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郝鑫的身体晃了晃,将视线从郝运的脸上移开,不放心地看向了天台的门洞。(凤舞文学网)
“突突突——”直升机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音在头顶上盘旋。
两根长绳甩了下来,紧接着从天而降了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下来就形成了战斗队形,冲向了门洞。
这下,郝鑫这次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双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他伸手按住了洪力月复部的伤口,大吼:“有人受伤,医疗箱,给我医疗箱!”
郝运按住耳机说了两句话,又抬头去看直升机,一名拎着急救箱的年轻士兵颤巍巍地滑了下来,扑到了洪力面前:“什么子弹?穿透伤吗?中弹多久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呼吸怎么样?肺部疼吗?”
郝鑫回答了前面的问题,最后三个问题是洪力亲口回答的,主要是为了观察他的情况,以做出应对的急救治疗。
“我欠你一条命。”郝鑫抓着洪力的手哑声说,一瞬不瞬地看着医护兵将洪力血淋淋的衣服剪开,露出了月复部恐怖狰狞的伤口,剧痛让那附近的肌肉剧烈地颤抖着,每次呼吸似乎都有鲜血喷涌出来。
“我,我也……”洪力反抓住他也想开口。
“不要说话。”医护兵开口,转身拿出了止血绷带,在这里不可能动手术,不过只要抬上直升机,很快就可以到手术室了。
“他怎么样?会没事吧?告诉我,没问题吧?”郝鑫紧张地看着医护兵。
“他很强壮。”医护兵只是笼统地回答着,并没有给郝鑫准确的答案。
“我……没事……”洪力的声音从戴着氧气罩的嘴中模糊地吐出,甚至还给了郝鑫一个安抚的笑容。
郝鑫牵着嘴角笑,说:“嗯,你很强壮。”
“哒哒哒!”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投降吧!”
这时,楼下的战斗已经展开了,纷乱的枪声传了上来,听的出来反叛军仍然在负偶顽抗。
郝运没有参加战斗,到了他的这个级别,除非是自己佣兵团的大任务,他一般不会亲自动手了,只是通过耳机了解战斗的情况,在接连说完一系列的命令后,他蹙眉看着郝鑫肩膀上的伤说:“你有没有事?”
郝鑫摇头。
“行,先把人抬上飞机。”郝运一挥手,直升机降了下来。
郝鑫起身,帮忙将洪力绑上了担架,期间郝运也在帮忙,但是时不时的会停下来对着通讯器说上两句,听的出来楼下的对持进入了僵持阶段,反叛军冲进了一户平民的屋内,劫持人质试图和佣兵谈判,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复杂了,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
悬停在空中的直升机又丢下了两根绳子,将捆在担架上的洪力稳稳地拉了上去,医护兵也上去了,接下来这里就剩下郝鑫。
郝鑫抓着绳子说:“我的伤不重,可以留下。”
“你留下来干什么?滚上去!”郝运低吼。
郝鑫不再说话了,把绳子往腰上一缠,绳索缓缓收紧,双脚离开了地面。
郝运突然仰头吼道:“你他妈的以后再到处乱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身体在缓缓上升,郝鑫居高临下地看着郝运,突然抬手比了一个中指。
郝运的眼角差点瞪裂了,脖颈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郝鑫勾着嘴角又笑了。
郝运脸上的神情却在这一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眯着眼深深地看着郝运,映入眼帘的是那种意气奋发的笑容,神采奕奕的眼眸,像是有种他从未见过的魂在那个身体里苏醒,很陌生,但是却又夺目的刺眼。
郝鑫的身体升到了直升机的舱门处,单脚一踩机架,灵巧地跳了进去。
郝运收回目光,勾着嘴角也笑了。
人只要活着,总归是好的。
而且,这样的郝鑫他从未见过,张扬的,阳光的,就算浑身浴血,也很干净纯粹。
他喜欢这样的小三金。
不,应该说是非常喜欢。
不再阴郁自闭,不再畏缩难测,看起来更成熟了。
悬停的直升机飞起,驶向了远处。
郝鑫抓着机舱的杠杆回头去看,白色的阳台上,郝运还在原处眺望,当他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看见郝运抬起了手,对他竖起了一个拇指。
这是称赞!
对他浴血奋战时的勇敢的赞同!
郝鑫的眼眶突然就开始热了,无厘头的鼻子发酸,他一咬牙跟,将头收了回来。
真丢脸!
敌人的认同有什么好感动好自豪的?
唔……可正是因为那个人是敌人啊,才会那么的激动啊!
郝鑫坐回到椅子上,狼狈地捂着脸,透过手指的间隙和尴尬医护兵对视,手心下的脸扭曲了好一会,忍住眼泪,哈哈地笑了起来:“嗨,兄弟,我们又多活了一天!”
医护兵想了想,勾着嘴角也笑了:“是的,能活着就好!人交给我吧,我保证让你的兄弟活蹦乱跳,健康地活着。”
“谢谢!”
直升机将他们送到军区的医院就飞走了,洪力进了手术室,郝鑫则由一个美丽的叙利亚小护士帮他包扎伤口,伤口有些深,有个零散的弹片卡在了肉里,小护士手黑心黑,连麻药都没打就用镊子给他取了出来,之后还用双氧水为他消毒,疼得他差点流出眼泪来。
雷神跑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副画面,郝鑫疼得双眼冒星,还有心情用英语说道:“嗨,雷神,这个护士很适合你,都很会折磨我。”
小护士不懂英文,疑惑看他。
雷神扫了眼小护士的脸,不感兴趣,蹙眉道:“你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就出去?你知不知我一睁开眼看见你不在,吓死我了!”
郝鑫吸着凉气翻白眼:“你这些天什么时候睁开眼能看见我了?拜托,你要是为我好,赶快换个房间去荼毒别人吧。”
雷神可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只是瞪着蓝眼睛观察郝鑫的伤口,直到确认真的没有事后,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去那边了?还伤成这样?”
这边的治疗也到了上绷带的阶段,郝鑫被刺激过头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一点,于是便慢慢说了起来……
郝鑫的伤需要消炎,小护士让他躺在床上休息,郝鑫心里挂念着洪力的伤,干脆提着消炎点滴的瓶子去了手术室的门口等着。
雷神就坐在旁边,似乎还在回忆郝鑫叙述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刻,在他看来,在这场战斗里,这两个人哪怕有丝毫的胆怯和犹豫,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可是很幸运,洪力很搏命,而鬼才也有着他之前不知道的身手和判决力。不过想想也是,当初索马里护航的时候,鬼才可是拿着他的老爷牌狙击枪在战斗,就算那样,准头也强的可怕,再加上那手绝妙的武器改装技术,就算以他的立场来看,也希望鬼才可以永远留在“银之战争”,而不是去投资一个新的佣兵团。
手术室门开了,走出一名带着口罩的医生,郝鑫一个跨步冲了上去:“怎么样?伤怎么样?”
医生说:“放心,我们会尽力的,只是子弹停留的位置有些麻烦,我们必须要花费点时间。”
郝鑫蹙眉,焦急地问:“然后呢?那个位置危险吗?是哪里?”
医生说:“只是位置很麻烦,只要我们再谨慎一点,会没事的。”
郝鑫得到保证,松了一口气,牵着嘴角笑:“麻烦您了,医生。”
医生笑了笑,快步走开了。
再回到椅子上,郝鑫找雷神要了一支烟,把头搁在椅背后的墙上,看着走廊的灯光慢慢抽了起来。
“你最近一直在抽烟。”雷神说。
“嗯,心里有些事。”郝鑫模糊地答着,喃喃地说,“其实我最讨厌清醒的时候进医院了,因为每次进来,总会有一个战友躺在手术台上,我就坐在外面胡思乱想,想以前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就像缅怀一样,很悲伤。”
“我懂。”雷神点了一下头,“比起在这里等着,更希望进去的那个是自己,因为只是坐在这里,会有着有力没处使的焦急感。”
“你说,这世界没有战争多好?”
“呵,怎么可能?”雷神失笑,吐出了一口烟。
“也是啊。”郝鑫也笑了,“那我们就失业了。”
说完,两个人一起笑,笑着笑着又觉得很无聊,顿时沉默了下来。
没过一会,走廊那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郝鑫和雷神扭头去看,郝运带着主板、以及四名“利剑”的佣兵快步走了过来。
“人怎么样?”到了面前,主板迫不及待地问。
“还没出来,不过医生保证没问题,别担心。”郝鑫开口安抚,扫了一眼郝运。
郝运正直勾勾地看着他,见他看向自己,于是问道:“你呢?”
“很好。”郝运指了指缠到脖子的绷带,“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嗯。”郝运点头,说的很轻松,“俘虏已经送进了军区,我要过去问话,你要是没事得跟我一起走。”
郝鑫看了一眼主板。
主板点头:“对口供,孔雀已经先过去。这里就交给我吧,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好。”郝鑫站起了身,还没等他开口,郝运已经将他的点滴瓶子从架子上取了下来,高高举起,郝鑫只能闭嘴了,看这架势他是只能挂着过去了。
医院外的空地上停了一架直升机,郝鑫被雷神和郝运架着送上了飞机,之前没发现,当他开始走路的时候还是感觉到身体体力的不足,想想当初刚穿越到这个身体的时候,月复部中枪都能跑那么远,真是不可思议!
点滴瓶被挂在了机内的架子上,雷神坐在他的身边,郝运则坐在对面,直升机轻轻晃动,郝运对雷神递了个眼色,雷神乖乖地站起来走到机尾处坐好。
郝鑫挑眉看着坐到身边的郝运。
“突突突——”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音在耳边环绕。
郝运靠近他,在耳边说道:“这些人能进来绝对是有人刻意放进来的,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美洲狮。”郝鑫也歪头在他耳边肯定地说,“我们和美洲狮有宿怨。”
“我明白了。”郝运点头,“这个仇我会帮你找回来!”
“很难吧?我想过了,他们有太多的借口了,我们也没证据。”
“证据这种事我来安排。”
“?”郝鑫将头移开几分,蹙眉看着郝运。
郝运深深地看着他:“你差点出事,我不会放过他们。”
“……”郝鑫抿紧了嘴唇,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郝运的注意力从他的双眼转移到了嘴上,神情瞬间变得古怪了,将头偏到了一边。
“shadow……”郝鑫也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急忙开口要解释,可是一开口,郝运就立着眉毛瞪了过来,郝鑫哑然,再开口,挤了几次都没把“小叔”这个简单的单词说出来,两个人顿时沉默了。
许久,郝运喃喃说道:“小三金,我不太确定你说的是气坏还是真话,因为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但是我想过,如果是真的话,我会很高兴,至少我们之间还有很深的感情……可是,不说我们的血缘关系如何,单从感情这一方面,我恐怕永远都只能对你拥有亲情……”
郝鑫歪头看着郝运不断开合的嘴:“什么?”
郝运扭头看他,摇了下头,浅浅地笑,眼眸弯弯。
郝鑫的眉心蹙的更紧了,声音加大了几分:“你刚刚说什么!?很吵!!”
郝运摇头笑,抬手扣住了他的后脖子,手臂一施力,两人的额头轻轻碰到了一起:“臭小子,你可要长命百岁啊。”
郝鑫挑眉,想要讥讽一句,视线却陷入了那片染满歉疚的浓黑之中。
郝运将头移开,厚实烫热的手掌盖住了他的脑袋,揉着他的头发笑道:“乖点,别再吓我了。”
这句话,郝鑫读懂了,突然赧然了起来,这种过分亲密的感觉明明知道是亲人的嘱咐,可他从来没有把眼前的这个人当成亲人,可是作为普通人的话,单单shadow本身的存在感就足够强烈了。最终,郝鑫叹了口气,视线漂移,抬手架开郝运的手,将身体坐正。
接下来,郝运又问了一些战斗时的情况,郝鑫难得心平气和的与郝运说了一路,有问有答,巨细靡遗。
到达军区,郝鑫被带到了审问室的隔壁,隔着一面大幅玻璃可以看见,那边房间里,一个人正双手抱着头蹲在审讯的桌子上,身上捆了绳子,让他只能维持这样的姿势,而且看起来时间已经很久了,头上流着豆大的汗珠,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郝运打开门走了进去,俘虏抬头看了过去,所有的疲惫像是一瞬间不在了,背脊瞬间挺直。
郝运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又出去了,俘虏的头瞬间低下,大力挣扎了一下,却让绳索缠的更紧,更痛苦。
也就是十秒后,他所在的房间被打开,郝运带着两名军官走了进来,其中有一名看得出来是欧盟联军的军官,他们三个人围着他,开始问起了话,问的都是郝运在飞机上问过的问题,郝鑫如实回答。
等笔录做完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隔壁房间的俘虏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有时候会往这边看上一眼,似乎知道这边有人,眼神很复杂,有些绝望,又有希望,是挣扎中的眼。
郝运过去又走了一圈,依旧什么都没问,又沉默地走了,这一次,俘虏眼中的失望神色很明显。
“不问吗?”等郝运回来的时候,郝鑫忍不住问道。
郝鑫笑了笑,没说话。
接下来,郝运离开了那个屋子,被安排在一个环境不错的房间里养伤,中午饭还是一份不错的套餐,甚至还有一瓶红酒。
法国人的用餐品质很高,军官们的每顿饭都会配上一杯价格不菲的酒,甚至在军区的小卖店里也有很多的高档酒卖,不过佣兵们还是很少会在任务中喝酒。
饭吃到一半,响起了敲门声,郝鑫打开门一看,郝运拿着装满饭菜的餐盘走了进来,另外一只手还拎着一瓶红酒。
郝鑫侧身让他进屋。
郝运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的高兴。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床上,装着红酒的酒杯就放在床头柜上,两个小餐桌并排靠在一起,餐盒的一面也紧密贴合着,郝运看了眼他餐盒里的菜,将牛排切开了一半,问:“肩膀能用力吗?”
“嗯。”郝鑫想了想,“你要给我一半?”
“……”郝运有些无趣的将肉放在了他的餐盘里。
“那个人还没说吗?”郝鑫用叉子叉起肉,大口撕咬下来,一边嚼着肉一边问。
“我没问。”郝运也用叉子叉着肉,只是上面戳了一片蔬菜。
“为什么?”
“这个时候问他可能会给我一些真实的情报,但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郝运看着他,神秘地笑了。
郝鑫突然明白了,这个人是想诱导俘虏指认“美洲狮”,所以如果只是普通的审问就没有意义了。
郝运继续说道:“一共有四个俘虏,另外三个感觉是个硬汉,突破起来很不容易,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这样没问题吗?”郝鑫有些担心这些手段会出事。
“放心。”郝运给了他一个自信的笑容。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不过五分钟,用餐结束,郝运将餐盘放在了一边,然后进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拿着打湿的毛巾,丢给了他:“擦擦吧,到处倒是血。”
郝鑫拿起毛巾往脸上一按,碰到了左眼的伤口,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郝运走过来要帮他擦。
郝鑫一抬手:“我自己来,我去浴室。”
郝运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
进了浴室,郝鑫一点点将脸上的血迹拭去,仔细地看,脸和脖子上的小伤口还真不少,手雷爆炸掀起的石块刮破了他的皮肤,由此可见,这个身体还真是典型的细皮女敕肉。想起当时在天台上单手抓着栏杆的一幕,看着镜子里郝运的倒影,郝鑫神差鬼使地问了句:“你说我是不是该再练练了?”
“可以啊。”郝运勾着嘴角笑,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至少能够抱起女人才行吧?是该练练了。”
郝鑫笑了:“放心,能不能抱起女人是小事,重点是持久力。”
郝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不,你这样应该没有什么持久力。”
“你凭什么这么判断?”
“体力。”郝运精辟地说。
郝鑫不爽地挑眉:“持久力里面可包括了技巧。”
“什么技巧?网上学的那些吗?”
“别看不起我,我的经验可比你想的要丰富。”
“哦?”郝运阴阳怪气地拉了一个音,一副不置可否地表情。
郝鑫瘪了瘪嘴,这种东西可没什么证据,不过就是闲闲无事的吹牛。
“我帮你洗头吧。”郝运站了一会,闲来无事,突然开口,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挽起了袖子。
郝鑫想都没想的就把头弯到了水龙头下面,那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毫无戒备的行为,正想抬起来,郝运的手已经扶在了他的头上,于是郝鑫暗自挣扎了一下,最终放弃了反抗。
冰冷的水浇在头皮上,虽然外面午时的气温正热,可这水温却结结实实地激得郝鑫背后的汗毛矗立,初期的时候,唯一热乎的就是那只在头顶游移的大手,结实的,有力的,捋过每一寸的发丝,有种被轻轻抠挠着的舒适感。
“你还记得橘子味的汽水吗?用瓶子装的那个……”郝运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郝鑫想了想说:“你是说喝完要还瓶子的那种汽水?记得啊,红色的,带着冰渣,一口喝下去透心凉。说起这个我想起小时候都会收集瓶盖,然后用砖头拍扁当筹码,天天揣一兜子,见着人就约战,我玩那个特厉害,能把所有人的瓶盖都给赢了,他们后来都不和我玩。”
“诶!?是吗?我记得你玩的挺臭的啊!”
郝鑫不说话了。
郝运又说:“我想起咱俩一人一个的弹弓了,你爸做的,做的特好,带出去,同学都羡慕咱们,想想那时候你准头就特好,明明才五六岁,十米外的瓶子一打一个准,我都没你好。”
“……”郝鑫抬手,架子了郝运的手,说,“我自己洗吧,你去忙。”
“?”郝运脸上才扬起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定定地看着郝鑫的后脑勺,许久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出了门。
郝鑫弯腰,费力地抬起肩膀抠挠着头皮,闭上眼,蹙紧了眉。
洗完头出去,肩膀的绷带沾湿了不少,郝鑫一边擦着,一边坐在了郝运不远处,问:“下午没事吗?”
“嗯,暂时没有。”郝运倒坐在椅子上抽烟,见郝鑫看着自己的手,于是将烟递了过去,笑道,“虽然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但我觉得吧,这也没什么,尤其咱们在这种环境里,不抽烟不喝酒也太娘们儿不合群了,现在挺好,抽吧,你的烟以后叔包了。”
郝鑫接过烟,挑眉,将烟用一侧的犬牙咬着,笑了,这个话题不错,很安全:“那行,太差的我不要,对身体不好。”
“小事,想要什么?不行就和我抽一样的吧?”
“这个?”郝鑫将烟捏在手里看了看,蹙眉,一串陌生的英文,没见过的牌子,“味道不错,就这个吧。”
“呵呵,我是不是该感激你的喜欢?”
郝鑫勾着嘴角没回答。
郝运则给自己又拿了一根,单手支在椅背撑着头,眯着眼看郝鑫,喃喃:“小三金,我是真的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嗯。”郝鑫笑了笑,将视线移到窗外,“好的坏的?”
“不好说,我很高兴,但是……好像又有点不高兴。”
“唔。”
“有时候也在想,你这样变的也太多了,就像另外一个人。”
“呵。”郝鑫笑了,咬在犬牙上的烟灰瑟瑟落下,微风一吹,飘飞的到处都是。
“你小时候那么黏我,现在突然不黏了,我还真不喜欢。”
“人总是要变。”
“变化太多就不好了。”
“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改变了,地球照样转,战争照样有,人照样活着,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有你。”说完,这次郝鑫转头,深深地看着郝运。
郝运的眼眸闪了一下,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低头苦笑,喃喃:“好像……是这么回事……”
郝鑫收回视线,眺望窗外,不再说话了。
郝运继续低头抽着烟,最后两口的时候抬头看向郝鑫,一寸一寸地打量着,直至最后,他将燃尽的烟丢到脚下,刷地站起了身,平视郝鑫:“下午休息一下,晚上我会找你。”
“什么事?”郝鑫挑眉。
“观看审讯。”郝运正色道,“上次,我承认我下手是重了一点,但是相信你也明白,这只是你做错事的惩罚,我只是希望你记住,今天……”
郝鑫被这段话激的脸一下就红了,那可以说是他最急于掩藏的伤疤,没想到郝运会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出来,顿时恼羞成怒地开口:“那倒是谢谢你了。”
郝运无视挑衅,沉声说道:“今天晚上的才是真正的刑讯。原先我不希望让你看见这些画面,但是我想,现在的你有足够的承受力接受这些了。”
这话算是恭维,郝鑫的态度又不觉间软了下来,点头:“好,晚上我去。”
郝运转身走了,在郝鑫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嘴角,自从与郝鑫再次相遇后,他一直在寻找新的相处模式,他终于发现了,郝鑫排斥着以前的所有一切,却会对如今的任何恭维放松警惕,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成长后的孩子,希望获得证明,证明自己有独立的能力。
而郝鑫也在门关上的下一秒,长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太不成熟了,尤其是面对shadow的时候,对方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影响他的情绪,明明他想用更加平和的方式与shadow相处,可是总会在不留神的时候针锋相对,只希望以后相处多了可以适应。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郝鑫和郝运都在这样问自己。
他们都有意无意的想要抹去鬼才曾经的存在,虽然出发点是为了能够让双方的关系更加友好融洽,可是这样真的合适吗?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夜里10点。
郝鑫被郝运带出了房间,去的方向不再是上午的审讯室了,而是一间地下室。
当门打开,郝鑫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完周围一圈的环境后,确认,这里才是真正的审讯室,不大的空间低矮压抑,墙壁上挂了很多让人头皮发麻的刑具,审讯的犯人正挂在中间的架子上,惊恐地看着郝运,什么都还没做,就快吓破胆了。
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郝鑫上午见过,至于另外一个欧盟联军的军官就不见了。
郝运似乎明白郝鑫在想什么,低语道:“那些军官怕背负人道责任,虽然想更痛快的解决,不过可不敢亲自动手,这些活儿都是我们在做。”
郝鑫点头,当然明白了,假清高!假正义!郝鑫可是曾经亲眼见过恐怖分子是如何对待俘虏的士兵,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虐杀,是的,虐杀!砍头已经是最痛快的死法了,凌迟,人棍,剜目割舌,这些画面让亲眼见到的佣兵们都会无比的确认,与其被俘虏,不如在那之前死掉来得痛快。
郝运接着又说:“不过这些人以后要上法庭,身上不能留下明显的伤口,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如果没有军队插手,这种人,我只要半个小时就能解决他。”
郝鑫蹙眉看着郝运:“你好像有点兴奋?”
郝运勾着嘴角一笑,用中文说道:“你就当我变态吧。”
“……”完美的借口,虽然也有可能是事实。这么想着,郝鑫拖了张椅子,不远不近,好整以暇地坐下了,那姿态俨然是最高长官的架势。
郝运将俘虏打横放下的时候,回头看了郝鑫一眼,似乎挺高兴他这种大大方方直来直往的做派。
接下来,郝运在他眼前呈现了一番堪比魔术的审讯方式。
俘虏被捆绑着横放在了一张特制的长凳上,然后搬来了一个大木盆,将长凳和人一起横放在了大木盆里,再在头部盖上布后,他们开始在俘虏的头部持续浇水。
第一桶的时候,郝运会问他:“好了,我开始问你问题,你要小心点回答我,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你来这里,所以就算你死在这里,我也有很多的办法解释你的去向,相信我,不要有侥幸心理。”
“咳咳咳!”水倒灌到了鼻子里,俘虏剧烈地咳嗽。
第二桶,郝鑫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组织叫什么名字?你在组织里负责什么?”
这些问题,俘虏一边咳嗽着,一边很爽快地回答了。
第三桶,郝运开始问道:“你们去香榭区做什么?那栋别墅的主人是可卡吧?你们为什么袭击他?”
俘虏这次犹豫了一下,郝运马上开始往他脸上浇水,一桶又一桶,无视俘虏溺毙一般的巨咳和挣扎,大木盆很快就要满了,俘虏的耳朵也淹在了水里,他开始疯狂地挣扎,想要甩掉脸上的布,郝运又问了一边,俘虏突然大叫:“他是个懦夫,他背叛了我们,我们要杀了他!为了圣战!为了圣战!”
得到答案,郝运对身边的军官点了一下头,军官看了眼录音笔,确认录下来了,然后郝运才又说道:“那么你们是从西边进来的吗?‘美洲狮’的人为什么没有拦你们?他们出现了吗?”
面对这种问题,俘虏可就爽快多了,连连叫到:“没有!他们没有!我们进入的很顺利,甚至原本预定的岗哨都没有发现人!”
“诶!?奇怪了,为什么?”郝运很疑惑。
俘虏也沉默了。
郝运突然大怒,又是一桶水淋了下去:“不可能!他们的哨点我看过,很完美了!你们不可能没有惊动他们!是不是有内应?在那个佣兵团里是不是有内应?”
郝鑫的背脊挺直了,关键时刻到了!
俘虏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是溺水的痛苦感觉,他拉风箱一样地喘着,撕心裂肺地大叫:“我不知道!我不是高层,我不知道我们和他们有没有联络!可是我保证,我保证!我用真主的名义保证!他们没有动手!绝对没有!我们没见到一个人!他们……他们根本就是故意放我们进去!”
郝鑫嘴巴张成了“o”形,一头雾水,但是他明明白白听到了那最关键的一句话。
接下来,俘虏自己似乎也想通了,开始吼道:“我知道了!他们是要借刀杀人!是要借刀杀人!他们要杀掉香榭区的那些佣兵!他们是在利用我们!真主啊!他们太恶毒了!”
郝运叹了口气,说:“不可能!我不信你!”
“相信我,相信我!我用真主的名义发誓!他们不光放我们进去了,甚至也没有援救的意向!我们留在西区的人传了消息,他们的车在区域内绕了两圈,都没有往香榭区开过去的意向!”
“可是东边也有我们人。”
“东边离得太远了不是吗?他们过来再快也要15分钟以上!”
郝运对着副手点了一头,示意这个程度就够了,然后转口说道:“好吧,确实是这样,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的人都去那栋大楼抓捕那两个人呢?”
“……队长,队长被那个方向的狙击手射杀了,任务没有完成……至少,至少也要杀了那个狙击手报仇……”
“好了,给他松开吧。”这么说着,郝运站起了身,对着郝鑫笑。
郝鑫眉梢扬了扬,也站了起来,对郝运点了一下头。
能够得到郝鑫的赞美让郝运很高兴,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最后,俘虏被拉了起来,推到了隔壁的房间再次做口供。
郝运则留下为郝鑫解答疑问。
他说:“看见了吗?这个木凳是特制的,脚部略高于头部,捂住他的双眼,当水到达一定的高度时,会让被侦讯者产生溺水的错觉而心生恐惧,以达到吐实的目的。”
“你发明的?”郝鑫蹲□看着木凳,果然脚部略高。
郝运也蹲在了他的身边,笑道:“不,中情局,只有那些变态会闲来无事想这些给人心里恐惧和暗示的审讯方法。”
“但是审讯的语言技巧也很重要吧?”
郝运笑了笑,倒不太喜欢自夸,只是说说:“这个方法分人,那个人的心理很软弱,才会那么容易生效。”
郝鑫想起上午在房间里见到的那一幕,赞同的点头:“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场很精彩的审讯,甚至连针和镊子这些尖锐的东西都没有用上,就达到了吐实的目的。”
郝运脸上的笑容微僵,有些话自己说出来没有什么,但是别人说出来感觉就不一样了,其实这件事也是郝运心里的一根刺,有时候他也在自责,自己难道就没有更婉转柔和一点的方式去教导郝鑫了吗?
“算了。”郝鑫读懂了郝运脸上的表情,浅浅笑道,“其实那是我的错,就算嘴巴再硬那都是我的错,我还没有对弹匣说过抱歉。”
郝运的眼眸渐渐弯了下来,用着一种欣慰而又柔软的目光看着他。
郝鑫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
记录口供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需要反复的核实,再加上郝运别有目的,更是亲力亲为的在录口供的过程里对俘虏不断的累加暗示,等到忙完已经是夜里三点过了。
他们一路回到宿舍的楼下,郝运抬手拦住郝鑫上楼的步伐,掏出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说:“东西都准备好了?那下来吧,我们在楼下。”
“什么?”郝鑫疑惑地蹙眉。
郝运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很快,从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雷神扛着一堆东西冲了下来,到了面前,笑开一口白牙:“头儿,我找到个好地方,帐篷都一定搭好了。”
“好样的!”郝运赞扬了一句。
郝鑫更加困惑了,难道接下来还有任务?可是看情况显然不是啊。
不过很快……郝鑫得到答案了。
雷神在军区附近的一处空地处搭了帐篷,帐篷下面摆了三个沙滩椅和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了三瓶红酒和一瓶威士忌,还有一大餐盘的肉。这些物品围着一个简易的烧烤架,再看雷神从口袋里掏出的木炭,显然这是要烧烤吃宵夜的架势啊!
“真**!”郝鑫笑着骂了句,迫不及待地坐在了沙滩椅上。
郝运坐在他的旁边说:“估计工作结束也要到凌晨了,比起睡觉,这样的夜晚不如用来喝酒吃肉。”
“前线的战士要是知道你在后方是这样过得,他们一定会先毙了你。”郝鑫拿过一块肉排,串在钢钎上,慢悠悠地说着。
“错了,他们只会羡慕,我的工作完成了,剩下的是我的私人时间,所以是选择睡觉还是享受生活,那是我的自由。”郝运则用专用的开瓶器打开了一瓶红酒,随着“啵”的一声响,酒香芬芳。
郝鑫想想也是,不再说话了,而是把钢钎放回去,帮助雷神点燃了篝火。身后,郝运掏出了电话,又邀请了几个人过来,其中就有刚刚在审讯室里的同伴。
这顿宵夜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大家就酒饱饭足了,一时没有困意,大家纷纷席地而坐,慢悠悠地喝着酒,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当然,这样的环境,他们的话题无论扯到哪里都会绕回到当前的局势上,郝鑫一开始沉默地听着,很快也配合着发起了言,当一个新的问题说出来的时候,讨论的热情终于升到了□。
蓄着大胡子的少校问道:“现在欧盟联军夺回了第四城市,接下来肯定有第五城市和第六城市,可我们佣兵的人数已经显得不足了,再增加新的城市肯定会出现防御漏洞,所以,我们或许应该急流勇退,保证当前城市的稳定就够了。”
跟他们一起审讯的军官蹙眉道:“可是我们保证过,会承担所有城市的驻守工作,如果现在对欧盟的人说我们完不成,一定会受到嘲笑吧?”
大胡子少校摇头:“今天的事情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那些反叛军的游击队很灵活,又熟悉地形,他们只需要继续流窜战斗下去,我们就首尾无法兼顾了。”
审讯的军官说:“这虽然是个问题,但这只是特殊的情况,他们派了一个小队潜入这个城市只是为了解决叛徒,他们不单失败了,闯进来的人也全部被捕了,相信以后他们会更加的谨慎。”
“我们不能赌概率。”雷神也蹙眉加入了探讨,“欧盟会把这些失败算在佣兵的头上。”
“是的。”大胡子少校得到支持者,瞬间扬眉吐气。
审讯的军官争辩不过,只能求助地看向了郝运。
郝运张了张嘴,最后却看向郝鑫,问:“你觉得呢?”
郝鑫喝了口红酒,想起前段时间的自己,用中文说了一个成语:“杞人忧天。”
郝运挑眉。
郝鑫又说:“高层有高层的联盟协议,肯定是没我们看的那么简单,方方面面的利益结合,就算发生再大的事情,佣兵和国家军队的合作都不会崩裂。”
郝运勾着嘴角笑了。
郝鑫扫了眼郝运:“我知道这只是你们茶余饭后无聊的讨论,我或许也该认真点,但是为这种事情伤脑细胞,真的有些无聊。”
雷神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大胡子少校模着他的胡子哈哈地笑:“既然吃饱了,就忧民忧国一下吧。”
审讯的军官说:“我只是习惯提出不同的意见而已。”
郝运单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郝鑫,夜幕中的眼眸下弯着,闪烁着细碎的光泽:“那么如果非要让你想,你有什么想法呢?”
郝鑫仰望星空,想了想说:“恢复生产吧。”
郝运的眼睛一亮。
郝鑫说:“没有收入,闲赋在家,不可预知的危机让当地的老百姓变得恐慌、暴躁、易煽动,其实仔细看,那些协助反叛军的当地人都是年轻人,他们热血年轻体力充沛向往英雄,是最容易煽动的人群,可是一个国家,中老年人和孩子才是站在大比例的位置,这些老人渴望和平,家宅平安,子女幸福,如果给他们安全的环境,他们不单会自己约束自己,甚至可能会约束那些暴走的年轻人,所以,我觉得,如果我是那些政客,我们就应该把目光放在这个国家的老人身上。”
郝运用食指模了模下嘴唇,深深地看着郝鑫,嘴角勾出了圆润的弧度。
“?”郝鑫被看的毛骨悚然。
郝运抬手按上了郝运的脑袋,揉着他的头发,在郝运挣月兑前,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笑得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当放下成见,他们心平气和之后,都开始用新的角度去看待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