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身形晃了两晃,连忙稳着,边上其他倒栽葱的护卫们已经是彻底收了想方设法和世子妃套近乎的心思,都齐齐面对地面开始思过了。
谢玉依旧是惬意的垂了眸子晒太阳,一旁的江溯流抬眼看了看她,包容的笑了笑,视线落到自个那一排无限哀怨的属下/身上,若无其事的移开继续看着自个手里那本书。
不知过了多久,谢玉听见耳边有人轻声唤了一句“小姐”,慢悠悠的睁开双眼,一身黄衫的初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她边上。
“怎么了?”谢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
初春面色迟疑了一下,已经一本正经开口道:“眼下到了月底,按理说今天正是去京郊的庄子巡查的日子。”
“所以呢?”
“小姐!”初春哑然过后,看着谢玉挪揄的神色,一时间又羞又急,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古怪的连边上的江溯流都忍不住抬眼目光在这两人之间逡巡了几下。
谢玉看了看青栎,朝着江溯流努了努嘴,初春一急,又要倏然隐去,谢玉已经朝着依旧倒着身子面上染了些笑意的青栎开口道:“还不快去!”
“属下遵命。”青栎利落的在空中翻了身子,追着初春的衣角而去,江溯流一时了然,剩下的众护卫张口结舌的对看几眼,十分憋屈的依旧保持回一动不动的身形。
得,果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罚个站都有人心疼。
看着他们两人一时没影了,谢玉唇角挂了一抹笑,一回头已经挥手解放了众人,自个再扶着身子要站起来,刚从江州归来的江静怡已经急步进了院子,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将她扶住,略微顿了一下,小脸绷得紧紧地开口道:“大嫂眼下可有空闲?我有事想和大嫂谈。”
谢玉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经猜到这事情许是和荣阳公主有关,也不过沉思了一瞬,冲着她点了点头。
“母亲的事情……”两人进了屋子,江静怡的面色似乎有些为难了,将谢玉扶坐在软榻上,支吾的开口,眼瞅着谢玉静静的等着她说话,索性心思一沉,飞快的开口道:“母亲的事情,可是和大嫂有关?”
自个从祖母派去江州的家奴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些,江静流又递了信,将谢玉洋洋洒洒的痛斥了三大页,想到母亲和她嫌隙颇多,一时之间她自然是纠结又动摇,进了府刚去看过母亲就不由自主的想来到竹园求个明白。
“你觉得呢?”谢玉脸上的笑意隐去了些,反问了一句。
“这……”江静怡看着她,秀气的眉毛蹙着,为难的咬了咬唇:“母亲平日里是霸道了些,可眼下成了那个样子,我……”
“霸道了些?”谢玉又是反问了一句,索性也直接将话说了个明白:“何止是霸道了些。溯流在京的时候她三番两次谋害我们性命,这溯流一出京,又三番两次要谋害我们的孩子,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真的是你!”江静怡有些愣神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十分挣扎,“可你有大哥保护着,根本不会有事的。”
“呵。”谢玉勾唇似乎是自嘲般的讥笑了一声,“不会有事?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会有事,万一她得逞一次,便是一尸三命,连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她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可是!”江静怡似乎还有满肚子疑惑挣扎想不通。谢玉面色冷了冷,已经是意兴阑珊的看着她,淡淡的开口道:“我累了,慢走不送。”
“……”江静怡一时哑然,看着她神色倦倦完全不愿意再对着自己答疑解惑的样子,心里一阵失落,张了张嘴,半天什么话也没有说,垂着头转身往主院的方向回去。
出了竹园她一阵心神恍惚,不如意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纵然她总是提醒自己看开些,依旧会总是陷入这种自我矛盾的两难之中。
“静怡!”边上突然传来一阵男声,江静流已经皱着眉到了她近前,居高临下的审视了她一眼,不悦的开口道:“你这刚回来是去哪了?”
“我……”江静怡抬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个二哥总是浑身充满着说不出的戾气,原本俊朗的一张面容也是常常阴云满布,看着让人就想敬而远之,一时间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声开口道:“去竹园看大哥大嫂了。”
“大哥大嫂?”江静流不悦的一挑眉,反问的一句话好像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一般,从鼻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语调阴冷道:“你倒是好意思叫的出口,他们算你哪门子的大哥大嫂,你可别忘了,就是他们将母亲害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不想法子为母亲出气,这一回来倒跑去给那两人请安了!”
“哥,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江静怡听着他这般刺耳的阴腔怪调,心里一阵烦闷,出口反驳了一句,未曾看见他阴冷的表情,继续道:“母亲三番两次暗害大哥大嫂,他们……”
她话未说完,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江静流出手将她一巴掌扇倒在地,看着她一脸怔怔的捂着脸颊,疾言厉色的警告道:“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试试?母亲会有那个闲情与他们为难,生养你十几年最后竟是得了个白眼狼!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对母亲不敬,若是日头让我再听见这种话,可小心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江静怡愣愣的看了他一眼,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地上站起身子来,一字一顿道:“母亲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因为她心术不正,你若再是跟她一样,不停地去找大哥和大嫂的麻烦,他们动了怒,你……”
这话正如一根导火索一样,让江静流想起自己的几次受辱,一时间心里的火苗蹭蹭的烧着了,看着对面突然一脸倔强的江静怡,巴掌就要再次挥上去,却不料边上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来,司空霖一把将呆愣的江静怡拉到了身后,另一只手已经在空中握/住了他挥过来的手腕。
他现今不过十七岁,比江静流还要小上两岁,身形清瘦,看着并没有江静流身姿朗健,却偏偏笔直着身子挡在两人中间,突然就让身后的江静怡多了一点安心的感觉。
“二公子这是干什么?好好的对自己的亲妹妹动起手来,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司空霖抬眼看着他,语调冷冷的说了一句,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用力,江静流抽了一下手腕,却发现自己竟然该死的被他的力道握的动弹不得,一时间又恼怒又难堪。
他原本已经想好了要借助荣亲王府的势力来在王府立威,对上自己臆想中的这个小舅子一向是客气有加,谁能想到此刻突然出现这样两相对峙的场面?
将心里的怒气压下去一些,看着对面也在盛怒之中的司空霖,他讪笑一声,道:“家妹不懂事,我不过代母亲教训一二,倒是让你看了笑话。误会,原本不过是误会一场。”
“女儿家身子娇贵,如何经得起二公子这样毫不容情的教训!”司空霖心里又是怒火又是心疼,说话的语气十分冷硬,毫不相让,隐在暗处的荣亲王府隐卫已经是一阵抚额哀叹。
自家这小公子未免太狗拿耗子了一些,眼下可是在人家平西王府内院里,他怎么介入了人家兄妹之间的事情不说,对上人家府里的公子,还偏偏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啊。
江静流眼见自己已经好言相向,他竟然还是好不留情的指责,心里压下去的怒火又是微微上浮,看着在他身后不吭声的江静怡冷笑了一声,目光再落到他身上,突然话锋一转,道:“小公子在我们府上内院突然出现,可是有事?”
“……”
司空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偷偷潜伏进来的,一时间面上浮上几许尴尬。
江静流已经是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顺便弹了弹自己的衣角:“看来小公子是随心所至,倒是好雅兴,母亲那边还需要人照应,我就不奉陪了。”
江静流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甩了衣袍转身而去。
毕竟想和荣亲王府联姻,他也不能先将这司空霖给得罪了,刚才他话里话外竟是对自个那一无是处的妹妹起了心思,眼下自己也正好送一个顺水人情给他。
若是他能娶了静怡,这以后无疑也算自己一道助力,还是莫要得罪的好。
江静流打着如意算盘出了两人的视线,司空霖这才慢慢转过身去,看着半步之外低垂着头的江静怡,心里是一声轻叹。
好几个月不见,她比以前长高了一些,身形却是看着依旧十分瘦小,许是因为江州气候好,原本十分苍白的小脸有了些血色,紧抿的双唇却依旧透露出她此刻的紧张和尴尬。
侧脸对着他,脸颊上已经浮现出十分明显的五指印,他心里一阵心疼,不受控制的伸出手碰了过去,江静怡触电般的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点拘谨的颤音:“刚才的事,多谢小公子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恕我先走一步。”
“不……”司空霖伸出去的一只手落了空,眼见她又是急急地要躲开,连忙唤了一声,那只手转而扯住她一截素色暗花的衣袖,语气略微低沉了些:“我还有话同你说。”
江静怡身子一震,另一只袖子里手掌紧握成拳,不动声色的将被他拉着的衣袖往回收了收,却不料他似乎十分执拗,根本对自己的动作毫不放在心上,一个紧紧拽着,一个不停地往回收,两人陷入胶着状态。
隐在暗处的荣亲王府护卫看着自家小主子这一番孩子气般执拗的动作,已经不忍直视了。
再想一想这一段时间他恍若丢了魂一般的状态,更是觉得这举府进京可真不是个什么好事。公子小姐都莫名其妙变得不正常了。
江静怡拽了半天,瞅见他根本是不愿意松开,心里莫名其妙就是一阵心软,抬起眸子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被他眼眸里的火苗给烫到一般,飞快的移开了视线,声音却是轻轻细细的响起来:“公子有什么话,快些说吧。我还要回院子里照顾母亲。”
“我……”司空霖眼见她终于松了口,焦躁的心情算是稍微平复下来一些,开口说了一个字,又十分懊恼的顿了一下,又再次开口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静怡很好,多谢公子关心。”她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就好像有人轻轻地拨动了一下心弦一般泛起一层涟漪,说话的语气虽说还是客气有礼,到底多了一丝暖意。
司空霖见她终于愿意好好同自己说话,心里已经是漫上了些满足的喜悦,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却是不自觉呢喃出声:“可是,我过得不好。一直想着你,心神恍惚,什么都做不了。”
江静怡哪里想得到他突然就说出如此孟浪的话来,一时间停也不是,走也不是,一张脸蛋都烫红的不得了,站在原地垂着脑地不去看他,左右为难。
司空霖呆呆的看着她一张小脸突然就如同抹了浓重的胭脂一般晕出十分动人的红,心中激动,原本拉着她衣袖的手直接下滑,将那一只白女敕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手指紧紧握着她几根纤细的手指,语调陡然急促了许多:“嫁给我好不好,我要你嫁给我,我会好好对你的。”
“不……”江静怡原本在他抓住自己一只手时心脏就漏了一拍,此刻回过神来,大惊失色的退了一步就要将他一只手甩开转身而去,却不料身后的人固执地抓着她的手指,站在原地动也不肯动,那握着她手指的力度似乎要将她几根手指拢碎了。
“疼。”她不自觉蹙眉,似乎哀求一般朝他看了过去,司空霖条件反射的将手放开,她已经如同被蝎子蛰到一般提着裙裾飞快的跑开。
司空霖猝不及防,愣愣的看着,直到那身影已经完完全全消失在视线里,他依旧是不肯离去。
荣亲王府的隐卫从暗处出来,悄无声息的到了他边上,轻声提醒道:“公子,人都走了。”
司空霖没有出声,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依旧身姿笔直的站着。
“公子,人都走啦!”这隐卫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又喊了一声,司空霖大梦初醒一般回神,脸上依旧是有些恍惚神色。
她的手指那样纤细小巧,蜷在他手心里,他一颗心都要塌陷下去了。
可恨自己竟然那般用力,也不知还不是真的握疼了她。
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神色悻悻的同隐卫离去。
不远处去而复返的江静流将这一幕看了个完完整整,竟是没想到这荣亲王府的小公子对自家这妹妹这般上心,意外过后若有所思的一路回了自个的院子。
“二公子。”院子里原本就翘首以盼的红儿扭着水蛇腰妖娆的到了近前贴了上去。
一只胳膊顺势搂了她,江静流面色阴郁的进了屋子。
自从那一次被谢玉踹了以后,他这段时间不知道找了多少偏方,眼下勉强有点效果,也幸亏红儿出身风尘,在哭啼了几次之后已经能毫无底线的伺候他,只是面上虽说尽量轻松自然,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害怕。
这二公子多了些特殊的癖好,尤其每次喜欢抓着她的脚来折磨她,偏偏口里喊的那个名字想起来就让她心惊胆战,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长耳朵。
此刻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偏偏江静流心里一阵烦闷,突然一脚蹬开了她,自己已经站起身子边整理衣袍边冲着外面喊道:“来人,来人。”
“小的在。二公子有何吩咐?”一个小厮着急慌忙的跑了过来,看到原本不该看到的一片光景时,忙不迭的垂下头去。
“去,将李二给我找过来。”江静流似乎根本不介意自己貌美如花衣衫凌乱的通房被下人看个正着,已经一脸急躁的冲着小厮吩咐了一声。
“是。小的这就去。”那小厮连声应着,已经朝门外走去。
身后的江静流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看了过去,连忙叮咛道:“记得让他带些东西过来。”
“是。”那小厮应了一声,已经一溜烟跑远了,可不敢耽误了二公子的事才对。这二公子口中的李二是京兆府尹一个庶出的儿子,京城里出了名的寻花问柳的主儿,这二公子口里的东西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小厮只以为怕是红儿伺候的不尽兴,自己可不敢再触霉头,因而来回的速度飞快,不到一会,江静流口中的李二就被他给请了来。
“着急火燎的寻我来,二公子这边可是有什么紧要事?”这李二进了院子,先是在两个洒扫的清秀丫鬟脸蛋和上出其不意的各捏了一把,眼见那两个丫头一声尖叫扔了东西跑远,邪邪的笑了一声,心情倍棒的哼着小曲就进了屋子冲着江静流谄媚的说了一句。
“少废话,东西呢?”江静流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斥了一声。
“二公子放心,您的吩咐我哪敢不听,这就看您要选哪一种?”李二话音落地,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皱皱巴巴几个小纸包来,一边献媚的介绍道:“这三种药效不一,任君选择。”
“一般的就行。”江静流拿眼扫了一遍,略微想了一下,发了话。
“诶,这一般的怎么快活的起来?还得我给二公子推荐,要不就这一包好了,要我说啊……”
“废什么话,我的意思你听不明白是不是!”江静流怒吼了一声,那李二吓的一个激灵,已经忙不迭在里面速度飞快的拣了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那就这个吧,药效一般,不知二公子是要给谁?”
“滚!”江静流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李二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住了嘴,没好气的离去。
再说竹园里,谢玉语气不甚好的赶了江静怡出去,自个坐在软榻边上也是生了一会闷气,虽说江静怡很无辜,可是自己和荣阳公主是注定无法善了的。
坐在软榻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江溯流已经绕过屏风到了她近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语调温和的问了一声:“怎么了?”
谢玉抬头看他,将小脸埋进他触到面前的手掌之中,神色倦倦的,半天却是没有说话。
“要是觉得困的话,我拥着你睡一会好了。”江溯流一只手托着她的脸,一只手温柔的覆在她顺滑的墨发之上,感受到她在自己手心里点了点头,已经弯腰将她抱进了软榻里面,给两人月兑了鞋子,他也跟着躺到了边上。
谢玉靠着他,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脑海里却渐渐清晰的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来。
依旧是竹园的书房,一应摆设用具俱全,似乎是春日的傍晚,半开的窗户外面是摇曳的花枝,有昏黄温暖的光线从窗户映射进来,江溯流穿着她从未见过的浅青色刺绣衣袍端坐在书桌前习字。
眉眼依旧是她十分熟悉的眉眼,抿着薄唇的样子看着十分沉静而专注,屋子里静静地,突然传来轻轻地脚步声。
“大公子。”同样一身浅青色衣裙的清秀女子端着茶盏从外面进了来,梳着本朝常见的丫鬟双髻,轻轻地唤了一声,走了过去将那茶盏放在书桌上,自个站在了他旁边。
谢玉愣愣的看着,这才突然发现,江溯流坐着的并不是靠背雕花椅,而是木制的轮椅。
“就说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是去泡茶了。”江溯流看着她温声笑了一下,目光很是温和:“你不是说想学写字么?眼下正是有时间,我刚好可以教教你。”
“嗯。”那青衣的婢女看着他眼神十分温柔,声音小小甜甜的应了一声,江溯流伸手过去已经将她轻轻的环在了怀里,这一幕看着极为熟悉,正是如他往常教自己习字的动作,可偏偏,此刻看着他怀里是另一个女子,她心里竟是没有任何的恼怒和生气,反而是说不出的心酸。
她弄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好像是在空中虚浮着,眼看着他侧着身子含笑教她如何执笔,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开始写字,眼睛酸涩难当,泪水似乎是慢慢的要溢出眼眶了。
她努力地睁眼看去,视线穿过两人,落在那干净的桌面上,那一笔一划写成的分明是一个“青”字。
她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刚才觉得这个看着清秀的青衣丫头那般熟悉,原来是青儿,那个已经入梦两次的丫鬟。
只是这一次,她心里渐渐少了那种难耐的怅惘和恐惧,她似乎可以透过她的眼,和江溯流四目相对,看见他澄澈的眼眸里,波光柔和。
“喏,青儿,你的名字。”江溯流握着她的手落下最后一笔,笑着看她,语气十分温和。
他清俊的带笑的面容在她眼前晃动了几下突然模糊起来,她急忙伸手去抓,一只干燥而温暖的手掌及时的伸了过来,将她伸出去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玉儿,怎么了?”江溯流眼看着她突然转醒,眼睛里染了些笑意,“我在呢,瞧你做个梦也是不停的喊我,梦里我莫不是又出征去了?”
“溯流?”谢玉有些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完好的溯流还是始终坐着轮椅的溯流?
“嗯。傻丫头,我一直陪着你呢。”江溯流似乎是被她这样迷糊的样子逗乐,伸手拨了拨她的小脑袋,温和的嗓音柔若春风,十分让人沉醉。
谢玉定定的看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刚才梦里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清晰,同以前自己做的梦慢慢拼凑在一起,大抵是江溯流小时候救了一个小丫鬟,两人主仆情深,甚至演变成了男女情意,在江溯流被毒死的时候,那丫头在他的眼神示意之下,伤心欲绝的跑开了。
想了这么些日子,她慢慢有些明白了,自己梦到的事情大抵是江溯流上一生的事情,至于那个青儿,她脑海里渐渐涌上了不敢置信的猜测,那个青儿,莫非正是上一世的她?
所以说,她不是从现代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她只是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朝代而已?
心里这般猜测着,前思后想了许久,她突然又觉得纳闷,自己眼下有谢似玉记事以后的许多记忆,可为何,对这个叫青儿的依旧是一无所知?
按理说,如果这个青儿真正存在于江溯流的上一世,她不可能不知道,可事情就是这般可笑,上一世的谢似玉嫁到这平西王府以后,对江溯流的一切似乎都全然不上心,他身边有几个小厮几个丫鬟根本就全然不曾注意过,更别提丫鬟的名字了。
心里有些怅惘又有些遗憾,眼下她已经完全不怕做这样的梦,甚至十分期待,她觉得自己大抵就是梦中的青儿了,她的所有情绪所有感受自己都可以那般深刻的感知到,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这一切根本再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怎么了?”江溯流同她说了两句话,她都是一副神游的样子,这样又问了一句,边上的丫头突然凑上来在他的下巴就是一阵辗转轻吻,动作温柔的,也不说话。
愣了愣神,他捧着她的脸回吻过去,直到两人气息紊乱的分开,谢玉心里已经是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既然青儿存在于江溯流的上一世,也许,眼下有一个人能帮自己答疑解惑,可想到司空鸢那样一张绝美出尘的面容,她心里又涌上许多的不确定来。
定定的看了一眼江溯流,她已经突然开口道:“溯流,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我不是你们这个朝代人的事情么?”
“嗯。”江溯流一只手在她衣衫里轻轻摩挲,一边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可是,我觉得我其实又是。”谢玉有些苦恼的说了一句,江溯流覆在她小/月复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什么意思?”
“你记得我向你提过青儿的事情吧,就是我在梦里梦见你在前世有一个叫青儿的丫鬟,我觉得其实我原本就是她,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托生到了另一个世界,然后,阴差阳错的又回了来,回到了现在这具身体里面。”谢玉说的很慢,似乎是怕他听不明白一般,一双眼始终是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江溯流在心里默默地回味了她的话,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所以说,你前世其实是我的丫鬟?”
“……”谢玉有点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心里一阵古怪,也是愣了一下,才一本正经道:“那啥,这个其实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江溯流反问,一只手已经把玩起她白女敕的小手来。
“……”谢玉被这么一打岔,简直也没办法同他正儿八经的讨论这个问题了,话锋一转,又说:“那个,其实,现在的昭华郡主才是真正的谢似玉。”
“嗯。”江溯流语气十分寡淡:“我知道。”
“你知道?”谢玉有些讶异,顿时又想到那个平素不动声色的青霜,一时间了然,看着他期期艾艾道:“你不觉得很别扭吗?”
“不会,你是你,她是她。眼下在我看来,你就是玉儿,她就是昭华郡主。在其他人看来,也是如此,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江溯流语气倏然正经了起来,看着她清亮的眼睛,一语道破。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爹娘和小武他们……”想到那个十分欢乐的土匪窝,她心里有些淡淡的感伤。
“谢将军那里,你是他的闺女,小武那里,你是他的姐姐。也不用担心。”江溯流捏了捏她粉粉的小脸蛋,戏谑道:“谢将军总不可能连的闺女都不认识了。”
顿了顿,他又动作轻柔的将她拥在了怀里:“纵然没有这世上所有人,你还有我。”
谢玉一边脸颊贴在他心口之上,她觉得,她再也没有听过比这还动人的情话了。
纵然没有这世上所有人,你还有我。
纵然这世界没有所有人都不要你,也还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不离不弃守着你。
一颗心就那样彻底的安稳下来,无论前路有什么未知,她也是不怕的。
次日,皇上为四皇子和少将军凯旋而设的庆功宴在宫内惯常举办较大宴会的临安殿。
晌午过后,宫门口就渐渐停满了前来参加宴会的各府马车,司空霖撩了锦绣的衣袍刚刚从马车里下来,一路朝临安殿方向而去,快到殿门口的时候,身边突然凑上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试探般的唤了一句:“三公子?”
司空霖回头一瞧,这宫女发现果然是他,已经恭敬有加的开口解释道:“平西王府的三小姐在芳菲殿,请公子过去一叙。”
“静怡?”司空霖一时诧异,完全没发现自个已经极为顺口的唤上她的名字,也忘了去研究这事情到底合理不合理,开口冲着小宫女反问了一句。
“正是。”那小宫女恭恭敬敬的垂着头退了下去,司空霖不假思索,已经朝着不远处的芳菲殿过去。
芳菲殿位于临安殿侧边,较之临安殿占地面积较小,却同样的雕梁画栋,游龙彩绘,在日光下气势非凡。
一般的宴会若是在室外举办,前来的各府贵人会被安排进芳菲殿休息,今日这宴会在室内举行,因而这芳菲殿极为安静。
司空霖一路进去,也只有几个洒扫的宫女太监在各自忙碌,沉重的殿门发出闷响,他信步而入,左右看了看,却似乎并没有发现江静怡的身影。
心里一阵疑惑,正要转身而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呓语声,他止步听了,那声音断断续续落在耳边也并不真切,站在原地略作思量,他已经转过了几道帷幔走到了芳菲殿的最里面。
江静怡一身素色暗花的罗裙躺在软榻上,眼眸微微敛着,那断断续续飘忽的呓语正是从她的唇齿之间发出来,司空霖看见果真是她,已经跨了大步上前在软榻边上站定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软榻上的人却似乎根本毫无反应,原本躺着的身子侧到了一边,一张小脸泛上浓重的红晕,显得十分不正常。
司空霖在荣亲王的教导之下,从未在花街柳巷流连过,却是反应了过来此刻她这不正常的状态分明是动情之象,诧异过后已经是一阵着急,坐到软榻边上,将她整个人扶坐了起来,出声唤着她的名字,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江静怡垂着眸子躺在他怀里,不同于平日的刻意疏远,此刻的她看着乖巧的不得了,总是紧抿的唇微微嘟起,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司空霖拧着眉看着,左右权衡之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下这样的情况,显然不能将她整个人抱出去找御医医治,再伤害了她的名声自己万死难辞其咎,可同样,他根本不敢将她一个人留在殿内,那样的话她的处境太过危险,也很容易出事。
正在这时,帷幔之外突然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荣亲王府护卫寻他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进来,心里一阵庆幸,他应了一声已经开口朝外面吩咐道:“去宫门口等一下平西王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妃,若是他们到了,立马请进这芳菲殿来。”
“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外面的护卫听见他语气十分郑重,只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家公子让自己去请那两位似乎有点太奇怪了些,这他们三人可是没什么交集才对?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来回速度快一点,记得不得声张。”司空霖一只手揽着已经在他怀里动手动脚的江静怡,声音里越发沉着了些。
外面的护卫甚少听见自家主子这样急躁的口气说话,一时间愣了愣,收回心神已经是极快的说了一句“属下知道了”,整个人已经是转身急急地朝殿门之外走去。
帷幔内,江静流伸出一只手将江静怡两只胡乱扒拉的小手攥在掌心里,拥着她的身子十分笔直,那被她靠了半截的肩膀更是陡然僵直了许多,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即便接触过那一方面,今生他却是第一次有这样口干舌燥的感觉,怀里倚着的这个女子浑身连二两肉也没有,却偏偏就是让他涌起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渴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视线挪到地面的锦毯之上,企图缓解此刻内心的焦灼和激动。
等稍微放松了一下,却是陡然怀疑起这一件事情的原因来,那个宫女的话漏洞百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将江静怡给放到了这里,又是谁偷偷买通了宫女将自己给叫了进来?究竟有何目的?
这样想着,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能近距离接触江静怡的一些人,最后,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江静流那一张带着些阴狠的面容来。
自从进了京城,平西王府这一位二公子可没少明里暗里的透露出想要和荣亲王府结亲的意愿,跑得勤快不说,对自家那位大姐也算是青睐有加的很,隔上三五天总要想办法去王府看上几眼,对上自己,也是从来客气有加。
除了昨天,自己隐在暗处看见他对江静怡的怒气责罚,不受控制的冲出去为她讨个公道。
想来,那一位定然是以为自己对他这个妹妹有情了,就提前一步用这种办法把江静怡送上来拉拢自己?
司空霖清朗的眉眼之间突然就蕴藉了一重重阴郁之气,想到怀里的人有这样一个连亲妹妹都能算计的哥哥,一时间更是对她的处境心疼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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