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听问瑾玉的话,男孩笑了笑,“求医的?”
“是。”瑾玉点了点头,“事出紧急,恳请……”
“你要救的是老人或孩子吗?”不等她说完,白衣男孩便出声道,“我爹不是善男信女,只救这两种人的,因为娘说了这样是积德。”
只救老少才是积德?
瑾玉心下月复诽,尊老爱幼是好的品质,但能作为不救其他人的理由么?难道如他们这样的年纪,非老非少便不该救了么?
果然这男子古怪,他的娘子也一样古怪,还有这孩子,当真是古怪的一家子。
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这样的人,若是任由他走了,恐怕是错失了一个救阿音的机会。
“他……不是。”瑾玉抬眸,望着对面的男孩道,“但是我……”
男孩不等她说完,再度打断,“你是想说我爹帮你救人,以后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你就会帮是么?”
瑾玉点头,“必尽全力。”
“哦。”男孩道,“你是什么身份?听起来好像很有能耐。”
对于他的提问,瑾玉保持着很是良好的耐心,想要回答,却忽听那雪衣男子道:“玖璃,该回去了。”
此话一出,便是不想管了。但瑾玉哪里肯让他走,眼见他迈出了步子,她一个掠身上前伸手要抓他肩头,哪知男子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人未转身手便抬起,以手心对着瑾玉,指间一动,数道银光疾射而出——
瑾玉看清了那东西,竟是银针。那银针来势不可谓不凶,如此一来她不得不躲开,而下一刻——
数道衣抉破空之声响起,几十名黑衣男子落在三人身侧,将三人围在了里头。
“不得对殿下放肆!”
“殿下?”男孩望着周围的阵仗,朝瑾玉眨了眨眼,“公主殿下?”
“不得无礼,全退下!”瑾玉一声低喝,黑衣暗卫只得听从她的话退了开。
瑾玉望向了男孩,轻声开口,“不管是什么身份,我此刻只是一个求医的人。”
“咦,第一次看见公主还有这么谦虚的。”男孩像是起了兴趣,双手环胸,“你叫什么名字?”
瑾玉静默了一瞬,而后道:“东方瑾玉。”
“嗯?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男孩眨巴着眼睛,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
“东方瑾玉,望月王朝第一任摄政女王,之前在路上听过的,你忘了?”雪衣男子声线平静,得知了瑾玉身份,依旧没什么反应。
“哦,想起来了,湘王。”男孩将瑾玉打量了一遍,眸光之中划过几许狡黠,“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架子,但也许你是因有求于我们才放低姿态,事后会不会又换一副态度呢?据说如同你们这样地位的人大多都是有事求人家故作姿态,事后却又过河拆桥,更何况我爹没有给你一点面子,怕是你此刻心中已经恨上了。”
瑾玉听着这样的说辞,只觉得太过让人无言。
谦虚是故作低姿态?
“面子这东西远远比不上我要救的那人。”瑾玉只道,“不管你们二位对我是何态度,愿意出手救他我谢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记恨。”
“说的倒是挺好听的。”白衣男孩竟朝着她跳了一下眉头,“你要救的是谁?这样的话很难不让人以为你是要救情人。”
瑾玉耐着性子,淡淡道,“的确是的。”
“咦,真让我猜对了?”男孩说到这儿,某种划过了几许思索,再度抬眸看瑾玉,他很是认真地道,“娘说了,世间真情甚过一切,那我不知你的话是真是假,就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瑾玉闻言,眼睫低垂:“你的话是何意?”
“很简单,看你的诚意喽。”男孩朝她笑,笑得一派纯真,“你不是湘王殿下么?那么如果我说,你给我们下跪我便答应救人,那你愿不愿意?就在这大街之上,你做得到么?”
瑾玉闻言,眸底掠过一丝愕然,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提这样的条件。
但很快的,她便释然了。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多么高贵的人,区区脸面的问题,又何必在意这个。
同一时,纳兰玖璃见她垂眸不语,以为她是放不下脸面,眸光之中的笑意渐渐散去,转化为一丝讥诮。
他的娘亲以前为了父亲双目失明,却甘之如饴,而如今眼前这个女子竟连区区脸面都放不下。
原本她暗地里出手帮了自己一回,虽说其实不需要她帮,但既然帮了,他便想给她一个机会,爹爹虽说不好说话,但他有制胜法宝,奈何他机会给了,此人不抓住。
才想着转身走人不再理会对方,未料到,下一刻,对面那据说望月王庭尊贵无比万万人之上的湘王竟抬眸看了过来,清冷的桃花美目撞进他的凤目中,他能看见里头一派淡然,而后她屈起双膝,眼见就要当街跪下。
他顿时瞳孔一亮,颇为好心情地开口,“算了!说着玩的。”
但双膝即将碰触地面,哪里是他一句算了就能挺回去的,眼见瑾玉膝盖要着地,纳兰玖璃顿时呆了。
而下一瞬,那背对着二人沉默了许久的雪衣男子倏然一个转身,雪白的宽大袖袍在半空中划过一抹优雅的弧度,一个转身便是华美翩然——
瑾玉只觉得双膝倏然被虚空托住,待那雪衣男子站定之时,她的双膝已然被一股劲道推的挺直了回去。
那男子的动作看似轻,力度却不小,让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才站直了身子。
瑾玉眸底掠过一丝惊叹之色。
此人内力之高,也许还不输给阿音。
“不是说了不用你跪了么,你这样让我多不好意思。”晃神之间,对面一道稚女敕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回。
瑾玉抬眸望着对面的男孩,轻描淡写道:“双膝屈下将要碰触地面之时,身子的重心已然向下了,这样的情况是很不好扭转的,你若不信,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
所以他那一声‘算了’出来,她也收势不及。
不过现下看来,原来他本意不是要她跪,而是试探诚意。
“是么。”纳兰玖璃咂了咂嘴,“从来没试过,我以为但凡是练家子应该都收的回来,回头真要试试。”
幸好爹爹方才出手的快,否则让娘亲知道他这么作弄一心救人的姑娘,肯定挨揍。
“你回去后可以当着我的面试。”雪衣男子开口,声线清凉而平静,“若是收不回来,我帮你托起来。”
“真的?”纳兰玖璃闻言,抬头看着身边的男子咧嘴笑了,然下一刻,忽的笑意一敛冷笑出声,“你当我白痴么!回头真要收不起来,岂不变成跪你了,你才不会好心帮我托起来。”
这转变极快的态度让瑾玉顿时眼角有些抽,这孩子怎么跟父亲说话一点也不符合古人的教育观念。一对父子看上去倒像是哥两。
“你叫我一声爹,跪我又如何了?”男子并不否认,只轻描淡写的道。
男孩闻言冷哼一声,下一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眉头一挑,“那我以后不叫你爹了,与大多数人一样,称你纳兰宫主可好?”
“你若不愿认我便不要认了,连你娘也不用认。”男子的声音清冷如霜,不紧不慢,随后在那男孩愕然的目光下,到了瑾玉跟前,“人在哪里。”
瑾玉听闻此话,顿时理解他话中意思是要救人,忙转了个身,“阁下随我来。”
雪衣男子迈动步伐跟上了她,身后的男孩见此,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他当然知道爹爹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并不是真的被这湘王的诚意打动,而是与自己一样,将娘亲的话时刻谨记。
娘亲说了,爹因为以前杀的人太多了,背了不少血债,所以必要的时候,需要行医救人积积德,杀多少人,最好是救多少人,方才杀了一名恶人,此刻再救一个正好相抵,这种边杀边救的人生用娘亲的话来说,真是——蛋疼。
父子二人随着瑾玉上了楼,瑾玉推开了门,将二人带入房中,到了顾云凰的床头前。
“这就是你要救的人?”纳兰玖璃望着床榻上的人‘咦’了一声,随后咂了咂嘴,“你的容貌也是世间数一数二的了,怎么看上的男子这么不起眼呢,而且以你这样的身份,他即便是皇子王爷也算高攀了,他跟你在一起想来是承受着不少压力。”
瑾玉:“……”
她能说,这厮一点压力也无,相反过得挺是滋润的么?
纳兰玖璃的脑子就着为何瑾玉看上这么一个平凡少年的问题而运转,而一边的雪衣男子自然是一句话也不多说,只迈步到了床榻边坐下,伸手号上了顾云凰的脉。
“长相不起眼,这皮肤倒是不错。”望着自家父亲白皙修长指尖下的那双同样莹白如玉的手腕,纳兰玖璃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比对了一下肤色,“总算发现优点了,肌肤胜雪,指若青葱,不错不错,身材嘛,也还凑合,我最讨厌那种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了。”
瑾玉在一旁听得相当无言。
而站在三人身后的珍惜,素来冰冷的容颜浮现一丝龟裂,方才殿下急急忙忙地出门,她便守在顾御医,亦或者说凰音公子的床头前,故而不知殿下是哪里找来的这二人,但是,医者看医时,不是应该很是忌讳有人在一旁吵吵嚷嚷的么。
但是那雪衣男子却分外淡然,虽说看不到他斗笠下的容颜,但他优雅的动作与指尖的轻动却又能让人察觉到他的专注。
“脉象紊乱,体内真气乱窜,且筋骨奇异。”雪衣男子淡淡道,“骨骼之间间隙过小,甚至于没有间隙,乱窜的真气使得他的血液的流通十分不顺,以前可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瑾玉听闻他的话,心底骤然一惊。
此人一语道出阿音骨骼奇异,本事当真不小。
事到如今,瑾玉不再隐瞒,“他,他原本不是这个身形也不是这个年纪,外人看来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但他其实已过弱冠之龄,身高与阁下应当是差不多的,他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以前与我说过,将全身骨头间的间隙缩小,甚至移动,从而将外表变得如同少年一样。”
“收骨移筋?”雪衣男子一贯清冷如霜的语气难得有了一丝波动。
瑾玉闻言诧异,“阁下也知道这门功夫?他当初也是跟我这么说的。”
“失传已久的功夫了。”雪衣男子道,“能将琏血诀练到收骨的程度,也算是稀罕事了。”
此话一出,二人身边的纳兰玖璃眼瞳一瞪,“爹,你居然也会夸人。”
“但此术若是在身体状况不好的情况下使用,是有风险的。”男子不理会身边的男孩,只继续道,“他如今这般,一个原因是损了真气,若非受了伤即是中了毒,强行运功导致真气流失,原因之二在于他如今是收骨状态,体内真气与血液无法流通,必须恢复本来面目才行。”
瑾玉闻言,咬了咬唇,“这……如何恢复。”
“这要靠他自己。”男子说话间,手掌轻抬,三枚银针分别夹于手指的缝隙间,手掌落下,扎在顾云凰的锁骨下方。
瑾玉还想再问,男子却双手再度一起一落,六枚银针分别落于左右胸膛之上。
瑾玉见此顿时不再言语,想等他做完一系列施救动作后再说。
手掌又一个起落,银针刺入百会穴,忽然手上动作一顿,斗笠之下的精致的眉眼微动,“还易了容,将他的人皮面具去了,否则对银针上的药性有影响。”
瑾玉听闻此话,转身吩咐珍惜准备清水以及去掉面具的药粉,备好之后将混入了特殊药粉的水掬起洒在了顾云凰面上,而后指尖在他脸颊边缘模索了一会儿,将一张薄薄的面具撕了下来——
“呀,原来是真人不露相。”纳兰玖璃望着那张去了面皮之后的精致容颜,眨巴了几下眼睛。
“现在他约莫有意识了。”男子起了身,“将他叫醒。”
叫醒?
瑾玉闻言,望着身上还扎着许多银针的顾云凰,不忍伸手去推,只趴在他耳边道:“阿音,醒醒……”
“你这样叫不行,太温柔。”纳兰玖璃见此一把凑上了前,将瑾玉推开了一些,而后在顾云凰耳边叫嚷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跑啊!”
瑾玉:“……”
“起来了!天上掉钱了!”
“还不行,那只有这个了……”纳兰玖璃望着床榻上依旧沉寂的少年,卯足了劲在他耳边嚷道,“快起来,你娘子被人强了!”
瑾玉:“……!”
而下一刻,众人便见床榻之上的人眼皮似是动了一下,搁在身子右侧的手,指尖在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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