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只觉声音脆美,回头看时,见有两人身着崭新的青衣青巾,虽一身仆役打扮,但仪表非凡。(凤舞文学网)前面一人**俊美,举止挥洒,后面一人身量尚小,形容不足。两个人正向他招手,但他并不认识,不过能进得来国相府的,应没什么大问题。
才停了一停,那人就赶到近前,浅施一揖,未言先笑道:“小人等乃王府下人,奉我家公子之命,想请功曹明日到寒舍一叙。”
“你家公子?”薛礼有些诧异,定是彭城孝王刘和之子了,不过我与刘和素无来往,他家公子找我会有何事呢?莫非是为刘织?
为什么薛礼一听“公子”二字,就明白是彭城王之子呢?这是因为,汉家规定本朝能称公子的,只能是诸侯和帝王之子。诸侯只能是王国,列侯以下公卿大臣是没有资格的,什么昭平县侯、中陵乡侯和汉寿亭侯以及关内侯,这样的几级侯爵,他们的儿女,是绝不能称为公子的。只有王级爵位的非世子才能称公子,世子称为太子。诸侯之女称为女公子,公子之孙称为公孙。
彭城国原叫楚国,自高皇帝时期的元王刘交起共十四位楚王。孝和帝时,六安王刘恭迁到楚国才改称彭城国,传四代至刘和共四位彭城王。因断断续续,中间也有国除的时候,为国时间共三百一十年整。现任彭城孝王刘和人如其名,为人和善至孝,在位也已三十九年。他有十九名子女,已立大儿子刘祗为太子,其余子女就只能是公子了。
“正是我家公子。”仆人嗓音有些不自然,略陪笑道:“请功曹明日巳时王宫一叙,大门口有人接入。”这仆人顺势将请柬掖到薛礼手上,薛礼没料到,本还想问他俩些事,二人却一揖而去。
薛礼把请柬拿好,心道:“王宫的奴仆,也好大架子!”
本朝书信、请柬之类,一般用木椟写就,而富贵人家则多用缣帛。薛礼手上的请柬,就由一款质地轻柔薄透的上等缣帛所做。他打开一看,竟由“一笔飞白体”写就,字迹若清涧长源,流而无限,上下牵连,任于造化。本来,请柬一般用汉隶书写,以示庄重,这封请柬却用草书,看来主人并不在乎这些,只一味率性。但见柬上写道:
“夫秋节凉和,霖雨清闲,正高会之盛时,宴饮之良日也。妦虽驽钝,然思诸儒之风雅,慕君子之侃侃,逍遥于陂塘之上,吟咏于花柳之下,岂不快哉?特置酒于亭榭,与子同乐,何其之幸也。”
薛礼看后第一反应是好笑,一般邀请函末了都要写上一句“万勿推辞,急待来命”什么的,可此人信中不但没提一个“请”字,实则是命令的口吻。他转念一想,王宫的人骄傲惯了,这也应属正常。信中说去聊聊天,没说不要推辞等废话,说明邀请人还算爽快,也透着想结交之意,这算不错了。最奇的是邀请人名为刘妦,这岂非是个女名?若真是女子,却有如此造诣非凡的书法,可不胜我须眉男子多也!
他低着头拿着信,翻来覆去地寻思,忽听有人娇嗔道:“夫君,妾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薛礼赶忙抬起头来,一名女子正倚门而立,夕阳下,如霞映澄塘,明艳惊人。见薛礼回过神来,她粲然一笑道:“什么信,看得如此出神,竟望不见我?”
这话音温婉甜润,薛礼只觉柔情无限,一身疲惫顿时消散了。他答非所问地轻斥道:“都快五个月了,还敢站在风口?”说着一伸手扶了她,径直向庭院里走。
这女子显见地怀孕了,可穿衣十分巧妙。颀长的娇躯被一件很合体的粉底撒花深衣裹住,直垂到脚面,只露粉色鞋头。外罩一件时下流行的镂金边宽长袖黄底锦花丝襜褕,略显宽大飘逸。缣带长长的下垂至膝,带子系在胸下。一幅丝巾挽住乌云般发髻,刚好搭到香肩之上,极显圆顺柔和。她这装束,若只穿深衣则太紧,突显月复部隆起;若只穿襜褕则太松,瞧着很没精神。可她很精心地将两者结合起来,扬长避短,既显雍容华美又不失自然流动,完美掩饰了伊人孕后之身材。
她顺手接过来请柬,刚扫一眼落款,便哂笑道:“无怪乎夫君看得如此投入,原来是封情信!”
薛礼哈哈笑道:“你说是就是喽!不过,连我也不知这倒底何方神圣?妇好,要不你说说?”这女子就是薛礼之妻巴姣,字妇好,自幼喜习文弄武,熟读兵书战策,颇有些智谋见地。平时遇到些难题时,薛礼常与她商议后处理。薛礼称之为妇好,概因本朝部分士人,夫妻相敬如宾,常相互称字。
妇好略一扁嘴,嘻嘻笑道:“巧了!这女公子,我却知道的!”
“真的啊?她谁?怎没听你提过?快说!”
“瞧你急得那样!你没问过,我如何提起?”她卖起关子来。
“呵呵,”薛礼也觉得自己一下子问得太急了,又被妻子一挤兑,讪讪地道,“我只是很想知道她找我何事,仅此而已。”
“信上不说了吗?找你聊聊,哈哈……”
“你……”
“好了!好了!就不逗我温良恭谦的夫君了!”看薛礼那样子,妇好得意地道:“关于她的故事,本地人知道的很多。夫君你整日价忙于公务,不清楚也属正常。你真要听我讲也成,不过……”
“不过什么?”
“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嘿嘿。”
“好哇!竟敢跟夫君讲条件!既然很多人都知道,那我就问别人去!哈哈哈!”薛礼做出要走架式,手松开她腰,人却跑前面猛地转过身呵她。
“别、别!让下人看见不好!”妇好吓得直往后闪。薛礼恐她摔着,早把住她双臂,听她咯咯笑道:“看你猴急的,就告诉你吧!不过得答应我,明天要早回来噢!”
“还是要讲条件啊!”薛礼又作势去呵她,巴姣怕痒,吓得玉手摇摇,敛容道:“好!好了!这次我真说了!先得让我坐好吧!”
薛礼收了手,扶她到榻上跪坐好。
“落款人刘妦,定是她了。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人虽是女公子,原来却不姓刘。”
薛礼马上道:“呃,那定是养女了?”时下收养子、养女虽是平常之事,可彭城王子女极多,却也收养女,想来这女子定有什么奇特之处。
“对头,这故事正是说她如何成为大王养女的。”
“那你就快说吧!”薛礼催道。
“嗯。这女公子原姓环,名叫环妦。当年,她还小才**岁,随父母去观景游湖。她父母忽不慎落水,跟班的两下人不会水,她也不会水,却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地扑水里救人,要知道她还不到九岁!恰巧来了两个会水的,好不容易把她给救了,她父母却淹死了。救她的那两人,如今都是彭城的大名人。”
“呃,哪两个?”
“这两人皆二十岁举孝廉。一个叫张昭,字子布;另一个刘艾,字叔彦。”
“刘艾刘叔彦?孝王的族侄,刘织的三兄?”薛礼已隐约感觉到,此次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是的。后来,大王听说了这事,他认为环妦的行为,可德比曹娥、叔先雄两大孝女。大王号彭城孝王,是打心里最喜欢孝子孝女的。那环妦又生得俊美伶俐,于是就收为养女,赐名刘妦,以嘉其行。不过,听说待其出嫁时,仍复其为环氏之女,大王只替环氏代养而已,所以未曾受封乡亭之号,至今仍称公子而非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