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曕慢慢的将视线盯到桌子中央的酒壶上,缓缓伸手过去,仍旧是用伤了的右手拿酒杯,抬头就往口中倒?br>
他的手被太医包了好几层,厚厚的绷带缠的紧紧地,根本就端不稳,酒杯往嘴巴里面送的过程中不断地有酒液洒出来,顺着手上的纱布渗进去,把里面的血丝化开,晕染出一重重淡淡的红色出来。(凤舞文学网)
乾隆不禁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弘曕一连喝了好几杯,然后才苦笑几声,皱着眉头,回忆似的艰难道:“为什么会这样呢,啊?四哥,呵,其实啊,呵呵,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带些醉意的仰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道,“四哥,你说,皇阿玛是个什么样子,”
乾隆一怔,张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弘曕呵呵几声,一仰脖,直接拿起酒壶,将剩下的酒几口喝光,晃了晃,不甘心的冲外面喊道:“换酒来!”
乾隆叹气,对着探头进来的吴书来点头,“听他的。”
弘曕呵呵傻笑几声,醉眼惺忪的看向乾隆,“四哥,你真好,谢谢,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说着,也不等乾隆有什么反应,弘曕继续道:“四哥,我呀,我根本就已经不记得皇阿玛长什么样子了。呵呵,不记得了。”他神情有些恍惚的看一眼乾隆,然后又道,“他老人家勤政爱民,即便是最后几年身体不好的时候也不曾放下朝政多瞧瞧我的,”微微叹口气,又道,“我只隐隐记得,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皇阿玛没了,可是我却哭不出来。”他再次自嘲似的笑笑,“最后还是女乃嬷嬷拿了蘸了辣椒水的帕子给我擦了眼睛,这才罢了。”
说到这里,乾隆却也微微笑了,眼前仿佛重现了当时的情景,“朕还记得,结果你一连哭了好几天,停都停不下来。”
弘曕也笑,“是啊,我却能清楚的记得,后来你大怒,责怪那女乃嬷嬷不知轻重,狠狠地打了她一顿板子扔出去了。”
乾隆微微摇头,“你才几岁,哪里懂的那些,哭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弘曕一笑,努力平稳的看过去,一声声砰砰响的按着自己的心窝,认真道:“四哥,你对我好,弟弟我一辈子都记得。”他举了举手中重新满上的酒杯,“先干为敬。”
喝完了,弘曕又道:“长兄如父,四哥,这话真是对呀,在我心里,你确实也跟阿玛差不多啦。”
乾隆也喝了一杯,“做哥哥的么,应该的,可是”
“可是,都是做哥哥的,”弘曕惨笑下,声音有些悠远,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是五哥就不一样呢?”
他怔怔的盯着前方的朱红大门,“是呀,为什么呢?”他用力捶着自己的额头,试图将大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理出头绪来,显得十分苦恼,“为什么呢?”
弘曕晃悠悠的用一条胳膊撑着脑袋,眼神迷离,有些语无伦次。
“后来四哥你也忙于朝政,五哥,嗯,五哥照看我的日子也就渐渐多了起来。我们一同吃,一同睡,一同闯祸,后来,”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里面苦涩的味道也多起来,“后来我就渐渐地不开心了,不开心。”
弘曕又给自己猛灌了一杯酒,喷洒着酒气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开心,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可是我应该替五哥高兴不是么?呵呵,温柔大度的福晋,乖巧可爱的孩子,多好,多好”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周身仿佛罩上了一重无形的悲哀,无比沉重。
“五哥对我爱护如初,五嫂也对我关照有加,可是我这心里,”弘曕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眼睛发红,“却是一天比一天难受!”
“我不想看到他对着别人笑!我不想看着那样和睦的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乾隆突然抬高了声音,语气严厉,“你该清楚,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
“不堪是么?”弘曕骤然打断他的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是啊,不堪。”
乾隆也不忍心看他这幅颓废又脆弱的样子,叹道,“既然知道,就该丢开来。”
弘曕凄惨惨扯扯嘴角,“你当我不想么,嗯,四哥?我想,做梦都想!”他的声音透着苦苦的压抑,掌心又攥出血来,“我怕万一哪天被人知道了,坏了爱新觉罗家的名声,伤了四哥你的心,毁了他的日子!百年基业岂能毁于我手?我,我苦苦忍耐,拼命想要把这龌龊的念头挖出去,碾碎!”
“可是我不成,只要他接近我就要发疯!”他颤抖着抱着自己的头,整个人仿佛要炸开。
“我受不了,”弘曕猛地扬起头来,大大的吸一口气,用力握紧了拳头,轻笑一声,表情苦涩,“所以我走啦,四哥,走啦!近十年来,我踏遍了大清的山山水水,走遍了整个大江南北,我以为自己会好的,我以为自己会把这种可怜的感情狠狠压在心底,会忘记的!”
“可是我错了,四哥,”弘曕歪歪斜斜的看向一直沉默的乾隆,脚底踉跄,苦笑,“错的太离谱了,离京在外的每一天都像是有刀子剜我的心,四哥,你体会过那种锥心刻骨的思念么?你尝试过在冷风呼啸空无一人的海边独自忍受折磨吗?你曾经将自己丢进荒无人烟鸟兽皆绝的荒山一呆数月么!”
“我都试过,都试过!不这么做我会发疯的四哥,那种铺天盖地的思念,你明不明白?”
乾隆叹息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可是还是没用,是么?”
弘曕一顿,扭曲着放声大笑,“是呀,没用!我根本就无法控制,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如同毒虫一样啃骨嗜肉!”
“四哥,”弘曕双眼散漫的望向前方,低声道,“我中毒啦,饮鸠止渴,明知会更糟,却无能为力。”
乾隆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时高时低的自言自语,半晌,半是疼惜半是惋惜道,“六儿。”
弘曕从漫无边际的追忆中月兑身,觉察到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模去,无比惊讶,“我,我竟哭了么?”他慌忙伸手去擦,可是双眼中的液体却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眼,源源不绝,越擦越多。
最终,弘曕终于放弃,以手覆脸,近乎绝望地低吼,声音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我他妈怎么就这么放不下他!”
强力压抑的哽咽伴随着泪水汹涌而出,夹杂在支离破碎的宣泄中,无限悲凉。
“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他”
乾隆端坐在对面,看着一贯肆意张扬鲜活生动的弘曕在一瞬间崩溃,如一名孩童一样伏在桌上痛哭失声,心中百感交集。
这样沉重的感情,仅仅是倾听便觉得惊心动魄、心神俱震,他是如何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背负了十几年呢?
从一个小小的弘曕开始,独行至今,躲在寂静黑暗处遥望着只属于别人的热闹,该是怎样的艰难?
飞蛾扑火,无异于此。
哪怕明知前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却也无法抗拒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吸引,只能那样义无返顾的独自前行,踩过脚下尖锐锋利的荆棘,任凭自己的鲜血洒遍、骨肉尽碎,也要立在崖边,笑着纵身一跃。
无尽的孤独和寂寞,黑暗中无声的自责,没有了退路的疯狂和绝决!
皇宫的夜是这样的黑,这样的静,沙哑的低泣一点点盘旋在空旷的房间中,常人无法承受之沉重。
乾隆沉默良久,艰难开口:“你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是不是?”
弘曕一点点抬起头,胡乱的抹一把脸,俊美的脸上扯出一个熟悉的笑容,似乎仍是以前的风流云淡,“是。”
乾隆额头上面暴起来明显的青筋,很显然是在极力压抑,“可是你也知道的,只要有皇额娘在,只要有其他的宗亲在,这件事就永远不可能说出来,你也更不可能戍边。”
弘曕长出一口气,缓缓的,满满的,像是下了极大决心的样子,义无反顾,“不错,所以四哥,”他的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仿佛有什么在熊熊燃烧,直要灼伤坐在对面的乾隆,“我接受任何处置。”
乾隆牙关紧咬,身体微微发颤,过了好久,才用一种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六儿,收了心,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成么?”
弘曕低笑几声,缓缓摇头,“四哥,对不住啦,忍了这么多年,一朝说破,再也回不去以前了。”他慢慢抬起头,神情疲惫,“我累啦,真的累啦。”
乾隆用力闭上眼睛,右手往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瓷瓶,然后再也不忍看他,别开头去。
弘曕又是一笑,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粒小小的棕褐色药丸在掌心滴溜溜打转。他安静的打量片刻,突然就仰头吞了下去!
乾隆的手在一瞬间死死抓紧,眼角迅速闪现起晶莹的东西。
感受着月复中迅速翻卷起来的剧痛,弘曕的呼吸再也无法维持平稳,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渐渐模糊,胸口喉间都是一阵阵强烈的灼烧,呼吸间越来越浓重腥咸气味一**汹涌而来,铺天盖地。
他艰难的喘着气,脸上拼命挤出个艰难的微笑,对着眼前满面悲痛的乾隆断断续续道:“四,四哥,别,别为难他。”
乾隆的双手已经被自己抓破却不自知,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跨过来,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从不在人前落泪的皇帝无声泪下。
“六儿,六儿啊!”我疼了、爱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呀!
“咳咳!”弘曕口中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血沫,然后又从血沫迅速变为血水,仅仅是最简单的呼吸也变的艰辛。全身的力气都在离自己而去,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乾隆的袖子,艰难的仰起头,却已经看不清眼前这个疼了自己近二十载的人的脸,“别,别讨厌我,四,咳咳,四哥。”
“可以恨我,千万别,讨厌我。”
“若有来生,我,我还做你的弟弟,好么?”
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乾隆的身体僵住,眼眶中汹涌的冒出来晶莹的液体,接连不断的落到已经全然没了反应的那人脸上,与他面颊上未干的泪痕血水混合在一起。
他沉默着垂下头去,浑身颤抖,“六儿啊!”
微微泛白的天边仿佛有黑色的乌鸦在叫,嘎嘎作响,好生难听。
果亲王殁,举国哀痛,乾隆帝不忍其一脉断绝,过继和亲王次子永瑸阿哥为果亲王子嗣,承袭果亲王爵。
和亲王归京,见其牌位当场昏厥,朝堂内外均叹其兄弟情谊深厚,无限感慨。
作者有话要说:呃,好吧好吧,你们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我会告诉女敕们还没完结么···无辜摊手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