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鬼界正经历着一场劫乱:梦魇的恶灵盘旋于鬼界三旋门前的图腾,叫嚣着,冲刺着,欲图摆月兑这三重禁咒的桎梏,哀嚎声不息不灭。
忘川河流水奄奄流淌,曲折渡过奈何桥,彼岸花的花颜失色,色彩暗红褪为斑点,憔悴与凄厉共存。
浑浑沌沌中,黑暗处有低低的交谈声:“天君已经驾到,离女已经被押往了万劫台。”
“我去找鬼君来替离女求情,离女一定会没事的,是吗,方囚君,你告诉我,离女肯定会没事的对不对?”那少女的声音急切欲哭。
“彼岸,鬼君……此时不在……”少女前面那名唤作方囚的男子不忍心看着那名少女,撇开脸去。
镜光殿内,几个鬼童拥着白发苍苍的老者步履匆忙走在去往万劫台的空旷的通道上。
“未见君,审判的时辰已快到。”
“嗯,还是找不到鬼君么?”
“是的。”
老者眼里哀伤,停下脚步叹息:“罢了,罢了,这是他们两个的劫数。”
她站至三玄门的复来镜前,转身,一步步走向那即将成为自己终点的万恶刑场。
复来镜并无复来,魑魅魍魉从复来镜前逃逸,这罪当至死且魂飞魄散。这是她的失职,复来镜的穿镜密匙本是她掌管。
她,素衣白华,逆风而立,凛然站在万劫台上,长发如柳丝,侧耳飘扬,如同鬼魅扭动的细长腰肢妖冶媚人。她淡然的双眸波澜不起,泰然自若地望向最高处的那名男子,那位至高无上的天君,雍容华贵,噙着恶意之笑,心满意得看着着她。
天君为何会这样心满意得,她无暇深究,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他呢?淡然的眸子移向天君身侧之位,空空如也。
他,不在此,不在这进行审判的万恶之地。一向,笑得众生颠倒的鬼君,那个,她在这周而复始的鬼界,唯一爱上的男子,在她面临永不得超生之日,竟不在。
竟不在,事已至此,你,还有依恋?他如今想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忙得不可开交,他未来的妻子却不是自己。
她艰难地仰起头,看着无止无境地鬼界上空,漆黑无渊,努力使眼睛不眨,以免让眼眶中充盈的液体,潸然而下,再难控制。
最高处的天君,脸色轻蔑,眼里已经渐渐生出不耐烦,他需马上置这个女人于死地,他想瞧瞧,那个万人瞩目却仍自恃清高,装作一切权利都无关己身的鬼君,要如何拯救心爱的女人。他要让自己这个兄弟,品尝无能为力的绝望,这个绝望,是压在自己身上,一并归还于鬼君的。
“离女,你可认罪?”
她终于低下头,垂下眼皮,跪下,接受审判。
……
揉揉睡眼迷蒙的眼睛,席见离从睡梦中苏醒,搓掉庸散的眼角边的眼水凝结物,视线,落在枕头边落着一本魔幻小说,晃晃脑袋。
“哎,又是做梦嘛!”她将书丢开到一旁,盯着那模糊的天花板,愤懑不平,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什么时候醒来不好,偏偏在最危急的那一刻醒来,她是多想知道后来的发展。那女子怎样了,她心中惦记的鬼君真的没来送别或者拯救她吗?
她,一个存在感不怎么高的女生,走在街上,也许只有撞到了别人的肩,才能引起别人难得回头的恶毒白眼怒刷存在感。
偶尔幻想着,有朝一日她能穿越到古王朝一览芳华。为了制造契合,她还专门拿好了现代化的高科技产品,见一个下水井道井盖就踩一个,期盼着自己塌了下去,然后掉进了时光隧道,穿越到了某古代王朝,就开始拿着自己的产品招摇撞骗,哦,不,一展神通!
基于这下水道道井盖得真是敬业的稳固,她在报废了几双廉价高跟鞋后终于心疼地放弃。再然后,看到时事报道的新闻:某少女因掉落下水道而被冲走淹死。这时候,在感叹那少女消瘦的同时,也庆幸自己真幸运,自己脑抽地没有高中头彩。
她唯一的特别之处,怕就是左眼的天生残疾。此残疾,非彼残疾,只是雀蒙眼。
今早,她才刚丢了自己干了两年的工作。
“席见离,公司最近裁员,决定辞退你了,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部门经理拿过一个信封递给她,便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恩,她安慰自己,经理应该是觉得对不住她,才毫不留情转身不忍看她的表情。她拿着那辛苦工作得来的工资,苦着脸叹息离开了上班的地方,回到家,洗了个清凉的澡,冲刷失业的霉运后便躺在床上早早休息。
她一个人住在这辽阔的城市的偏隅一角,楼上住着每月准时来剥夺房租的包租婆,以至于她从不担心自己会忘了姨妈来临的日子。
隔壁房子住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应该不下八十岁,总是端着张小矮凳,坐在大门口,口里念念有词,也不懂在嘀咕什么。有时候见到她,会朝席见离咧嘴,森然一笑,发出奇怪的音节:“姑娘,你看得见鬼吗?其实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呐。”
语调哀怨不绝,她都会忽略那老人,直接走进房门。
所以,无论是楼上,还是邻居,都是令人烦心和寒心的角色。
直到昨天,没听见老人坐在门口碎碎念,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听到巷子处传来念佛讲经的声音。席见离这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已经去世了。
一时半会还不能入睡,她重新拿起那本魔幻小说阅读起来。很快她就看完了小说后半部分的内容,心里嘀咕着“书中的男女主在一起得也太简单了,这一眼便钟情于对方,怎么可能的事。”
最后席见离总结:一般能发生一见钟情的桥段的,钟情的都是对方的脸,前提是得有那么一张脸来一见钟情。
“睡觉吧。”她终于感觉大脑有些透支,渐渐昏沉。没多久,身子感觉到一阵凉意自脚底蔓延而上,耳朵又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席见离强迫着自己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是自己将被子踢到了一边,因此生出了凉意。
她凭借着仅存的知觉,模索着,模到被子角拉过来盖上。顺便扫了眼房间。房内正对面的玻璃窗,还紧紧关闭着,窗边墙上的大挂钟,滴答滴答作响,还有凌乱摆放物品的书桌,在月光下反射着光,再然后,就是……
哎妈呀!一个白影。
白影,没错。那个白影,此时此刻近在咫尺,在自己右眼角的方向位置纹丝不动。
席见离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砰砰跳动的声音,她感觉得到,那白影视线紧锁在自己身上没有离开过,那视线灼灼伤人。
席见离的手抓紧了身上盖着的薄被丝毫不敢懈怠。墙上挂钟还在盲目的滚动,发出的滴答声,与自己心跳频率达到一次两跳动的共鸣。她的心跳,竟然从平时的九十多下,到达每分一百二十下。
它到底是人是鬼?她在心里暗啐,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掐指一算的确没干过啥亏心事,怎么就找上门了。
是人,那就是小偷?这小偷也忒没眼光了,这房子进来他都不嫌亏了么。
也不对,一定是做梦,对,梦中梦。都说做梦只要失重就会回到现实,她装了胆子,从被子爬起来站在床头,展开双臂,仰躺下去。
呀,有点疼!这不是做梦!
她咽了咽口水又缩回了被子。那白影动了动,眼角处瞥得它往她身上靠近。
有香气。随着那白影越靠越近,香气越来越清晰,她这才知道,那是从它身上发出的。
不是尸臭味,尽管她没闻过尸体的味道,但还是能肯定,这绝对不会是从鬼身上,能发出的气味,那么它不是鬼,是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比鬼更恐怖,鬼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的,便有深不可测的思想。
终于,那白影站在了她床头,它身上长如瀑布的发丝开始落在她的肩上,然后滑到脸上,细滑如丝。席见离的眼,睁得老大:那张紧紧贴着席见离脸而又苍白的脸,竟是一张男人的脸,细长幽深的眼内眸光粼粼,高挺的鼻翼,顶在她的鼻尖上,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鼻子上,散开,薄薄的唇,似动非动,晶莹薄凉。
然后,他笑了,笑得如玉生花,随着眼角的微微上扬,本就细长的眼,此刻更加快眯成一条缝,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席见离竟还能淡定地小小花痴了一番: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他是谪仙!啊,要是一个小偷,一个强盗,外加一个采花贼,能长成这般模样,她觉得应该选择乖乖躺着,让这男人非礼也总不算吃亏,万一惹怒了他,最后落得被奸尸体的下场,可就真是亏大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这?又是怎么进来的?是要钱财还是要……钱财?”她哆嗦着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他嘴角微扬,然后缓缓启唇,“这里,是何处?”
她听得耳边这道陌生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低低地,一字,一字敲进耳膜。这嗓音,仿佛亘古蜿蜒的笛音,低低沉沉,不张扬,顺着时间,飘移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