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后倾天下 第五十六章 公子爱裸眠——冲动

作者 : 墨倾长风

严子桓青白着一张脸在位子上坐了很久,只觉得浑身无力,而那个始作俑者在说完他有病之后就上了楼,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公子,”宝儿满脸不忍,“我扶你上楼吧。”

“好。”他倚着还不及他肩膀高的宝儿,在满堂同情的目光中上了楼梯,走了两步又顿住,“宝儿,公子我真的得了洁癖这种病了么?”

宝儿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公子,您病了不止一天两天好么?

嘴里却安慰着:“没有没有,公子是上等人物,哪能跟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爱干净是正常的。”

“哦。”严子桓点点头,又不自信地问,“那美人为何说……”

“哎呀,公子,那是她不懂欣赏。”宝儿扶着他继续走,“等你以后把她娶回家,多教教就好了。”

“教?”严子桓听到这词微微一愣,随即笑得眉眼飞飞,夸道,“孺子可教,等公子我娶回美人,一定重重赏你。”

“呵呵呵……”宝儿干笑,不语。

大堂内,有人看着渐渐隐没在楼道口的两人,目光一闪。

“快快,准备浴汤,公子我要沐浴更衣。”上了楼,严子桓先看了眼楚清欢紧闭的房门,便急急地回了房,不堪忍受地闻了闻衣服。

一身的臭味。

胃里又是一阵翻滚,早已空无一物吐无可吐的胃又起了反应。

他连忙跑到点着苏合香的香炉旁,不行,这里香味更浓郁,反而更想呕吐。

又跑到窗子边,将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夜间的凉风吹进来,吹散了房内的香气与他身上的“味道”,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一转头,看到隔壁房间的窗户也开着,一幅素白衣袖在风中翩翩翻飞,在夜色里如同一只振翅的蝴蝶。

“姑娘,姑娘……”他探出头,向侧倚在窗边的楚清欢招手。

楚清欢看他一眼。

“我现在过去找你可好?”他说着就退了回来,走到门口却见宝儿带着两名小二抬了个浴桶上来,才想起来身上还臭着,又跑回去冲着隔壁道,“我先洗个澡,洗完了就过去找姑娘。”

说完了,才觉得哪里不对,定睛一看,隔壁窗口哪里还有楚清欢的影子。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四肢不勤又有严重洁癖的严公子总算在宝儿的努力下沐浴完成,顶着一身香喷喷的香气来到楚清欢门前。

一抬头,才发现里面已熄了灯。

“睡了?”他喃喃了一句,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因沐浴而显得眉目更加如画的脸生动地一笑,“睡了更好。”

伸手探入衣袖中,之前用过一回的小刀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也完全没有正人君子该有的觉悟,无比自然无比坦荡地将刀锋插入门扇之前的缝隙,顶着里面的门栓一点点拨动。

故伎重演。

“嗒。”一声轻响,门栓应声而落。

他凤眼一眯,笑得象只偷腥的猫。

偷腥的猫正要把手里的作案工具收回,手掌却陡然一震,一麻,他下意识一松手,那小刀叮地落地。

他因沐浴而泛起微微粉色的脸白了白,却弯着身子,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就在离他眉心不足两寸之处,一个亮锃锃的刀尖正插在他原先作案的位置,在灯光下散发着森森的冷光,如果掷刀的那人再用点力的话,这刀尖此刻正插在他的……

两腿就有些发软,一发软就发现抬不动腿。

里面传来女子没有温度的警告:“下次若再敢来撬门,钉的就不是房门,而是你的脑门。”

他缓缓直起身子来,整了整衣衫,清咳了一声:“那个,姑娘……”

“公子,你赶紧给我回来吧。”出门来找他的宝儿看到露出门外的刀尖吓白了脸,死命将他拉回去。

“可我还没……”

“没什么没!命都快没了。”

“真是奇怪了,凡是见过本公子的女人,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哪个不对本公子动心的,偏偏这个……宝儿你说,是不是没天理了?”

“是是,没天理没天理。您哪,赶紧睡觉吧,睡着了就不想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最终隐没在一声关门声后,楚清欢收回匕首,拣起掉在地上的那把小刀,看了一眼,随手收起。

明明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偏干这偷鸡模模狗的勾当,还做得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也不知追了多少女人落下的毛病。

时值半夜,就是整间客栈都陷入安静的沉睡中时,楚清欢突然醒了。

她本来睡眠就浅,做杀手的那些年更是从来没有真正睡沉过,有点动静就能将她惊醒,此刻她醒来,眸光瞬间清明,在黑暗中闪过犀利的精芒。

是那洁癖公子又在折腾?

她悄然潜行到窗边,将窗扇推开一条线。

今晚无月,夜色并不明亮,就在这昏沉的黑夜中,一条钩索嗖地窜了上来,稳稳地钩住隔壁那间屋子的窗棂,只发出轻微的一声笃响,随后,有人抓着那绳索,脚踩墙面,无声攀爬而上。

来者身着黑衣,不止一个,从其举动来看,身手稳当,经验丰富,显然经常干这种事。

显而易见,他们的目标,正是那不务正业的严大公子。

这些人是谁?深夜爬墙所为何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财是物还是人?

一瞬间,数个问题闪过脑海。

管,还是不管?

如果是因为严子桓太过招摇以致引来盗贼,她完全可以不作理会,财物被偷也是他咎由自取,活该有个教训。

如果是严子桓的仇家,此次前来是为了寻仇,她冒然涉身其中更为不理智,那严子桓本就是个不清不楚的人物,若他身后涉及到她无法想像的势力,恐怕连自身都难顾。

她与他萍水相逢,也许明日就更奔东西,根本无需为了他而卷入是非。

只是,那些侍卫早被他赶到了后院,而这严子桓一看就是个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再加上房间里还有个孩子……

想到此,她随手抓起窗边的茶壶掷了出去,几乎同时,她的身形已如凌空大鹏,俯荡而出。

也就在此时,后院突然哗声大作,打斗声激烈响起。

茶壶疾如流星,朝着已经攀上窗沿的黑衣人笔直砸去,楚清欢如影随形,精准地抓住垂直于墙面的绳索,一脚蹬翻了已爬至半途的另一人。

后院突然传来的打斗让她立即意识到来者并非只有一路,分明是前后两拨同时动手,而明显的,后院那拨是冲着那辆马车而去,也就是说,目标是车内的财物。

她立即放了心。

如此,可以确定这些人非偷即盗,并非冲着严子桓而来,这就好办得多。

头顶上方一声闷响,茶壶正中那人头部,他痛呼一声,倒也厉害,只因上半身已挂在窗子上,因此只是猛烈地晃了一晃,竟咬牙跌入了房间。

对于偷盗者来说,要么不出手,出手必然不能空手而回。

底下几人想不到会有人凭空出现阻碍他们的行动,互相对视一眼,皆露出狠色。

寒光一闪,两人手中已多了把小巧的袖驽,弩箭短而尖锐,对准了半空中的楚清欢。

楚清欢眸光一冷,就在弩箭呼啸而至时,她突然松了手,身形直直坠下,在着地的一瞬间,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她袖中的刀已出鞘。

刀出,血溅。

两声惨叫响彻夜空,两把袖驽几乎同时掉地,持驽的两人皆捂着右手惨叫不已,鲜血不断滴落,空气中有了淡淡的血腥味。

“老大,杀了这女人……她,她挑断了我们的手筋!”

余下两人皆变了色。

不过刹那,两人手筋同时被挑,这样的身手与狠厉……

“挑了手筋是便宜了你们,做你们这种勾当的,本该砍了双手才对。”楚清欢冷目一扫,“想杀我,你们尽管过来。只不过,接下去就不是挑手筋这么简单了。”

语音未落,她横刀一挥,身形蓦然朝那两人冲去。

两人一惊,未及细想下意识便跑,未想楚清欢本就只是虚招,刀一晃,她便立即反身,抓住绳索迅速攀爬而上。

那两人见被耍,气得想要吐血,发了狠,不要命地追了上来。

楚清欢冷冷一勾唇,待那两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时,反手一挥,绳索被拦腰割断,那两只象被绳子串住的蚱蜢一般重重摔了下去。

她毫不停留,攀住窗台一跃而入,还未看清屋内情景,对面一人厉声喝道:“不准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她微微皱了眉,这声音真难听。

桌上点着一盏小灯,光线并不成问题,她抬头望去,刚才被茶壶砸中的倒霉蛋满头满脸的血,面目凶狠,目露凶光,一手握着刀,一只胳膊紧勒着裹着丝被的严大公子,那宝儿也似受了威胁,站在一边动都不敢动。

严子桓一看到她,显出很大的惊喜,苦着的脸立马不苦了,眉目生花地对着她笑:“姑娘深夜来我房里,是想我了么?”

“老实点!”倒霉蛋狠狠紧了紧胳膊。

“咳咳咳……”严子桓玉面一红,险些被他勒断气。

宝儿往后挪了挪步子,悄悄朝她对口型:“救救我家公子。”

楚清欢不动,挑眉看着他,意思是,我凭什么要救你家公子。

宝儿讪讪一笑,双手抱拳求饶,他当然知道先前在楼下时对她态度不好,现在可算是自食其果了。

“把刀扔了!”倒霉蛋冲着楚清欢抬了抬下巴,“否则我杀了他!”

“能换句台词么?”楚清欢将匕首往旁边一扔,“扔了,然后?”

然后?他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心里有些慌。

明明他才是占了上风的那一个,却不知为何,在对面那道沉着冷静的目光下,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然后……然后你拿跟绳子,把自己捆了。”

“没有绳子。”

“没有绳子……”倒霉蛋眼珠乱转,四处寻找可用的绳子,最后转到她身上,一喜,“把你身上的腰带解下来。”

楚清欢淡淡问:“你确定?”

“确定,一百个确定。”倒霉蛋为自己想到的点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楚清欢的手缓缓伸向了腰间。

“不能解!”严子桓也激动了,玉面泛着淡淡的粉色,“姑娘解去腰带的模样想必极美,但绝不能便宜这小贼,要解也只能我一个人在的时候解。”

“闭嘴!”倒霉蛋用袖子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因为他的这句话而起了兴奋,直勾勾地盯着楚清欢的胸部。

长得如此漂亮的姑娘,看身段也是绝佳的,若是月兑了衣服……

“啊——”一声惨叫,震得宝儿捂住了耳朵。

倒霉蛋一把推开严子桓,双手捂着眼睛痛苦地嚎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这就是你心术不正的下场!”楚清欢冷哼一声。

严子桓裹着被子激灵灵打了寒噤,偷偷地觑着她,看一眼胸就要被戳瞎眼睛,那他刚才也看了,会不会……

房门砰地被撞开,钟平率着那些个铁塔冲了进来:“公子,你没事吧?”

还没看到严子桓,先被倒在地上嚎叫的倒霉蛋给吸引了注意力,齐齐一惊。

“你家公子没事,就他有事。”楚清欢拔出他眼里的小刀,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将小刀在严子桓眼前晃了晃,“来,还给你。”

严子桓脸一白:“呕——”

楚清欢唇角一扬,随手扔了,准备离开。

“不要走!”毫无预兆地,严子桓蓦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她,颤抖着身子道,“我怕……”

“咝——”人人倒抽一口冷气,瞪大了眼。

“公公公……公子,”宝儿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盯着他光果的身子,“你你你……你没没……”

外面脚步声纷至而来,掌柜的还未到门口已经气喘吁吁地问:“公子,您这里没什么事吧?”

“呼——”铁塔们反应极快,刷地一下退到门边结成一道人墙,毫无缝隙地挡住了外面的目光,表情却一个个的都跟得了牙疼似的,扭曲得说不出话。

公子,您抱姑娘可以,但能不这么惊天动地吗?

天凉了,好歹穿件衣服或者裤子什么的,免得着凉不是?

楚清欢也着实愣了一下。

首先,她想不到严子桓会突然抱住她。其次,她想不到他被子底下竟然不着寸缕。第三,她想不到他会不着寸缕地抱住她。

他的身体比起夏侯渊来稍显偏瘦,但条感极为匀称,体温偏凉,浅浅的温度透过她单薄的衣衫,有着夜一般的凉意。

但皮肤却着实细腻,犹如釉质极佳的上等官瓷,不同于夏侯渊的健康肤色,白得几乎透明,可见到皮肤下淡淡的青筋。黑亮的头发如软缎一般披散于身后,有几缕垂落下来,与她的交叠在一起,几乎很难分清彼此。

此时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颤抖,但她宁可相信他是给冻的。

深吸一口气,她问:“你还要在我身上挂到什么时候?”

他的脸埋在她颈窝,说话间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挂一晚上好不好?”

宝儿一脸呆滞。

“你想光着身子在我身上挂一晚上?”向来冷静的楚清欢也不由得心头窜起一线火苗。

“我不介意给你看。”他闻着她的发香,发出一声轻笑。

她一把捏住他的肩骨,推开了他:“我也不介意你给别人看。”

推开的力道有点大,弱不经风的严大公子立即倒跌出去,跌出时撞到了宝儿,宝儿猛然惊醒过来,连忙拣起地上的丝被给他裹上,裹得一丝缝也看不见。

“好疼。”严子桓皱着双眉倒在地上,看着楚清欢的丹凤眼似怨似嗔。

“有勇气做,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楚清欢蹲在他面前,挑着唇角看他,手指在他小月复处慢慢画着圈,时轻,时重。

一圈,两圈,三圈……

薄薄的丝被下,某一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撑高,撑高……

铁塔们瞠目结舌,齐齐拿手挡住裆部,只觉得牙更疼了。

宝儿的嘴巴张得老大,吃惊地望着那里,差点要去掀开被子看个究竟。这里就数他年纪最小,他不明白公子的小月复下怎么就突然多出座小山来。

严子桓的呼吸开始不稳,凤眼里有丝迷离的水光,淡绯色双唇微张,脸庞更是粉艳得如同绽放的桃花。

“难受?”她问。

“难受。”他伸手来抓。

她让开,换只手继续画圈:“为什么不穿衣服?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这么做?”

他吸了口气,抖着声回答:“……没有。”

她停了手:“那是为什么?”

“因为,”严子桓趁机将她的手合拢在掌心里,缓缓翘起唇角,望着她笑,“我睡觉时习惯不穿衣服。”

楚清欢沉默。

他笑得两眼眯眯,凑过来:“你看,我没骗你吧……”

她低了头,看着面前还没平下去的小山,很认真地问:“你不觉得,光着身子在被窝里,更容易产生冲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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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楚清欢起床。

外面天色还没亮,隔壁那个爱果睡的公子想必还在睡觉,此时走正好。

昨晚的事情确定了是一伙盗贼所为,前往后院的那伙人被铁塔们杀了几个,没杀的也被押送官府,爬墙的那几个也都被连夜抓获,并未引起多大的风波。

严大公子被她画了几个圈圈之后再不敢缠着她,乖乖地目送她离开,她因此睡了两个时辰的安稳觉。

“扑通!”房门刚一打开,一团黑咕隆咚的东西就滚了进来,紧接着那东西发出了痛苦的申吟。

楚清欢看了一眼,抬腿就走。

“姑娘等等。”一只脚被一双手抱住,严子桓裹在身上的被子散开,只着一身单衣趴在地上,仰着头朝她绽开迷人优雅的笑容,“我们一起走。”

楚清欢俯视着他:“你在我房门外守了一晚上,就是要与我一起走。”

“是啊。”他回答得自然,“我怕姑娘偷偷地跑了,追不上。”

“我同意了么?”

“姑娘不同意么?”

“我不同意。”

“那我也要与姑娘一起走。”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这会儿也不觉得脏了,朝着她身后道,“车子可备好了?”

“备好都快两个时辰了。”宝儿打着哈欠走过来,“公子,待会儿我要去车里补眠。”

“那不行。”严子桓想也不想地拒绝。

“啊?”宝儿觉得自己一定是一晚上没睡出现幻听了,“以前不都如此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严子桓笑,“公子我要与姑娘一同坐车,你以后就跟钟平一道赶车吧。”

宝儿:“……”

楚清欢越过他们,下楼。

对于这种自说自话的决定,她直接选择无视。

“姑娘等我。”严子桓紧追其后。

楚清欢转身,一手撑住他控制不住力道而扑过来的身子,“你打算去哪里?你的目的地是什么?”

他想了想:“随便,哪里都可以。”

“好。”她点点头,“其一,你坐车,我骑马,快慢不一致。第二,我北上办事,你随处乱逛,目的不一致,所以我不能与你同行。”

“这不是问题。”他习惯性的翘起唇角,“其一,你的马我已经让手下给卖了,以后你只能与我坐车,速度上肯定能一致。其二,我刚才都说了,去哪里都可以,你要北上办事,我也跟着一起去,目的不也相同了么?”

楚清欢眯了眯眼:“你说,你卖了我的马?”

“是啊。”他很愉快地回答,“那马虽然还不错,但与姑娘并不是很般配,我就把它给卖了,回头再送匹好的给你……啊……”

他捂着鼻子一坐在楼梯上。

“公子!”宝儿大惊,拿开他的手一看,“你流鼻血了!”

“这是给他的自作主张一点小小教训。”楚清欢淡淡收回手。

“那你也不能打人啊!”宝儿愤怒又心疼。

楚清欢已悠悠下楼,走到门口,那辆招人眼球的马车早已在那里等候,她淡淡一掠,眸光在那些肌肉虬结的侍卫身上扫了一圈。

人人伸手捂裆。

她眸光一收,在他们的注目礼中上了马车,挑了个最为舒适的位置躺下,嗯,正好补一觉。

等到鼻子里塞了两团棉花的严大公子上车时,已是一柱香之后的事。

楚清欢占了车里的软榻,严大公子就只能将就另一边的小榻,那小榻想必是给宝儿用的,以他的身高,若想躺平了,腿就势必掉在下面,若想腿能搁上,头与身子就只能靠在车壁上,总之,十分的不合适。

楚清欢闭着眼睛,感觉到一阵香气袭来,有人接近,并有几许发丝垂落在她脸上,微微的痒。

毫无疑问,那人正半弯着腰,在她上方近距离地凝视着她的脸,看得很出神,连头发垂下来的没发现。

她在心里数数,如果数到十他还不走,她就再赏他一拳。

就在她数到九的时候,脸上那道目光移了开去,一声轻笑后,脚步微响,已转向对面那张小榻。

她闭着眼睛继续养神,本以为他会再来烦她,结果他相当守本分,一直屈就在那小榻上,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过了许久,久到楚清欢长长地睡了一觉醒过来,传进耳中的只有马蹄声与车轱辘声,她才转身看了他一眼。

却见他悠然半躺在小榻上,以手支颐,唇角微翘,睡得正香甜,浓密的睫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可见昨晚没睡好。

鼻子上的两团棉花掉了一团,滚落在他前襟,上面还沾着血,另一团顽强地坚守着岗位,依旧与他的鼻子相依相偎。

再俊美的男人,若是鼻孔里堵着棉花,恐怕都免不了有损美感。

不可否认,眼前这男子长得很美,不同于夏侯渊的冷峻与锋锐,也没有偏于女气的阴柔,如同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每一个细节都很温润完美,举手投足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尊贵优雅。

尊贵优雅……她双眸微沉。

这样一个处处讲究生活品质,连细微灰尘都无法忍受的人,该是怎样的出身?

就这马车而言,所有用料装饰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就连那挡风挡尘的车帘,用的也是千金一匹的江州贡缎。

这种贡缎她以前在淮南王府见过,俞心李玉荷几人就是用这种料子做的衣裳,不是很有钱的人家用不起,他倒好,随随便便就拿来做了马车帘子。

非富则贵。

但若单单论富,她看着不象。生意做得再大的富贾,哪怕转商从政,也多多少少带点商人之气,没个几代月兑不去,而他身上无半点商贾之气。

若论贵……他身上的贵气只多不少,恐怕论皇亲都够了。

由此一想,她微眯了眼。

“你醒了?”一张放大的脸蓦地出现在眼前,顶着鼻子里的那一团棉花,圆润的鼻尖几乎触到她的脸。

楚清欢撑开他的脸,坐了起来。

严子桓转身坐到软榻上,慵懒地歪靠着车壁,一手撑头,淡绯色的唇角往上翘着,明亮的凤眼里倒映着她一人。

“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让你再也看不了美人?”她挑开窗帘,望着外头人迹稀少的官道。

大战在即,夏侯渊很快就会出淮南,直取兆京,在这种纷乱的时候还外出的,除了难民乞丐之外,所有人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有钱人更是如此。

昨晚住宿的是淮南最边缘的城池,因处于夏侯渊管辖之地,人心还算安定,再往北,恐怕就不好说了。

“如果姑娘愿意嫁给我,就算挖了我的眼珠子也甘愿。”严子桓眸光流转,一笑。

“想娶我?”她看着窗外。

“想。”他握住她的手,情意绵绵地道,“经过了昨晚,更想了。”

她指尖一顿,回过头来。

“我的身子被你看了,模了,还那样了……”他凤眼亮得如同水晶,剔透流光,说得羞涩,表情却完全不那么回事,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象是要把她的魂儿给勾了,“我在睡梦里想的都是你,你的脸,你的手……”

他揉捏着她修长的手指,凤眸含情地望着她:“这手真软,指尖真灵活,打起圈子来真舒服……”

她眉梢微挑:“舒服?”

“舒服,真想这样舒服一辈子。”他悠悠叹息,似有无尽的回味与惆怅,眼里又很快泛起笑意,“因此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把姑娘娶回家的好。何况,姑娘都对我那样了,难道不该对我负责么?”

“你的打算倒是不错。”楚清欢点头,抽回了手,“不过,你不觉得追求女人应该拿出点诚意?”

他“咦”了一声:“我的诚意还不够?”

“远远不够。”她道,“想娶一个女人,至少要坦白以下几点:家住何方,兄妹几个,家底丰厚与否,身份地位可有,经商还是仕途,可曾娶妻纳妾,能否做到专一……”

“这个容易。”未等她说完,严子桓已笑得象只狐狸,“我是家里独子,再无兄弟姐妹。至今尚未娶妻纳妾,只要你能嫁给我,我保证一生只有你一个……我家住在南边,仕途经济都有涉及,因此这家底与身份地位,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南边?”她眸中掠过一丝微芒,一闪而逝,“淮南属于大邺西南,你说的南边,指的是东南,还是西南?”

“我与姑娘同路而来,姑娘来自哪里,我当然也来自哪里。”

楚清欢看着他的眼睛,那凤眼里流光璀璨,看似清透无比,然而真正细看,这层光彩却是最好的屏障,光彩之后的东西全都被其所掩盖,看不清,看不透。

“听起来,条件似乎还过得去。”她靠着柔软的车壁,眼睛在他某处着重一落,“不过那些都是外在,最重要的还要看你身体是否康健,尤其是小蝌蚪,是否强壮,存活率几许,这可是事关传宗接代的大事。”

严子桓露出一丝好奇。

“什么是小蝌蚪?”好奇宝宝很好学地问。

“小蝌蚪啊,就是男人为了创造下一代必备之物。”她将他上下打量一眼,“你的,恐怕存活率会差一点。”

“创造下一代必备之物……”他自语了一句,思索片刻,恍然,“我知道了。”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身子朝她倾了过来,细腻如脂的脸离她的距离不足三寸,凤眼斜飞,“为什么我的存活率会差一点?要么,我们先试试?不试过,又怎么能知道是否强壮。”

楚清欢表情平淡地看着他。

“你看,这里有现成的软榻,又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孤男与寡女,两情相悦,再来个干柴遇烈火……”严子桓越说越兴奋,身子也紧紧地贴了过来,双手朝她的腰带伸了过去,“试完了,你可以再决定嫁不嫁给我……”

“啪!”白得几近透明的手上立即泛起一个红手印。

严子桓“哎呀”一声,几乎同时,车帘子被人迅速掀起,宝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以无以伦比的速度伸了进来。

而马车也停了下来,钟平与骑着高头大马跟随在侧的侍卫都万分紧张地朝里面探头张望。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宝儿说着,眼睛已不友善地瞪向了楚清欢。

“没有没有,公子我长得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舍得欺负我?”严子桓将火辣辣的双手缩进袖子里,笑得春情荡漾,“姑娘你也不舍得,是么?”

楚清欢悠悠地答:“我舍得。”

“咝。”外面又集体牙疼。

严子桓的眼角抽了抽。

楚清欢侧睨着他,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他笑眯眯地道:“愿闻其详。”

“牛粪终归是粪,上锅蒸了也不会变成香饽饽。”

严子桓:“……”

牛粪?谁牛粪?

楚清欢说完了,就转头望向车外,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严子桓左右看了看,车外的人都一脸迷茫,他深思半晌,这牛粪,说的莫不是他?

低头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不象吧?有他这么尊贵华丽的牛粪?

莫不是他在客栈时,裹着被子在她房门外坐太久了,以致裹出臭味来?

下意识拿起衣袖来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苏合香立即萦绕于鼻端,挺香的啊。

宝儿等人齐翻白眼,公子,您还真当自己是牛粪啊!

严子桓重拾了信心,满怀信心地问:“姑娘,你说的牛粪,指的不是我吧?”

“你说呢?”

“一定不是。”

“在事实面前,良好的自我感觉并不能起到实质性的帮助。”

“……姑娘,你的嘴真毒。”

“我接受你的恭维。”

“……”

严子桓遭受了打击,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在角落,其他人只能抱以同情的目光。

遇人不淑啊。

自食恶果啊。

美人带刺啊。

还是不要摘的好啊。

如此,一路安稳。

楚清欢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观察着外面的情景,发现自出了淮南以后,越是往北,衣衫褴褛沿路乞讨的人就越多,面黄肌瘦,目光呆滞,沉默地走路或者蹲坐在路边。

在看到严子桓的马车时,不少人眼中都乍现出求生的希望,佝偻着身子靠过来,然而在面对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侍卫时,没有人敢真正上前,最多远远地跟着,跟着跟着也就不跟了。

可见,在每一个封建社会,生活在最底层的弱势群体对于权势都存在着一种本能的畏惧。

傍晚时分,到达黄城。

黄城不大,但作为淮南通往北方的第一座城池,也就是即将经受战火冲击的第一城,对于进出城人员的盘查已极为严格,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紧张备战的气氛,甚至连难民乞丐也可以允许进出。

在排队等待进城时,楚清欢蓦然眸光一凝。

一辆从城门出来的双轮推车上,赫然堆放了满满一车的尸体,层层堆叠,足有十来具之多,上面连张席子都没有盖。跟在车边的人面有戚色,更多的是麻木,仿佛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死亡已经成了习惯。

脑海中闪过茶摊里那些人的对话,这大邺的百姓果真过得如此艰难?

淮南虽为有名的贫瘠之地,但她这一路行来却从未见到有人饿死途中,尤其是樊阳,百姓更是生活得富足安定,然而这里刚出淮南不久,便看到了成堆的尸骨。

耳边忽听得一声轻叹:“承顺帝治国无方,荒婬无道,果然不是道听途说。”

她眸光微动。

严子桓望着窗外,语气清淡,甚至还噙着一抹笑意:“你看这些人,瘦得骨头都快戳破皮,除了饿死还能是什么?而他们的家人,对此已经麻木不堪,可见经历得多了,已没有什么感觉。”

“大邺并不穷困,为何百姓会落到如此地步?”严子桓唇角露出一丝讥讽,“一来承顺帝荒婬,只顾着与皇后玩乐享受,并不关心民间疾苦。二来为博皇后欢心,大肆搜罗各地奇珍异宝,这奇珍异宝从哪来?大部分掌握在各地官员富贾手中,这些人为了讨好皇帝,甘心不甘心都得将手里的宝贝进献出去。出去了还得再拿回来,那就只能从百姓身上搜刮,搜刮完了还要征收沉重赋税,天灾**也不开仓济粮,所以说,苦的还是老百姓。”

她回过头来,眼底有了一抹深思。

这番话,可与他的形象不太相符。

“想不到注重玩乐追女人的严大公子,不仅懂得体恤民情,更是对时政了如指掌,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我?”严子桓打了个哈哈,“我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别人说的,我听了几句而已。”

“是么?”

“当然。”他凤眼一挑,眉目间已是风情万种,“时政民情我不懂,也没兴趣了解,我想了解的,只有姑娘一人。”

“可惜我对绣花枕头没什么兴趣。”楚清欢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

“那是姑娘不了解我,其实我的内在比外在更有内涵。”严子桓脸不红气不喘,眸子里脉脉含情,“这世上象我这么内外兼修的男人不多,时间久了姑娘自然就知道了。”

楚清欢只当苍蝇在耳边嗡嗡,任他大言不惭地絮叨,这人大概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

正打算小睡片刻,窗外隐约飘入一个迂腐又有些执拗的声音:“哎呀,这是小可全部的家当,求各位大哥手下留情,多多少少给小可留点……”

“你个书呆子,还不快放手……”

她掀开窗帘一角,看到一条岔路上几名粗壮汉子正在抢人财物,那人一身雪白儒衫,方巾束发,一看就是个书生。

周围很多人都看着,似乎对诸如此类的事情见得多了,已习以为常,根本无人加以援手。

此时那书生正死命抱着怀里的包袱,死活不肯松手:“不放!坚决不放!”

壮汉拿出了刀:“不放?……见过强盗没?见过强盗抢东西还抢一半的没?没见过?那今儿个大爷几个就让你见识见识……”

书生脚步不稳地往后退,试图与他们讲道理:“小可知道各位大哥家里定然是急需用钱的,要不然谁愿意做这种不耻之举……但盗亦有道,各位大哥既是江湖中人,是否也应该遵循江湖义气……”

“我家媳妇生了娃没银子买补品,他家老娘死了没棺材本儿,还有那个,死了老婆,家里四个孩子都等着饭吃,小兄弟既然讲到义气,就不如成全成全我们,也省得我们费力气。”

“啊?”书生一愣,因他的话有所动摇,“真的?”

“当然是真的。”一人扛着刀道。

书生露出同情之色:“想不到有人比我还要惨。”

望了望怀里的包袱,明显有了犹豫,就在壮汉们即将失去耐心之时,他突然打开包袱取出里面的银袋,不舍地模了模,眼睛一闭,递了出去,“拿去吧。”

“都给我拿来吧你。”一人伸手就把银袋连同包袱抓了过去。

“哎哎,把里面的衣服与书还给我啊……”书生大急。

“还什么还!”为首一人别了下头,另两人立即走上来将他按在地上,开始扒他的衣服。

“你们,你们还讲不讲理了,我都把银子给你们了,你们怎么能恩将仇报呢?”书生气愤得脸庞通红,拼命挣扎,怎奈根本动弹不得,身上的外衣三两下就被人剥了去。

“看在你主动交给银子的份上,就饶你一命。”为首那人掂着那银袋,一撇嘴,对其他人说道,“走了。”

一行人转身扬场而去。

“喂,你们月兑了我的衣服,叫我怎么见人哪!”书生爬起来,冲着他们喊,“君子最重仪表礼节,尔等如此作为,怎堪当大丈夫尔!”

路边的人只是漠然地看着,这种事每天都有发生,早已看得多了。

“噗嗤!”郁闷了一路的严子桓笑了出来,“果然是个书呆子,连盗匪的话也信。”

“把他带上吧。”楚清欢望着那个闷头拍打身上泥土的书生,很自然地说道。

“带他做什么?”严子桓不以为然地继续闭目假寐,“我可没兴趣带这么个呆子。”

“那我下去。”她作势起身。

“别。”严子桓拦住她,疑惑地问,“你既然要出手相助,刚才为什么不帮他把包袱抢回来?”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楚清欢往后一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要是不让他亲自经历一回,他又怎能轻易记住这个教训?”

“……我还以为你是出于仁慈。”

“仁慈?”她眼中浮起一丝轻屑,“仁慈这种东西我向来不屑……就好比你让人在城门口撒银子,在别人眼里是仁慈,其实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作派而已。”

“……”

------题外话------

感谢所有订阅的妞儿们,不多说,感动放心里。

吐槽:为嘛题目不能出现“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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