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凌水,正是一年之中气候最温暖舒适的时候。靠山而建的凌水一中早上起来的空气格外的清新。休息了一晚上的大脑也最是清醒,这时候记忆东西可谓是事半功倍。
吃好了早饭,四班的几个女生一起拿着坐垫儿拎着本书来到了后山的一片空地上,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来,就着绿草野花赏心悦目的美景,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这样情形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事实证明效果非常的好,往往一个小时的背诵记忆量就足以抵平常的三四个小时,在试过一次后大家都相继认同结伴而来。
和女生的情形差不多,男生也发现了后山是个学习的好去处,也都三三两两的出动,各自选择区域地盘儿互不干扰。
后山很大,这时候却成了四班学生的天下,尤其是半上午的时候,稍一溜达就不难发现分散在各处的男生女生们。
又是一天上午,整座后山上的学子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就着和煦的微风尽理多的吸取着书本中的知识,耳畔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突突的燥音。
一中建在半山坡上,站在后山向下望,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一辆半新不旧的棕红色拖拉机正龟速的爬上了土坡儿驶进了操场,坐在车后兜里的貌似个青年,却像个**十岁的老人动作缓慢的从车上蹭下来。驾驶拖拉机的中年男人跳下来,像怕青年摔倒似的上前扶了一把,不知道两人嘀咕了什么,青年把他递过来的手臂推到一旁去,躬着腰一步一步的走到台阶前,相当艰难的迈着步子往上上。
看到这一幕的同学不仅开口道:“这是谁啊,看着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人?”
“嗯,是不像。他怎么往咱们班走,是去找谁的吧?”
“咱们差不多都出来了,教室里没什么人了吧?”
“我出来的时候吴玉良、唐晶他们还在,不知道这时候还在不在了?”
“嗨,管他找谁呢,赶紧看书吧。”
说话的几个男生坐的位置较高些,又正对着下面的土坡路,所以看的最全面,地势稍矮些的正处在校房背后的学生们则看不了这么多,有的只听声看不到人。
李燕所处的五人组就在这样的一个空地上,拖拉机的噪音倒也引起了几人的注意,个别人也抱怨的嘟囔两句,随着声音消停下来也就不再出声,低头继续看书。
莫约过了能有六七分钟,就听见山根儿底下有人喊:“李燕,你在不在上面,有人找你?”
“李燕,找你的快下去吧?”有人担心她学的太认真没听见,过去拿手推了推她。
“哦,好,我听见了。”李燕头也没抬,又看了两眼,直到把背到一半儿的题给记住了这才合上书拿起坐垫往下走。
学校一共盖了三排教室,每个年组一排,三年级在最前面的位置,离山根儿底下最远些,那也才用了不到两分钟就绕到了花坛前。
四班就在整排房的最东角,转过墙角就看见教室门前的花坛水泥阶上坐着个高瘦长腿少年,正面朝着教室门在愣神儿。
可能是两人之间过于熟悉,光凭侧脸和身形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个勒小东,尽管这几个月过去他的改变有些过大,可那也不足以让她错认。
听见了这边的脚步声,正两眼发直跟那里愣着神儿的人转过头,在看清楚来人时展颜一笑:“燕儿,我来找你了。”
回来的路上李燕就被告之过来找她的人是勒小东,那次胡一凡被揍的事情四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号早就被传开了。加上他又是个特别容易记住的长相,想认不出来都挺难。
失踪了这么长时间突然出现,李燕不知道他所为何来,可是却清楚的知道自已的该怎么做。对于他这样的招呼方式没有展现出太过惊喜或者愤怒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哦’了声:“你来找我有事吗?”
想过她的各种反应,惊讶、愤怒、欣喜、不解等等,独独没有眼前这样的平淡温和,疏离的态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厉害。
“李燕,你肯定是误会了,你听我解释——”勒小东看似有些慌乱的赶忙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来的过猛,身体前后的晃了两晃,就像是秋收时季长了饱饱实实的一穗儿高粱,头重脚轻的总想倒着厥。
李燕没有忽略他瘦了一圈儿的身形和通红的脸庞,依旧平和的道:“你是不是病了,要不你还是坐下来吧,有事慢慢说不着急。”语气听起来并不像在关心而是在谈论着天气般随意。
勒小东见她把手里的坐垫铺到了花坛护拦底下空出来的一小半儿台阶上坐下来,也跟着膝头一软后坐了回去。为了解释亦或是掩饰尴尬似的握拳就口低低的咳嗽两声,接着从兜里掏出张纸递给了李燕:“你看,这是我的诊断书——”
一瞬间李燕脑子里竟然冒出来他是不是得绝症了这样的念头,随即就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太可笑了,直接被抛除到脑后,打开了放到手上叠好了的纸张。
大多医生的字都实在是不敢恭维,也就是内部人能看明白,患者鲜少能把药方上的字看个清楚明白。至于诊断书倒是能稍微好一些,至少她看出了其中几个重点字样——高烧三十九度五。
李燕从纸张上抬起头:“你在发高烧,怎么不去医院跑到这里干什么?”对于他那红的跟猴**差不多的脸庞顿时找着了原由。
“我担心时间拖得太长你误会太深,跟你解释完我就会去。”勒小东也不理会周围有没有人在看,影响不影响的对他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径自抓起李燕的手,望进她漆黑沉静的眼:“我这么长时间没出现难道你都不觉得好奇吗?”
“有一点儿。”李燕轻轻的笑了下,低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眼帘下遮挡住的眼丝毫笑意也无,透着几分清冷。
“那你有没有想我啊?”一双眼紧盯着她带笑的脸庞,不想忽略半点的变化的神情,貌似油嘴滑舌的玩笑话却是半真半假带着几分试探。
被注视的人微笑娴静,默然不语,轻轻抽回被覆住的手掌,抚过掉落到额前的一缕秀发,平静的道:“我之前去过二中,听他们说你回市里去复习了。”这语调温和的没有夹杂任何感情在里面,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事一样平板毫无起伏。
“原来你去过学校了?”勒小东隐隐有些得意欣喜,这说明了什么?不正可以说明她心里还是挺在乎他的吗,不然的话也没必要跑二中打听消息了。
“本来放假的时候我就要去找你,可谁知道我女乃女乃突然生病了,而且还挺严重的都下病危痛知了,所以我就没顾得上跟你打招呼就回市里去了,她的病情反反复复一直拖到了年后开学。一方面是要帮着爷爷照顾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学籍限制我必须待在市里中考,所以就留了下来。我也怕你会着急担心,寻思着哪个星期休息回来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中间又让车给刮了一下,胳膊和腿都骨折了,这样一来就哪也动弹不了,打着石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等到完全好了不再一瘸一拐又感冒发起了高烧,我妈他们看着我不让出来,这是逮了个空档儿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好似都挺合情合理,为的就是让她理解,这些天没出现完全是不得已,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硬是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是真心不想。
尽管他说的天花乱坠,会说不如会听,如果他真的有那个心,不用说往学校打个电话,就算是写信捎口信也早就把消息传回来了,三个月的时间,她就不相信他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反正真假都已经不重要了,拆不拆穿他毫无意义。温淡的笑容不变,轻声道:“哦,是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勒小东的视线一直没有错开,确实没在她脸上看到任何异样的情绪,除了平静还是平静,这跟他预期中的有些出入,想好的对策全都成了无用功,一时反倒有些失落不知所措。
他说的这些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有他自已最清楚,当时事发突然就像他说的确实是毫无准备,之后的意外也真的发生过,这些他都没有说谎,只不过这其中加了他的一点小心思,可以说直到现在才出现完全是顺水推舟,借故迟延。
其结果算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她确实是主动了一回,真的去二中打听他的消息,证明了他的重要性。忧的是她此时的反应,没有生气也没有紧张,完全是心平气和,这让勒小东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可是她又挺关心他的状况,进去教室把书和坐垫儿放回去,返回来扶着他道:“走吧,我带你去医院,都烧成这样了,干嘛不退热了再来,这么硬挺着万一再烧坏脑子就麻烦了。”
这两句话处处透着关心周到,勒小东觉得是可能是他想多了,身上的热度确实让他脑筋不太清楚。虽说没看见她发怒埋怨有些可惜,但是知道她记挂着他那就行了,这通折腾总算是没白挨。
年青的身体总是复原的特别快,高烧三十九度五只打了个退热针挂了两天吊瓶,到了第三天就又是生龙活虎一只。
正赶上了周末,分开了三个月的小情侣自然得凑在一起粘乎粘乎,勒小东提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李燕也没有拒绝。两人暂时抛开了升学的压力,吃了顿好料,接着又看了场电影,夜晚漫步在凌水街头,享受了下初夏时节的浪漫。
到了十点多钟,该到了休息时间,这个点儿回县里的客车早就停了,干出租的黑车也都回家了,街上有些冷冷清清,偶尔有长途运输的重型大卡,又完全不适合搭乘。似乎除了找就近的旅馆住下也别无他法。
“有家不住去什么旅馆?”勒小东一把拽住将要迈开步子的李燕,夜色掩映下一双凤眼尽是邪魅之气,对上去忍不住一阵心悸。“我姐在外地住校半年才回来一次,我爸我妈还在市里没回来,家里有的是地方够你住,干嘛去住旅馆又脏又破?”
李燕没吭声,勒小东轻笑着调侃道:“怎么,胆子那么小,还怕我吃了你呀?”
“你说反了,我是担心你会害怕。我晚上睡觉有时候会梦游,别再把你脑袋当西瓜给切了,那你可就赔大发了。”谁吃谁还两说着呢,真当她是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片子呢?
“哎哟,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毛病呢,那我可得瞧瞧梦游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勒小东揉了揉她的脑袋,拉着她就往家走。
李燕犹豫的往后拽扯了体,却被他横伸过来臂膀直接搂住:“别想了,你要就是担心顶多把门锁上就行了,我保证不会破门而入,这总行了吧?”
要是就这么被调戏了,那她不是白活了两辈子,“行啊,那就去你们家住。”若是较起真儿来,他才是那个该害怕的人好吧?
勒家的小二层楼李燕小学的时候来过一次,大致倒是有些印像,总体格局倒是没有变,只不过重新又装饰了,比起之前明显华丽了一些。光是大厅里的那绽水晶灯就比从前的日光灯要气派,楼梯也全都铺上了层地毯,比起原有的水泥地面不知要高出几个档次去。
勒家姐弟的房间都在二层,李燕睡的是勒小西的房间,跟勒小东的房间中间只隔了个卫生间。可能是都觉得有些尴尬,两人只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了房间。
勒小西考上了j省的一所大学,离凌水镇得坐两三天的火车,往返就得五六天,所以她只在寒暑假才回来,平常都住在学校。
柳絮云是个心细的母亲,女儿长时间不回来,房间里的物品防止落上灰尘全都用布料盖在上面,打眼看去全是一片的白。
因为只借住一晚,所以李燕并没有动别的东西,只把床上的被罩掀开,里面的被子模起来很干燥软和,应该是时常拿出去晾晒过。床单、被套都很干净,睡在别人的床上总要顾及下卫生。住校这一个星期都没有机会洗澡,身上总免不了沾灰惹尘的不太干净。
李燕犹豫着要不要洗个澡再睡,这样又貌似不太妥当,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又是在别人家里,确实是不方便。衡量了一二,最后还是决定就简单的洗漱下算了。
刚参观时李燕就看见了卫生间里安装了淋浴器,不过没太仔细看是插电还是烧气儿的。等到她到了里面想用水的时候才发现,淋浴器是用液化汽的。碰到这个她可是有点儿蒙,以前用的都是电热水器,根本没使过这样的,一时不知道该打什么地方下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开门的声音让隔壁房间里的人听见了,勒小东出现在门口,看她对着墙壁上安装的燃器设备愣神儿,直接走过去长胳膊往前一伸,越过她的肩膀把两个开关全都朝左扭开,一小束蓝色的火苗在铁盒子里面着了起来。
“行了,再过一会儿水就热了,要不你先洗洗脸,新牙刷家里也有备我给你拿个去?”
“哦,不用了,我就洗个脸洗个脚,水温稍有些就可以了。你呢,退烧的时候肯定没少出汗,水热了你就先用吧,我可以等会儿再进来?”
“这、这热水器才买不久烧得快,一会儿、一会儿就热了,两个人洗足够了。”
这跟新不新买的有什么关系,跟功率大小有关好不好?当然,这话她是不会问出口,没见他都有些结巴了吗,明显是不自在。卫生间本来就地方不大,站着两个人进来总觉得有些压抑逼仄。
“还是你用吧,我等会儿再来。”
“我回去,你先用——”
两人互相谦让都想往外走,门口就那么宽,前后动作没差上一秒钟,好死不死的全挤在那儿了,胳膊挨着肋骨,肩头倚在腋下,个头高矮优劣势顿时显现出来。
李燕被挤撞到了门框上又被反弹了回来,脚下踉跄着身体往前抢,勒小东直觉的伸手过去扶,压根没想到越帮越忙,侧身迈出的脚步反成了羁绊,前者本来可以免强站稳,这下倒好为了躲闪他的长腿,双后在空中胡乱划着圈儿,径直就往地上趴。
眼瞅着就要摔个狗抢屎,下一秒钟勒小东反应迅速的挡在她的身前,先一步的仰倒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的当了回肉垫儿。
“啊——我的鼻子——”李燕惨呼一声,从鼻头窜上来的酸意让她差点儿当场流出眼泪来,这哪是撞肉上了,简直就是铁板还差不多,这人要是太瘦了是真没什么好处,这要再使点劲儿鼻子都能撞掉喽。
“没事儿吧,给我看看?”勒小东去拽她的手,被她往回缩了下避开了。
“……给我看看要不要紧?”完全不理会她的拒绝,坚持非要看到不可。
两人一个拽一个扯,一时间纠缠在了一块儿,谁都没去注意外面走廊里发出的轻微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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