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没有意识到他只说了半截话,后半段隐藏的意思,轻易就把勾起的狐疑感抛到脑后去。“难道你不认为该要停手了吗?我想这段时间你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似乎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勒小东猛的站起来,喝声道:“行了,你不用说了,该怎么做是我的事,你没有权力干涉,管好你的那位大叔就行了,让他小心些,这事儿还没完。”
李燕被他吼的也恼了,冷声道:“别风大闪了舌头,恐怕你现在是有心无力吧?”季云说过现在勒家乱成一团,光从他那难看的脸色和狼狈的神情就不难现端倪。
刚才好了些的胃针扎似的又刺痛了下,勒小东不自觉的用拳头按了下疼的部位,眉毛皱拧得死紧,压抑憋闷似的深吸了口气才觉得稍稍好些,语不边贯的道:“这个你——管不着。”
“我是不想管,但前提是你别找我身边亲近的人下手。”不割谁肉谁不知道疼,他再阴险损那是他的事,只要不跟她沾上关系,谁还乐意去管哪?
这句话简直就像把锥子直接扎在了心口窝,疼得他透不过气来。再加上这几天来经历的事情,一时情绪激动无法克制的上去就把她的胳膊扯住了,隔着桌子往怀里头带,突兀粗暴的动作直接把桌子上的水杯打翻,好在已经凉下来,喷溅出来的水这才没有烫着人。
“你不说我还真是不知道,原来你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亲近的地步了?很好,这真的是太好了——”一连重复着好字,语气森冷却没有半点‘好’的意思。
李燕被迫的朝前倾身,胳膊被他铁钳似的手掌箍得生疼,却倔强的不肯示弱与他对视,硬气的道:“我是跟他亲近,那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把他先前说的话又丢了回去。
罗茜在旁边当了半天的布景板,这时候也没忍住,嘴里叼着个吸管儿低头闷声道:“属大鹦鹉的——”
“闭嘴,别说话。”李燕于百忙中抽出嘴来训斥她,转回头又继续跟勒小东对恃。
这番动静引来不少人注目,有的人甚至开始喳喳:“哎哎,快看哪,那桌有人打仗了——”
“哪儿呢哪儿呢,打死几个没有?”
“哟,是男的打女的,太不要脸了吧?”
这些话全都传了过来,李燕直囧,罗茜把脑袋低得恨不能埋进玻璃杯里头,勒小东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臊得慌,几乎是立时就松开了手,心里头还在寻思着刚才怎么就动上手了呢?
李燕趁机扯扯被拽皱的衣服,冷声道:“我劝你还是趁早停手,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看你怎么办?我想勒家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做的这些事情他们都知道吗?特别是你的爷爷,他点头同意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私自行动,老爷子根本就不知道?所以才——”吭咳了两声代替了下面的话。
有时候直言抨击未必就有含蓄半露的方式更能有效的打击到对方。李燕也就起了个头,留给勒小东足够自我反省的空间,毕竟只有他最清楚勒家的事,都说老爷子勒恩生病得挺重,可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只有近前的人才知道。于期说是揣测,倒不如说是连蒙带诈更准确些。
勒小东听完这番话果然是脸色一变再变,到了最后简直都有些恼羞成怒了,如果不是碍于在场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真能摔盘子丢碗狠砸一通。
罗茜瞅着他这副竖眉立眼的模样,窝在座位里头当鹌鹑。李燕倒是四平八稳的叫了杯热饮在那里滋溜,搭拉个二郎腿儿,要笑不笑,完全是一副不把他气仰磕儿不罢休的架势。
勒小东站在那里当电张杆子,拳头紧了又握,握了又紧,浑身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疼的,闭了眼直深呼吸,反复几次后才算没当场飙,无奈又无力的一**坐回了凳子上,歪着脑袋朝着窗外当气鼓蛤蟆。
周围准备看好戏的全都失望的收回了视线,该干嘛干嘛去了,三个人静坐沉默了足有两三分钟,罗茜最先倾斜着身体,小心翼翼的把头偏向勒小东正脸,在看到他眼眶红红的时候,突然暴出一嗓子:“勒小东,你是不是要哭了?我这就去跟服务员多要点儿餐巾纸哈——”跟着手臂上举摆了摆,唤道:“嗨,服务员,麻烦给这桌送些餐巾纸过来,要多拿些。”
勒小东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这些日子来家里生的事实在是太多,超过他能够承受的界限,硬挺着到现在,冷不丁被李燕戳破,堤坝决口般所有负面情绪全都翻涌上来,就只想着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哪曾想被罗茜从中这么一搅和,自哀自怜倒是没有了,却是尴尬的要死。他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指出来哭鼻子,这脸也真是丢得不能再丢了。以至于服务员把一摞的餐巾纸拿过来放到桌子上时,被他一把抓起来,随手往旁边一丢。正好这时候有个端着铁板肉的服务员经过,好几张纸全都乎在了那块巴掌大小的肉排上。
服务员立时就急溜眼了:“干什么,能不能行了,要打架回家打去,别跑这里瞎耽误事儿,你们有时间我们还没工夫呢?”
该服务员是个愤青——愤恨青少年,顶瞧不上这些动不动就吵吵把火的毛头小子,吃个几十块钱就当自已是大爷有多了不起似的,在女孩子面前成得能装灯了。
就勒小东这爆脾气哪能受得了他这么说,当时就立瞪眼了,二话没说端起那盘肉直接就扣他脑袋上了。
男服务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了,抹了把滑到脸上的肉汁,抄起手里的托盘就扑了上去。
周围的人见两一直的招呼起来,‘忽啦’的下全都往旁边闪,空出的地方让他们你拳我腿的打到了一起。
见识过勒小东身手的李燕,全当场戏看了,因为她觉得这社会真的武功高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见,大部分都还是普通人。就凭他过往打架的经验,对方虽然大他几岁,估计不会是他的对手,晴等着挨揍吧。
刚开始也的确是这样,那个男服务员虽然也是有两下子,出手也挺快,可是跟勒小东一比那就明显逊色多了,真的就是只有挨揍的份儿了。可是打着打着,形式就生了戏剧化的逆转,换成勒小东变成被动的接受方了。十几秒钟内已经挨了三拳了,嘴角都被打破了皮,下一秒钟,对方猛然踢出一脚,直接把他踹倒在地,上去就要再被补两下,却被李燕跳出来阻止。
“行了,别再打了。”
男服务员也被打得挺狼狈,这时候好不容易可以出出气了哪能放过,伸手就去推她:“跟你没关系,走开——”
“怎么没关系,他是我朋友。”李燕随手一记擒拿手,服务员没有防备,手腕被擒住扭背到了身后,哎呀直叫唤:“啊——疼疼疼,你快放开手啊?”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还有这么两下子,还真是小瞧她了。
李燕倒也不难为人,扭着他的手腕从后面往前一推,警告道:“别再动手了哈?”
“小姑娘你挺厉害啊?”男服务员站稳转过身,揉着手腕道。
李燕抬起下颌指了下勒小东:“他比我厉害多了,只不过今天身体不舒服才失了水准,这要是平常你早就被他揍趴下了。”
服务员瞅了眼勒小东,看他的脸色确实挺难看,站了半天才算是从地上站起来。不牢稳的朝前晃了两晃,喝多了酒一样。这才狐疑的问道:“他这是怎么地了?”
李燕转头去问勒小东:“问你呢,你怎么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勒小东抹了下嘴角,抬眼看她:“怎么,你在关心我?”纵使一身狼狈仍然掩饰不住俊美邪妄的气质,尤其是此刻他有意放电,把这种魅力扩大。周遭看到他这记轻佻微笑表情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那心都漏跳了一拍儿。
更别说离他最近的接受主角了,李燕不自觉的心跳加快,呼吸不稳。就知道这家伙是妖孽转世,一个眼神儿就能把人给迷晕了。还真有些后悔刚才跳出来了,不过做都做了,再后悔也没什么用,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是关心你怎么样?怎么说我们都曾经是同学,又认识这么多年,你对我不仁,我对你不能不义,明知道你胃疼身体不舒服,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别人打吗?告诉你,我的为人比较仗义,不像你那么小气,一点小事能记仇到现在。”
这番话说的那叫个大义凛然,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这无疑刷新了勒小东对她的看法,认识到现在还从来不知道她也能臭屁到这种程度,算是大开眼界了。
“燕子,我佩服你。”罗茜在窝在角落里冲着李燕伸了伸大拇指,也不知道是佩服她的为人哪,还是佩服她敢直言不讳的勇气。
这时候店长和经理姗姗来迟,问明了情况,先是对勒小东道了歉,然后对男服务员进行了严厉的训斥批评,后者也是比较有血性,把身上的围裙往地上一扔:“老子不干了。”转身冲着勒小东道:“小子,看你是真的病了,那今天我就放你一马,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看见你一次打一次。”
李燕:“……”这小子黑剧迷吧,瞧这台词儿说的这溜啊!
“你最好是别再看见他。”罗茜小么声的嘀咕了句。
没人关心她在说什么,勒小东微眯了眼,短促的轻笑了声:“好啊,那我就等着下次看见你。”接连几天几夜没怎么合眼了,加上又要应付那些烦心的事,饭也不及时,硬是把身体给弄坏了,现在浑身都还在不住的微抖,双手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又麻又胀,胃里还不消停,不时的阵阵恶心。要不是这样,刚才也就不会被他打倒在地,挨了好几下。
“行了行了,都别站在这儿了,赶紧干活儿去——”店长明着是吆喝着那些服务员,实际上是对着顾客说的。这里的围观情形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正常营业,又不好直截了当的表明,只能以这种方式让大家各回各位。
经理瞅着男服务员一眼,冷淡的道:“袁刚,你还站在这干吗,不是辞职不干了吗,现在你可以走人了。”
“切,破地方你还当我爱呆着啊,大爷我走了。”
勒小东不咸不淡的念叨了句:“哦,原来你叫袁刚啊——”
“对啊,我是叫袁刚,怎么小子你有意见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服务员受气时间长了全都爆出来,这个叫袁刚的男服务员肚子里装得全都是炸药,完全就是点了火就着那种,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把泄的对象找错了。
而勒小东的表现令李燕和罗茜一而再的大跌眼镜,以他的脾气能忍耐到如此地步真是不可思义。面对再次的挑衅,他依然保持着淡定平和的语气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名字挺容易记。”脸上表情挺轻松自然,可是一双凤眸里却是冷得可以,只是被他垂下眼帘极好的掩饰住了。
“没有就行。”袁刚不无鄙视的瞪了他两眼,扭头看向李燕,那意思是说你怎么认识这么个怂包,真是可惜了你这个人儿了。
太过外露的表情让人轻易就可以看穿,李燕心里对他抱以同情的直吐糟,现在你就尽情得瑟吧,到时候被报复了可别哭爹喊娘?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用在勒小东身上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被人这样指着鼻子挑衅都能稳得住,这心性变得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小到大认识相处到现在,李燕可是很清楚。一个人再改变,骨子里的性格是改变不了的。他天生就是个报复心极重的人,想要彻底改掉那是不可能的。就为了当初的分手,报考学校瞒着他,就一直记恨到现在,想法设法的让她过不舒坦。单凭这个就能说明这点。
对于熟悉的人尚且如此,毫无交情的陌生人不是更加不需要顾忌?从他刚才念到袁刚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稍露端倪。什么时候他好的没有了脾气,越是平静的表相下越是酝酿着骇人的风暴。
在罗茜眼中,这个叫袁刚的人那就是个倒霉蛋儿,正好撞到勒小东这门火炮上了,被轰成渣渣那是绝对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门火炮暂时引焾受潮了,可以让他再跑出段距离,等到太阳出来把潮气烘干了,‘轰’的声就把他炸厥腚了。
做为被两人共同情的袁刚完全没有危险意识,享受着炒掉老板,吓蔫儿怂货的超级自豪痛快爽的感觉,雄纠纠气昂昂的跨出了彼克汉堡的店门。
经过这番波折,勒小东和李燕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彻底消失不见,心平气和的坐在桌子前各自喝着开水热饮。坐在里面的罗茜依旧当着陪衬布景墙。
从听见她对着那个叫袁刚的服务员说‘他是我朋友’的时候,勒小东就一直心情愉悦到现在,简直比吃了一桶的蜂蜜还要甜。当然,要是她能够换个更亲切的称谓,他会更高兴。即便如此,现阶段来说他也是相当满足了。
在做了这些事后,他以为她会恨他。不记得到底是从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想要一个人永远记住你,要么深爱要么痛恨。这两种极端的感情,前者显然已经没有多少可能了,后者正在努力中。
勒小东原本以为,李燕对他只有深深的厌恶,除此之外他不敢奢望还有其他。可就在刚才,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亲口承认是他的朋友。在她心里,并不是只有反感,始终还留存着一份感情。这无疑是黑暗中乍然亮起的微光,给人希望足以振奋的动力。
“李燕,谢谢你刚才的出手。不然的话,我恐怕不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的坐在这里。”在那当口,就是被踹上两脚都够受了,十有八九得晕过去。
“客气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搁谁身上都会这么做,不用太放在心上。倒是你,看起来不是很好,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勒小东摇摇头:“真的不用,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大夫,而是睡眠。我已经熬了三个通宵了,实在是有些支持不住了,看见这凳子都想倒下来睡会儿。”
“既然都这么困了,那干嘛不去睡觉?”
他的眼神明显一黯,道:“我爷爷病了,而且很严重,就像你说的那样勒家现在很乱,我根本不可能安心去休息。至于那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最后一句他说的含含糊糊,可是李燕却明白他指的是哪件事,不觉眼睛一亮:“你真的这么决定了?”
“嗯。”他觉从开始定位就错了,事情并不是想像中那么的糟糕,完全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他之前没有看清楚而已。
倒是多亏了那个叫袁刚的这么一搅和,让他清醒明白了很多,就冲着这点,门牙可以给他留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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