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川走进来,看见床头睁开眼的男人:“你这是作死!不是每一次都会像这次这么幸运,醒过来的!”
男人惨白着一张无血色的脸,目光缓缓从门口收回。舒悫鹉琻
卫川想起刚才过来时碰到的从这里出去的女孩:“你见着了?”
“嗯,把她看成了顾绵。”
卫川模着下巴:“乍一看真的挺像,不过仔细瞧会发现,她比顾绵高出一些,五官上也有所不同。是眼睛像。钿”
“可顾绵只有一个弟弟,你我都知道,死了。”
这也是卫川奇怪的地方。
男人顿了顿:“而且,我刚才特地问了,她姓莫。匝”
“这世上还不允许几个长得相像的人?”
男人凝眉:“你去查一下。”
卫川拍他:“这个关口顾好你自己吧!陆医生可是下最后通牒了,你再死犟着,神仙大罗也救不了你!”
男人一顿,薄唇挂起一点惨淡的笑容,修长手指抚上脑侧:“到了最坏的情况?”
“你自己不是亲身体会?这一次疼得比上次厉害多了是吧?真不知道你怎么忍下来的!陆医生说,片子显示,那碎片卡着你的脑动脉,位置越来越深了,再这样下去……”
男人想了想:“如果有最保险的手术方案,我会做。”
卫川骂娘:“要是有最保险的手术方案,两年前你早就手术了!手术的难度,你不是不知道!”
说罢又忍不住叹气:“一条命和一份记忆,你何必执着……何况顾绵她丫居然为了凌枫丢下你!”
“她不知道我有病在身。”
“她没眼睛?不会看?!”
卫川没好气,“对了,她来过没?”
病床上的人,抿着唇,沉默了。
卫川火大的跳起来:“妈的!这死女人怎么回事?!明明就在同一个楼层……”
想到什么,卫川声音戛然而止。
算了,还是不把凌枫在同一个楼层的事捅出来的好。
要让深行知道,他心心念念迟迟不出现的女人,实际上就在这个楼层,只不过是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这家伙该多难过?
肯定要一蹶不振了。
“我这没什么问题,你回家陪你老婆去,还有几个月生?”
季深行的话,成功转移卫川思绪,想到自己媳妇儿,卫川不禁温柔了眉眼:“预产期在十一月。”
“回去吧。”
“要不要我通知你老爷子那边?”
“别告诉他们。”
卫川想想也是,老爷子和季女乃女乃都是那副堪堪的身体,免得他们瞎担心。
“那我走了,等会儿就有看护过来。深行,这是你自己的命,你在意着点儿……手术虽然危险,可你这样下去,到头来也只有一个结果。手术虽然会夺去记忆,可皱皱是你孩子这个事实不会改变。我知道四年前你就是靠着一份记忆从手术台上撑了下来,可是如果你命没了,要那份记忆有什么用?”
病床上的人似是累极,面容森白的恢复不过来一点血色,眼眸,疲倦地闭上。
卫川看他油盐不进打定主意的样子,摇摇头。
走了。
……
脚步声远去,病房门关上。
满室死寂清冷。
唯有床头的仪器滴滴滴,寂寞的响着。
男人睁眼,看看时间,一直等。
夜幕渐渐降临。
门开了。
几乎是惊喜地抬头。
可那一瞬燃起的目光,却又在下一刻沉暗。
&n
bsp;是看护。
到早晨,还是没等到她。
她当时放不下凌枫不回头找他,他理解,凌风伤势严重,她陪同到医院理所应当。
可是,从事发到现在这么久了,时间再紧,也总能抽出点过来看看他吧。
生病的人尤其脆弱,他真的很需要,她的出现。
……
今天周五。
幼稚园提前放学。
顾绵接了皱皱,本要把她送回家,但想到昨天从医院回来还没去看过凌枫。
刚好小东西嘴里一口一个枫枫怎么样了,嚷嚷得她心烦。
便带上皱皱去了医院。
小东西真的讨厌医院,一进住院部大门就缩在她怀里,小鼻子紧贴着她的衣服堵着,想来是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闻不惯。
顾绵怜惜,小家伙在医院受过的苦不少。
怕勾起她的害怕,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皱皱,要不我们回去?”
怀里哼哼哧哧地甩头声:“枫枫对我那么好,他病了,我怎么能不在他身边?而且,他那么喜欢我,他现在一定很需要我。”
那一束一束的小黄卷儿蹭着她的下巴。
听着她小大人似的话语,顾绵莞尔。
“枫枫,我来看你啦!”
女乃声女乃气的童音,紧接着是一道小小的身影窜进门,小短腿跑到病床前,身子不足床面高,仰着小脑袋黑葡萄的眼睛亮澄澄。
皱皱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满头绑着白色绷带像木乃伊的人,见到凌枫的真人版,还是吓了一跳。
顾绵费了些时间安抚小东西。
凌枫笑笑,撑着身体起来,张开双臂。
小家伙嘿嘿笑着,在妈妈的帮助下,爬上了病床。
大眼睛盯着凌枫绑得严实的脑袋,左看右看,新奇地还要用小手戳戳:“枫枫,痛不痛?”
顾绵忙拍开白-女敕的小爪子:“皱皱,不要乱碰,你枫枫叔叔伤的很严重,会出血的。”
小东西愣了愣,吐吐舌头:“对不起,枫枫,我会温柔点的。”
说着,白-女敕的小爪子还是好奇地在凌枫的‘木乃伊’脑袋上乱-模乱动。
顾绵看的惊心动魄。
亏得凌枫却甘之如饴,忍着痛,还笑眯眯的。
顾绵简直无语。
宠小孩也不是这么个宠法不是。
……
护工是卫川找的。
也不知道是派来照顾他的还是监视他的。
季深行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了。
想了个法子支开护工。
他去了躺吸烟室。
吸烟室在楼层最北端的过道里。
在里面一个人沉默地吞云吐雾半天。
出来。
沿望一排排玻璃窗外。
九月的天气,风清云淡。
这是三楼,楼底下的阔叶林处在一片镀了金的光辉中。
和煦斑斑点点,影影绰绰。
偶尔微风过,能闻见淡淡的桂花香。
想起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淡淡花香,他倚身在车旁,遥遥的,隔着那么些距离,看着她骑着半旧不新的小绵羊,穿着警服的小小秀气的身子,满头大汗从阳光里而来。
那天,他们领证……
……
穿堂而过的风有些凉了。
吹醒了陷进回忆里的男人。
&nb
sp;面目苍白,那份深敛的英俊却不被影响,即使穿着病号服,依旧清瘦挺拔,气场清冷迷人。
路过有不少护-士的目光投递过来。
季深行推着输液的移动架,缓慢转身。
可就是这么一个转身,余光不经意的一扫,对面敞开的病房门里的一切,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冲进了他毫无准备的眼眶。
非常温馨的一幕。
女人站在床头,轻拂发丝,嘴角浅浅晕开的笑容。
目光柔柔地看着病床上的一大一小。
男人头顶绑着绷带,怀里有个软如白雪般的小人儿,嬉笑打闹。
乍看起来就是平常温馨的三口之家。
如果。
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前妻。
那个小人儿不是他的孩子。
季深行看见这样的画面,甚至会投以一笑,淡淡感叹,人生的美好。
可病房里呈现的一切,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无情地推去了冰寒彻骨的冬天。
冷风灌进身体,带着冰霜,冻得发疼。像尖利的刀子刮过心脏,削下一块一块的血肉。
他要求不高,有时候觉得自己兴许活不久了,就远远地看着她们吧。
那么想让他的小人儿喊一声爸爸,他也克制住了。
但她怎么能带着他的孩子,这么幸福地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笑?
季深行胸腔里那股火,越烧越旺,简直要把他的灵魂都烧干。
喉咙干涩,脑袋发胀,他竟做不出冲进去的动作,就那么冷冷的落寞地站在那里,几乎站不稳,手可笑地扶着输液移动架。
“先生?没事吧?需要我扶你回病房吗?”
耳边响起护-士温柔的声音。
他耳朵发疼,嗡嗡嗡地听不见。
“先生,你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护-士真的很热心。
加大的声音,终于,将病房里的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这一对视。
他一双暗冷死寂了的眼睛,对上三双神色各异的眼。
“唔……是老伯伯!”
也许是父女天性使然,皱皱看到面容惨白如纸的男人,下意识就从凌风怀里退出来,小身子蹭着床沿要下来。
顾绵愣愣地收回目光,身体陡然发僵。
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刚才的笑容还凝滞在脸上。
凌枫倒算镇定,目光讳莫如深地看着门外,身姿笔挺,却有些站不稳的男人。
“绵绵,我要下来。”
顾绵抱着皱皱下床。
脚挨着地面,皱皱小短腿就往门口跑去,甚至没回头看凌风一眼地,跑到门外男人面前。
藕白的小手扯住男人的病号服裤管,笑容甜甜:“老伯伯,你也生病了吗?”
季深行在护-士吃惊的目光下拔掉针头。
缓缓蹲下。
小粉团的身影在眼前。
那一刻,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发出:“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现在,太需要这个拥抱了。
小东西粉-白的脸蛋儿凝了凝,像在认真思考,随即小卷毛在空中摇曳地点点头:“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让你抱啦。”
下一秒,身子被裹进了一具宽阔温热的怀抱。
他的呼吸在小人儿软软的颈子窝,颤抖而满足。
抱起女儿往自己的病房走。
顾绵脸色
还处在刚看见季深行那一刻的苍白里。
看着一大一小离了视线,愣愣地跟上去。
凌枫瞅着她几乎慌乱了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
季深行抱着皱皱进了自己的病房。
怀里那份软糯的温暖,舍不得放开。
这是他的女儿。
怎么能在别的男人怀里?
皱皱坐在他腿上,大眼睛盛满整个秋日的光晕,那么亮,那么好看。
“老伯伯,你是哪里病了呢?”
他笑,指着脑袋。
“怎么和枫枫病的地方一样。”
小东西嘟囔着,站起来,三岁多的孩子,两岁多的身高,小手慢慢的,慢慢的在男人光洁的额头上碰了碰:“疼吗?”
男人眼眸里水光氤氲,还是笑,点点头。
小东西细细的秀气的眉皱了起来。
那认真的神态,仿佛是能切身感受到这份疼痛。
“生病好辛苦。”
小手柔柔的,像微风一样扫过男人短而刚硬的发尖,一边模一边咯咯笑:“老伯伯,你头发好硬,扎人。”
“痒吗?”
男人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温柔着。
这一问,小人儿笑得更欢了。
小小的双手捧住男人的大脑袋:“老伯伯,我给你呼呼吧,每次我生病,妈咪给我呼呼,就不痛了。”
说完了,当真认认真真地就对准他脑门,呼气。
一下一下,像勤劳的小蜜蜂。
过了一会儿,小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了。
男人低笑,大手捞住:“头晕了对不对?停下来,谢谢你,我不痛了。”
有你在,再多的痛,都是幸福。
小东西功成身退,不吹了,重新坐在他腿上,小手玩他的衣服。
傻里傻气:“老伯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喜欢你,觉得你好亲,像妈妈一样亲。”
他一顿,黑眸深深荡漾着什么,转而刮她的小鼻子。
傻瓜,我是你爸爸,怎么会不亲。
……
顾绵就那么杵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病房里暖人的一幕。
皱皱的性子,不爱接近陌生人,平常楼下保安伯伯要抱一下,她都不肯。
难道,真的是父女之间那根血缘的系带牵着。
明明没见过几次,怎么能够相处这么自然融洽?根本不需要时间认识磨合。
对他的怀抱,皱皱不仅不排斥,居然还能安心睡着。
没错,小家伙在男人的怀里,真睡着了。
小嘴儿蹭过男人的衣服,留下亮晶晶的哈喇子。
顾绵走进去。
男人抬眸看过来。
那道幽深清冷的目光,逼视过来,锁着她。
顾绵几乎喘不过气。
想了想,还是开口:“好些了吗?”
男人似乎嗤笑了一下:“一家医院,同一个楼层,顾警官成天从这边上楼到那边去,一次都看不见我?”
“对不起,那天不知道你有病在身,说话语气太重了。”
男人看着她,沉黑目光,逐渐冰凉。
这样肃冷的气氛下。
顾绵也不知道说什么,憋了两天想问的话,噎在喉咙。
他侧身坐在床沿,顾绵走过去:“孩子睡着了,我抱她回去。”
“回哪儿去?”
声音里的寡淡,显见怒意:“回你那个姘头那去?”
“季先生!”
她倒是知道,他说话一向刻薄难听。
但她不必忍。
她弯腰想从他怀里抱出皱皱。
他稍侧身就躲过了。
大手忽的抓上她手腕,眼里隐隐跳动的冷火:“一家三口,还真是其乐融融!”
顾绵站着,居高临下俯视坐着的他,看到他眉眼间的戾气,觉得好笑:“季先生,我,我的女儿,我们和你有关系吗?我和谁一家三口,需要经过你同意许可?”
男人呼吸粗重。
老子是你老公是你孩子的爸爸!
这句话几乎破口而出。
临了,想起,该死的,现在他失忆!
顾绵望着一脸阴沉的男人,再度弯腰,双手伸出,要从他怀里抢过皱皱。
男人避开,小心翼翼把皱皱放到床头,趁顾绵抢人之际,一个翻身把她压住。
满身肃冷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消毒水味儿将她笼罩。
隔着衣物,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他带着怒气的时轻时重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他又下沉几分,这下,额头抵着额头,鼻子抵着鼻子,唇擦过她的嘴,摇摇欲坠。
顾绵立刻别开脸。
下巴却被攫住,被迫,转过来。
被迫,与那双深沉漆黑的眼眸,对视。
“你干什么?”
她忽然冷静了,唇轻轻启开,真怕动作大了碰到他的嘴。
他一分不挪动,就这样抵着她,怀中温-软,一时恍惚。
“明明知道我病了,为什么不来看我?”
低沉磁性的声音,很轻,隐隐透着委屈。
说话时,那唇就‘很不小心’地擦过了她的。
顾绵脸热,怒瞪他,想起看见的一幕,心头莫名堵得慌:“不是有佳人在侧照顾着吗?”
“你指的是那名年逾五十当了女乃女乃的护工吗?”
明明叫她看见了还不承认?!不过,如今互不相干,她做什么要问这些?
“你起开!”顾绵被他的气息灼的烦躁,推他。
没注意,手挨着他脑袋,劲儿大了点。
男人咬着牙,腮帮子紧鼓,面容痛苦。
“怎么了?”
季深行身体突然痉-挛一下,痛苦的蜷缩着,无力倒向了一边。
顾绵慌了,拍他的脸:“要不要紧?叫医生?”
她的着急落在他眼里那么赏心悦目。
他唇角带了点笑意,尽管疼得青筋爆了出来,还是抓了她的手,放在胸口:“别动,陪我一会儿。”
按着她脑袋,按在胸口。
听着他不太稳的心跳。
明明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味道都变好闻了。
顾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挣。
过了一会儿,抬头问:“你到底什么病?”
男人清冷寡淡的眼神扫下来:“你在意吗?”
“……”
“不说算了。”
“……不是大病,头痛,每个人都有。”
“所以你那时候是头痛突犯?对不起,真的误会你了。”
“知道误会了,对我好点。”
“……”
“给凌枫送什么饭,给我送两份,在他房
里呆一分钟,在我这呆俩小时。”
“……”
“季先生,我跟你很熟吗?”
瞧这违心话说的,明明孩子都给他生了,欺负他‘失忆’是吧?
……
沉静的傍晚。
斜阳洒进病房,在地板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安静的病房,无人打搅。
一家三口,躺在一张床上。
季深行侧头看看小嘴儿冒泡的小东西,又看看怀里睡相不太好的女人。
心,在这一刻,无比满足。
低头,伸手,攫住她的唇,轻轻地,吻下去——
然而,唇没挨到预想中的柔软,身子被一股大力擒住。
抬头,对上凌枫肃冷沉沉的脸。
季深行眯眼。
凌枫淡笑:“季先生,对我女朋友做这种事,不太好。”
季深行扯了下嘴角:“女朋友?”
两个男人,四目交接,火光四溅。
凌枫脑袋绑着厚厚的绷带,却不影响他凌人的气势,话不投机半句多。
弯腰,要去捞床上的女人。
季深行一个反手盖过,胳膊从女人脖子底下出来,慢悠悠站起身。
“凌先生,你‘女朋友’在我这睡得挺好。”
凌枫淡淡扫了一眼挡在床前的男人:“季深行,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我跟前,你就不必费心劳神装失忆了。”
……
顾绵醒来是天已大黑。
窗外,临街,高楼大厦,华灯初上。
扭头,皱皱安安静静睡在她里侧,盖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毯子,小脸儿被蒸的粉晕嘟嘟的。
季深行的病房?
脑海里蓦地闪过一幕,她是在他怀里睡着的……
该死!
她真是疯了!
还好,季深行不在病房。
不然要尴尬死。
顾绵抱着皱皱,风火雷电出了病房,走往廊道最北端。
病房里开着灯。
“凌枫?还没睡?”
凌枫从书里抬头,眼睛里笑意盈盈:“回来了。”
好似之前和季深行的那场争锋相对,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绵窘迫:“对不起,皱皱和他相处久了些,我没好意思打断。”
抬头,锐眼凝视面前小女人撒谎的不自然姿态。
不点破,拍拍床侧:“把皱皱放过来,躺着比你抱着舒服。”
“嗯。”
顾绵把皱皱放到床上,起身要往旁边坐。
男人的大手却蓦地覆上她的腰。
力道带着,顾绵跌进他半个怀里。
身体发僵,她挣扎着要起来。
男人的手稳稳箍着,握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
顾绵见他不说话,没别的动作,她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凌枫侧头凝她,漆黑的眼眸里漾动着的是什么,顾绵看不分明。
只觉得情绪激烈。
他看着她包在他掌心里的她小小纤细的手,像是自言自语。
“绵绵,我不会对季深行让步的。”
“凌枫……”
他笑,拢了拢她的肩:“下次,不准再在他怀里睡着。
 
顾绵脸上,立刻有谎言被拆穿的不自然:“凌枫……”
“好了,换个话题,晚上吃什么?”
……
顾绵晚上十点钟要带绵绵回家的。
晚上,凌枫一个人,虽然有热情的护-士,顾绵也不太放心。
下楼,给他买了些洗漱用品。
返回住院部,进了电梯。
电梯门刚要关上,一阵疾风,紧接着一直白胖胖的小手卡在了即将关闭的门上。
电梯门重新开了。
小人儿闯进来。
顾绵愣了愣:“子陵?”
季子陵背着大书包,小西装领带的的,小俏公子一个。
听到声音,抬头,大眼睛亮了不止一圈,又惊又喜。
“绵绵!好想你!”
说着,小身子就冲她扑过来。
小家伙看着不胖,身上还是有些分量的,冲她扑过来时,压得顾绵倒退好几步。
不知道刚吃过什么东西的小嘴儿,油腻腻地就往顾绵脸上亲。
顾绵好笑地拉开他:“有油。”
“你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浪漫情趣!”
季子陵撇嘴,他是鼓起多大勇气才去亲她的呀!
顾绵递过来一张纸,给他擦嘴。
“来看你爸爸?”
季子陵点头。
“家里人呢?”
“司机叔叔送我来的。我跟司机叔叔说谎是我同学病了,要是让司机叔叔知道,肯定会告诉曾爷爷曾女乃女乃。”
“你爸爸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生病?”顾绵听出门道了。
小家伙煞有介事点头:“唉,我爸爸那个老男人,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脾气那么臭,性格那么奇怪,生病也不说,难怪讨不到老婆。”
顾绵囧。
“这么多年找不着后妈给我,真是逊毙了。”
“……”
“可能,你就快要有后妈了。”
季子陵猛地抬头:“真假的?!”
顾绵淡淡道:“我昨天路过你爸爸的病房,看见一个女人守在那里,可能是他女朋友吧。”
“不可能,我爸爸要是有女朋友,我会第一个发现!”
顾绵扬眉。
季子陵看出她的不信:“真的!他每晚上都在家,有时候有女人打电话叫他出去他都不理呢!我知道他床上藏了个好大的娃-娃,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尿尿,就看到他抱着那个好大的女圭女圭在被子里动来动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么辛苦,还喘气……”
顾绵:“……”
脸黑了。
猥琐猥琐猥琐!!!
丝毫没注意到情况严峻的季子陵继续:“然后我上完厕所回来,他就抱着那个大娃-娃睡着了,好满足的样子。绵绵,我挺担心的,你说,我爸爸不会是喜欢那个娃-娃,所以看不上别的女人了吧?”
叮——
电梯门开了。
顾绵一脸青黑地走出去。
季子陵在后面追:“绵绵,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爸爸吗?”
顾绵:“他死了我都不想看见他那张脸!”
……
季深行躺在床上看尸检报告的资料。
病房门关着。
一道小黑影在门缝里窜来窜去。
季深行放下文件,手揉上眉间,没什么耐性:“要在门外站多久?”
门外小身子一颤。
门缓缓开了,露出一个贼兮兮的小脑袋。
“爸爸……”
“谁让你来这里的?”
不咸不淡的声音,让季子陵缩了缩脖子。
走进去,书包放在沙发上,笑脸:“爸爸,你生病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瞒着我。不过我还是想来看看你。”
男人顿了顿,扫他一眼。
冷硬的轮廓,柔和些许。
“作业做完了吗?”
“嗯。”
“曾爷爷曾女乃女乃知道我生病?”
“不!我没告诉他们。”
季深行还算满意。
低头,继续看他的文件。
“爸爸,我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绵绵了,我邀请她跟我一起来看你,她没答应,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她好像不高兴了。”
“说什么了?”
季子陵大眼睛溜溜看一眼爸爸。
季深行能不懂他那点小心思,淡淡:“说吧,不罚你。”
“其实我是夸你,我说你每天晚上都不出去,有女人给你打电话也不出去。”
“懂事,还有呢?”
得到夸奖的季子陵顿时欢乐了:“我还说你房间藏个大娃-娃,你抱着娃-娃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地喘气,吼了一声之后,就满足的睡觉了,她就是在听到这句后不高兴的,爸爸,我哪儿说错什么了吗?”
季深行:“……”
……
第五天。
顾绵下了班还是照例往医院赶。
凌枫的伤势状况挺好,但医生说还是要住院几天,观察。
至于季深行,也还在那个楼层住着。
他身上没伤,她问他什么病,他总是简单敷衍。
顾绵也偷偷堵着他的主治医生问过,得到的照样是模模糊糊的答案。
看他状况还算不错,顾绵也不问了。
每次给凌枫炖汤,当然也少不了他的那份。
偶尔皱皱来了,也会在他房间里呆上一会儿。
顾绵不忍心,到底是父女,让他们相处一会儿,这个权利,她不剥夺。
今天给凌枫熬的柴鱼汤。
柴鱼汤,对伤口愈合很好。
因为出了电梯走几步就是季深行的病房,顾绵两手都不空着,拿着两个保温桶。
进了病房,床上半躺半坐的人懒散抬眸。
看见她手里的保温桶,清冷的眼眸里,点点笑意。
顾绵自从听见季子陵那番爆料后,对他没好脸色。
把保温桶重重放到他的床头柜,转身就要离去。
男人干燥清凉的大手拉住她。
顾绵恶声恶气:“干什么!”
季深行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眼眸里挣扎着闪过什么,最终放手:“没事。”
顾绵求怪地看他一眼,走出去。
季深行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深邃幽黑。
……
当顾绵端着保温桶推开推开凌枫的病房时看到床边坐着的人时,脚步就定在了门外。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朝门口看了过来。
床边坐着的中年女人,没有贵妇的雍容,西装套裙,一头银白参半的头发高高挽起发髻,一副干练女强人的派头。
张玲目光淡淡扫过顾绵,又扫过她手里的保温桶。
站起身,双手抱胸,嘴
角噙着优雅的笑。
只是那笑,看在顾绵眼里,真不是笑。
凌枫见母亲起身,脸色一变:“妈。”
张玲睨一眼儿子,淡淡的声音里:“妈还什么都没说呢。”
凌枫皱眉:“妈!”
张玲不再理会儿子,径直走向顾绵。
那种冰冷到极点的目光,那么多年前,顾绵也曾见过。
她像是没看见,强自镇定,躬身道:“阿姨好。”
说了这句,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凌枫,我先走。”
张玲微笑着走到顾绵跟前,拦住她去路:“顾小姐,借一步说话。”
说完,往门口走。
顾绵跟上。
凌枫立刻拉住她,眼里迸出火光:“妈,如果你还想要你这个儿子,就别没事找事!”
张玲看着儿子:“不是要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凌枫和顾绵同时愕然。
顾绵是真的错愕。
凌枫愕然过后就是惊喜,惊喜中还有惊疑:“那你要和她说什么,当着我的面说。”
“别给我得寸进尺。”张玲淡笑。
这一笑,凌枫稍稍放宽心。
手依旧攥的顾绵的手,很紧。
顾绵挣月兑他的手,回以淡淡一笑,示意他放心。
她心里太清楚,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
张玲是谁找来的?
季叔卑鄙了一把,不过为了追回老婆女儿,没办法啦。
但是,他真的确定张玲的态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