“姬烟在此献丑了。”她犹自微福,话音婉转动听,甜而不腻,摄人心神。
东方夜视若无睹,鼓着清澈的眼瞳哼哼了几声,“装模作样的女人真讨厌!”
花朝看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忍着笑意,好笑道:“东方夜,你怎么看所有的女人都不顺眼呀?”
她以前还不觉得他有“厌女症”,可现在却有些怀疑了。
“当然不是了。”东方夜笑得好不灿烂,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说道:“小夜夜不是还喜欢娘子的么!”
“……”花朝看着他鼓圆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听着他很是认真的把话说完,然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好!好!姬小姐不愧是京城的第一才女,此曲果然谈得精妙。”大殿之上,东祈皇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满面红光,忽地就赞许出声,嗓音愉悦且宏亮。
“谢皇上赞誉,臣女实在愧不敢当。”姬烟再次施礼谢过。
东祈皇缓缓捋须,却是笑意不减,缓缓说道:“说起来,你与老五的婚约也被耽搁了好几年了,如今老五已经回京,这喜事也是时该办一办了。”
“一切全凭皇上做主。”姬烟垂下眉恭敬回道,面上露出羞怯之色来,眼角偷偷的掠过东方胜的身上。
可是,她这话才刚落下,东方胜却蓦地站起,神色平静,拜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暂时还无心成家。”
姬烟闻言怔了怔,原本还娇羞的面色蓦地僵滞。底下的姬菲亦是脸色骤变,双目睁圆,一张嘴话便月兑口而出:“五王爷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
按照东祈国内的习俗,一般女子都是十四五岁议亲,十五六岁便出嫁。像姬烟这般年过二十的却还未嫁人的女子,恐怕整个东祈国也只能找到她一个了。
姬菲对此气恼非常,她的姐姐为了能嫁给五王爷已是刻意等待多年,因为年岁渐大的原因背后遭受了多少人的讥嘲暗讽。以前五王爷一直没有回京便也罢了,可他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竟然当众拒娶,这是要她的姐姐成为全京城人的笑柄么?!
“妹妹,不得对王爷无礼!”姬烟忙低声训斥道,发白的脸色很快便恢复如初。她表面上看起来神色平静,可衣袖下的手却不自觉的捏紧,指尖都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姐姐。”姬菲憋得满脸涨红,气得都快忍不住要跺脚了。
东祈皇神情严肃,沉声开口,“老五……”
可尚未待他把话说完,东方胜便不由分说地向他再次拜道,语意坚决:“求父皇成全!”
姬烟抿了抿咬得发白的红唇,顷刻间将所有的暗流汹涌掩于心底,笑靥再次回到了明丽的面容上。她犹自盈盈福身,颇为善解人意的向东祈皇说道:“五王爷乃顶天立地的当世大英雄,自当以为国家效命、建功立业为主,岂能流连于儿女私情之上。臣女恳请皇上成全五王爷。”
听及这话,姬菲几乎急得要跳起来。她的姐姐怎么这么傻呢……
而东祈皇沉沉的面色这才又渐渐缓和下去,声音肃穆,正色道:“老五,姬小姐可是比你明事理多了。你既已耽搁人家小姐多年,还是趁早将人娶进府去吧。”
东方胜微微颔首,不语。
殿内的气氛因此而沉闷了起来,花朝眯着眼若有所思的瞥了两个当事人一眼,唇边霎时间钩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姬烟显然是对东方胜早已情根深种了,只是看着眼前的情形,只怕她这厢落花有意,东方胜那里却是流水无情。
不过……花朝有点想不明白,这将军府的势力也不算小,东方胜既然有那份野心,不是应该早些与将军府联姻,让其府的势力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么?为何反而如此难堪的拒绝姬烟,就不怕会与将军府反目?
——
宫宴结束,众人自当各自回府。
花朝与东方夜刚走出德庆殿,背后突地一声少年的清悦嗓音响起。两人回头一看,却见舒玉末赶了上来。
“喂,”他对花朝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以后见面了我总不能再‘钕人,钕人’的叫着你吧?”
“你该唤九王妃。”东方夜在一旁插嘴道。舒玉末不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是我娘子,当然就是九王妃了。”东方夜口气不善道。他家娘子的闺名是随便能告诉外人的么!?
舒玉末不理会他的话,转而看向花朝,“我要听你说。”
花朝还没张口,东方夜便喝止道:“娘子不许告诉他!”
舒玉末却也不是善茬,斜了眼嗤地一声笑:“你不说也行,我还可以去问别人呢。”顿了顿,他笑着道,“对了,你明天应该有空吧,我到时候去王府找你……”
“她没空,你不准来!”东方夜冷冷地打断他。舒玉末笑得更加开怀,偏头挑衅地说道:“我偏要去!”
东方夜将眼一横,忍不住咬了咬牙道:“你敢来,我就拍死你!”
舒玉末哼一声,一脸不惧,“小爷怕你……”
两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抬杠,花朝愣是连一句话也没插上。
到了第二日。
舒玉末果然是找上门来了,可惜刚踏上大门口的石阶,就被守门的两个小厮拦了下来。
舒玉末傲然昂首道,“小爷要找你们九王妃。”
“这位小公子,很抱歉,我们王妃没空,今日不见客。”其中一个小厮颔首回道。他们主子可是早早的下了命令,这几日不管来人是谁,只要是公的,一律不准放进王府。
“骗谁呢,小爷昨天还跟她约好了。”舒玉末气呼呼的道:“是不是东方夜让你们拦着小爷的?”
“很抱歉,我们王妃今天真的没空。”另一个小厮直述道。他们可没有这个胆量敢去违背自家主子的命令。
舒玉末恼道:“小爷不信!”说着,便想要冲进去。可才朝前面奔了几步,便又被小厮拦住了。他们无奈的道:“小公子,可千万别让小的们为难呀。”
“你们——”舒玉末又气又恼,恨恨地跺了跺脚。他一咬牙,当下便站在门口朝着府内大嚷大叫起来。他这一做法,虽然有点像无赖,但效果却是十分明显。
不多时,便见东方夜与花朝闻声出来。
“舒玉末?”花朝有些惊讶的唤道。她今日刚用完午膳,东方夜便非得要黏着她一起午睡,她才刚眯了一会儿眼,就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了,原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谁知道……
舒玉末一看见她,欣喜地几步绕过小厮去告状道:“你可总算出来了,这两人小厮一直拦住我,不让我找你呢。”
花朝冷眼睨着两个小厮,淡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小厮垂下头,支支吾吾的半晌答不出话来。
“是东方夜故意让他们拦着我的。”舒玉末咳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放弃故意报复的念头。
东方夜愤愤然的瞪着他,双眸中隐隐透出寒光。臭小子,竟然敢上门来了,真是找死!
他刚想要教训舒玉末一顿,却见花朝正望着自己,于是乖乖回道:“娘子,小夜夜不喜欢这个臭小子,也一点都不喜欢娘子对他好。”
花朝抿了抿唇,没做声。心想着:东方夜还惦记着昨日欲膳坊的事情呢。
舒玉末在一旁低声问道:“我说,你怎么就嫁给他了呢,这么点自由都没有。不然你以后跟着我回西番吧,我把我的几个哥哥都介绍给……”
东方夜一听这话,霍地眉头倒竖起,忿忿地打断他,嚷道:“我娘子嫁给我怎么了,难道我不好吗?我可告诉你,我娘子是我一个人的,你不准打我娘子的注意,听到没有?!”
“小爷就不听。”舒玉末仍旧是嘴犟:“小爷还要把她介绍给我的哥哥们认识呢。”
东方夜瞪着他,双眸里缓缓一点点烧起小火,一扬手,掌力便毫不留情的朝舒玉末挥了过去。
舒玉末躲闪得及时,堪堪避过。他也是有些武功的,虽然功力不深,但打架是绝对不成问题。于是,当下便与东方夜打作了一团。
花朝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两人会突然间就动起手来。她出声喝止,可谁也不肯先停手。但好在前来寻找舒玉末的舒玉柒及时赶到,这才好不容易将二人分开。尽管东方夜刚刚只用了一分功力,但仍是将舒玉末打得不轻。
舒玉柒一面拉着舒玉末,一面歉然道:“对不住了九王妃,今日全是舍弟莽撞冒失了,多有打搅,还请九王妃原谅。”
花朝连忙不好意思地颔首回礼,明明就是东方夜把人给打了,怎么好意思反过来让人家道歉呢。她实在没脸再在门口呆下去了,等双方沟通完,索性便强制拽着东方夜回府内。
舒玉末打输了自然心有不甘,气呼呼的直言要再打回去。舒玉柒低声劝了几句,抬眉看着东方夜与花朝渐渐消失的背影时,那双妩女眉的眼睛里满是深思之色:“十弟,不可和京城里的这些人靠得太近,这位九王爷感觉起来也有点怪异,只怕并不简单。”
“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比一般的傻子聪明一点,武功高一点罢了。”舒玉末月兑口接道,想起东方夜揍他时说的一句话,顿时恼得甩开舒玉柒的手,鼓起腮帮子恨恨道:“他刚刚说他是京城一霸,小爷我还是西番一霸呢!”
舒玉柒垂下眼角无奈地叹息:唉,她这十弟当真是被宠坏了,性子又太过直爽单纯,什么事情在他想起来永远都那么简单。
……
九王府内。
自东方夜打完架以后,花朝便一直呆在书房里,也没有和东方夜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东方夜也就一直坐在花朝正对面的椅子上,整个书房内除了花朝偶尔翻账本的声音外,只余一室静谧。
“小夜夜生气了。”忽地,一道闷闷的声音响起。
东方夜撅着嘴嘟嚷着,一边细细的观察着花朝的神色。却只见她仍在看着账本,对他视若无睹。
东方夜心里难受了起来,片刻的沉默,他那管委屈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小夜夜生气了。”
可惜,花朝仍无动于衷,只是径自埋首继续看账本。
东方夜无法,只得将自己凑到花朝跟前,瞪大一双清亮的眼睛,气鼓鼓的埋怨道:“小夜夜都生气了,娘子为什么还不来哄我一下?”
花朝这才终于搁下手里刚翻了好几页的账簿,睨了他一眼,轻轻慢慢地道:“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做错事的人是他,先动手的人也是他,把人打伤的还是他。
东方夜小小声的委屈道:“可是,娘子都不理小夜夜了。”
“这是你做错事的惩罚。”花朝淡淡的回道。反正怎么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惯着他了,绝对不能!
“那娘子换成别的惩罚好不好?”
“不好!”
“娘子……”
“没得商量!”
“……”东方夜扁扁唇,神情竟是极其哀怨。接着,便又见花朝开始看账本,又继续无视他了。
东方夜只觉心头莫名烦躁,轻轻倚着桌子,眉头越拧越深。直觉花朝这次是真的不会再理他后,他才板起俊脸来,咕哝一声,“娘子不理小夜夜就算了,小夜夜也不理娘子,哼!”说着,缓缓转过身,修长挺拔的身影便预示跨出门去。
他刚走到门槛前,又回首看着花朝,说道:“娘子再不理小夜夜,小夜夜就真的要走了哦。这次是真真真的哦……”
可花朝的眼依旧盯着账本,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东方夜暗觉无奈,这才一咬牙下定决心抬脚走人。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书桌前的女子才终于抬起头来,一把将手里的账本甩开,忍不住叹息起来。
东方夜这一走,果真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晚上天色将黑,花朝这才终于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把那常跟在东方夜身边的两个小厮找了来,忙质问道:“你们王爷呢?哪里去了?”
“这个,这个……”
见他们这样吞吞吐吐,花朝更加着急,不耐烦的道:“还不快说!”
小厮被逼问得没办法,终是支支吾吾地答道:“王爷说,都是舒玉末那个臭小子害得王妃不理他的,所以找那个小子算账去了。”
花朝无奈抚额,动了气,禁不住咬牙切齿道:“东方夜,你行,果然不是一般行!”这世上有这么能找事的人么?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心中却是越来越火大。暗暗将东方夜好一顿臭骂,这才风风火火地出了王府,朝驿馆的方向走去。
九王府离驿馆并不算很远,只是隔了五六条街。不过因为那一带都是朝中官员居住地,所以地方比较宽广而僻静,不像城南、城北人流量那么多,连做生意的小贩也是早早的收了摊。
花朝怕东方夜会惹出什么大事来,所以一路都走得很急。
就在她穿过第三条道的路口,快要到尽头时,一道颀长的黑衣身影不知从哪里忽然现出,在蓝色的夜幕中一闪而过,朗然跃下,背对着静静立在前面的一丈开外。
花朝一心都在找东方夜的事情上,此际对于这黑衣人的突然出现并未过多注意,正当她抬脚继续往前赶路时,那黑衣人却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她,低低唤道:“小野猫……”
这嗓音轻而低沉,就像是用鼻音哼出来的一般,带着三分性感,七分慵懒。
花朝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强烈的感觉摄住了,不受控制地收回跨着的步子。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她心下狐疑,不由而然地生出一抹防备之色来。
停住脚步,她抬眼望去,由于此刻的天色过暗,虽看不太真切他真实的模样,但仍依稀可见此人身着黑衣,面蒙黑布,包得严实的面上只露出一双邃光幽幽的细长的眼睛来。
“你是西番人?”花朝皱眉沉思,突然在脑海中快速地滑过一个念头。
“原来小野猫还记得本少呢?”眼前的黑衣人顿时笑出了声来,嗓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打趣意味。
花朝警惕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找小野猫叙叙旧了。”他漫不经心的缓缓说罢,慵懒的嗓音不觉扬高。
并不理会他话中的玩味,花朝哼一声冷笑道:“我没什么要你跟叙旧的,闪开!”
“这么久才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想不到小野猫竟然如此无情。”他口中的笑意忽地幽冷了起来,那微眯着的细长的眼眸里迸发出细微的锋芒,凉凉地说着,“可惜,本少这次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轻易的放你离开了。”
听及这话,花朝的警戒不由再次提高,嗤笑道:“能劳烦你这个西番人亲自来找我,看来我的份量还不轻呐。”
“西番人多得是,并不能独独代表本少,本少名叫穆彧,人称彧少。”穆彧饶有兴致的说道。
“管你叫什么,我没空和你在这里瞎扯,快滚开!”花朝不耐烦的挥手道。
穆彧向前走了一步,双手习惯性的交叠在一起,一手轻轻拍打着另一手的手背,语意淡然的道:“本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不能再放你走了呀!”
花朝渐渐冷静了下来,紧盯着他,问道:“我是哪里惹着你注意了?”
她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什么,不禁疑惑着:她与这西番人总共也才打过一次交道,而且那次在农舍时连正面都没见着。要说,该先找人报仇的也是她自己吧,那一次她可是差一点就死在那群人手中呢。
穆彧维持不动地站在原地,低低的笑声几不可闻:“小野猫这么快就忘记了么?你可是在不久前还毁了本少一个影子呢。”
“什么影子?”花朝觉得他莫名其妙。
“就是本少的替身啊。”穆彧忽地停下手中拍打的动作,眉眼略略挑起,低沉的声音里犹自染上浓浓的冷意:“你说,你毁了本少一个影子,是不是该有所补偿呢?”
花朝皱着眉头,一脸不客气的骂道:“神经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影子、替身的,她连影都没见过,这是哪辈子的事情呀?
“小野猫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你只要知道本少今日是特意前来找你讨要利息的便是了。”穆彧轻轻慢慢地说道,眼底划过一抹熠熠逼人的意味不明的暗芒,声音越来越冷:“把你的利爪使出来吧,让本少见识一下到底是何等的厉害。”
说罢,双眼攸地一眯,他猛然挥掌向花朝袭了过来。
花朝面上仍是莫名之色,不容她细想,刹那间一道寒冽气息直扑而来,带着彰显的凌厉杀气!
花朝好不容易才躲了过去,穆彧的掌力却又再次袭来。
她心下恼怒,气道:自己这是倒的什么霉啊,从穿越至今就没遇到过半件好事。现在又遭人击杀,连理由都说得那么莫名其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她越是躲,穆彧的掌力便越发的狠。
“小野猫,你若再不使出些真本事来,本少可就真的要杀了你哦。”穆彧懒洋洋的开了口,话音里染足了危险与无情。
花朝暗暗咬牙,奋力回击。可是以她现今的功力根本不是穆彧的对手,不过才接了三四掌,她便已显露败绩。
怎么办?到底要怎样才能从此人的手里逃月兑?
花朝心里开始急了起来,同时,一股诡异的感觉从她的心尖底里开始逐渐蔓延。这种感觉她并不觉得陌生,昨日在皇宫赛马场时,她就已经触及过。身体里的那股昨日才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强势东西似是又再一次的想要破体而出,她咬着唇强忍着眩晕涣散之感,背后冷汗涔涔直往下淌。
眨眼间,穆彧的掌力便又来到了眼前。蓦地,自暗中现出几道黑影,正当这些人想要上前救助花朝时,四周猛然带起了一潮极冷极慑人的风。
只见眼前那女子身上的气息瞬间发生改变,原本的温软柔弱已是被极重的戾气取代了,就连那双漆黑的眼眸如今也越来越具鬼魅一般森冷凛冽的寒意,似蓄着滔天的风暴。
“都退下!”眼见着黑影预备动手,她沉声喝止着。
双眸略眯,她随即冷冷地睨着穆彧,冷厉地声因如同来自幽冥地狱:“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