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嘴!”瑾玉此话终是将东方珩激怒,一个低喝过后便是高高地扬起了手掌,而瑾玉竟也不躲闪,只噙着冷笑望着他。舒悫鹉琻
“父皇!”大殿之内响起了东方烨稚女敕而略带惊慌的声音,显然是为了阻止他的行为。
而东方珩那扬起的手掌终究是没有落下去,只顿在了半空中,望着此刻正冷眼看着自己的瑾玉,片刻之后,他垂下了手,转过身淡淡地道:“你也不用这般言语刺激朕,朕知道你心里怨恨朕害死了凰音,你想报复,但这江山很快便不再是朕的江山,而是烨儿的江山,你若真狠得下心,你便去设法毁了罢。”
“你以为你这么说了我便会动恻隐之心?”瑾玉冷冷一笑。
“你自己且考虑好。”对于她的态度,东方珩只是以笑相对。
瑾玉抿紧了唇,神色渐冷。
东方珩此刻的平静并不是她乐于见着的,他愈发沉着冷静她便愈发不甘。
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便想全身而退,将江山交给身旁的这个孩子,而后告诉她若真狠心便设法推翻了这望月的山河?
他便是笃定了她不会狠得下心——
垂眸望了一眼身旁连面都未见过几次的十一皇弟,从这个角度她便能清晰地看见他卷翘的长睫,而那长睫之下的,便是一双像极了凰音的凤目。
以前为何就没有仔细地打量,发现他与凰音的相似之处?
犹记得东方烨与阿澜玩耍过几回,他也有几次出现在永陵宫,但她与凰音却从未注意过他。
若是早些注意到了……想到这儿瑾玉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早注意到又如何?早注意便能改变这一切么?
“父皇,这一切是真的么?”此刻,东方烨只是定定地望着东方珩,犹豫了片刻,似是在考虑着要不要将话说出,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道,“你真的将我另一个哥哥……”
“你哪来的什么哥哥?”不等东方烨将话说完,东方珩便出声打断,神色严厉道:“你只有你三哥四哥与七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兄长!”
东方烨道:“可你方才分明说他亦是我母亲所生。”
“话虽如此,但他又不是我东方家的人,且他现在已不在这个世上,关于他的事,你不许再问。”东方珩眉目阴冷,可在下一刻忽然看到了东方烨眸光中的失落,神色便又缓和了下来,“烨儿,父皇将江山交给你,你可莫要辜负父皇的期望。”
东方烨动了动唇,似是还想说什么,然而终究是在东方珩的眼神之下,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将东方烨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眼中,东方珩只一派平静地道:“待将你母亲寻回来了,朕会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现下,你只需安心地坐好你的皇位,相信你六姐姐不会对你如何,不如,你亲自问她试试?”
此话一出,东方烨便是微微一愣,而后如东方珩所说,缓缓地转过头了望着站在身后已经沉寂了许久的瑾玉,却只是看着她,并不言语。
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这位六皇姐与他素来交集不多,而他如今也知道父皇害死了她的意中人同时也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他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恨意,因此——不知该说些什么,搜肠刮肚许久竟还是有些词穷。
得知永陵宫那位凰音公子是自己的哥哥,他本是难以置信,但经过这么一会儿的消化,已是接受了。
这个从未与他交流过,甚至说都没有仔细看过的哥哥,根本等不及与他相认便不在人世了,想起来心中十分遗憾,可他却也不会因此对东方珩产生恨意,毕竟东方珩是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人。
瑾玉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对上了那双凤眸中的犹豫与无奈,她此刻竟不知自己站在这儿能做什么?
是与东方珩拼命?
东方珩方才没有计较她的袭击,她却不会蠢到再袭击一次跟自己过不去,先不说她如今的身体未康复,这宫中依旧是东方珩说了算,她如今再怎么闹腾也是徒劳的。
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在这一刻竟也发现自己如此无用。
令她痛失凰音的人就在眼前,她却不能对他做什么,因为她要忍,要让
他也付出代价,最好也能像她一样,承受一次那种痛至骨髓的感觉。
可对面这个望着他的少年,又该如何?
她真的该对这个仅仅十三岁,且还是他弟弟的孩子下手?
自嘲一笑,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迈出了御阳宫。
身后的东方珩见她一语不发转身便走,忙望向了东方珩,“父皇,六姐她……”
“不过是伤感罢了。”东方珩淡淡地道,“你且看着,要不了多久她会恢复正常,父皇是相信她的能力绝对不输你任何一个皇兄这才让她摄政,能不能将她抓牢在身边,还得看你的本事了。”
东方而后烨望着那前方渐行渐远的女子身影片刻,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东方珩,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光luo着脚走在平坦的路上,漫无目的,只觉得御阳宫到永陵宫这一路的距离竟然如此之长,长的她走的都累了。
就好似未来的路,没有那人的陪同,她真的还能继续走下去?
可是还未走就累了,这该怎么办呢?
犹记得他那一日说过的话,要好好活着。
他以命换来她的安全她的地位,她若不珍惜岂不是太对不起他。
“阿音,以前一个人过的时候,从未觉得日子会如此无趣,但现在,看不见你的日子竟让我连活下去都如此困难。”她缓缓地走,口中低喃着,“可我却不能对不起你,我还得为你报仇呢……”
报仇,对,报仇。
“总算找到你了,六姐。”身后突兀地响起了一道男音,她脚下顿了一顿,下一刻便又径自走了。
她猜到了身后那人是谁,亦不知他喊自己做什么,因为这些她全然不关心。
“我叫你你不回一句话便罢了反而越走越走,这是为了哪般?”身后响起那人加速的脚步声,不过片刻便到了瑾玉跟前,望着她的模样,摇了摇头,“这乱糟糟的头发,亏了你还能顶着它四处跑。”
瑾玉闻言抬眸望了他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受,但我依旧想要问你一个问题。”叶茫站在她跟前,望着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地发丝,伸手帮她拨到了耳后,“你对他所投注的情意就这般深?为了他愿意跟养育了你十几年的父皇结下仇恨?”
“我不是他的女儿!”瑾玉冷声道,“我跟这儿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何必考虑这些?”
跟这儿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包括他?
叶茫只当她是在气头上随口说的,听闻此话虽心中不大顺畅,却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那你今后打算如何?”
“今后,呵呵呵……”瑾玉此次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捂唇诡异地笑了两声,这样的笑声叶茫听了只觉得心中不安。
“你……”他还想再说什么,但瑾玉似乎不想听了,转了个身便迈步而走。
蔚蓝的天空云霞沉沉,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叶,**着脚缓步而行的女子身上,黑色曳地长裙华美妖娆。
她仿若失神一般漫无目的地走,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轻启唇吟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身后,一袭白衣的少年望着她的背影,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惆怅,终究是没有放心,抬步跟了上去,在离她几丈之后,便听到了她低声的吟唱,似有一分幽怅,却又清凉至极——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天地悠悠,我心纠纠
此生绵绵,再无他求
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来世今生,来世他生,无尽无休……
有人说,如果你已经不再拥有,那么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随着黑色裙摆的晃动,她一路走过,有几滴冰凉的液体溢出眼角悄然滑落,不多时,纤细的身影
一滞,而后朝后仰倒……
身后的白衫少年见此立即上前,在她倒地之前将她扶好。
此刻她的身体处在极差的状态,她却还能撑着跑了这么一路。
望着她苍白精致的容颜,此刻那双美目紧紧闭着,他长叹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朝着永陵宫而去。瑾玉再一次醒来,又是两日后了。
“殿下,你总算醒过来了。”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珍华那张焦急的脸庞,而后便是见她朝身后的一干宫女道,“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食物来。”
“殿下,登基大典就在一个时辰之后了,殿下是否该准备一下了?”娇脆的声音自珍华背后传来,瑾玉淡淡地望了一眼说话之人,但见她手上的托盘中是一套看似极为华贵的白色衣裙,而她身边还站着一人,手中的托盘之上竟然是——一个形状雕成莲花的银冠。
那二人见瑾玉望了过来,齐齐垂首道:“奴婢们服侍殿下更衣。”
“殿下才醒过来,你们便催着她做这个做那个,试问殿下一点东西没吃,哪有力气去?”一声低喝募然响起,是宝玉踏入了房中,手中端着的是一碗清粥与几个小巧的包子。
“可是,可是……”被训斥的那二人低下了头,“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
但这话说出来,却是无人搭理她,宝玉将食物端到了瑾玉跟前,开口道:“殿下,多少吃一点吧,否则身体也会撑不住的。”
她这么一说,瑾玉倒也真的有了反应,望着那盘上的包子,伸手拿了一个放在唇间咬了一口。
珍华二人见此,还未来得及开心,哪知瑾玉又将那咬了一口的包子放了回去,“不好吃。”
“不是他做的,我不吃……”这般道了一句,而后她又偏过头躺了回去,“去跟皇上说我身体不适,登基大典便不去了。”
“殿下,这怎么可以!”那端着衣服的宫女霎时惊叫出声,却在珍华的一个瞪视下噤了声。
“阿瑾,你如此对待自己,岂非是对不起哥哥。”忽的一道少女的叹息声传入耳膜,瑾玉怔了一怔,而后坐起了身望向此刻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鹅黄色裙衫的少女,但她却不是空手来的,手上亦是端了一碗粥,走到了床前,她开口道,“你不妨试试,我手中这碗粥合不合你的胃口。”
白菜瘦肉粥,一如他当初作于她吃的那碗。
鬼使神差般的,伸手拿调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只这么一尝,舌尖触碰到熟悉的味道,像是发现了什么万分值得欣喜的事情,在众人的视线下,她一个翻身下了床朝着房外奔了出去——
“阿音,阿音——”
“殿下?”望着那原本还无精打采的人忽然便有了精神,那端着衣物与头饰的宫女面面相觑。
“殿下这是……”望着瑾玉奔门而出,珍华愣了片刻,而后下意识地看向了阿澜手中的那碗粥。
整个永陵宫的人都知道凰音公子擅长厨艺,而他做的东西从来都只有殿下一个人吃。
“这是我做的。”阿澜叹了一声,“好歹跟在哥哥身边那么久也学了几道像样的菜,母妃也最是喜欢吃着粥,我便学着做了,赶紧去将阿瑾寻回来,冷了便不好吃了。”
话音落下,房内的人好似才反应了过来,忙跑出了门去寻瑾玉的身影。
“阿澜公主,你……”珍华望着眼前的少女,动了动唇想问什么,终究是没问出来。
当初她让她画皇宫的路线图时,她便已经怀疑她是否真是只有孩童的心智,如今——
阿澜自己都不愿隐藏了,她再问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宫廷险恶,装傻何尝不是一种生存的法则?
“我要走了。”阿澜将手中的粥搁在了一旁,而后将手伸入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递给珍华,“这是我所会的几道跟哥哥学来的菜,程序我都写在上面了。”
“公主要回国了?”将那张纸接了过来,珍华道,“奴婢替殿下谢谢公主了。”
“嗯,是该回去了。”阿澜垂眸道,“不过,还真有些舍不得望月。”
“舍不得那便不要走。”忽的,有少年稚女敕而清凉的声音传入耳中,房内的众人均是被这声音惊了
一下,因为这声音是——
望着那踏门而入的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众人忙跪下了行礼,“参见皇上——”
如今,不是十一殿下,而是皇帝陛下了。
然这位少年君主好似没瞧见众人的行礼,只径自走到了那房中唯一站着的少女身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便走。
珍华抬眸望了他一眼,“皇上,殿下她……”
“皇姐若不想去便不要去了,留在永陵宫休息罢。”说话间,已经扯着阿澜出了房门,他来的快去得也快,丝毫不给众人反应过来的时间。
“你,你抓疼我了。”阿澜被一路拉着到了房间之外不远的梨花树下,伸手去掰东方烨的手。
“你为什么要走?”东方烨并不松手,只是眸光沉冷地望着她。
“回我的国家,还需要理由么?”阿澜听他这么问忽然不挣扎了,抬眸迎上了他的视线,那双冰凉的凤目让她微微一怔,不仅仅是因为能联想到凰音,更是因为,这里头所包含的感情。
不悦,不舍。
“我知道你不喜欢回去,你分明就是喜欢这儿。”东方烨冷硬道,“你真当我看不出来?你现下告诉我为何要走?”
“因为云若那儿已经传话过来让我回去了,哥哥不在了,姐姐也嫁了三皇子了,我一个云英未嫁的公主,怎能一天到晚呆在别的国家?”阿澜说着,皱着眉头道,“你松……”
“这好办,我写一封密信给你们的皇上。”东方烨不带阿澜说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眼角的余光忽的瞥到了一抹白影,他忙望了过去,朝那人喊道,“七哥!”
叶茫听见了他的喊声,抬眸望了过去,见他拉着阿澜站在树下,便走了过去,“陛下,有什么事么?”
东方烨道:“七哥,我问你,以我现在的年龄,可以成婚么?”
叶茫愣了愣,而后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现在的年纪,替皇室开枝散叶未免过早。”
“那便先封后,其他的事儿等朕成年之后再说。”东方烨道,“劳烦七哥替朕写一道圣旨,朕要封后!”
此话一出,叶茫与阿澜齐齐一愣。
“皇上要封阿澜为皇后?”叶茫敛了敛眉,“朝堂之上的那些老古板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你封后。”
“朕娶皇后又不是他们娶,凭什么管朕那么多。”冷哼了一声,拉扯着身后的少女便走,“封后大典就定在三日之后,七哥,海选绣娘加工凤袍的事就交给你了。”
叶茫:“……”
“东方烨,你开的什么玩笑!”远远地,还能听见少女的不满,“我早说了,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小了几个月又如何,朕比你高得多,年纪比朕高了一点又如何,等你长得比朕高了再说吧。”
“你松手,我不去!”
“这是圣旨,你没权利违抗。”
听着那愈来愈远的争论之声,叶茫摇了摇头,小孩子心性,就是这般急躁。
海选绣娘,这下子他有的忙了。
元景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五,元景帝禅位于十一皇子东方烨,改帝号为元昭。新帝登基大殿之上,那原本该陪同帝王举行登基仪式的摄政湘王却不见了踪影,对此众多大臣弹劾其藐视君王,东方烨力排众议,只言湘王带病无法出席,而后在反抗湘王的一派朝臣前,再度下了一个足以令人吃惊的皇令。
登基大典三日之后,东方烨迎娶邻国十六公主顾映澜为皇后,执掌凤印,并赐其封号柔嘉。
第二卷公子谋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