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一路往东,气候越发湿润,昨天又下了一场雨,黄土的路面上偶尔还残留着小水洼,马蹄踩进去,泥水四溅。舒悫鹉琻
绣着青竹的锦绣帘子低垂着,江忆之闭目靠在坐榻上小憩,鼻尖窜进若有若无的草木辛香,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清凉秀气的眸子,修长干净的手指将帘子挑了开,两边被雨水冲刷过的植物看着精神抖擞,翠绿欲滴。
“公子醒了?”马车外坐着的年轻侍从蓝颂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道:“眼下咱们已经到了宜州边上,今天晚上歇在平陵郡,估模着明天正午就能到江州。”
“嗯。”江忆之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落了帘子重新窝回了马车里,外面的蓝颂模了模鼻子,见怪不怪。
自家这少主子素来比王爷还清冷许多,也就在看见二小姐和三少爷的时候偶尔露个笑脸。
这几月前,王爷和王妃拍拍**,游山玩水去了,将偌大的平西王府交到了少主子的手里,府里二小姐和尹公子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定了情意,这素来闲不下的少主子才得闲巡视商铺。
听说江州四季如春,繁华不亚于京城……
“有动静!”最前面的蓝泽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前后八个骑马跟着的侍卫吁的一声齐齐停在了原地。
马车里清淡的声线发了话,蓝泽策马前去,不过转个眼的工夫就回到了原地。
“怎么回事?”自家的少主子连脸也没露,隔着轿帘询问,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天山门在围攻一个小女孩。”蓝泽想到远远看见的那一幕,有些不忍心,继续道:“那女孩看着十三四岁,脸上被划了几刀,伤了一条腿,浑身染血,看上去怪可怜的……”
“小女孩?”马车里江忆之静默了一小会,轻语了一句,声音低低的,似乎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轻柔玩味。
“是啊,那女子肤色雪白,远远看见,纵然伤了脸,也……”蓝泽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是勒马在远处看了几眼,他竟然诡异的跑了神,觉得那女子生的极美。
明明衣衫撕扯,脸上的几道刀疤渗出血,哪里称的上美?
不过,一群十来个男人围攻一个少女,想想就让人觉得义愤填膺,蓝泽一只手模到了腰间的长剑,只等自家少主一声令下。
“既然这样……”江忆之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将马车靠边,一会再赶路。”
“公子!”蓝泽有些不敢置信般将声音拔高了些。
自家少主子这是要……见死不救?
马车里没有声音,蓝颂默默地将马车往一边平坦的路面停靠,蓝泽已经又是语气焦急道:“公子,那姑娘受伤严重,恐怕撑不了一刻钟。”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勿要多生事端。”江忆之清冽的声线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已经有了淡淡的冷意。
蓝泽一愣,不敢出声了,前面拐弯处突然窜出一匹矫健的棕色骏马来,一身红衣的少女端坐马背之上,不等蓝泽回神,一人一马已经窜至跟前。
那红衣女子相貌极为明丽,纵然在京城见过了繁花无数,几个侍卫也是觉得惊艳。
一个愣神,那女子厌恶的看了马车一眼,低斥一声:“懦夫”!
长鞭在空中甩了一道凌厉的弧度,“啪”的一声,马车挨了一鞭子,侧边的四方帘子被抽了一道口,那女子咯咯一笑,连人带马已经如风一般远去。
呃……
回过神的八个侍卫算上蓝颂九个人一时间俱是沉默。
空气里死一般的沉默,从小到大,别说自家少主子,就连他们,哪个受过这样的羞辱?!
刚才那姑娘来得太快,一鞭子又抽的太突然,他们根本丝毫准备也没有,回过神来,啧,自家公子被人连抽带骂了。
虽说那鞭子只是抽在了马车上,可……也着实是……
咳咳,好诡异,少主也不说话,好害怕……
江忆之在听到那一声“懦夫”时心下一阵好笑,略微顿了一下,抬手要掀开
一侧帘子瞧一瞧,一愣神,手背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
虽说他反应快,躲得及时,那鞭子还是在手背上扫了一道血痕。
此刻他素日波澜不兴的清淡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手背,似乎是过了良久,唇角扯动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拿过手边一条雪白的软帕将自个右手简单裹了一下,他重新靠了回去,眸光明灭,意味深长。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神经紧绷的一众人听见自家少主平淡一如往日的声音:“走吧。”
一众人继续赶路,没多长时间,鼻尖已经窜进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一匹马停在路边静静的等着,刚才那狂妄的红衣女子却是跪在地面,正试图将那一身血色的少女扶起来。
边上横七竖八躺倒了五六个青年男子,统一的青色广袖和佩剑,正是先前蓝泽口中的天山门。
江湖永远**存在于朝堂之外,天山门一向自诩名门正派,在武林中颇有威望,看着他们此刻死不瞑目的样子,蓝泽反而有些嗤之以鼻。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少女,真是死得其所。
“咳咳……”地上的少女猛地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队人,似乎有些瑟缩的动了一子,那红衣女子转头看了一眼,就将她扶站了起来,却不料那女子伤了腿,又一下子跌倒。
“谢姑娘救命之恩,雪儿没齿难忘。”那一身鲜血的少女一边咳嗽一边磕磕绊绊的开口,语气很为难:“我眼下伤了腿,怕是不能上马了,姑娘还是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马车从边上驶过,红衣女子略微想了一下,将那姑娘放在原地,唰的一声站起身子来,快步上前,挡在了马车前面,语调忿忿道:“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没心没肺,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三番两次的见死不救?”
边上几个年轻侍卫听到这话,齐齐羞红了脸,低着头努力减少存在感。
“赶路。”马车里自家主子声线清冷,不含情绪。
“可恶!”那红衣女子怒火中烧,低声咒了一句,冲上前去直接抽了腰间的长鞭在前面的轿帘上抽了一鞭子,手下一顿,面色一变,她手中的长鞭竟是不动分毫,似乎是被马车里的人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你放开。”她使劲抽了一下,气急败坏。
“姑娘火气太盛,连番滋扰,未免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女子又气又笑,声音扬的高高:“你带着一群侍卫见死不救,本姑娘说你两句怎么了,小肚鸡肠懦弱畏缩,你还是不是男……”
她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突然凌空飞起,马车里的人收了手势,她嗵的一声,瞬间跌落在了马车里,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半截身子还露在马车外面。
侍卫们张口结舌,车帘晃荡,她怒火中烧,狠狠抬头,急声咒骂:“你……”
后半截话还没出口,她愣在当场,甚至有些忘了这高难度动作带来的不适感,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现代偶像剧里那些花样美男瞬间逊毙了好不好?
江忆之一身雪衣,一只手还握着鞭子,脊背挺直坐在马车的坐榻上,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脚边仰头看他的女子,光线从晃荡的轿帘缝隙照了进来,他向来清冷疏淡的眉眼精致如画,清俊的轮廓锐利而英俊,沉默克制的看了张口结舌的女子一眼,半晌,扯动唇角语气淡淡道:“看够了没有?”
呃……
正神游九天的沈千千回过神来,狠狠的鄙视了自己的花痴,手脚并用,十分狼狈的整个人爬上了马车,顺便在心里月复谤了一声古代的马车又高又笨重,她拍了拍衣裙坐到了对面的坐榻。
“我说公子,你这人怎么一点侠义心肠也没有,不救人就算了,呃,就当你天生冷淡好了。”沈千千有些郁闷的措辞,不去看对面如诗如画一张脸,心里默念着美男神马的都是浮云,一般继续道:“眼下那姑娘受了伤,这里到平陵郡得半天工夫,将你的马车借给我,相信刚才那位姑娘会原谅你见死不救的。”
……
她说了半晌,眼看着对面人蹙眉将自个的鞭子扔下了马车,回过头来:“不需要。我手无缚鸡之力,明哲保身并没什么可羞耻的。出门在外,骑马难免劳累,姑娘可以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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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之声音淡淡,眉头都不动一下,外面的几个侍卫听见自家主子的话,不受控制的唇角齐齐抽搐。
手无缚鸡之力?
骑马劳累?
明哲保身?
这马车里确定坐着自家从走路就开始习武,轻功卓绝,武艺出神入化,面冷心热的少主么?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少主一直在刷新他们的人生观!
“你!”沈千千一阵语塞:“你这人怎么这么难说话?”
“姑娘救一人斩杀六人,这一做法本人不予置喙,至于这抽伤我手背之事也可以一笑置之。若是再无其他事,我们还要赶路。”
言下之意,赶人了?
沈千千已经对这人的人品绝望了!
“不借马车,你捎她一程也好。”她语气稍稍退让了一些。
“太脏了。”江忆之皱眉说了一句,沈千千一阵气闷,正要炸毛,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对面的男人一使力,她整个人已经被扔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勉强站稳,马车已经驶出了视线。
“臭男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沈千千愣在原地,恨声咒骂了几句,这才一脸苦恼的走到了一脸伤感的女子身边。
艰难又无奈的将她弄上了马背,等两个人用骑毛驴的速度到了平陵郡,夜幕已经垂了下来。
沈千千将马车上趴着的女子挪下了马,放在客栈门口,整个人简直累成了狗,骨头要散架了。
把缰绳交给了凑上前来的店小二,她活动了一下腿脚,一抬眼,整个人又是火冒三丈。
目光所到之处,客栈篱笆围成的院子里,那男子身板笔直的坐在看着十分粗陋的长凳之上,风华特秀,小小的客栈简直逼仄成了黑白的陪衬画。
分明有着仙人之姿,却偏偏心肠冷硬如铁,沈千千嗤笑一声,去看那痛的申吟的女子。
一个多月前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鬼地方,她是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盗千面神偷,化妆技术出神入化,偷东西的本事驾轻就熟。
作为21世纪一身正气的小警花,原本她对这样一个贼的身份十分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那男人目光寡淡,悠闲自若的举杯饮茶,她觉得自己微微握紧的拳头有些痒痒的。
啧,劫富济贫神马的,似乎也不错!
这样想着,她和小二一道将受伤的女子扶进了客栈,一楼是大厅,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女子背到了房间,嘱咐小二进城找郎中,又好心的安慰了几句,轻飘飘的下了楼。
江忆之喝完茶,起身上楼休息,身后小白杨似的跟着几个侍卫,早在看见这姑娘进门都齐齐低头。
啧,他们实在是觉得今天这一遭丢了脸,没法子正视这一位非常有侠义心肠的姑娘,从气势上矮了一截。
沈千千脸上挂着冷嗤的笑意,迈着轻飘飘的步子,抬着下巴,十分高傲的将眼睛顶在脑袋上,路过江忆之身边的时候,手腕被人紧紧握住。
“你做什么?”她心虚转瞬即逝,猛地将两人手腕抬了起来:“男女授受不亲,公子是要大白天耍流氓?”
江忆之定定看着他,清淡的眸子里缓缓漫上温柔的波光,他唇角弯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姑娘这手指倒是纤长秀气。”
“你……”她脸上蓦地一红,这人是暗讽她手伸的太长了么?
妈妈咪的,好难搞的小白脸。
沈千千猛地抽回了手,瞪了他一眼,恨恨下楼。
出门在外,条件自然不能和京城相比,客栈的房间即便是最上等的也十分简陋,好在还算干净。
蓝颂目光落在端坐在桌边,就着烛火看账簿的少主身上,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江忆之从灯光下抬起头,面容泛着浅浅的玉白色,几近透明,俊秀精致的不像话,蓝颂讪笑着吞了一口唾沫,止不住的疑惑:“是有些想不通,公子分明不
是那样的人,为何今日见死不救?”
“哦?”江忆之尾音稍稍上扬,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收回了目光。
蓝颂有些无语,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听见自家少主淡淡的声音:“魅姬。那被围攻的少女是千娇阁的阁主,魅姬。”
“啊?”蓝颂嘴巴张的老大,磕磕绊绊:“怎……怎么可能?她看着最多十四五岁?”
话音落地,恨不得先扇自个一个大嘴巴子。
千娇阁以采阳补阴,吸食男子精元换取美貌常驻,一向为武林正派所不齿,偏偏那些女子又都十分神秘,江湖中人往往见过他们的都是一具干尸。
至于她们的阁主魅姬更是神出鬼没,让正派武林人士恨得牙痒痒,偏偏又从来寻不着踪迹。
不过,既然可以青春常驻,有一副少女容颜也就不足为怪了。
尤其,他匆匆一瞥也惊异的发现,那女子纵然脸上有刀伤,肤色却是雪白几乎透明,确实……嗯,有那么一点诡异。
不过,少主是怎么发现的?
他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后知后觉的看了过去,江忆之连头也不曾抬起,声音平静道:“我听见了她的武功招式。”
蓝颂恍然大悟,自家少主从小过目不忘,虽说人在京城居多,对武林各派的武功却也算得上了如指掌,习武之人听力敏锐,那么远能听音辨招,还是让他在心里狠狠的膜拜了一把。
想来当时天山门正是在为武林除害了。
蓝颂想到这里,突然想到那个一身正气的姑娘,有些急切道:“糟糕了,那姑娘救了她,怕是有危险。”
他家少主视线淡淡的瞥了过来:“关你什么事?”
蓝颂:……
这样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不去提醒那个正直的姑娘,真的好吗?
小心思似乎又被某人看穿,不过一瞬,他就听见自家少主一贯淡定的声音:“魅姬采阳补阴,应该对女子没兴趣。”
蓝颂:……
所以,他们真的要袖手旁观了?
目光落在自家少主绑着白色软帕的右手上,他默默猜测少主还在为今天那一句“懦夫”生着气。
江忆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
蓝颂快哭了,少主你是会读心术么?明明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伐?
江忆之:“我不读心。你的表情可以不用表现的那么明显。”
蓝颂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再一次觉得自个在少主面前已经接近透明,赤果果什么**也没有。
他默默地退到了门边,出去反手带上门,同外面表情复杂的蓝泽一样,小白杨似的守在门口,为那一位正直又善良的姑娘点了一根蜡。
江州气候适宜,四季如春。
风调雨顺,百姓自然安居乐业,越往城中走,越是人声鼎沸,十分繁华。
不过几日时间,江忆之已经利落的见了各行业诸多管事,恩威并重,有条不紊的处理了几件棘手事。
眼下到了黄昏,清风熹微,他负手站在挂着一溜烟大红花灯的宜春院门口,罕见的蹙起了眉头。
宫里那一位圣上,将青楼都开到了天启各地,怕也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位了。
临出京的时候答应了帮他视察一下产业的白衣俊公子,眼下着实有些为难了。
十六岁,一般贵族公子都有了两三个通房的年龄,情性冷淡的他除了偶尔抱一抱他的同胞妹妹,陌生女子的手都没拉过。
哦,不对。
拉过一个,如果算上几天前那个试图扒自己钱袋还理直气壮的小贼的话……
“呦,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快里面请,今个儿您算来对了,遇着了这花倾城难得一见的表演……”门里面突然迎出来一个身段妖娆的中年美妇,帕子一挥,一阵香风袭来。
江忆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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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花倾城是谁?”蓝颂难得看见自家少主犹豫不决的样子,有些好笑的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呦,这位公子可真是少见识,倾城是我们江州一顶一的美人,当仁不让的头牌啊,妈妈我好说歹说,才劝的她跳一次舞……”中年美妇嘴角一撇,上上下下将几人打量了一番,再次笑道:“几位公子气度不凡,从外地来的吧?哎呀,这有什么好犹豫的,美人儿的温柔乡,保管你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那妈妈得意的唾沫横飞,江忆之微微侧身,抬脚迈了进去。
大厅人声嘈杂,正中央搭着一个高台,高台上红毯逶迤,眼下还空无一人,等他四下看了看,选了个雅座表情淡然的坐了下去,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早已经眼疾手快的围了上去。
脂粉香气十分浓郁,跟进来的蓝颂蓝泽连忙过去,将那些几个要占自家少主便宜的姑娘隔在外面,大厅里一阵口哨声此起彼伏,一位身段曼妙的红衣姑娘扭着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进了众人视线。
她面上遮着轻纱,一双眼睛春意盎然,活色生香,上面用紧身的纱衣裹的紧紧地,隐约可见胸脯上水红色肚兜儿露出的香艳刺绣花朵,下面穿着轻薄的红色绸裤,绸裤包裹着圆翘的臀,线条流畅,几近完美。
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她踩着慵懒的步子越来越近,脚腕和手腕上的金色铃铛叮当作响,面纱下的她笑容妩媚朦胧,众人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看着眼前一众人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吞入月复中的表情,沈千千心里嗤笑一声,不过倒也并不马虎,柳腰轻摆,她已经曼妙的跳起舞来。
毕竟,真正的花倾城要趁着这个空当偷偷溜走,她得为这个稍微投缘的好姐们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花灯流转,她脚尖轻踮,涂了鲜红豆蔻的指尖翘起,微微眯起水波荡漾的眸子扫视一周,面色一怔。
呵,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甩了身上搭着的长而飘逸的薄纱,铃铛叮铃铃的发出一声脆响,脚尖轻轻一跃,她从台上飞起,精准的落到了正端坐着的江忆之怀里。
上次没有得手,给师门抹黑,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此刻窝在僵直的男子怀里花枝乱颤的动了两下,已经咯咯笑着揽上他的脖颈,一只手顺势就模上了他俊秀的面容。
边上两个侍卫反应无能,江忆之身子僵直,刚才自个觉得这女子哪里有一丝古怪,眼下对上她含笑又狡黠如狐的眸子顿时反应了过来。
不过,从前抱一抱忆卿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多想,此刻这女子突然窝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他竟然罕见的……
江忆之有些郁闷,脸色布了一层黑云,沈千千咯咯一笑,一只手就势伸到他腰间,江忆之正要伸手去逮她。
一个温软的东西突然贴上了他的唇,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白玉铸就的一张脸黑云迅速褪去变成了可疑的红晕,身子十分僵硬,一只手竟然忘了推开她。
沈千千抛了个媚眼,纤细的手指飞快的解下他的钱袋,看着他眸光一动,灵活的小舌飞快的滑了进去纠缠住他的,狠狠吮吸了两下,心里一得意,将唇间的小粒药丸推了进去。
江忆之张口结舌,在她倏然撤退的时候低低咒了一声“该死”整个人突然朝着一边倒了过去。
两个侍卫连忙将他接住,一回头那姑娘连人影也找不见了。
江忆之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脸黑的直接可以扮演包青天包大人。
边上的蓝颂识趣的不敢出声,蓝泽已经将功补过道:“那姑娘名叫沈千千,逍遥门沈老头唯一的女弟子,眼下居住在西城悦来客栈,魅姬应该是中了毒,武功全消,眼下伤势轻了些,花倾城,不知所踪。”
蓝泽顿了一下,眼看着自家主子诡异的不开口,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她眼下似乎有些麻烦,天山门已经将悦来客栈包围了,估模着可能今晚就会动手。”
江忆之眉心跳了一下。
面容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在床边坐了一小会,蓝泽又再次开口道:“眼下江州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公子再休息一晚,咱们明日一早再回江州也来得及。”
“去悦来客栈。”江忆之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子来。
“公子,那姑娘也不是故意那啥的,你……”蓝颂语气讪讪的,有些难以启齿。
他知道那应该是他少主子的初吻,这样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夺了去确实有点那啥吧,不过,反正他家少主又没有吃亏,这样去找人家姑娘的麻烦未免太……小心眼了一些?
蓝颂小心翼翼的瞧过去一眼,却发现自家素来比王爷还要风轻云淡的少主子,耳尖微微泛红,眼神意味不明,这……
少主对那个正直善良的姑娘上心了?
“收起你的胡思乱想。”江忆之步子突然慢了一些,目光却是不看他,声音里难得带了些解释的意味:“她偷了我的钱袋。”
蓝泽:……
大公子,咱们真的不差钱……
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眼尖的发现自家少主子整只耳朵都有些泛红,想起那个自己看的张口结舌的香吻,他心里有了些古怪的猜想。
发觉一向冷淡自持的少主子刚才那解释里明显欲盖弥彰的意味,他吞了一口唾沫,低头窃笑的跟了上去。
夜幕降临,风影摇曳,悦来客栈的后院里战事正酣,二十来个青年男子举剑将沈千千团团围住,目光里皆是狠戾。
“一个个自诩侠义之士,欺负弱质女流算什么好汉?”沈千千胳膊被刺了一剑,涔涔往外渗着血,将长鞭换到另一只手上,目光扫视一周,轻蔑的斥了一声。
“呵?弱质女流?”拿剑的一个青衣男子气极反笑,义正言辞道:“逍遥门自诩侠盗,什么时候也跟那下流无耻的妖女搞在了一起,不惜斩杀我门七名弟子相救于她,哪里算得上弱质女流?!”
“你!”沈千千面色一沉,目光从地上刚才被斩杀的女子身上掠过,眼见她原本娇女敕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萎衰败,正如一朵失去了养分的花朵,她十分头痛,一时间觉得百口莫辩。
“我怎么知道她是谁?当时只看见一群人围攻她,我当然会出手相助!”
“好一句不知道,你一句不知道我天山门的弟子就白死了么?”刚才出声的青衣男子厉声一问,懒得多说,直接纵身,拿着剑直直的刺了出去。
沈千千一阵愕然,心里此刻十分复杂,眼看着长剑急速逼近,索性不跑不退,似乎安心等死一般闭上了双眼。
她的确错的离谱,救了妖女不说,还草菅人命杀了人家好几个清白弟子,这样一死,其实也不亏。
手腕突然被人大力拉了一下,她瞬间落到一个带着些凉意的怀抱里,一睁开眼,揽着她的男子眉眼清淡,微微蹙着,有些不悦。
“你是何人?”一剑刺空的青衣男子眼看来人气度不凡,身手了得,出声质问。
“我得带走她。”江忆之语气不容置喙。
“你?”青衣男子剑眉蹙的紧紧的,“她和我派恩怨未了,阁下还是莫要插手多管闲事。”
江忆之又蹙眉。啧,这动不动就需要解释的感觉真是不爽。
瞥了一眼边上赶来的蓝颂一眼,他伸手触到腰间,利落的抽了软剑,寒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下一瞬,蓝颂的腰牌已经被自家少主轻飘飘的挑落到剑尖,一个流畅的抛物线,腰牌落进了青衣男子的手腕上,男子条件反射的接住,面前几人已经没影了。
“三师兄!”边上另一个青衣男子凑了过来,疑惑的喊了一声。
握着腰牌的男子收了长剑,眸光沉寂的看了一眼那已经完全枯萎的魅姬身上,低语道:“撤。”
“可是……”边上的男子十分不解。
“不是我们得罪的起的,魅姬已除,速回师门复命。”握剑的男子步履匆匆,神色有些凝重,语气果决。
虽说朝廷和江湖素来两不干扰,可新皇登基以后,江湖中的势力已经明显减少了许多,着实没有拿鸡蛋碰石头的必要。
……
沈千千一路迷迷糊糊跟着边上人到了客栈,等两个人落在了地上,对面一身雪衣的俊秀男子抬眼看过来,又是那种似笑非笑微带挪揄的目光。
沈千千有些囧。
他说他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从初见到现在,自己似乎……的确,呃,一直对他有偏见。
被那道了然的目光看的无所遁形,她有些讪讪道:“你轻功比我还好,不当神偷可惜了。”
江忆之:“府上不缺钱,刚好没兴趣做贼。”
沈千千:……
尼玛,什么贼,侠盗好不好?
我是侠盗……默默地催眠了一下自己,她索性转移话题道:“大恩不言谢。天色已晚,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落地,她刚刚转身,身后响起一道悠悠的声音:“你偷了我的钱袋。”
沈千千:……
所以,这才是他刚才救自己的理由么?
好小肚鸡肠,她欲哭无泪转头,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来:“公子,您不是不缺钱么?”
“所以你就可以随便偷?”
“……”
一句话能噎死人的臭男人,沈千千暗暗月复谤了一句:“那啥,实在不好意思,里面的银两我已经用光了,反正公子不缺钱,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她没有说谎,里面的几十两银子都给那个叫魅姬的抓药用光了。
好悲催……
江忆之目光淡淡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慢条斯理道:“六十两银子,添上荷包,大约价值三千六十两。”
沈千千:……
半晌反应过来,立马恨声斥道:“你抢劫啊!”
对面的男子不为所动,依旧是不急不缓,语气平稳道:“荷包用料是藩国进贡的浮光锦,刺绣丝线每一寸皆有市无价,绣工乃天启第一绣娘芸娘完成,一个荷包,价值三百金不止。如果姑娘能将荷包归还,倒勉强可以一笔勾销。”
沈千千张口结舌,忿忿嘀咕道:“谁知道荷包扔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眼看着男人好看的眸子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她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那啥,三千两就三千两,姑娘我分分钟就给你还上。”
她气得脸蛋有些红,腮帮子鼓鼓的,在夜色中姣好的面容明艳动人,江忆之在她说到分分钟的时候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一本正经道:“不干净的银子,不要。”
“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明日回府。府上一等丫鬟月银十两……”
沈千千头上一堆乌鸦嘎嘎飞过,一脸黑线,感情这人要榨取她劳动力来赔钱?
卖身的小丫头,她才不干,她十分不悦的撇了撇嘴。
对面的男子似乎有读心术一般继续道:“府上的丫鬟不签死契。”
江忆之顿了一下,又道:“十两月银是三品京官府上嫡出小姐一月的份额。”
所以这样说,还是她赚了?
沈千千目光飘忽,边上当背景的蓝颂突然出声道:“姑娘放心,府上福利很好的。生病受伤都有额外安慰银子,每人每个月还可以休息五六天。银子照给的。”
蓝颂觉得自家少主一定是想着将这人拐回去好好折磨,不过,身为一等一忠心的属下,主子杀人他得递刀,主子拐卖妇女他自然少不得得帮腔。
沈千千被他的话意外了一下,站在原地沉思小会工夫,抬眼看向了面容沉默的男子:“包吃么?”
“嗯。”
“包住么?”
“嗯。”
“不舒服可以休息?”
“对。”
干巴巴的对话之后,她模了模自己弧度美好的下巴,为难的妥协道:“好吧。既然包吃包住,卖身就卖身,不过丫鬟而已,本姑娘玩的转。”
她本来就无亲无故无处可去,逍遥门里有两个垂涎她美色的师兄,额,天山门又追在后面。
这男人看着有些身
份,且走且看好了。
“很好。”江忆之点点头,看向一边的蓝颂:“给她开一间上房,明日和我们一起上路。”
蓝颂默默地去了,江忆之转身进客栈,听到身后人吧嗒吧嗒的跟了进来,唇角扬了一个轻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