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含湘殿的夏侯嫣还在惴惴不安,湘妃去侍寝的凤鸾车却已经到了宫门口,正碰上盛装出来的湘妃,湘妃看了看送夏侯嫣回来的李公公,面上一凝,当即猜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的上前搂住夏侯嫣:“五丫头我回来后听说你去了西宫,这一天都提心吊胆的,如今见你平安归来,心里真是高兴。”
这是在担心她吗?夏侯嫣冷笑,若是真的担心她,她又怎么会和南宫无庸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而没听到外边一点点的动静,明明就是不敢去招惹东方魅又没有请求皇上找人罢了,现在演成这样给谁看?给李公公吗?还真是会审时度势呢。
李公公见了湘妃,脸上的讨好之意更盛,他上前恭喜道:“娘娘最近盛宠优渥,真是可喜可贺啊。”
“李公公过奖了,只是最近陛下怜爱我的相思之苦,多分了几次雨露罢了。”
“娘娘谦虚。”李公公说着话,眼神暧昧不清的瞟向夏侯嫣,看的夏侯嫣一阵发毛。
李公公见夏侯嫣故意不看自己,随即笑道:“娘娘以后在宫里只怕是不会寂寞了。”
夏侯如意明知故问道:“公公此话何意?”
李公公却笑而不答,他再次看了看夏侯嫣,对湘妃道:“娘娘请上鸾驾吧,不要让陛下久等了。”
夏侯如意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她笑脸盈盈的看向夏侯嫣,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是。”夏侯嫣忐忑的点点头,只是一恍神,凤鸾车便已经消失在宫墙之内了。
紫燕盼了一天,见夏侯嫣平安归来,自是欢喜,她和夏侯嫣说了白天国公爷来到含湘殿知道夏侯嫣被东方魅的手下带走后,竟大发雷霆的和湘妃吵了一架,而后拂袖离去,夏侯嫣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并未往心里去。
南宫无庸最后说的那句“不会再让她受苦了”是什么意思,是要纳她入宫侍奉吗?当真可笑,他们认识不久,又因音律结识,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失意人,至少能听懂他的曲子,证明彼此都是有自己坚持的人,他尚且游戏人间心却情有独钟于一人,而她夏侯嫣虽然还未爱过人,却也不会和这么多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况且这个男人还是个男女通吃的怪物,她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如何会弹奏出让自己欣赏的乐曲,实在不可思议。
只是,细想南宫无庸的表情,神态,许是对自己有了兴趣,这可是大大的不妙,虽然借助南宫无庸可以真正意义的上摧毁夏侯家,然而她却有她的坚持,牺牲身子,她实在不齿也不会做。
也不怪自己太傻,那南宫无庸看上去只比太子大不了多少,和父亲夏侯博的年龄相仿,却明显比父亲保养的更好,那容颜秀丽美艳,即便冒充二十岁的少年郎也不为过,而且他明显没穿龙袍,更没有象征身份的饰物,自己只能往男宠的路子上想,以为只是一个不再受宠的男宠自怨自艾罢了,却不想……
“笨!真笨!”沐浴中的夏侯嫣气急的捶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旁的紫燕忙阻止道:“嫣儿你这是怎么了?”
夏侯嫣将来龙去脉和紫燕说了,紫燕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随即才道:“也难怪你会不知道,咱们陛下是个性子极古怪的人,总是叫人捉模不透,那园子是陛下特意为死去的母亲修建的,据说是曾经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当年战乱之初,随处都在打仗,陛下的父亲是个文官,任职于柳州县令,倒也算富足,柳州被破,那些可恶的官兵竟然实施了屠城,一时间血流成河,哀声遍野,那一年陛下师承羽山先生,因在外求学免去了一死,从此便弃笔从军,一生戎马天下,誓为天下百姓打出一个太平天国。”
太平天国?夏侯嫣摇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太平天国,当年若说南宫无庸是因为仇恨她倒还觉得有几分可能,天下苍生,为民为国?不过是胸中有霸业的人编造出来的美丽幌子,这幌子将天下之力凝聚,势必如潮水奔流,生生不息,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南宫无庸能坐享天下,却无反对之声的原因,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简单的道理,却不是人人都懂,正因为南宫无庸深谙此道,才让诸葛一族和夏侯一族无力还击,若当年诸葛一族和夏侯一族联手,那便是造反,是和天下苍生为敌,当年的诸葛枫又不是傻子,在看到夏侯野倒台的时候,只要稍加安抚,自然会选择有利于自己一脉的发展。
紫燕还在絮絮叨叨的讲着,夏侯嫣却已经没什么心思听了,今天她先是被太子诱骗去,又碰到南宫无庸,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还要从长计议,其余烦心的事实在不愿意想,她吩咐了几句,紫燕便识趣的退出了屋子。
“你怎么看?”对着空气,夏侯嫣象征性的问道。
只见薄烟之间,一个黑影若隐若现,最后半空倒立着的黑袍人发出苍老的嘲笑:“臭丫头,恭喜你了,马上你就要做南宫无庸的女人了,南宫霄再敢对你无礼也要顾念着你是他老子的妃子,好歹他也要管你叫一声母亲呢。”
“去你的!”夏侯嫣随手抄起浴桶边的皂角朝黑袍人扔去,黑袍人却也不躲,那皂角停在眼前,瞬间一滞便滑落到地上,丝毫碰不到他的身子。
“难得见你生气,不过别有一番韵味。”黑袍人嘲弄的笑笑,身形一闪,竟来到了夏侯嫣身后,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此时已经出现了结痂,只是被撕裂的地方,翻出的新肉上有着淡淡的血丝,显然伤口被人处理过,此时已经无恙。
热流在夏侯嫣身体内流窜,那伤口也不再疼了,似乎皮肤再以更新的速度生长,她懒懒的趴在浴桶边,任由黑袍人帮自己疗伤,比较起来,她还是更愿意和黑袍人相处,虽然彼此有利益的成分,但至少真诚,且从不掩饰彼此。
“你在想什么?”黑袍人见夏侯嫣趴着不说话,只当她睡着了。
“我只是在想,你到底长什么样子,你三番四次的帮我,我在想若是有一天我杀你,是不是应该给你选个舒服的死法。”
“臭丫头,一天到晚的杀人杀人,杀人很好玩吗?”
“不好玩,可是我已经选择了杀戮的这条路,不是吗?我应该尽早习惯才好。”
“其实借助南宫无庸的势力,你想达到目的易如反掌,为何这次你犹豫了,这不像你。”
“那怎么做才像我?”夏侯嫣侧头,眸子里的光却是摄人的,她冷笑着,悠悠道:“我知道,母亲临死前的嘱托我辜负了,这本来就是不孝,如今我又拿神兵谱来和你谈条件,甚至明知道父亲心里对我起了别的心思却还是故作引诱,还有太子,我试图用另一种方式去取代夏侯雪的位子,去打击他们的爱情,我甚至卑鄙的和东方魅谈条件,做盟友……”
“呵呵,大概这世上也没人比我更卑鄙了吧,你说的对,我的确可以借助南宫无庸的势力,甚至利用他的宠爱,可是这一次,我却退缩了,因为我的心不愿意操控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操控,你,明白吗?”
黑袍人久久没说话,他手心的热流凝聚成一道强劲的内力,灌输进夏侯嫣的体内,夏侯嫣身子一挺,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热流散去,只感觉全身虚月兑的厉害,她极力睁着的眼也渐渐阖上,身子软软落入水中,却在瞬间,落入了另一个怀抱。
“臭丫头,随便聊天而已,你老煽情个屁啊。”
只一夜,皇宫内便传出了南宫无庸和夏侯嫣各种艳遇的版本,让人匪夷所思。
紫燕气急败坏的边伺候夏侯嫣梳洗边愤愤道:“岂有此理,也不知是哪个长舌的走漏了消息,现在整个后宫恐怕都知道皇上有心思让你进宫了。”
“还能有谁这么大胆,皇上都还没吱声的事,就由着后宫的下人乱传,紫燕你在后宫多时,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夏侯嫣倒也不气恼,她看着铜镜中紫燕蹙眉深思的样子,不禁淡淡一笑。
“你的意思是说……”紫燕也想到了其中关窍,却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夏侯嫣却明白紫燕已经洞悉了一切,也不枉她看中她,果然是一点就透,夏侯嫣点点头道:“不错,正是皇上自己授意的。”
南宫无庸大抵已经猜到自己断然是不愿意的,便用这种方法来逼迫自己,或者也是在给夏侯家一个恩典,更是一个安抚的幌子,也许他心里已经在提防夏侯博,只是找不到突破口罢了,诸葛殇就要回来了,他手上那十五万的精兵可着实是个麻烦事,凭借诸葛殇如今的名气,想要一举夺了兵权实属不易,关键是极乐的百姓也不允许,南宫无庸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坐收渔翁之利才是他最惯用的法子,而亲上加亲,让夏侯博为自己做这个马前炮最是明智之选。
也许南宫无庸早就有了此打算,只是夏侯鸢已有婚约,夏侯雪又是自己儿子看上的人,而夏侯钰虽是最合适的人选,却怕夏侯博那老狐狸找了借口拒绝这门婚事,偏偏她夏侯嫣这个时候闯入了南宫无庸的视线,才促成了他一直以来的打算,无巧不成书,用流言将夏侯嫣的名声破坏,从而乖乖的成为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想到这里,夏侯嫣轻舒了口气,紫燕见她许是心烦,赶紧送上了温水给她压惊,夏侯嫣端着杯子,眼皮都没抬的随意问道:“说说,现在宫里都是怎么传的?”
紫燕倒没想到夏侯嫣会问这个,想了想随即道:“他们说您是湘妃娘娘故意找的帮手。”
“挑重点。”
“他们说您是国公爷送给皇上的新宠。”
“重点。”
“他们说……说……说您狗屎运泛滥,迷惑了东宫迷西宫,甚至说您天生是个狐媚子,谢恩是假,勾引皇上是真,还说您和皇上早已春风一度。”紫燕说着说着自己也跟着脸红,有些话实在说不下去了。
夏侯嫣却冷笑一声:“真看得起我。”
“不过我倒觉得皇上真喜欢你。”紫燕突然道。
“哦?此话怎讲?”夏侯嫣虽不信,却也还是想听听紫燕的意思,毕竟她在宫里呆的时间久,自然比她了解的更多。
紫燕坐到了夏侯嫣的对面,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道:“你昨天去的地方那可是皇家的禁地,别说您了,就是皇后和受宠的湘妃娘娘都不可以去的,曾经有个受宠的新人,皇上别提有多喜欢她了,哪怕她要天上的月亮,皇上都愿意给她摘,有一年那新人得了一种怪病,听说要用龙血为引,可是咱们都是凡人如何能见到真龙啊,经过一个高僧的点化,咱皇上竟然用自己的血给那新宠做药,可见皇上对那女子的喜爱,可是这女子仗着自己的宠爱私自去了皇上的禁地,没想到第二天就被皇上剥了皮,抽了筋,人头还挂在后宫以儆效尤。”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夏侯嫣心道,昨天她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当时南宫无庸眼里的杀意她也不是不曾看到,若说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她没想到南宫无庸竟然会救她,可是仅凭这个就要相信那是爱吗?帝王之爱,她从来都是不信的。
男人都是喜欢新鲜的,南宫无庸也不例外,没有人顶撞他,也没有人那样坦诚的和他说话,他只是一时觉得新鲜,这皇宫从来不缺美丽之人,她夏侯嫣也没那份自信可以永远得到帝王的爱。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屋外传来侍女的声音:“五小姐,国公爷来了,请您前殿说话。”
夏侯嫣回了回神,淡淡道:“知道了。”
来到前殿,就见到一脸愤怒的夏侯博,夏侯嫣见他着急的模样,却也不动声色道:“父亲。”
夏侯博看到夏侯嫣,阳光刚好照在她雪白的衣裙上,她明眸皓齿,盈盈而笑,那么天真而烂漫,堪比屋外的晶莹剔透的雪,没有一丝杂质,夏侯博竟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夏侯嫣只觉得夏侯博的眼神恶心,却并没有点破,她知道夏侯博定有话对她说,于是嘱咐了紫燕带着其他人先退了出去。
又一句“父亲”,将夏侯博拉回了现实,他尴尬的掩饰着神色,只挂上一副担忧,看看四下已经无人,他这才走上前小声道:“嫣儿,你见到皇上了?”
“是的,父亲。”夏侯嫣如实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夏侯博不相信的看着她,继续道:“你当真没有让皇上察觉到什么吗?”
“察觉到什么?父亲是说神兵谱吗?”夏侯嫣装作天真的望着夏侯博。
一听到神兵谱,夏侯博果然变了脸,一把抓住夏侯嫣的手腕,急声道:“你果然知道神兵谱是不是?”
“父亲,你捏痛嫣儿了。”夏侯嫣急急一蹙眉,眼泪都要掉下来,夏侯博赶紧松了手,这才柔声道:“嫣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娘临死前是不是交给你一本册子。”
“为什么你和皇上都喜欢这样问我?”
“什么!你是说皇上也如此问你了?”夏侯博不可思议道,赫连氏是巫族的事可是从不外露的,南宫无庸如何知道,难道夏侯府有了他的内应?不可能啊,自己一向很保密这件事。
看出夏侯博的担心,夏侯嫣却不露声色继续道:“昨日我禀明了身份后,皇上便邀我一起听曲,后来闲聊之时,他也向嫣儿打听神兵谱的事。”
“那你怎么说?”夏侯博赶紧上前一步问道。
“我说不知道呢。”夏侯嫣笑着答,眼底却是一丝狡黠。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夏侯博舒了口气,心想那南宫无庸不知如何强大,竟然也洞悉了赫连氏的存在,看来是和自己想得到神兵谱的目的一样,所以自己一早进宫才会听到关于夏侯嫣的流言蜚语,看来是想像当年一样,逼迫自己主动送夏侯嫣进宫,好慢慢套出神兵谱,他夏侯博这一次可不会再被人当猴子耍了。
想到这里,夏侯博一握拳,转身朝门外走去,夏侯嫣在背后唤道:“父亲你去哪里?”
夏侯博停下脚步,他像是在思索什么,半响,他认真的看着夏侯嫣,道:“嫣儿你告诉爹爹,你想进宫吗?”
“嫣儿不想,嫣儿想一直留在父亲身边。”夏侯嫣故作真诚的眨眨眼睛,她何尝不懂夏侯博的心思,可是眼下,唯有让夏侯博从中周旋,也许自己才有另谋他法的机会。
“我夏侯家的女儿,若不喜欢的婚姻,哪怕是皇上,爹爹也会替你做主。”夏侯博信誓旦旦的样子,若是夏侯嫣不清楚他的为人,恐怕真要被他现在的样子所迷惑。
夏侯嫣假意感动的流下眼泪,心里却明白,夏侯博这样做无非是不愿将唾手可得的神兵谱拱手让了南宫无庸,当年被迫交出千机弩已经是一种耻辱,他不会再来第二次,这也更加明确了夏侯嫣心里的猜测,夏侯博其实想自己做皇帝,他,已经有了反心。
此时,不远处的李公公已经带了人进殿来了,见夏侯博也在,他赶紧上前恭喜道:“国公爷府里怕是要有喜事了。”
夏侯博本来就在气头上,见李公公如此说不免闷哼一声,不再说话,夏侯嫣却更会看脸色,随即打着圆场道:“李公公是来找湘妃娘娘的吧,娘娘昨夜侍寝还未回来。”
“不,我来找你。”李公公眯着眼打量着夏侯嫣,这小妮子能从禁地平安回来,当真是个妙人,若日后好好巴结着,对自己也有好处。
“找我?”
“皇上现在和湘妃娘娘在圣安殿等着您呢,您若收拾好了,便随我一起过去吧。”
夏侯博猜到了什么,于是道:“嫣儿莫怕,为父陪你一起去。”说着他就要拉着夏侯嫣往外走。
李公公却伸手一拦,笑道:“国公爷就免了吧,皇上只说叫五小姐过去,并没有提到国公爷,不如国公爷先在此处等着,等我回禀了皇上,再来宣您?”
夏侯博气急刚要反驳,却被夏侯嫣制止了:“父亲,我自己过去便是,切莫误了大局。”夏侯嫣话里有话,夏侯博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认的点了点头。
夏侯嫣跟随李公公一路而去,总觉得这一路走的胆战心惊,仿佛一时间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比起在府里,她此刻更能体会什么是众矢之的。
消息一夜传遍,一早进宫的太子南宫霄此刻也在皇后的乾宁宫大发雷霆:“什么!你说父王打算娶那个臭女人!”
秦嬷嬷露出担忧之色,继续道:“那女人不知用的什么妖术,竟然能从禁地平安出来,不仅如此,皇上仿佛对她动了心思,今早便传她去了圣安殿,而且湘妃娘娘一路作陪,这事怕是……”
阳光下,南宫霄紧紧一握拳,光线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实在英气逼人,他的眸子里却是愤怒,是不甘,这份不甘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不是应该讨厌那个女人的吗?可是为何听到父亲要娶她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心乱如麻。
臭女人,你亲了我,现在又想骑到我头上!休想!
“嬷嬷,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母后,她身子不好,这些事我自会处理。”南宫霄说完,急匆匆的离开了。
秦嬷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绪难宁,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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