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还未到达丛林边缘,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彭,彭,彭,有节奏的伐木声。她撤掉急行符,抬脚朝丛林走去,身子撞了一堵软绵绵的无形之墙,被强行反弹了回去,因没防备往后退了好几大步。
她明白了,面前有无形的禁制阻隔,没犯错的人是不能进去的。神色焦急地望了着禁制那边,发现这里的树木繁多,受罚的紫霞峰子弟也不少,每个峰都有这样的地方,专门惩罚那些犯了不大不小错误的弟子,帮饭堂伐木。
最奇怪的是,那木头被砍伐之后,树桩上不久就会有新的枝芽长出,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最后再次长大。神识扫了一圈,才发现一身灰衣的兰草在一处角落,娇娇弱弱的身影背对着她,拱着纤细的背,在艳阳下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她手中舞着一把大大的斧头,没使用灵力术法就那样艰难地伐木,这禁制难道束缚住了灵力?
余锦年瞅着那质地坚硬的灵木,不准动用灵力,是何等的难砍伐?
兰草那小身板,能撑得了多久?
想质问这小丫头的话,到了嘴边全部咽了下去,改为轻轻地唤了声:“兰草,看这边!”
“小姐,你回来了。”兰草听到呼唤,起身抹抹额头的汗珠子,站直身子回头道。
隔着无形的禁制望着余锦年,她笑盈盈的跑了过来,一点儿都没有被惩罚的幽怨,伤心,沮丧,余锦年反而错愕地望着她,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兰草状态不错,她悬着的心跟着放下,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回事,我出去一趟就不能让我省心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哈哈哈,小姐你错怪我了,我这回真是太解气了,真是太过瘾了。”兰草放声大笑,豪气冲天。
“你还笑得出来?”余锦年气的双手叉腰,娘亲教诲要做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的话,通通丢到了一边。
周围有几道目光探过来,兰草压低了声音:“小姐,没什么的,就是沈青出言侮辱我和你,你不是说我们只要占着理,就要狠狠打回去么,我就趁沈青没防备,狠狠地揍了她一顿,揍的她鼻青脸肿成了猪头,难看死了,结果被秋月真人知道,被罚到这儿砍树了,就这样啦!”
沈青?
她翻翻眼珠,回忆了一两秒,就是当初占了她是藏书楼任务位置的那个?好像和马钟倩也被罚到这儿,砍伐过一万颗灵木,现在还不死心,赶挑衅,被揍成猪头都算是轻的了。
“你呀,真是长出息了。”余锦年气得眉眼弯弯,笑骂道,难道是那次她让这丫头杀人后,她胆子一天比一天大。
“小姐,你不表扬我还笑话我可不成,我可是按照你说的做的,一点都没错。”兰草如今是越来越活泼了,一点都不怕余锦年,据理力争。
两人只能隔着禁制交谈,余锦年望了望四周,也刻意压低声音:“我当初就少警告了你一句,下回要揍人也要让别人发现不了,要让人查不出是你揍的,那有你这么傻的,把柄留的那么明显让人抓住的,这回我可帮不了你!”
“没事的,等我砍树砍够了数就能回了。哦对了,小姐你的闭关室有样东西,很多哟,是秦公子临走时后来我们洞府放的,我没忍住偷偷去瞄过了下,你一定别忘记看!”兰草说的是一脸轻松,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被罚。
其实,她的手早都磨出了一大堆泡,胳膊挥舞了两日斧头,都快举不起来了,但是谁今后要是敢背地骂小姐和她,能揍人出气就是再次罚她,她也认了,无怨无悔。真是没想到,一个练气五层的外门弟子,输在她这个还不到练气三层的杂役手里,那真是荣耀啊,给小姐长脸了。
“好了,我回了,你也注意点身体。”余锦年又叮嘱了她几句,又进不去丛林,再说下去还会耽搁兰草伐木的时间,只好走了。
回到洞府,她放纵着心底的好奇,脚下不停,直接上了二楼。
心中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兰草如此刻意提醒她去瞧瞧?
当素手推开闭关室的门的刹那,她是真的惊呆了,随后会心一笑,要不要这么夸张,也只有他那样骚包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无聊事!
轻移脚尖,走到平日制符的桌面上,石桌上面摆了满满一桌翠绿翠绿可爱的玉瓶。桌子再大也放不下,一层摆不下,就一层摞着一层,再继续往上头摞,堆的高高的,快到屋顶了。
不用神识扫她都知道,这一大堆玉瓶共有一千只,里头装的是聚灵丹。是那日在空中她条件交换要的,他还真记着送她了,早在他给了朱果之后,她把这事都忘了好不好。
这人啊,她还能说什么好?
就会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感动,那混账到底是出去干什么了,他那破身子离得开那什么暖池么?她有些后悔了,是不是那日那样的别离太过狠心,匆忙,简单?
拿起最边上的一只玉瓶,在掌心里摩挲了会儿,这么摆着也不是回事,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她故意在显摆,掐了轻身术飞到空中,从最上面开始一只一只,亲手把玉瓶收进储物袋中。
小心挥着小翅膀,忽然从天心镯中飞了出来,欢喜地嚷道:“姐姐,姐姐,我进阶了,你快表扬我。”
“真的?”余锦年的视线从玉瓶上移开,挪到小心身上。
“哇,黑心树真是舍得,真给了你一千瓶聚灵丹,值好多灵石呢。”小心欢喜地叫嚷着,挥动翅膀朝玉瓶扑去。
“嗯,他欠我的。”余锦年莞尔笑道:“你搂着玉瓶做什么,你是器灵修炼只需灵气灵泉就够了,聚灵丹对你不合适。”
“姐姐真是小气,人家看看都不行吗?”小心的小小手搂住其中的一只玉瓶,吸吸鼻子闻了闻,得意洋洋地瞅着余锦年:“我就说嘛,这么大方的男朋友要是不要,那简直是亏死了,后悔都没得用,幸亏姐姐你回心转意了。”
“说的我这么贪财,好像我就是为了他的东西似的,你不觉得这样的感情太廉价了,再说我们现在也没当初那么穷了好不好?”余锦年不乐意了,把她捉在手中,蹂躏着她那可怜的小翅膀。
小心痒痒的不行,她又最怕痒,连连挣扎着求饶,嘴里净捡着好听的说:“不,不,我错了,姐姐肯定对黑心树是真爱,是真爱,这些是附带的,附带的嘛,快放了人家。”
“别贫了,继续回去修炼!”余锦笑着放开她。小心修炼的功法什么都与修士不同,却也是同根同源,她进阶的话,天心镯的面积只会无限增大,对她对小心都是好事。
而她最近不能修炼,朱果带来的效果实在是太强劲了,两颗抵挡别人修炼几年,她只能在日常的一言一行中,放缓脚步增强对天道的感悟,真是悲剧。
“我已经进阶了一层,这才想歇歇,出来给你报喜的,姐姐不要让人家这么早进去嘛,兰草呢,我去找她,我想她了?”小心其实根本属于坐不住的那种,能安安稳稳修炼一段时间,已经很难得了,让她继续,恐怕小没那个定力。
余锦年很快洞悉了她的意图,毫不留情刻意揭穿她的心思:“恐怕不是想兰草人了,而是想说几句好听的,让她给你做漂亮衣服吧,可惜她现在受罚回不来。”
小心瘪瘪嘴巴,哼,这个都被姐姐猜出来了?
兰草也不在,那她只有回天心镯了,她不想呀!
小眼珠子滴溜溜地打了个转,飞过去,扑在余锦年脸颊边,蹭了蹭又道:“姐姐,你现在可以把那些雪狼放进天心镯了吧,求求姐姐了,我在里头好寂寞,元宝就成天知道吃太没意思了,好不好?”
“好。”余锦年愣了下点头,是该给狼王一个好点的环境,加快了收玉瓶的速度。
然后启动闭关室内的阵法,空气中一阵波动之后,她和小心被一道白光包围,一同进了天心镯。
两人落在一座郁郁葱葱,灵气四溢,植被茂密的灵山中,她打开灵兽袋把雪狼放了出来,九只雪狼刚换了环境还有些不能适应,四处警惕地张望。
余锦年已经对狼王开口:“别紧张,这里以后就是你和你的兄弟的地盘,随便你们住在那儿,再不用拘在灵兽袋那么小的空间中,明日我就到坊市买些动物放养着,不会让你们缺乏食物的。”
狼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镇静,还是用那醇厚温良的声音道:“多谢主人。”
余锦年见识过狼王的勇猛,威武,彪悍,对他的声音总感觉怪怪的:“不用,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
“你们好呀,以后你们都归我统领了,呵呵呵。”小心有了手下,马上得意的耀武扬威起来。
狼王,狼后,连同他的兄弟,在秦羿的天心镯中呆了数年,见识过小天的模样,与小心同样都是一头金发,有着一对小翅膀,小小一点点人儿,自然明白她是这只天心镯的器灵,也知道除了主人之外,她拥有这里头的控制权。
但是他们狼族只敬畏主人,其他的通通不惧,就连小天时常骚扰他们,最终也拿他们没可奈何,对小心的威胁,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
事实上,除了狼王狼后,其他几只雪狼正眼都不瞅她一眼。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太傲慢了,要是我一不高兴,我会让你们很难受的。”小心对他们的态度一万个不满意,想想元宝现在多听话,她让它往东,它绝对不敢往西一步。
她抿起唇,加快速度煽动小翅膀。
与之不相称的,是一只偌大的风暴漩涡郝然出现。
急速朝前盘旋涌动,朝九只雪狼的方向奔涌而去,要是被卷入其中,狼王身上的那些毛恐怕是保不住了。
狼王的蓝眸中散出一道精光,展开双翼刷地飞向高空,那高度越越了风暴。
蓦地,他从制高点飞速俯冲下来,朝小心扑了过去。
“啊,姐姐,救我,他好凶啊。”小心吓的“嗖”的一下,直往余锦年怀里钻。
她才没想伤人,不,是伤狼,不过是想立立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而已,这雪狼怎么这么凶残,她后悔了,不想让他们进天心镯了成不成?
狼王四蹄落地,生生止步,刹在主人面前,他与余锦年的距离只差十毫米,忙往后退了退。
余锦年看不下去了,大拇指和食指轻捏,将小心从怀中提溜出来,轻斥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同狼王虽为主仆,但是我希望大家都的平等的,你要是今后再胡乱捉弄他们,吃了亏我可不向着你,只向着理字那一边。”
“我错了,姐姐。”小心受了惊,表现的无比乖巧。
而余锦年现在还不知,此后一段小心成天琢磨着,怎么让狼王受罪,报复回来,还托着元宝一起想主意,天心镯里整日都是鸡飞狗跳的。
余锦年回太玄门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赤阳真人也听说了,她初次炼丹就炼制出三品烈阳丹,这丹药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很少用到,很快就琢磨出炼法的人不多,大喜过望。
他也听说这小丫头得了奇遇,现在已经练气九层大圆满,要是一旦哪日筑基,她就有权利自己选择师父,现在他们的关系这么僵,恐怕有些难度,在卧龙峰一刻也呆不住。
“豫希,为师要走一趟紫霞峰,你也同去。”赤阳心急火燎,急吼吼道。
“好。”正在收丹的何豫希点点头起身。
他早想去见见她,不知道她在外时有没有受伤,听说是秦师弟陪她一块去的,却没一同回来,他暗暗后悔,当初为何不主动请缨,一同前去。
“小丫头,老夫来了,快出来迎接。”他在洞府外,中气十足地大喊。
余锦年暂时不能修炼,只有把心思放在制符上头,和瞧丹方上头,每日轮换一种,书是从藏书楼借的。此时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符,听到赤阳真人的声音,握着符笔的手顿了下,好好的一张快成形的符箓,被毁的面目全非!
不知道突然打扰人,很不厚道么?
不知道画符的中途,不听停歇要一气呵成么?害她浪费灵石真是缺德。
她圆翘的稳稳地念在椅上,纹丝不动,一手托着雪腮心生疑惑,明明记得当日在卧龙峰已经绝交了,那有金丹长老出尔反尔,随意到外门弟子洞府来的?
这老头是不是嫌弃妒忌她的人还不够多,再帮忙添上一把柴帮帮倒忙,让那些人的妒火烧得更旺点?算了,反正她也不差这点儿妒忌了,注定是低调不了的。
她抿起红唇装着没听见,一道微蓝的灵光溢出,往后一收闭关室的窗紧紧闭上。
“小丫头,快出来,老夫知道你在,再不出来,不然老夫就就毁了你洞府大门。”赤阳真人气的口不择言。
放眼太玄门,有几个金丹长老愿意居尊降贵来外门地盘?他这是破例,还先后来了两回了,却遭受到这等待遇,心高气傲的人难免会动了怒火。这小丫真是不识抬举,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师父,您可否注意点儿形象,徒儿来替您说两句。”何豫希皱着眉,对他道。幸好余师妹的洞府偏僻没邻居,否则师父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形象,就要毁之一旦。
然后他一脸慎重,尝试着给余锦年的洞府传音:“余师妹,师父一听你回了太玄门,心里很是欢喜,他老人家就是不太会说话,我们只是来小坐片刻,没别的意思,劳烦你开开洞府的门!”
这番不实之言,说的他都脸红了,蔓延到耳根,他不否认很想见她,可也得她给机会。
余锦年捂着耳朵,还是阻挡不了何豫希的传音,无声道:有病吧!太玄门这么大,哪里坐不下你们师徒两人,特意跑来我的洞府小坐,还片刻?
你们整个卧龙峰那么大,比紫霞峰还大,也没你们师徒俩坐的地方了?
现在发现我的优点,吃苦,耐劳,能当成男人使唤,心眼没你们多,想来讨好了?那老头那天狠心摔了我,话说的那么决然,当我是什么?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都让你们说了算?这太玄门的人,一个个都不正常,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不晾着会儿,也只会得寸进尺。
“余师妹,师父可是说一不二的,真要动手了。”何豫希望了望赤阳真人黑青的脸,垂下眸子无奈道。
最终,余锦年还是打开洞府大门,从里头迈步走了出来,表面看起来笑盈盈的,实际眸中有着隐隐的寒光:“好啊,长老快点毁吧,正好这里住了三年了,我这人也是喜新厌旧的该换新的了,反正到时候人家问我为什么要重新盖洞府,我就说是赤阳真人没事干,为老不尊,觉得毁弟子的洞府好玩。”
赤阳真人臭着脸一甩衣袖,直接把余锦年当成不存在的背景饶过,踱着大步进了她的洞府。
在室内转悠来转悠去,模着胡须想着,上次来还是三年前,那时没进这丫头的洞府。现在进来一瞧,这里头布置的简简单单,但是处处雅致温馨,同她的人风风火火的个性一点都不相配,这种感觉让赤阳真人觉得很矛盾。
反正他的打定主意,要是说服不了这丫头,不打算拜他为师,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看谁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