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着风口,望着江边阴沉沉的天色,他的衣袍被风吹起,鼓鼓的,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可是这里的局势不都在控制中吗?
他弄不清楚,这种莫名的心悸究竟是来自何处?
蹲子,又细细的查看着余杭的堤坝。江水离架高的沙袋还有好一段距离,按照这样的雨势,即便是溃堤,也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一种发自肺腑的恐慌?
李寒抬头看着天,阴郁了多日的天空,还是那样的灰蒙蒙,像是飘着些许的忧伤。
天地不仁,难道还会怜悯世人的疾苦?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感慨自己的多疑,转身就要去看大堤的另一处。
正在此时,堤坝上一直忙碌着的官兵,猛地发出了一阵惊呼。
他纳闷的直起身子,向后看去,只觉得似乎有很多很多的黑影从天而降,他眯起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些黑影究竟是什么玩意。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那是什么?
他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这些是冰雹么?怎么可能?
李寒的心中还在犹疑,身旁的几个禁卫军却一把将他按下,围在他的四周,用血肉之躯保护着他的生命。
他的眼前顿时暗淡了下来,透过他们身体的缝隙,他看到大大的冰雹,就那样嗖的一声,重重的落在他们后背上。
初时,只是听到一阵阵沉闷的声响,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身体逐渐变形,脊梁渐渐弯曲,鲜血顺着嘴角低落,溅在他的发丝上,滴在他的脸上。
他几次止住泪水,软言劝道:“你们还是散了吧,不用管我了,凭你们的武功,想要月兑困,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带着些许的忧伤和无奈,淡淡的说道:“就算我死了,安大人也应当不会难为你们的。”
李寒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竟能让他们,将自己的生命弃之如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四周的声响越来越弱,几不可闻。
他看见围住他的军士们嘴角轻动,他急忙凑上去,和着满口的血水,他们的声音显得格外的迷糊。
听了好久,才勉强分辨出他们细弱的话语:“安大人…照顾…家人…”
他怔住了,一时间有些发愣,他一只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角,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安心。
看着他们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身体仍保持着“护卫”的姿势,直到死亡,直到僵硬,他们的身躯依旧是如同标枪一样的笔直。
他低低的自语道,声音很轻很轻,轻的自己几乎都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们愿意为了自己的家人,做到这样的地步,想必他们待你们是极好的吧!”
他闭上眼睛,眼皮一跳一跳的,突的,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种刻骨铭心的忧伤。
保护圈内,他安然无恙,外面却早已经天翻地覆。
意料之外的天灾,不仅将百姓生存的希望击得粉碎,也夺去了无数将士们生存下去的勇气。
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在战场上,刀光剑影,从未皱过一下眉头,却无法面对大魏百姓悲恸欲绝的脸庞。
目之所及,全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个衣衫破烂的士兵挣扎着从死人堆里站起来,揉揉肿胀的双眼,连日来的疲倦让他的神思有些恍惚。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湿哒哒的一块,他伸手模了模脸,凑到眼前,看着指尖那一点带了些白色絮状物的血红,眨了眨眼睛,“哇”的一声,就吐在了地上。
他是严家军中的一员,刚从西北战场上归来,按理说早已见惯了这遍地的尸体,却在看到这一点猩红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胃中的翻腾。
那是什么呢?
他当然知道,那是人的脑浆。
在战场上,也曾无数次见过的东西,可还没有这样近距离的观看过,甚至…
他口中那一股子的血腥味,正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他极力想要忘却的事实。
他竟然还吃了下去?
他惊恐的向后退去,不住的失声痛哭,不停的将手指伸进喉咙中,试图将那些无意间咽进去的红白之物吐出来。
可无论他呕吐了多久,哪怕胃中早就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半点东西,他仍旧能够感受到口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
李寒慢慢的推开身旁的几个侍卫,小心翼翼的让他们平躺在地面上。
再次看到阴沉的天空,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几乎难以置信,他居然还活着。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哭声,眼前尽是破碎的尸体,他尚未从这样震惊的景象中,缓过神来,却又感受到了一丝的异样。
他转过身子,看着原本已经快要平息的江水,随着堤坝的坍塌,而不住的涌向人群。
裹带着江中的枯枝和岸边堆积如山的尸体,疯狂的袭击着幸存下来的人群。
一时间惨呼连连,人们放下手中怀抱着的亲人尸体,仓皇的奔跑着,却不知究竟能跑到哪里。
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是属于他们的乐土。
他们互相推挤着,践踏着,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去。
正在这时,有人在人群中高呼了一声:“去平江,到了平江,咱们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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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哒哒……貌似还是有点少,明天再补点吧,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