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九娘子这儿,平国公府的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许久未回府的平国公也收拾好了,带着姬涟姬澈姬洵和隐形人一般的姬清,早早地就候在前院了,因为王氏不在,所以,陈氏带着九娘子,还有平嬷嬷林嬷嬷练嬷嬷等人,指挥着丫头婆子们将大门打开,二门也全部打开,门槛都撤掉了,甬道两旁不仅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甬道两边也都摆满了各色鲜花,丫头仆妇们也都换上了整齐的新衣,准备迎接老祖宗的归来。
都快到正午了,才听见大门外头传来马车的轱辘声,然后才是几个机灵的小厮跑了进来,一路小跑到了平国公等主子跟前,“来了,来了,老祖宗的车架来了。”
陈氏和九娘子这也连忙上前,和平国公一起到了二门处候着,半柱香之后,老祖宗的车架才慢慢到了二门,在前头的仆妇下来之后,老祖宗坐的一辆黑色的大车也到了,平国公带着众人连忙上前。
林嬷嬷也上前去,丫头子青先掀了帘子,然后才扶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露了面,与姬澈一般凌厉又微微眯起的双眼,瘦削的脸型,下巴却显得方正而有力,一看就是一个非常有决断力的人。
老祖宗并没有着急下车,而是用那特有的微眯的双眼,凌厉地扫了一遍下边候着的人,看到九娘子这时,九娘子都能感觉到那凌厉的眼风,在她的身上略略一顿,便扫了过去,就像是有芒刺在背,让九娘子真的感觉到了紧张。
林嬷嬷伸了胳膊,老祖宗这才扶了林嬷嬷和子青的手,下了车,就算是长途跋涉而来,老祖宗的裙子还是一样平整,看上去竟然连褶皱都没有,尽管已经年纪长了,但往那一站,却一点也不曾驼背含胸,如青松一般挺直。
平国公眼含热泪地扑上前去,跪在老祖宗跟前,“母亲!您老人家一路辛苦了……”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平国公跪了,众人自然也不能站着,也都跟着跪了,姬澈因为身子不便,没有跪下,只是弯了腰,九娘子跪在姬澈的身边。
老祖宗脸上却无悲伤之色,对平国公的激动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好了,你起来吧。”说罢,便朝姬澈看去,看到轮椅上的姬澈,脸色才开始动容起来,眼圈也微微泛红,“澈儿……”
姬澈连忙自己推了轮椅上前,老祖宗便从跪着的平国公身边走过去,一把抓住了迎上前来的姬澈的手,“澈儿,你可还好?”
姬澈的神情也难得的激动起来,“祖母,澈很好!您老人家的身子还好吗?澈儿不孝,未能时常侍奉左右!”
老祖宗双眼泛泪,“好孩子,我很好,你的腿……”
姬澈摇头,“无妨,我已经习惯了。”就这么一句话,说得老祖宗的泪更加的难以止住了,林嬷嬷忙上前扶了老祖宗,递了帕子,劝道,“老祖宗,当心身子,您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叫世子爷心里怎么能受得了?”
老祖宗这才擦了泪,二人正要说话呢,王氏从后头赶上前来,瞧见还跪着平国公,还有正在说话的姬澈老祖宗,脸色沉了沉,便上前去扶了平国公起来,“老爷,您这是做什么?老祖宗好不容易回来,大家伙该高高兴兴的才是,怎么您倒跪下来?回头别人该误会您做了什么惹老祖宗生气的事,叫老祖宗给罚了呢!”
老祖宗刚刚拭了泪,听王氏这么一说,便回头说道,“他做的惹我生气的事还少吗?我就是罚他,你还敢说什么不成?”老祖宗一抹完泪,那强势的本色便立刻呈现,说得王氏不敢回嘴。倒是平国公,轻声斥了王氏一句,“母亲说话呢,哪有你插话的份?一边去!”
平国公的呵斥让王氏的脸色青涨了几分,但还是顺从地退后了两步,平国公这才上前,“母亲,一路上也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屋子都给您收拾好了。”
老祖宗淡淡地应了一声,“澈儿媳妇呢,起来叫我瞧瞧!”
没想到老祖宗这么快就点名叫到自己了,九娘子连忙直起上身来,带着微笑应道,“老祖宗,茵娘在呢。”
老祖宗明明刚刚巡视众人的时候,眼神就在她这里停留过,这会儿,却是像第一次瞧见九娘子一般,惊讶地细细地看了看九娘子,“嗯,是个齐整姑娘!来!”说着,让九娘子过去。
九娘子忙起身,抚平了衣裳,这才缓步走到老祖宗跟前,老祖宗握着她的手腕,微微皱眉,“太瘦,太小!”
九娘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老祖宗已经放了她的手,回头对平国公说道,“哦,我差点忘了,我还带了个人回来,同我一起,你不会不愿意吧?”
老祖宗这么跟亲生的儿子说话,当着全府的人,尤其是下人的面,平国公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一般,讪笑道,“母亲说的是哪里话,自然是不会的,不知母亲带了谁回来?儿子可曾认识?”
老祖宗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自然是认识的,只怕你是贵人多忘事,把她忘了而已。”回头对着车子喊了一声,“你下来吧。”
众人便都好奇地朝老祖宗的车架看去,谁也没有想到老祖宗的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呢,车上的帘子再度被掀起,一个小丫头先跳了下来,然后是两个大丫头搀着一位头上戴着风帽的女子极其优雅地下了车。
未看真容,这女子仅仅只是身形姿态,就让众人都看得呆住了,仿佛弱柳扶风,又似春花照水,形容自有一股子天然而成的风流之态。个子在女子里算是很高的了,偏生又生得极弱,更加凸显了那股子独到的韵味。一套月白色的衫裙,全身上下毫无装饰,只一根素青色的腰带将纤纤细腰缠了几圈,那穗子就这么随意地飘在裙摆,素雅极了。
这女子缓步走到老祖宗跟前,连走路都是风姿万千,“老祖宗!”一开口,更是惊艳全场,声音柔和软糯,却丝毫不让人感觉做作和作伪。
老祖宗点点头,“怪热的,戴那个干什么,这儿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摘了吧。”老祖宗指了指她头上的风帽。
那女子乖巧地摘下风帽,一张脸就这么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了,九娘子还来不及仔细瞧那女子长得怎么样,倒是先听见一阵的抽气声,以及一片低声的或惊或喜的叫声,“慧娘!”“哎哟,那不是慧娘吗?
听见众人的叫声的慧娘,回头,嫣然一笑,九娘子也趁机瞧见了这让人如此反应剧烈的女子,一张瓜子脸,两道似蹙非蹙的眉毛,远山一般,一双含情眼,瞳仁黑灿,仿佛能看穿人心,鼻子又直又挺,下头便是微微半张的红唇,不点胭脂,却映出自然的苍白,却给她的整张脸更增添了几分风情。那眼,那唇,总让人感觉她在专注地看着你,让人不知不觉地就想深陷进去。唯一不足的是,这女子梳着妇人的发式。
这么个标致又有风情的美妇人,还似乎是这府里的故人,这足足地吊起了九娘子的好奇心,这到底是谁?
平国公最先反应过来,”这是……慧娘……?“
慧娘从容地上前,微微褔身,动作姿态无一不美,”舅舅,许久不见了!您可还好?“”好,好,慧娘,你怎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平国公虚虚地扶了一把,正要问呢,被身后的王氏拉了一把袖子,便将那话都吞回了肚子。
慧娘起身,便往姬澈的方向看来,那本来就极美的双眼,在看到姬澈的那一刻,更是如同水墨画一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洇染开来,似乎染了无尽的悲伤,无尽的遗憾……”表哥……“只这么一声,那叫慧娘的女子便已经哽咽难语了。
九娘子顿觉不妙,这表哥表妹的,向来是古本里最容易生情的组合了,便立刻朝姬澈看去,姬澈的神色还算正常,但已经也与平常大不相同了,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看见慧娘,却是更加深邃了几分……
姬澈的不同寻常,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九娘子却看到了他扶着轮椅把手的那双手,青筋暴起,手指非常用力地抓着把手,似乎在尽量克制着什么……九娘子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起来,难道这表哥表妹之间真的有点什么?
这边,老祖宗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慧娘,来,扶着我,跟我进去!“慧娘这才低下头,迅速地擦去眼角的泪,回身乖巧地扶了老祖宗的胳膊,平国公和王氏跟着,慢慢往松鹤院去了。
姬涟和陈氏也跟着走了,陈氏走到九娘子身边的时候,悄悄在九娘子耳边说道,”弟妹,这慧娘可真是大美人一个啊,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消受了,你说是不是?“说着,诡异地一笑,便跟着姬涟走了。
九娘子有些气闷,但还是上前推了姬澈的轮椅,”爷,走吧。“姬澈也没说话,也没反对,二人就这么沉默地也跟了上去。
到底是好奇,九娘子没忍住,问道,”爷,这慧娘是谁?“
姬澈还是沉默,过了许久才说道,”是小姑姑的女儿。“就这么一句,再没有多余的话,似乎沉浸在无尽的往事之中了。
倒是后头跟上来的姬洵,笑嘻嘻地说道,”二嫂,我知道,我知道。“示好地跑过来,在九娘子耳边说道。
见姬澈没什么反应,姬洵这才尽量低声说道,”二嫂,这慧娘姐姐是小姑姑的女儿,慧娘姐姐听说是嫁到了南方去了,现在为什么回来了,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母亲说过,小姑姑过世的时候,好像慧娘姐姐的夫君也已经过世了……“说着,姬洵还时不时地偷瞧姬澈的脸色,似乎很怕姬澈听到一般。
尽管姬澈就在近旁,姬洵的声音也着实不算小,但是姬澈却还是一副完全没听到的样子,九娘子特地细细地瞧去,也只看见姬澈微微沉郁的脸色,还有那让她也说不清楚的眼里闪动的莫名的光彩……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姬清则默默地跟在几人的身后,一行人到了松鹤院,平国公和王氏将老祖宗迎到花厅的榻上坐了,老祖宗又携了慧娘的手一起坐了,平国公和王氏这才带着姬涟兄弟和陈氏九娘子,正式给老祖宗行礼。
慧娘忙站起身来,立在一边,瞧着平国公带着王氏和儿子媳妇给老祖宗行完大礼,众人按照辈分身份安坐下来,这才走到平国公和王氏跟前,给二人行礼,”慧娘给舅舅舅母添麻烦了!“慧娘极其拎得清地说道。
平国公叫了起,王氏说道,”慧娘见外了,你既是我们姑女乃女乃的女儿,自然也是我们的亲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照顾你也是应当应分的,只是这些年你也受苦了,可怜见的……姑女乃女乃怎么就去得这么早?“
王氏这番话一说出来,立刻找来了慧娘的伤心,眼圈又泛红了,似乎是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老祖宗也开口说道,”才好些,你又来招她,说这些个作什么,慧娘,来,好孩子,到外祖母身边来。“
慧娘回头道,”外祖母,慧娘还没和表哥表嫂们见礼呢,没事,您放心,慧娘好了。“说罢,走到姬涟等人跟前。”大表哥,大表嫂,给您二位见礼了!“慧娘福身行礼。
陈氏起身上前扶起了慧娘,”快快起来,慧娘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我是没见过姑女乃女乃,但见着慧娘,也能猜出来,咱们家的小姑姑当年是何等的风采呢!“陈氏这番话说得高明,一下子把两位姑女乃女乃都捧了一把,连带着将老祖宗也吹捧了一把。
姬涟也不失时机地说道,”二位姑姑可都是风华绝代的人物,我那时还小,不太明白,但是每每和二位姑姑见面说话,都能感受到二位姑姑的神采,真是让人叹惋啊!“姬涟说话总是这么温和,却有一种特别的信服力,让人深信不疑。
老祖宗听了神伤起来,”嗳,我倒情愿她们俩平凡一点,也不至于……“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
慧娘见老祖宗又伤怀起来,连忙走到姬澈和九娘子跟前,盈盈一拜,不知道是不是九娘子太敏感了,九娘子就是能感觉到她这一拜,和刚才对着姬涟夫妻俩的一拜就不一样,感觉到要用心多了,也妖娆多了。”澈表哥……“一句称呼,慧娘竟已经凝噎了起来,也将九娘子晾在了一边,姬澈微微动容,刚要说话,九娘子连忙说道,”这位就是慧娘了吧?你没见过我,我是你二表嫂。“
慧娘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九娘子一眼,明明就是极平常的一眼,但九娘子却能感觉到那幽深的眼神里不同寻常的意味,几分探询,几分轻视,几分敌意,几分嫉妒……”二表嫂好,慧娘没想到二表嫂还这么……看起来年纪好小,还像个孩子呢!“慧娘说笑起来。
王氏连忙插嘴道,”可不就是个孩子嘛,还没及笄呢,是为了冲喜才匆忙嫁过来的。“王氏见缝插针地贬低着九娘子。
九娘子微微笑着,眨着眼睛说道,”俗话说,摇窝里的爷爷,拄拐仗的孙子,辈分大没办法。我虽然年纪小,但不得不托大叫你一声慧娘,只是,慧娘,我好奇的是,你怎么和老祖宗一起回来的?老祖宗可是在庄子里将养的,是你自己找过去的吗?“
大家都装傻,不提这个问题,九娘子可不怕,反正她是新妇,慧娘又不是这府上的人,该问的就趁这个机会问,别稀里糊涂的就算过去了。
其实除了王氏,大家都在疑惑这个问题,只是碍于老祖宗的面子,都不好问罢了,但九娘子问出来了,也没人敢响应她,还是姬洵,不管不顾地跳出来,大大咧咧地问道,”是啊,慧娘姐姐,我也好奇呢,你还记不记得我了?我是洵儿,你怎么会和老祖宗一块回来的呢?姐夫不是……“差点没把过世二字说出来,姬洵连忙打住,笑着模模头。
慧娘的脸色微微地白了白,不知道是被人提到了伤心事,还是尴尬,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还是王氏跳出来帮忙,”洵儿,你怎么这么多话呢,没瞧见你慧娘姐姐正累着吗?“
姬洵吐了吐舌头,对着慧娘做了一揖,”慧娘姐姐,对不住了,您别怪我啊。“姬洵这么说,慧娘倒不好说什么了,只能说道,”洵弟太见外了,无妨的。“
老祖宗也过来帮腔,”慧娘是我带回来的,以后,她就跟着我了,怎么,你们不会有意见吧?“老祖宗冷冷地扫过全场。
谁敢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提反对意见啊,平国公连忙说道,”老祖宗,瞧您说的,慧娘是我的亲外甥女,是您的亲外孙女,留在这里自然没人敢说什么的。“
老祖宗冷冷哼了一声,对王氏说道,”以后慧娘的一切开支都从我的帐里走吧,我们不花公中的钱,省的有些眼皮子浅的人以为我们娘俩是来吃白食的呢。“
平国公连忙说道,”怎么会呢,老祖宗,用不着动用您的,就从公中走,谁敢多说一个字,看我不扒了她的皮!“平国公放起狠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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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了,又是忙碌的开始了,带儿子踏青,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