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赶的太巧了,夏侯嫣也觉得蹊跷,如果是夏侯晏要苏醒了,整个夏侯府不会如此安静,可见这件事一定是秘密进行。
果不其然,铁靖回来后,夏侯嫣仔细问过才知道,原来夏侯晏之前有苏醒的迹象,为了怕走漏风声,夏侯雪趁机装病,实际是暗中请了人进府来给夏侯晏医治,据说此医者是华氏从别处寻来的神医,但凡人有一口活气都可以救活。
紫燕听罢只是不服气的道:“任凭他醒来又如何,他做了那般龌龊的事,难道还想反咬小姐一口吗?再说老太太不是要让小姐进宫了?难不成他还能为难的住咱们?”
白嬷嬷叹了口气摇摇头,这紫燕是个不错的丫头,只是有时候想问题过于简单,她上前道:“若说小姐进宫的事铁板钉钉,大公子醒来自是不能说什么,怕就怕那华氏出什么妖蛾子,况且大公子被咱们小姐所伤的事坐实了,之前顶替之罪必然会败露,如此一来,国公爷会对小姐生出警惕之心,也许在咱们入宫之前就会逼迫我们交出暴雨梨花的制作之法,反而不利。”
“白嬷嬷说的是。”夏侯嫣也点点头,继续道:“如今父亲没有逼迫我,无非是觉得我真心顺从了他,依附了他,再加上用孟梓良为饵,让父亲无暇顾及我这边,想去寻那神兵谱,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认定了我,不会对我下手,父亲为人十分多疑,若是让他查出当日之事另有隐情,只怕我会成为一枚弃子,甚至丢掉都不可惜,只要逼迫了我交出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就可以了,我的死活反而不再重要。”
紫燕越听越着急,这才道:“如此可怎么好,小姐若是进了宫,只怕危险重重,光皇后那边就很难对付了,如今再加个太子殿下,况且还要周旋于皇上和东方魅之间,只怕……”
一旁的浮影倒是镇定,她配置好安神香后,看了眼紫燕,随即道:“你们不要多想了,我相信小姐已经想到应对之法了。”
夏侯嫣抬了抬眼皮,嘴角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摆了摆手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满室清淡香甜的安神香,让人身心舒展,那风吹散袅袅之烟,在夏侯嫣身边盘旋成一圈一圈的烟晕。
“你来了。”夏侯嫣嘴角抿着笑,似乎早已成为习惯。
眼圈之中,黑袍人鬼未隐隐一现,说不出的神秘,他衣袍一掀,索性半倚在床边的美人塌上,那姿势潇洒不羁,银色的月光洒在他黑色如墨的衣袍上,泛出淡淡银辉。
“你倒是逍遥,这地方似乎更像你的居所,竟如此随便。”夏侯嫣打趣道。
“看你眉头紧锁,莫不是遇到了难处?”
“你神通广大,竟也有不知的时候?”
“我再神通也不能随时在你身边,又怎会知道?”说着黑袍人换了个姿势,同样不羁风流。
“他们想送我入宫。”夏侯嫣拨弄着烛火,淡淡道。
“入宫好啊,荣华富贵不说,凭借你的聪明才智或许能让南宫无庸为你所用,尽早摧了这魔窟,我看是好事。”黑袍人打趣着身姿一飘,来到了夏侯嫣面前。
“你以为南宫无庸是傻瓜吗?让他为我所用,无非也是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
“原来你是怕死。”黑袍人冷嗤道。
“当然不是!”夏侯嫣生气的站了起来却被黑袍人拦腰一抱,她呼吸一顿,只感觉脸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对方的胸膛很宽阔,竟让她有想依靠的错觉。
“不是吗?那是什么?”黑袍人的声音就在耳际,听上去却那般撩人的私磨。
夏侯嫣想要反抗,却被禁锢的越深,她索性就这么埋下头,不再挣扎,这样的相处方式真奇怪,想逃却又沉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感觉。
丝发被人轻轻的抚模,只听头顶传来黑袍人的低喃:“傻丫头。”
“也许我终究做不到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明明知道南宫无庸是把锋利的刀,可是我却做不到出卖自己,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渴望那么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人。”
“这世上谁是完全属于对方的呢,人心鬼诈,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对上鬼未那张永远被黑布蒙上的脸,夏侯嫣的心里百转千回,她的手缓缓上前,停在半空的时候突然一滞,知道了又如何?他们之间本就是彼此利用,即便自己心里那莫名生出的依赖又能说明什么。
见夏侯嫣缩回去的手,黑袍人阴森的笑声在耳际回荡:“还好你退缩了,不然我会杀了看过我面容的你。”
“如果你要杀早就杀了,何必说这些话危言耸听,我不看你并不代表我害怕了只是我还不明白自己的心,等有一天我明白了,或许才是我们真正见面的时候。”
黑袍人注视着夏侯嫣坚定而沉着的眸子,半响没有说话,他的脸步步靠近,却在触碰的一瞬间擦肤而过,只轻轻贴上夏侯嫣的耳垂,那声音悠悠扬扬,极端暧昧:“我等着我们真正见面的那一天。”
黑袍人推开夏侯嫣,再次悬浮在空中,他突然转了话题,道:“如今你做何打算,那江氏势必已经和皇宫通了话,愿意送你进去,如果临时反悔怕是不行。”
“我为何要反悔?不仅不会,还要装出极度顺从的样子。”
“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当然不是,只是若我显示出一丁点的不悦,接下来的事都不会顺理成章了。”
“看来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说来听听。”黑袍人饶有兴趣的凑上前,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皇上要我入宫侍奉,夏侯府要嫁女儿,这可不是小事,可是极乐素来重视孝道礼仪,若是这个时候府里死了重要的人,你说皇上是允许我守孝满三年再出嫁呢?还是即刻要我入宫惹天下人耻笑呢?”
“臭丫头,好歹人家也因为你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他死?”黑袍人似乎已经知道了夏侯嫣接下来要如何做。
“这样的祸害留着,我还有活路吗?上次没射死他,这次我送他一份大礼,也是送给祖母的大礼,况且作为夏侯家唯一的男丁,怕是整个夏侯府都要不得安宁了,看别人哭是我最大的乐趣,是不是很有趣?”
“果然有趣,只是臭丫头,我发现你越来越合我的胃口了,来,抱个先。”
“……”
——
翌日,天空放晴,日朗云舒。
江氏一大早便进了荷香园,待到中午还未出来,后来就有消息传出,说夏侯雪病的重,江氏担心这个放在心尖的孙女,索性住在了荷香园。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夏侯嫣正执笔在宣纸上挥洒着,练字最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也最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所有事情的走向。
最后一笔落的稳当,大大的一个“忍”字赫然纸上,没有女儿家的秀美娟丽,偏偏内敛宏大,又苍劲落拓,她收笔凝神,阳光照在她如雪般的肌肤上,她静静而立,好似一块上好的古玉。
白嬷嬷上前一步将笔接过挂好,悠悠道:“依小姐看,这老夫人的意思?”
“她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顾念着华氏娘家的势力,这般做出来的慈爱模样,无非说明她要亲自守着她的孙子醒来。”夏侯嫣心思剔透,冷冷一笑间,已经端起了案几上准备好的茶水。
“如此说来,老太太也是怕小姐在进宫之前再害大公子,倒也是提防着您呢。”白嬷嬷一拧眉,十分担忧道。
“当日虽然有小蝶顶罪,却也未必骗得了祖母,她想必是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这才纵了我,再说她事后听父亲说起了神兵谱,虽然祖母未必有父亲那般笃定神兵谱的传言,却也不得不为了父亲的大业忍耐着,只是这次她去了荷香园,要亲自看着大哥哥苏醒,无非是想证实她的猜测,也好对我有所提防,当然,也是劝说大哥哥莫要在我进宫的这个档口再生事端。”
听完夏侯嫣的解释,白嬷嬷也赞同的点点头:“小姐分析的极是,只是如此一来,要让铁靖去刺杀大公子怕是更难了,老夫人如今动用了紫衣卫来保大公子,再加上那些太子府来的高手,胜算不大。”
“谁说我们要自己动手的?”夏侯嫣狡黠而笑,明眸之中自有一番深意。
“小姐的意思是?”
“你且看着吧,一切我自有安排。”夏侯嫣静静而笑,随即又道:“替我更衣,让紫燕拿上父亲送与我的珊瑚血如意,我们去看看雪姐姐。”
——
荷香园的荷花久负盛名,当年是江氏指明送给夏侯雪的居所,荷花高洁出淤泥不染,最是配夏侯雪的身份,平日里夏侯雪对下人也是极包容,因此私下里,也有人将她比作荷仙子。
正值初冬,荷香园的荷花早已一番颓败之景,只是平日里打理的好,园子四面采光效果又奇佳,假山怪石,凉亭小道,奇花异草,三步一处小景,五步一处大景,倒也有几分小情小致。
夏侯嫣已经让人禀明,她来给祖母请安,顺便看看夏侯雪,如此说,夏侯雪才不会断然不见,倒是要给江氏几分面子,而江氏向来看中礼数,就算知道夏侯嫣别有所图,也不会当下拒绝,若是拒绝了,倒显得荷香园有什么古怪,平添了不相干的猜疑。
况且夏侯嫣特意带了所有近身伺候的人,连总是隐在暗处的铁靖也老老实实跟在身边,目的就是做给江氏看,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来。
夏侯嫣行了礼问了安,随便的寒暄了几句,江氏连连打着哈气,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夏侯嫣只看着,心里却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她关心的向一边的张嬷嬷道:“祖母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劳累?”
张嬷嬷正准备答,江氏却摇摇头苦笑道:“我老喽,只昨天一个晚上没睡好,今日便哈气连天,倒叫你这丫头笑话了。”
“祖母说的哪里话,祖母的身体在嫣儿看来最是硬朗不过,换了地方难免失眠也属正常,只是别平白有了别的毛病,还是仔细看看才好。”
夏侯嫣的话倒是提醒了江氏,她只觉得这个困劲来的突然,而且全身总感觉到隐隐的抽搐感,皮肤内里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实在难受的紧。
张嬷嬷会意的在江氏身旁道:“给雪丫头看病的神医此时就在后室,老夫人不如去给他瞧瞧。”
“也好。”江氏点点头,又看看夏侯嫣,大有让她回去的意思。
夏侯嫣却故作不知,只品着茶,江氏蹙着眉满脸不快,却不得不离开,临走时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张嬷嬷派人盯着。
见江氏走开,白嬷嬷担心的凑上前,在夏侯嫣耳边道:“小姐,老夫人那里怕是要露馅了。”
“你放心吧。”夏侯嫣宽慰道:“那罂粟本不属于毒药,寻常银针验也是验不出的,而且那神医也未必知道此花的功效,即便怀疑,也要回去翻看了异国医书,再经过反复斟酌,结合老夫人身上的症状才可断定,等到那时,咱们的事也成了,况且查也查不到咱们身上,我早已命人将证据销毁,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见夏侯嫣如此说,白嬷嬷这才放了心,片刻后,屋外突然走进一个粉色衣衫的侍女,夏侯嫣认得这是夏侯雪身边的贴身侍女红喜。
白嬷嬷远远看着,小声道:“小姐料事如神,果然来了。”
夏侯嫣在心里笑着,面上却极为平静,不是她料事如神,而是她太了解夏侯雪,此女自命不凡,且自小被太子赏识,一路平顺,在她心里早已认定自己是未来的皇后,如今听到夏侯嫣竟然被家族选上即将送入宫中,未来即便她是皇后,在辈份上总要输给夏侯嫣一截,若是夏侯嫣不得宠也便罢了,若是得了宠,怕是会阻碍了自己成为皇后的美梦,况且太子在殿上和老子抢女人的事迹已经传的人尽皆知,相信夏侯雪经过调查已经略有耳闻,她怎么会放任着事情如此发展,这个面是无论如何要见的。
不过此刻夏侯雪命人来请夏侯嫣过去,也证明了刚才江氏离开并非去了夏侯雪那里,而是去了别处,这样也证明铁靖的消息不假,夏侯晏的确被秘密送到了夏侯雪这里,而且就快好了。
红喜来到夏侯嫣身前,板着一张脸道:“五小姐,二小姐有请。”
夏侯嫣淡淡一笑,回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在这里守着,白嬷嬷跟我去就好。”
夏侯嫣如此安排无非是做给江氏留下来的那些眼线看的,若带着所有人去,势必会让江氏坐立不安,只带着白嬷嬷,其他人留在大厅内,才不会让江氏觉得自己有所谋,毕竟江氏一直认为白嬷嬷是效忠她的。
跟随着红喜来到夏侯雪的住处,地方不大,布置却十分精致,透着书香气,上好的笔墨纸砚,不下百金之数,那些古书即便是皇宫里的藏书阁也未必有,各自分了类,满满当当的放着,一扇孔雀翘首的屏风阻挡着床榻和外室的空间,紫金香炉内飘出的青烟,清香安神,迷蒙眼界。
“二姐姐。”夏侯嫣微微一笑,可人的毫无心机般,她冲白嬷嬷点了点头,白嬷嬷便将手里的礼物往高一抬。
夏侯嫣又笑着道:“我那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珊瑚血如意是父亲送与我的,说是镇宅驱邪最有益助,听闻二姐姐最近诸多不顺,我便将这东西拿来了,还望二姐姐早日康复。”
红喜看了眼屏风内的夏侯雪,见对方点点头,她这才接过白嬷嬷手里的东西,退到了一边。
“看座。”屏风内悠悠响起夏侯雪的声音,羸弱的叫人心疼。
落了座,送上茶,夏侯嫣便懒的再搭腔,只等着夏侯雪开口,半响,夏侯雪才道:“妹妹真是好心智,听闻此次进宫竟连太子殿下都对你刮目相看,那杀人如麻祸国祸民的东方魅也被你收服,竟当殿和皇上抢人,你可真是不简单呢。”
夏侯嫣轻笑的摇了摇头,淡淡道:“别人我自是不知,不过太子殿下的青睐倒让妹妹我倍感意外,这次若不是太子殿下有意放我,恐怕我早已魂丧佛寺了。”
“什么!你说是太子放了你?”
夏侯嫣透过屏风,看到夏侯雪的影像隐隐而动,却是在颤抖,她整个身体僵在半空,像是被人背叛后的惊愕。
夏侯嫣看在眼里,心里却在冷笑,随即道:“太子殿下没和二姐姐说吗?当日就是他一时心软,妹妹才有了月兑身的时间,说起来还真是谢谢太子殿下了。”
夏侯雪久久说不出话来,夏侯嫣却知道这个女人心思细密,恐怕早已将没有的事也在心里想了个千遍万遍,虽然夏侯嫣并不确定这样一个爱慕权势和地位的女人能够爱太子几分,不过天下女人怕是一样,不能允许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再属于别人,纵看皇室和各个宗亲贵族,后宫和后院又何曾终止过战争。
半响,夏侯雪恢复了平静,突然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和五妹说。”
夏侯嫣淡淡一笑,冲白嬷嬷点点头,白嬷嬷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现在只剩下你我了,有什么话还是明说吧。”夏侯雪虚弱的声音一变,变的阴狠森冷。
夏侯嫣装作不知,道:“姐姐要我说什么?”
“你还要装糊涂吗?”夏侯雪冷冷哼道。
“我不是要装糊涂,只是确实不明白二姐姐的意思,若要我说三姐姐的下落,恕我不知,而且二姐姐这么聪明,必然已经猜到了三姐姐的去处,又何必问我,至于说太子殿下,我压根看不上。”
“哼,你看不上太子?谁信!。”
夏侯嫣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夏侯雪不满道:“你笑什么!”
“我笑姐姐太高看太子了,即便我对太子有心又如何,他心里装的是你,我嫁过去无非一个侧妃,可是皇上却不同,以现在他对我的心思,我入宫便为妃,何乐而不为,况且皇上正当盛年,若他日我诞下皇子,又是何等风光,姐姐应该想的到,到那时父亲还会支持太子吗?支持姐姐和太子的婚姻吗?那毕竟是外姓,父亲即便要支持也是支持我生下的皇子,名正言顺,又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本就属于我夏侯家的江山,姐姐以为如何?”
“你是说父亲有了造反之心?”
“不仅是父亲,难道姐姐不也一直认为南宫家的江山是从我们夏侯家的手里夺去的吗?你从小对太子殿下汲汲营营,不也是为了掌握住他的心,它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进而把握朝政吗?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恐怕我自己也没想到,祖母会将这个重担放在我的肩上。”
“你胡说!”夏侯雪激动的大吼道,整个肩膀因为气恼而上下起伏着。
“真的胡说,还是姐姐觉得妹妹所言非虚,太子登基还不知是何年月,姐姐恐怕有的等了,再加上皇上明明知道太子殿下对姐姐倾心多年却迟迟不赐婚,这是为何?是忌惮你啊我的好姐姐,皇上在防着你这样聪明的女人和整个夏侯家。只是男人又不过如此,虽然知道我也是夏侯家的人,却还是愿意将宠爱分给我,因为呆在他身边,他才能抓的到,甚至觉得可以洞悉我的一举一动,才不会担心我做出如何伤害根基的事,只要我愿意等,父亲愿意等,我迟早会有自己的小皇子,也总有办法得到更多的宠爱,不是吗?”
“你果然不甘平凡,你果然想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夏侯雪伸出手指,指着屏风另一端的夏侯嫣,愤怒道。
“哈哈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想来果然风光,只是姐姐,我要的只是一世安稳,是不再有人欺的人生,只是,妹妹很难保证若是它日我大权在握,会不会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姐姐你说我会吗?哈哈。”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吗,那么我们拭目以待了。”
屏风遮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却依然感觉到一种剑拔弩张。
忽而,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语气中透着惊慌:“二小姐不好了!老夫人错手杀死了大公子和神医老先生。”
夏侯雪听闻一个踉跄跌落下床,夏侯嫣凝目望去,推开的门之间阳光丝丝缕缕的照射进来,她笑的诡异而妩媚:祖母,你果然不负众望啊。
——
大白的灵幡飘起,白与黑交织起的肃穆,雪花纷纷,只一夜便将极乐城变成一座雪城。
夏侯府的大公子——夏侯晏暴毙,死于一场意外。
夏侯嫣一身素白缟衣,看着外边的雪景静静而坐,地龙烧的暖,整个屋子洋溢着春色,碧色的女敕竹插在水净瓶中,婷婷而立。
铁靖飘进屋子里,只一躬身回道:“小姐,国公爷那边已经停止了追捕,此刻在赶回来的路上,大概今夜就到。”
夏侯嫣微一点头,淡淡道:“孟梓良呢?可被抓住了?”
铁靖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道:“怪就怪在,这孟梓良竟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夏侯嫣只觉得奇怪,蹙眉凝视。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消失呢?”一旁的浮影也好奇的停下了配置药材的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国公爷的人寻着孟梓良的踪迹,每次都在快要抓到他的时候让他逃月兑,也不知道为何,最近突然失去了联系,国公爷的人也在纳闷呢。”铁靖说着,露出了担心之色,再看夏侯嫣却是满不在意。
“能逃过紫衣卫的追踪,这小子倒有些能耐。”白嬷嬷看了眼夏侯嫣,不禁面露疑惑,那疑惑中分明带着三分佩服。
夏侯嫣冲铁靖摆摆手道:“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待铁靖离开,白嬷嬷这才道:“小姐以为这孟梓良去了何处?”
夏侯嫣缓缓起身,踱到了窗边,雪遮盖了本来园中的碧色,却自有一番晶莹剔透的美,她看着远方悠悠道:“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想必他还在极乐城。”
“还在极乐城?”浮影不赞同的摇摇头:“国公爷派去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又亲自带人抓捕,怎会被孟梓良蒙骗,依我看只是那小子有些小聪明罢了。”
“我和梓良表哥自小相识,他空有大志却寄人篱下,这些年的生活早已将他的心智磨的变了,这样的人为了活命是什么办法都会试的,当然也包括这铤而走险,刚才铁靖不是说,每次在父亲快要抓到他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又不是他,这说明他当日行事之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用夏侯钰给的银两疏通了关系,只怕之前我们得到的消息,说他一路出关,也是迷惑之举。”
“如此我们只要派人先找到他便是了。”浮影建议道。
“极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能骗的了父亲,自然也能避开我们的人,想来他早已做了万全之策,不过他逃月兑倒也算帮了我们,父亲只要一心求得神兵谱,便会不断动用紫衣卫的人,长此以往,皇上那里发现父亲的谋反之心也是迟早的事,我想,孟梓良的事暂且先放一放,且顾着现在的大局为好。”
“小姐说的是。”白嬷嬷对夏侯嫣的话也表示赞同。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紫燕道:“小姐,二夫人求见。”
听到是萧氏到访,白嬷嬷阴阳怪气的道:“这个二夫人好生奇怪,如今大公子的事府里忙作一团,她不去帮忙倒有闲心来找小姐,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夏侯嫣却不语,冲屋外紫燕道:“快请!”
萧氏一身缟素,平日里本就不怎么装扮的她,此时倒也并不显得刻意,只是眼中明显透着几分幸灾乐祸,好在面色憔悴,倒也遮掩了不少,她手里一如既往的拿着佛珠,发丝间别着一朵白色的珠花,笑容淡淡。
“是什么风把二娘吹到我这儿了,快坐。”夏侯嫣客气的招呼着,不一会便有人送上了热茶,热毛巾,暖手炉。
萧氏落了座,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不禁道:“这123言情馆果然是个好地方,竟如此奢华,你是个有福气的,至少比我那可怜的女儿有福气。”
夏侯嫣淡淡而笑,轻抿口茶,悠悠道:“二娘痛失爱女的确伤了心肠,只是这府里向来人吃人,谁又会是真的有福气,不过是我走了些运道罢了。”
“这运道之说虽说是天意,有时候却也是人为促成,五丫头你说是吗?”萧氏话里有话,抬眼间对上夏侯嫣的眸子,二人皆是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坐了小会,夏侯嫣才道:“二娘很少和外人打交道,一门心思的吃斋念佛,如今大哥哥死了,二娘不在前面帮衬,倒跑到我这里来小坐,只怕叫有心人看见,又会说三道四,说二娘你幸灾乐祸呢。”
见夏侯嫣有意激怒自己,萧氏也不再掩藏,她看了看周围,淡淡道:“我来的确是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说,就算被旁人误会也顾不得了,只看五丫头给不给二娘这个机会。”
夏侯嫣放下茶盏,冲白嬷嬷点点头,白嬷嬷会意的带着浮影退出了屋子。
“二娘现在可以直说了吧。”夏侯嫣浅浅一笑,看不出任何心思。
萧氏低垂眼睫,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锦帕,她层层打开,赫然亮出其中的粉末:“五丫头可认得这个?”
夏侯嫣轻瞥了眼,不急不缓道:“认得,罂粟提纯后的粉末。”
萧氏面上一怔,她本以为夏侯嫣会极力掩饰,却不想对方如此坦白,索性她也就明说了:“既然你认得,其他的话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看见萧氏一脸得意,夏侯嫣冷笑道:“二娘是想威胁我吗?还是二娘认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我便会为你所用?”
对上夏侯嫣的眸子,萧氏只觉得那褪去的无邪之下竟是森寒彻骨的冷意,顿时心下一颤,面上却镇静道:“若我将此事告知老爷,只怕五丫头苦心孤诣的算盘要落空了,如何做,你应该明白。”
“哈哈……”夏侯嫣随即一阵狂笑,倒叫萧氏如坐针毡,她甚至怀疑自己前来是不是太过冒失,她终是错估了这丫头。
见萧氏面色变化不定,夏侯嫣才又道:“二娘仅凭这个就要威胁我吗?可是你别忘了,我既然敢做,自然不会留下把柄,那么二娘这手上的把柄从何而来,二娘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萧氏心里一慌,这才知道中计了,当年她祖上还风光的时候,曾经收留过异族的能人异士,其中一个老者来自南疆古部落,她又和那老者投缘,也是从那老者身上知道了很多南疆特有的稀有毒药,后来老者返回了南疆,却因为萧家的恩惠,答应以后若萧家的后代有何需要,自当帮忙,那离合花便是从老者手里得到,如今江氏突然发狂杀死了夏侯晏,当日她赶去也曾看到江氏的反常,自然想到了当年老者提过的罂粟,罂粟本不算毒物,只是长期食用会让人上瘾,如果中途断了补给,轻者受万虫所嗜,痛苦异常,重者出现幻觉,成为杀人的恶魔,当日江氏突然狂躁,伤了张嬷嬷不说,甚至还突然咬死了把脉的医者,最终用一把刀,将夏侯晏的砍了个稀巴烂,他们赶到的时候,江氏正在啃食着夏侯晏的尸体,场面异常血腥恐怖。
当时看了江氏的状态,萧氏便已经断定对方是长期食用罂粟导致毒瘾发作,出现幻觉从而杀了人,那之后,萧氏便立刻让清海去查探,清海作为大管家,自然人脉极广,几经询问下,锁定了夏侯嫣,并且轻易的在茶品中找到了这罂粟粉末。
本想着拿这粉末来威胁夏侯嫣,却不想对方是故意引了自己去查,从而控制住自己,如果自己拿这粉末去说事,夏侯博那里势必追查,若是在江氏那里搜不到其他证据,自己这么做无疑是泼脏水,故意栽赃嫁祸,如此一来,这府里上下唯一有罂粟粉末的便成了萧氏,这时候若夏侯嫣反咬一口,她势必有口说不清。
真是好计策啊。萧氏冷冷笑着,不断摇头道:“好一个五丫头啊,心机如此之深,倒是我大意了。”
“二娘这是何意,其实谁放的这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一条心。”夏侯嫣缓缓伸手,覆上萧氏总也捂不热的手背,笑得意味深长。
“你到底什么意思。”萧氏虽也愣住,却知道对方不会就这么算了。
“二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钻进了我套中,我也就直说了吧。”夏侯嫣略一顿,坐正了身子:“我知道二娘对夏侯家恨之入骨,甚至对父亲同样如此,只是苦于家里再无人可依,只得扰了这家的安宁,不瞒二娘,嫣儿未必不是如此。”
“你?”萧氏不可思议的看了眼夏侯嫣。
夏侯嫣默默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些年,我和我娘受到怎样的非人待遇,我想二娘不会不知,现在父亲虽对我和颜悦色,却也是另有所图,见得我不到,便想将我送入宫中,给那个皇帝祸害,给夏侯家铺路,你说我可比你少恨过一分?”
“不可能!”萧氏摇着头,若说夏侯博的确是个冷血之人,却断然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动了多余的心思。
看出了萧氏的疑惑,夏侯嫣这才道:“二娘许是不信,我并不是父亲的孩子。”
见夏侯嫣目光镇定,并不像在说谎,萧氏才略一思索,想起赫连氏当年失踪的那段日子,想起最后夏侯博冷落赫连氏的种种,萧氏才仔细的打量起夏侯嫣的容貌,的确不像。
见萧氏相信了,夏侯嫣才又道:“二娘要报仇,我也要报仇,可是我们必须守望相助,才能成事,如今这个家老夫人太碍眼了不是吗?你的一举一动,她未必不知道,所以你比我还想除去她,眼下她杀了父亲的儿子,你想父亲对她的信任还会有几分,必定像疯子一般关起来,只要没了祖母的庇佑,二姐姐还能如何嚣张?嫡母若没了依仗,势必也会任人宰割不是吗?”
报仇,报仇,报仇!
自从当年夏侯博的忘恩负义开始,萧氏的心里就只有报仇二字,直到女儿降临,她的心才稍微平静,却不想又被华氏算计喂食了绝子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她恨,她恨透了这里所有的人,还记得当初她本是证据确凿,却被江氏辗转销毁了所有的证据,并警告自己安分守己,她如何能甘心,可是为了夏侯敏敏,她也忍了,却不想之后的报复都被江氏一一化解,这才无奈收敛了锋芒,念经求佛,以消除敌人的戒心,直到夏侯敏敏死于夏侯钰之手,准确的说是死于背后推波助澜的夏侯雪。
她要报复,她一定要报复!她要让夏侯家的人统统不得好死,并亲手将他们送入地狱!
雪还在下着,天地一片苍茫,萧氏看着远方,突然笑的森冷而阴魅:“好,就如你所说,我们合作。”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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