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古老的大院中,盛了满地夕阳的金光,四处都是质朴厚重的格调,令人莫名地心神宁静,然而在不断接近那处中心主屋的时候,方景的心情愈发忐忑起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在落日余晖中,依然熠熠生光的朱红门匾,上书“浩然正气”,黑底红字,带了不容抗拒的威压和信念,给予了他源源不绝的力量,是,这一次虽然没有及时行动,但是他对得起自己的一生正气!
方景深深吸了口气,好似从那四个大字身上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思想,他将视线落回了大门上,以军人笔挺的站姿和坚定的目光,踏入主屋。
警靴在年迈的青石板上踏出铿锵有力的响声,跨过门槛,踩在了焕然一新的原木地板上,再到细软华贵的毛毯,不同于大院外部的苍老之色,内部是全然不同的现代装潢。
而这种现代的装潢,巧妙地将雕梁画栋的古意与自身融合在了一起,让人无法分辨这是旧时亦或今日。
这里承载了他十岁以前的所有记忆,却在不断长大后与它渐行渐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已经惧怕进入这里,惧怕面对,那个曾经教导他正义的世界观的那位老人,因为……
如果可以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方景觉得,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偏偏,他的道正在被一步步的瓦解扭曲。
“你来了。”
主屋的大厅中,一位老者坐在正前方的上座,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质扳指,声音雄浑低沉,不带一丝情绪起伏,那是君临天下的大气磅礴。
方景只觉得在这个声音之下,头皮发麻,耳中生出了轰轰的空鸣,就好像突然沉入了高压水底,被极为强悍的压力包围。他明白,这是爷爷给他的惩罚。
“爷爷……”方景艰难地开口道。
威压在震慑来人片刻后,便迅速收了回去,上位的老者抬起眼皮,幽幽地看了眼垂头不语,但是腰板依然笔直如松的孙子,叹了口气道:“过来坐吧。”
方景点了点头,朝方老走了几步,然后在离他的主座两个座位开外的地方,选了一张普通的红木椅坐了下来。
方老哼了一声:“怕我?哼,做错了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方景回道:“不,只是觉得……”
方景犹豫了片刻。
“觉得什么?我没有教过你说话说一半。”方老随意的一句话,便令方景压力巨大,他硬着头皮道:“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哦?”方老故意拖长了声音,言辞中对方景的坚持轻蔑之意十足,“小景啊,你还是死脑子。”
他说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历来威严的音质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怅惘:“跟你老爸一个驴脾气,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教出了你们两个愣头青。”
方景皱了皱眉,其实他一直觉得爷爷说的不对,他怎么就是死脑子了,不提在军队训练的时期各项智力考核,就是现在在队里面办案,他向来也是推理侦破的佼佼者,还有被迫和爷爷下棋的时候,他也没觉得爷爷的脑子就有多好使。
当然,这种话他是死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那你说说,你怎么就觉得自己没错。”方老放缓了语气,准备再次展开将“迷失”青年带回正道的教育。
方景思索片刻,回答道:“首先,当时夏芷失踪的时候,我们无法确定这件事情和花浅之有什么关系,娱乐界的言论在当时,和我们的计划并不存在直接关联,所以没有干预的必要,其次,由于消息封锁不及时,这件事情已经相当程度地被揭露出来,如果动用方家的力量压制,很可能暴露我们对花家的计划,再次,如果这件事真的和花家有关,而媒体动向又对荔枝台不利,花浅之一旦有所妥协,就证明了荔枝台和花家的关系,等于说我们可以多明确他的一处产业,对我们没有坏处。”
“嗯,分析地还可以。”方老点了点头,略显老态的脸掩不住他精光四射的双眼,他凌厉地瞥了眼方景,好似能将他彻底看透。
“最后一点确实算得上是这么做的好处,至少现在看来,花家小儿愿意把夏芷给放了,就是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算计着自己的荔枝台不能受损,想要顺水推舟,恒家查得也细,就算花家小儿不这么做,荔枝台和他的关系,也差不多能被揪出来了。”
方老将方景陈述中最有利的一点毫不犹豫地戳破,“至于第二点,小景啊,死脑子就是这么炼成的,在不暴露方家力量体系的前提下,镇压一条娱乐圈的消息,对你来说会很难?如果是这样,我真不应该把你从临州调回来。”
方景麦色的皮肤一红,有些羞愧。
“还有那个什么第一点,你是年轻人,怎么做事能比我还畏首畏尾,不要忘记,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应该放过一个!”
方老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老陈的狠辣,方景心中一抖,破口而出:“可是爷爷,我们不应该是为了大众的利益的吗?如果成为那种人,那怎么还……”
“怎么还有资格站在权利的最高峰?怎么还能达成作为一个军人的标准?”方老不急不慢地打断他,“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现在的心慈手软,只会在日后给他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你以为放过夏芷的父母和那群闹事者,就是对得起他们了?是,你是尊重了他们的性命,但是你别忘了,如果夏芷不是花浅之抓的,如果她已经死了,这种通过娱乐圈出现的命案,会给上京带来多大的动荡。”
方老不满地提醒道:“我们和花家的事情,本来就不可能拿到明面上去说,既然是恒家方面出的纰漏,当然要从恒家讨个说法,可是你,也不能坐视不管。”
方老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比刚见面的时候随和了许多,然而方景却在他的每一个停顿的间隙,听到了自己擂鼓的心跳声,爷爷其实早就看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爷爷,你要跟恒家,讨什么说法?”
方老又轻哼了一声道:“什么说法?你小子要不是不出错,我就要恒家把那个做事毛躁的丫头给剁了,可惜你小子出错了,我也不好意思要求怪他们什么。”
方景突然松了口气。
“不过因为我们这边没有及时处理,事情还是出了些纰漏,这个罪魁祸首怎么能够放过。”
方景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听说那个丫头很厉害,只有她能够对付花浅之,可是做事太不懂得大局,等到花家的事情结束,我还是要跟恒家好好算一算这笔账的。”
“爷爷!”
“嗯?”方老自顾自地盘算着,突然发现方景大声喊了自己,不免疑惑。
“也许她根本不清楚情况也说不定。”方景解释道。
“不清楚又怎么样?我只看结果。”方老狐疑地看了眼方景,说道:“花浅之留不得,但是这丫头能够留下来,交给他们去研究研究。”
方景惊慌地动了动脚,最终止住了站起身的趋势,他不太确定地问道:“您,您想把她送到那里去……”
“就看恒家肯不肯了。”
那里,那里……
方景咽了咽口水,道:“恐怕恒家也不会放手的,爷爷,花浅之的功法您不是说阴狠地很吗?既然如此,我们还要研究干什么。”
“有了一个两个,谁知道会不户有三个四个,”方老看方景的眼神更加不对了:“先下手为强,小景啊,你的脑子又去哪里了?”
“没,没事……”方景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却尴尬地发现自己只是心神紧张,并没有流汗,方老狐疑的眼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精光大盛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起来要早些告诉莫小浮,因为据他所知,被爷爷盯上,送去研究所的修士都是利用修为为非作歹之人,而且似乎在研究过程中,都收到非人的待遇……
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来。
方景在心里打了个寒战,直到从主屋出来,他才恍然一惊,后面方老和他说了什么,他居然没有听进去……
落日终于彻底湮灭在了大地之后,方老看着满室通明的灯火,独自一人坐在上位,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孤寂。
“男大不中留啊……”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身体一轻,四溢的灵气在全身旋转,走出了这座威严和权利的象征之地。
……
……
“快快快,热乎乎的鱼香茄子来了!”
李臻儿围着条围裙,双手端着一喷精致的炒菜,从厨房飞快地蹦了出来。
连亦双眼发光,迅速接过李臻儿手中的菜,往餐桌上一摆,双手握拳,无比赞叹地说道:“这下子好了,我终于吃上了一口人饭了!”
“啾啾!”杂毛表示赞同。
莫小浮:“……”这是赤果果地鄙视她的厨艺?
修士到了筑基期,就可以月余不进食,服用辟谷丹,更能长年不食,所以她对口月复之欲也没有特殊的爱好,这就苦了住在她家里的两只吃货。
杂毛还好一些,本就是可以和莫小浮一样不用一日三餐,但是连亦就悲剧了,面对两个不把吃饭放在眼里的家伙,他每天都盘算着如何找一顿好吃的。
这种家常菜,还真是令人怀念!
当然在遇到莫小浮以前,这种家常菜,也是无比令人怀念的。
反正说白了,这是个不懂得烧饭的吃货故意把责任推卸给不负责三餐起居的莫小浮。
李臻儿因为近期忙着《懿妃传》的面试,一直没能和莫小浮见上一面,后来有了时间,又因为莫小浮外出跑宣传,于是两人始终没有约上一个合适的机会。
加上莫小浮最近不适合和她在外面小聚,于是李臻儿便提供了上门服务。
“《昆仑风云》不是大后天就要播出了吗?我们来一起边吃饭边看宣传片吧!”李臻儿提议道,连亦积极地将遥控板送了上去。
“你一来就给他们做饭,麻烦了。”莫小浮替这一人一兽感到羞耻。
李臻儿连忙摆手:“这算什么,平时一个人做饭才无聊,不过你说还有个人住在你家的时候,还真是吓一跳。”
李臻儿忍不住好奇宝宝,问道:“所以,你们这是……”
看着对方眼里的八卦因子,莫小浮扶额道:“他只是暂时……”
“我们是同居啊!”连亦不怕死地抢白道。
莫小浮额角一跳,忍住踹飞连亦的想法,说道:“你看像么,他是来和杂毛组队玩游戏的。”
“啊?”李臻儿觉得自己玄幻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网上流传的高智商小猫的视频,就是他们。”
李臻儿再次认真地看了杂毛和连亦几眼,迅速翻出手机对比,大惊道:“原来这个视频不是p出来的啊,我一直以为是恶搞的,小浮!这事儿太玄幻了!居然发生在我身上!”
莫小浮继续扶额……
连亦干得好事。
一小时后,李臻儿鸡冻的心情终于平复,然后她发现连亦以风卷残云之势,已经把她烧好的所有美食都解决了,留下了杂毛一脸楚楚可怜的盯着她。
这……她似乎烧的是三个人的饭量吧。
李臻儿以看着外星人的眼神看着连亦。
“呵呵……谢谢臻儿哦,你做的饭好好吃!”某人扑闪着麋鹿大眼,迅速启动了迷惑少女模式。
这真的不能怪他,恒砚宣称不会暴露他的身份更不会追杀他,并且命令他即刻离开莫小浮的公寓,那个时候连亦觉得鬼才相信狡诈的恒家说出口的承诺,于是选择了继续死宅,后来他就发现,莫小浮的公寓外面不断出现了各大高手,只等着他一出去就将他粉身碎骨,于是连亦更加坚信了只有莫小浮的公寓才是唯一的安全地点。
如果他知道,是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而惹怒了某个杀神的话,连亦一定会哭天抢地地表示冤枉,因为……他每天只能喊着杂毛帮忙接外卖,吃得快吐了好么!
(杂毛:师傅,你还没吃几顿吧……)
李臻儿被连亦的眼神一晃,不觉忘记了刚才想要说的话,她愣愣地问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你说要庆祝试镜成功。♀”连亦笑眯眯地提醒道。
“哦哦,对了!”李臻儿搓了搓手,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差点把正式给忘记了,今天这一顿,是为了庆祝小浮夺得facem的代言,以及我被《懿妃传》录取!”
“嗯,主演是孙涵音吧。”莫小浮眼神命令着连亦把自己吃的一桌子狼藉解决掉,然后问向李臻儿。
“诶,小浮你怎么知道!”李臻儿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云马真的没有和外界透露呢,要把悬念留到最后然后给孙涵音一个打炒作。”
莫小浮心虚地撇了撇头,因为这是原著剧情,她忘了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爆出来。
她对于《懿妃传》略知一二,一来是因为李臻儿在宋乾的推荐下,取得了一个试镜主角智囊丫鬟的名额,二来则是因为这部剧在专著中也曾有一段描写。
《懿妃传》是继《昆仑风云》在林若颖主演后,又一部大红大紫的古装剧,不过不同于《昆仑风云》的国仇家恨路线,《懿妃传》走的是小说界近年大热的宫斗路线,所以《懿妃传》可以说是一部女人大戏。
李臻儿虽然还是演的配角丫鬟,但是这个丫鬟跟《昆仑风云》中夏雪那个没有存在感的丫鬟完全不同,属于那主角身边极为重要的一个角色,甚至会起到一些重要剧情中大反转的作用。
李臻儿本身演技好、领悟能力高,能被宋乾发掘推荐,是她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但是因为她的容貌太过可爱,一定程度上会限制了她的戏路发展。
《懿妃传》引起林若颖的关注,当然不仅是因为它播出后的火热,更因为这部剧为她带来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孙涵音。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明年年初的华夏电视剧大赏,她们两人夺得最佳女主角的呼声都非常高,当然最后因为主角光环,是由林若颖摘得,而孙涵音也因为对上了主角,后来似乎演戏并不顺利,最后退出了娱乐圈。
原著中似乎有提到,孙涵音的背景也极为厉害吧。
不过这并不是莫小浮如何关心的事情,至少在原著中对《懿妃传》除了赞扬它的收视率之外,几乎都是贬义,比如因为云马这个噱头型人物的编剧不尊重历史,比如主角的反应和台词各种雷人狗血,原著本身就有失偏颇,莫小浮现在也不好对此作出任何评价,只是提醒道:“孙涵音听说是个厉害的人物。”
李臻儿虽然天真,但是在娱乐圈历练了几年,转瞬便明白了莫小浮话里的意思,她笑着说道:“我明白。”
至于是要结交还是保持安全距离,全在于她自己的选择。
连亦对她们聊得娱乐圈不敢兴趣,便把频道转到了荔枝台。
只见这时候,荔枝台正在报道那起jumping—man节目组成员失踪事件。
“下面的一则新闻是关于近日在网络引起轩然大波的jumping—man节目外景拍摄意外,”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优雅地坐在新闻台上,看起来是要对这起事件进行详细报道的阵势。
莫小浮挑了挑眉,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电视机上。
“事件的开端是由于节目组外景录制过程中,一名成员意外失踪,那么到底是什么引起了如此广泛的关注?而这名成员的失踪真相又是什么?让我们先看一组背景短片。”
女主持的声音抑扬顿挫,极大地引起了观众的兴趣,随之出现的,就是视频短片中,配音开始通过画面介绍夏芷失踪的案发地点,此时湖水平静,而且游人往来,只是具体的标志性建筑都打了马赛克,并不能看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也不会和森林公园方面引起报道冲突,然后大致陈述了一下夏芷失踪后,警方的介入等相关后继事件。
“这场灵异的失踪,似乎在人为的操纵下,频频见报,到底是炒作,还是真情?”配音铿锵有力的质疑声想起,画面缩小,重新回到了新闻播报厅。
“咦,怎么是炒作吗?小浮,上次我看到的涉嫌杀人,也是炒作?”不知道是不是电视报道的刻意引导,李臻儿看着看着,便觉得这是一场炒作。
“不是,先看看吧。”
她也不明白,荔枝台在出什么牌,夏芷被花浅之放了回去,这件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随着莫小浮的丑闻沉寂下来,夏芷父母大闹电视台、《我是宝儿》当红选手夏芷于jumping—man节目拍摄过程中意外失踪等等就纷纷浮出了水面,给荔枝台及娱乐节目带来了非常不利的影响,看起来,荔枝台必然会有所行动。
想把这一切都归结为炒作?莫小浮默默地看着屏幕,没有出声。
“这个疑问的答案在我们重新发现当事人现身电视台的时候,就有了答案。”
男主持再次勾起了众人的兴趣,那个失踪的人居然回来了?别真的是闹鬼吧!
画面转向被一群记者包围的夏芷,她神色木然,还处于表情僵硬的状态,面对记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因此不胜其扰,而是面无表情地陈述道:“我想利用这件事情提升我在《我是宝儿》中的人气,所以选择了在拍摄过程中失踪,因为当日参加的艺人是近期的热点话题,所以我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芷儿,芷儿……你怎么这么傻!”夏芷的父母悲戚地哭泣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错了,再次向因为我的不正当手段而受到外界质疑的电视台及节目组表示抱歉,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带来这样大的不利影响,我会自行退出《我是宝儿》的比赛的。”夏芷依然不为所动,也看不出她到底是真心忏悔还是假意承诺,镜头中她缓缓弯下了腰,对着媒体表示了她的歉意后,就一声不吭地越过了所有人,在父母的保护下远离了镜头。
“居然……是这样的安排。”莫小浮不知怎的,心头有些发堵。
“原来是这样,”李臻儿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个女生好可惜,本来以她这么优秀的条件,如果不走歪门邪道,没准也能够发展起来,现在却自毁前程了,还好她的诡计没有真的把你拖下水,不然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
莫小浮抿了抿唇,她不是自毁前程,她只是……被人利用了。
那个人,或是毒蝎帮的那个邪修,或是花浅之。
现在邪修已死,夏芷却依然能够受人操控,那么很显然,她的部分魂魄还掌握在花浅之手里,而花浅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控制了夏芷,以她的名声挽回了荔枝台和节目组的声誉。
“你觉得真是这样?”莫小浮问道。
李臻儿微微一愣,转而想了想,说道:“确实觉得不太对劲,这种事情正常人一想就会觉得百害而无一利,她要是说跟节目组有仇,才这么做还能理解,但是为了出名,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莫小浮点了点头,只是这件事,她所能做的并不多。
也许是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连亦和杂毛都没有说话,直到一声门铃打破了这种平静。
“杂毛,去开门!”连亦命令道。
他可不希望一到门口就被恒家的人给抓住了。
杂毛嗷呜一声,习惯了作为开门人员存在的它,利落地跳出沙发,一个蹦跶就转出了玄关,肥肥的爪子直接在大门上一转。
“啪嗒!”
“啪啪啪!”李臻儿兴奋地拍起了手:“好功夫!”
杂毛得意地扭了扭身子,表示这完全是小case,但是为了防止吓坏李臻儿,它还是很有眼色的没有开口说人话。
门外的快递显然被开门之后不见了的“人影”吓着了,他疑惑地开口道:“您好,请问是莫小浮小姐吗?”
莫小浮走了过去,点头道:“您好,我就是。”
“这是您的快递,麻烦您签收一下。”
快递员隔着门口的锁链,将包裹塞了进来,莫小浮在感应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道了声谢。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李臻儿和连亦好奇地将头探了过来。
莫小浮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有订过。”
她向来小心,为了保险起见,方才接受之前便用神识扫过了整个包裹,却发现到了被包裹的内部瓷瓶,神识便被隔绝了。
显然是修士的东西。
而且这瓷瓶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似乎……
记忆追溯到沧麓界,莫小浮双眼一眯,这个瓷瓶,是……
为了满足连亦和李臻儿,莫小浮将包裹打了开来,他们见是一个形状粗糙的陶瓷花瓶,便也失去了兴趣,比李臻儿懂得多一些的连亦,虽然不相信莫小浮收到的东西会这么普通,但是在鼓捣了一阵以后,也就回到了他心爱的电脑的怀抱。
当更深人静之时,莫小浮进入空间,才将那只瓷瓶也带了进去。
“恭迎主人!”御木不厌其烦地进行着开场白,自从被莫小浮“提点”了一次之后,它就显得格外勤快,而且礼数上极为周全,但是莫小浮有意防备于它,因而御木的处境依然有些不尴不尬。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这个空间的器灵,因为空间被剔透吸收,他就彻底沦为了空间中的一员而已,如果不抱紧莫小浮的大腿,他想要离开空间**生活,是不可能的。
御木作出捏了把汗的样子,看到莫小浮手中的那只大瓶子,结结巴巴道:“这,这是……”
莫小浮点了点头。
“聚魂瓶”
虽然没有滋养魂魄的效果,却能够阻止魂魄的逃散,在玄青宗,这样的瓷瓶中也会储存一些肉身消逝者的元神,在替他们找到可以合适夺舍的肉身前,聚魂瓶就是一个不错的容器。
只见莫小浮伸出双手,渡出两道灵气将瓷瓶拖入半空,灵气流转间,瓷瓶的表面变得越发透明,而内部的东西也缓缓现出了真颜。
十几张容貌娇美的少女脸蛋出现在聚魂瓶中,她们互相碰撞窜逃,但都被封死在聚魂瓶中,瓷瓶到最后,已经透明地完全看不出介质存在,也是这个时候,所有这些人脸都响起了声音。
“救救我!”
“放我出去!”
“我要找我的同伴,我要回去!”
“嘻嘻嘻,哈哈哈!”
“都给我闭嘴,没看到老娘在休息?吵死了!”
“嘤嘤嘤,你好凶……”
这些魂魄显然都只是少女们的一部分,有的脾气暴躁,有的懦弱胆小,有的大笑无知,莫小浮听到这些混乱的声音,秀眉一皱,灵气的流转陡然中断,聚魂瓶便重新回复了介质的颜色,而那些魂魄也再也无法看清。
“我只看过一个聚魂瓶存储一个魂魄,却不知道,还有聚魂瓶能够收纳这么多的魂魄,他倒是放心,也不怕日后就算能够回复,安错了灵魂?!”
莫小浮不知在说谁,御木也不敢胡乱开口,支吾道:“也许,也许是凡人的魂魄脆弱,所以一个聚魂瓶就能镇压所有意图逃逸之物。”
莫小浮点了点头,将聚魂瓶收入手中,叹息道:“方琴、夏芷……”十几个姑娘的魂魄都在这里,花浅之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洗心革面,所以亡羊补牢?
他真是,害人不浅!
莫小浮对于傀儡术并没有深入的研究,所以如果要救,她只有利用天魂丹一种办法,而天魂丹能够炼制成功尚未可知,就算能,每一个缺失的魂魄又需要多少剂量她也无法确定。
她看了看农田中缓慢生长的紫芝,即使是空间这样绝佳的环境和超出现实世界三十倍的时间流速,对于培养紫芝,依然是杯水车薪的优势。
这些人她一定会尽力去救,但是……
怎么能够白白便宜了作恶多端的花浅之?
伤了她的杂毛,觊觎她的暗明决,还想将恒砚炼成傀儡,即使可以以双重人格作为理由,但是花浅之以为送上一只聚魂瓶就可以了?
莫小浮冷笑一声,眼角妖冶的八彩之光若隐若现,剔透兴致冲冲地转了出来。
“我在团扇上留了那道暗系灵气,杂毛负责搜索瓷瓶留下的痕迹,你们一起行动。”
“收到主人!”
“对方金丹修为,一旦被发现,定要马上发出信号。”
“是滴主人!”剔透完全没有危险意识,反而兴奋地说道:“那么我去啦!”
“主人……”御木摇着自己新长出的第五片叶子,有些不能确定,要是杂毛和剔透都有了任务,它这个种菜的怎么看都觉得用处太小了,不行,这样没有存在感会被时代淘汰的!它要有危机意识!
莫小浮看了眼它,有转而看向紫芝,说道:“虽然空间中紫芝的生长速度比外面快了无数倍,但是对我来说依然不够,你明白了吗?”
御木转了转它不存在的眼中,然后突然指了指杆子,说道:“明白了,我去研究加速灵草生长的办法!”
莫小浮笑着点了点头,现在不是她在空间修炼的时候,既然决定了着手调查花浅之的藏身之地,那么她也需要即刻和恒砚取得联系。
……
……
朦胧的月光缓缓照入一栋豪华的私人游泳池,水面反射起潋滟银光,婉转透过轻妙的薄纱,照入简洁高贵的卧室内。
私人别墅内的主人,颀长的身躯此刻蜷缩成一团,趴在大床一侧,头部深深陷入两臂之间,抓着缎被的大手上根根青筋突起,能够看出,此时他正在忍受着极端的煎熬。
一道道灰蒙蒙的气息从他的手背上流过,带了极度阴寒的破坏力,仿佛进行着千年不变的涤荡,不断鞭笞着宿主的心神,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进行周而复始的摧残。
连那一颗原本荧光玉润的尾戒,此刻也是皲裂不堪,气息奄奄,只余下悠长无力的嗡嗡之声。
那张华美俊秀的容颜掩在双臂之下,打出成片的侧影,浓眉深锁,然而极美的双眼却不愿意闭合,仿佛只要那一个轻轻的动作,一切都将彻底覆灭!
不,他不能睡,生死,一念!
流光难掩双眸中同样涤荡的灰暗气息,汗水自发际凝聚,从额头不断流下,低落在长长的地毯之上,瞬间吸收,只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迹,不知是否是光影的变化。
“嗡……嗡……”手机不断震动着,俊眉深锁之人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华贵的黑瞳,硬生生地抽出一丝气力,身体缓缓朝着手机动去。
这时候的他,比凡人还要脆弱。
这个过程太过漫长,太过艰辛,以至于那部手机最后放弃了震动,平静地躺在了那里。
“怎么不接电话。”
莫小浮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确信自己没有拨错号码,恒砚已经是筑基修士,便不再需要睡眠,莫小浮可不觉得对方这会儿是因为享受凡人的睡眠时间才错过了她的电话。
莫小浮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等我的通知么,难道真要出师不利?”
她正想着是否召回剔透和白虎,神识突然一紧,便感到了剔透和白虎的重新靠近。
很快,空中出现了一道八彩亮光以及似猫似虎的小动物。
“莫小妖,惨了惨了!”
“主人,惨了惨了!”
莫小浮微微皱眉:“说人话。”
杂毛喘了口气,大声道:“我,我们出去不多久就看到了那个人!”
莫小浮心神一紧,问道:“然后呢?”
“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你传出任何消息,就被花人妖扣住了!想我威风凛凛的白虎居然虎落平阳被人妖一连欺负两次,实在是……”
他居然有能力控制身具本源暗系灵气及土系灵气的剔透!
莫小浮从未想过花浅之的困仙术可以控制剔透!
会反弹一切伤害的剔透,会藕断丝连之术的剔透,即使没有融合暗系灵气,空间在原著中也是无比厉害的存在,但是居然……是她低估了花浅之的法术能力。
好在剔透和杂毛平安无事,莫小浮自知这一次估计失误,当下决定放弃追查花浅之一事。
事情并非她力所能及,她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对于杂毛的唠叨,她生生忍住了掐它脖子的想法,打断道:“然后呢?”
“然后就被他放了!”
莫小浮:“……”
剔透说的话显然比白虎还要词不达意:“主人主人,那个白虎哥哥叫他人妖的坏人说,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就把我们放了。”
莫小浮心底再次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哪怕是这两只再怎么耍活宝,她的心都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告诉我什么?”
“告诉莫小妖什么?”杂毛回头问剔透道。
“告诉主人什么?”剔透咯噔一声停止了转动,表示他们似乎忘记了记录那句话。
杂毛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生怕看到莫小浮暴走的表情。
“容本神兽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我……我想到了。”剔透率先弥补错误。
“人妖说,与其想要对付他,不如先解决后院失火。”
“后院失火。”莫小浮双眼微微一眯,张扬的容色沉静凌冽,似是在积聚一场狂风暴雨。
后院失火,绝非空穴来风。
花浅之没有必要骗她,相反,他的提醒,如果可能的话,也许意味着对方的示好之意。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未知的感觉。
莫小浮握着手机的手不觉用力,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等等!
她蓦地神色一凛,摊开手中的手机,再次拨出电话。
“嘟……嘟……嘟……”
清晰的忙音回响在夜空中,好似印证着她心底的某种猜想。
对于花浅之来说,她的盟友,就是恒砚,后院失火,指的不是杂毛和剔透,那么只可能是——恒砚出事了!
莫小浮不知道为什么,在听着这些忙音的时候,明明应该冲出去救人的脚步,像是被钉子死死钉在了原地。
她的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迷茫的是自己,现在的心情,为什么,她会有这样陌生的情绪?
恐惧的,也是现在的心情,她这是……怎么了?
------题外话------
看到昨天的订阅是61的时候,我真的有点不相信世界了。也许这文在潇湘注定悲剧,但是——继续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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