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阔国都城,清湖小院。
女子一身翠绿色衣裳,恬然静坐在廊檐下的木质地板上。
她的对面,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清湖和茂林。
但所有的绿色,都不及她身上的衣衫来得娇女敕。
来此的六天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
面对着沁人心脾的景色,女子的眼神儿直直的,盯着不知名的地方看着岛。
“姑娘,该吃早饭了。”苏正把托盘放在藤桌上,将里面的粥菜和面食拿出。
女子依旧沉醉地望着,没有任何动作。
“姑娘,吃饭了……”苏正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女子的侧脸。
实在太像了!
可是性子却截然不同。
难道不是她吗?
这是苏正六天以来想的最多的一个问题。
终于,她转头看着他,淡然一笑。
然后,伸出纤纤玉指,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这么一来,又让男人生出些微的感慨来!
——如果这个姑娘就是王妃,那么,她不能言,而王爷又不能视,两人要如何在一起生活?
老天真是捉弄人,既然安排他们重逢,却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见面!
这么想着,苏正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宗谋。
他面对着这个方向坐着,空洞的眼神中带着期盼。
苏正知道,宗谋多么渴望自己能够看见东西,哪怕一小会也好。
如此,他就可以亲眼看见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儿。
可惜的是,他的愿望永远都实现不了。
对女子笑了笑,苏正又回身去搀扶宗谋。
这几天,她坐在廊下看景,他就坐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看人。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竟不觉得乏味。
苏正甚至怀疑,他把女子带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那天晚上,他离开了勤政殿,准备出宫去。
然而,走到了勤政殿院子外的时候,却看见了瑟缩发抖的女子。
当时,她窝在一个墙角。
原本他已经越过了她。
可没走几步,就鬼使神差地返回身去。
蹲在女子面前,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是王妃吗?”
昏暗的灯笼光下,她怯懦地抬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其实,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之前,为了避开给了她痛苦经历的南铮,刚进了勤政殿,她就悄悄地溜了出去。
然,殿外的画面更加让她恐惧。
才走出去没一会,南铮带来的人就被禁军们给包围了。
打斗声和着凄厉的惨叫,让蕊妮惊惧得三魂丢了七魄。
当她亲眼看见一个夏国人被两三个禁军给手刃之后,双脚瞬间吓得没了力气,身子便瘫软在了地上。
几乎是四肢着地,她爬出了院子,躲在一个角落里发抖。
灵敏的嗅觉害得她对血腥味的感受更加强烈,呕吐感让她眩晕起来。
其实她并没有听清楚苏正的问话,点头是下意识的。
而苏正,以为女子承认了她就是王妃,便生出了想要带她回去的心思。
“王妃,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他试探着问道。
没想到,女子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这句话她听懂了。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了屠戮的地方。
于是,苏正决定带她出宫去。
他知道她现在是淳王爷的人,所以,出宫的时候绝对不可以明目张胆。
而且,不仅要隐秘,还要快。
一旦淳王爷发现她不见了,定会撒下天罗地网。
到时候,即便带她走了出去,也势必会打草惊蛇。
遂,他寻了一套侍卫的衣裳,让女子躲到一间空置的房子里换上。
为了防止留下痕迹,还把她换下来的衣裳包好,背在身上。
——要是淳王爷发现了女子的衣裳,必定会料到她乔装出了宫门,搞不好会怀疑她被绑架。
如此一来,搜索的范围一定会延伸到整个都城,而不是局限在宫中。
且让淳王爷以为她受了惊吓,在宫中走失。
这样,便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
接下来,苏正就带着侍卫打扮的女子正大光明地出了宫门。
原本守宫门的人跟他就很熟稔,别说带个侍卫装扮的人出宫,就算是让女子原貌出宫,也没有问题。
可苏正不想给人家添麻烦。
再者说,即便淳王爷疑心女子出了宫,因了侍卫不知情,便不会露出破绽,如此,淳王爷就不会从守门的侍卫那里知道什么。
出宫之后,他没有马上
tang带她回府,而是坐着马车在街上转了好一会。
一直到天快亮了,确定了身后没有跟踪者,这才来到了昕王府。
入府之后,趁下人们都在熟睡,便把女子带到了清湖小院来。
其时,宗谋还在休息。
苏正就把女子安置在了廊檐下,他则去跟男子请示。
进了卧房,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他也无法确认女子就是王妃。
正踟蹰的时候,宗谋倏然出声。
“苏兄,有事吗?”声音里一点倦怠都没有。
苏正舒了一口气,“宗谋,我给你带了一个人回来。”
“人?什么人?”男子模索着坐了起来。
他想象不出,苏正会把什么人给他带来。
“这个人的身份,我还不敢确定……”
“不敢确定身份的人,你就给带到了这里?”男子其实想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意。
但他没有直接质问。
毕竟,苏正是个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太过格的事情。
“宗谋,你听我说,她很有可能是王妃……”沉着声音说完,然后便静静地凝视着男子。
“乔若惜吗?你把她带来做什么?她明明以为我已经死了,现在你带了她过来,要怎么解释才好?你这……”男子明显焦躁了起来。
“宗谋,不是她!”苏正马上更正,“是……鱼薇音!”
男子听了,脸色霎那间难看起来。
“大半夜的,捉弄一个瞎子,你觉得很好是吗?”半分都没有相信对方的话。
乔若惜不是说霓朵去了外域吗?
她怎么可能回到都城来!
自然,也就更不可能被苏正遇见了。
他一心等着贝凌云下台之后,便收拾行囊,去外域找霓朵。
今夜,苏正早早就出去了。
他等了半个晚上,不见他回来,心知重要的事件正在发生。
遂,心里有点小兴奋。
兴奋的不是贝凌云将要遭受惩罚,而是自己终于可以出发去外域了。
今夜如果事成,明天一早他们就动身。
不,不行,不能白天走,那样会被人发现的。
他决定,忍一个白天,明天天黑之前出城去。
乔装一番,想来不会被人发现的。
虽然做了打算,他却还是辗转反侧。
一直到苏正进门来。
他不相信苏正的话,是不觉得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在他身上。
“宗谋,其实我也不敢肯定……”苏正嗫嚅着。
怕给了男子希望,然后又让他失望,那样更折磨人。
“既然你根本无法确定,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呢?”刚刚升起的一小丝希望又落了下去。
“她们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苏正辩解着。
“天下长得一样的人是有的,但不能说她就是霓朵!”男子还是不敢相信。
见他这个反应,苏正的心里便没底了。
“是啊,虽然样貌一样,可她是不会说话的,好像也不认识我……”轻声念叨着。
这下,倒是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你说什么?你带回来的女子不会说话?”口吻愈发地不满。
“是……”苏正有些后悔。
她怎么可能是王妃呢?
王妃那么古灵精怪的一个人,若是真的变成了哑人,想来才不会像她这么恬静,早就一头撞死了!
“去,让她走!”宗谋终于冷漠地下了命令。
这就让苏正更加为难了。
“现在天还没大亮,她一个姑娘家,又不会说话,实在不安全……”
“她留在我们两个大男人身边,就安全吗?”男子驳斥道。
苏正头回见宗谋反应这么激烈。
“要么,我再把她送回宫里吧!”这是他觉得最完全的一个办法。
把女子送回到贝傲霜身边,总归比她在街上流浪要好得多。
“你说什么?送回宫中?你是从哪儿把她带来的?”男子模索着穿上了鞋子,下了床榻。
苏正体贴地为他披了一件袍子,“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她好像是跟随贝傲霜从夏国来的……”
“等一下!”男子打断了他的话,侧着头,“她在哪儿?”
“就在廊檐下。”苏正伸出手臂,放在了男子手掌之下,想要从侧前方引导着带路。
然,男子却拨开了他,**行走着。
两人缓步出了卧房,直奔廊檐下。
然而,走出房间之后,随着前行的脚步,男子的心忽然没来由地“扑通”起来。
因了心跳加速的缘故,连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
“宗谋,你还好吗?”苏正察觉到了他的反常,忧心地问道。
男子没有回话,他的魂魄似乎出窍了,正在廊檐下盘旋。
大约在距离女子五步开外的地方,两个男人停了下来。
“姑娘……”苏正轻呼一声。
女子没有动。
眼前的景色怡人,蕊妮甫一看见便沉醉地观赏起来,心中的恐惧逐渐被驱散。
坐在藤椅上,全身放松,没一会,就睡着了。
苏正还想再叫她,没等喊出口,就被宗谋给阻止了。
“别叫了,是她!”若是细听,会发现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苏正听了,即刻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
他的眼睛明明是看不见的,怎么就认定了是她呢?
“不用有任何疑问,我说是她,就是她!”宗谋又重申道。
“好吧,是她……”苏正无奈地摇摇头。
“带我到她身边去。”男子轻声说。
苏正便照做了。
站在女子身边,宗谋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了椅背。
随后,慢慢挪在了她的肩头。
她在酣睡,看样子实在困倦,竟没有反应。
随后,男子弯下腰,熟练地把她横抱在了怀中。
“宗谋……”苏正轻呼一声。
“嘘——”男子扭头冲他的方向努了一下嘴巴。
旋即,迈开步子,稳健前行,往卧房走去。
望着跟刚刚的态度截然不同的男子,苏正简直哭笑不得。
但他毕竟不能视物,遂,急忙跟上前去照应着。
女子躺在男子的榻上熟睡,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人心疼。
“宗谋,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苏正识趣地离开。
男子没有搭话,他的全副身心都在榻上的人儿身上。
坐在榻边的椅子上,宗谋把女子的小手裹在了自己的大手手心。
“知道我是怎么断定你就是霓朵吗?”嘴唇触在她的手指上,“因为你的味道,只属于你的独特味道。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混淆的!”
此时,她手指的味道袭进了他的鼻翼,逐渐充斥了他的身体。
“霓朵……,你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为何又会随同贝傲霜回了都城?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心酸地流下泪水。
自打他眼睛盲了之后,这是初次流泪。
只是,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这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就那么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细碎地念叨着他们分别之后发生的点点滴滴。
直到天色大亮,他还在碎碎念着。
苏正准备好了早饭,来喊他吃点东西。
“我不饿!”男子不为所动。
好不容易抓到了霓朵的手,他怎么可能放开!
现在的他,没有了视力,如果松手之后她走掉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苏正知道男子是多么的执拗,于是就把饭菜端到了榻边来。
如此,他才肯一只手扯着女子,另外一只手用汤匙舀着粥,总算是吃了小半碗。
望着一向注重小节的男子竟然把粥汁滴在了衣衫上,苏正倏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凉。
帮忙擦干净衣衫,他就拿着残羹剩饭往外走。
“随时准备好热乎的鱼羹,霓朵醒了要吃的。”男子不忘叮嘱一声。
“好的。”苏正闷声回了一句。
出门之后,不禁对男子的状态担心起来。
如果,如果她不是真的王妃怎么办?
他不敢想下去。
准备好了鱼羹之后,他就坐立不安地在廊檐下待着。
一旦男子喊他送鱼羹,他就可以第一时间送过去。
他知道,以宗谋现在的心情,如果送晚了,他一定会发火。
得知王妃死讯的时候,他首当其冲是眼睛不好。
但绝食的那段时间,已经把他的身子给损伤了。
如果再发火,搞不好还会勾起别的疾病来。
苏正对宗谋,简直是体贴到家了。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嫡亲兄弟,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个程度。
苏正忧心忡忡地对着满目的绿色发呆,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直到一声闷哼传入耳中,他才回过神来。
回神之后,方意识到,闷哼声是从宗谋的卧房传出来的。
不待他想,便飞奔过去。
“咚”一声撞开.房门,房间里的一幕让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宗谋仰面摔倒在地中央,女子则紧抱双臂,瑟瑟发抖地蹲在床脚。
“你到底在做什么?”按捺不住愤怒,苏正对女子吼道。
“我没事,不要说她……”宗谋的手臂在半空中划拉着。
苏正已然上前来,把他搀扶起。
“摔到哪儿了?”紧张地问道。
男子眼盲之后,一直由他亲自照顾,还从来没有磕碰过。
像现在这样摔得四仰八叉,更是前所未有。
“是你把他推倒的是吧?你知不知道他眼睛看不见?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过分?”苏正的所有火气都对着榻上的人儿爆发出来。
“我叫你不要说了!”宗谋咆哮一声,甩开了他的手臂。
苏正便不再说话,但仍旧气呼呼地看着女子。
蕊妮被吓坏了,瞪着美眸,扁着嘴巴,浑身发抖。
刚刚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个男人坐在她身边,竟然还牵着她的手。
蓦地,她想到了之前险些被南铮凌辱的画面。
虽然无法断定眼前的男子是否有不轨之心,她还是卯足了力气推了他一把。
男子没有防备,冷不防迎面受力,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因为屋子里没有铺地毯,他的脑袋摔在了硬地面上,便抑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
女子看着对她怒吼的男人,倏然想起,他就是带她出宫门的那个人。
于是,她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苏正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不会说话的。
“你想说什么?”语气放缓,但是还带着怒意。
听了他的声音,宗谋侧着头,努力倾听着。
可她是不能说话的,任他怎么用力听,什么都听不到。
女子见手势比划不明白,就用唇语“说”了一遍。
“你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出宫,是吗?”苏正终于看明白。
蕊妮点点头。
“我问你是不是王妃,你点头了,记得吗?”
女子摇摇头。
“你当时明明是点头的,所以我才带你回来的!”苏正有点恼火。
转念一想,她当时可能被吓坏了,所以现在回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我问你……”他还想再问出口。
然,宗谋出声阻止了他的话。
“姑娘,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男子的声音很柔和。
苏正吃惊地看着他,怎么称呼女子为“姑娘”?
他不是确定她就是王妃吗?
这是玩的什么花样啊?
“看她的唇形在说什么?”宗谋提醒道。
女子“说”了两遍,苏正才看得清楚了一点。
“薇……妮……?”
她摇摇头。
“睿……妮……?”
还是摇头。
“蕊……妮……?”
第三遍,终于猜对。
“蕊妮……”宗谋侧头思索,“这个名字适合你吗?还是霓朵好听一些……”
女子听了,眨巴着大眼睛,微微点头。
“我喜欢‘霓朵’这个名字……”轻启唇瓣。
“她说她喜欢‘霓朵’这个名字。”苏正做起了翻译。
这句话让宗谋感觉到十分开心,摔痛的头部也跟着好受起来。
“姑娘,从此后,你就叫做‘霓朵’好不好?”侧头轻声问道。
“她说好。”苏正继续传话。
“霓朵,我对你是没有恶意的,请你不要害怕,好吗?”宗谋试探着说。
女子听了,没有马上表态。
好一会,她终于点头。
想想也是,如果他是坏人,干嘛不趁她睡觉的时候做点什么?
所以,他应该不是坏人。
这么想着,就对自己刚刚的鲁莽心存歉意。
他们两个大男人,被他欺负得只敢站在地中央大呼小叫,想来他们是没有恶意的。
于是,她克服了恐惧,爬下床榻。
在榻边站了一会,朝男子走来。
苏正见了,一下子窜到宗谋身前,挡住了女子。
“你、你想做什么?”他可不能让她再伤害宗谋。
岂料,白衣翩然的男子却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腰带,且一把将他搡开。
然后,用一种几乎能腻死人的笑容对着女子。
“姑娘,有事吗?”即便看不见她的样子,但他要让她看见他的笑容。
女子已经知道他看不见,便不再打手势或者用唇语表达,而是莲步行至他的身侧。
随后,她伸出小手,翘着脚,模在了他的脑后。
那里,是他摔倒在地上时的接触点。
即便她的力道很小,他还是疼得呲了一下牙。
“轻点
好吗?”苏正提醒道。
女子便挪开了手指。
站了一会,她扯起了男子的大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三个字。
“不用道歉,我没事。”宗谋淡然微笑着。
他忽然发现,这是他们之间沟通的一个好办法。
“姑娘,以后我们就用这种方式交谈,好不好?”迫切地问道。
她便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好”字。
“一言为定!”他竖起小拇指。
女子恬然笑着,把自己的小拇指伸过去,跟他的勾在一起。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他又问,就像跟孩童说话似的。
她点点头,在他手心写下“对”字。
男子感受到之后,脸色更加灿烂。
苏正无可奈何地嘟起了面孔,“我去给你们拿吃的。”
反正是要被吩咐的,莫不如主动去做。
然,当他端着食物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坐在了廊檐下。
男子的大手始终握在女子的手中,她还时不时地在上面写着字。
把吃的东西放在藤桌上,苏正就被宗谋遣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去。
“真是见色忘义……”男人小声嘟囔着,回了屋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实则很为宗谋高兴。
自从盲了眼睛,他就再也没有笑过。
认出女子就是王妃之后,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就连摔倒在地上的时候,都是满脸笑容的。
不管女子是不是王妃,她已经让宗谋快乐,这就足够了。
苏正离开之后,廊下的两个人“聊”得更投契。
“告诉我,你能认出我是谁吗?”终于,他问出了关键问题。
他能够百分之百地确定她就是霓朵,那么她呢?
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感觉吗?
不用完全认得他,哪怕只是觉得熟悉也好啊!
然而,她在他手心写下了“我们认识吗”这五个字。
男子有那么一点难过,——原来她真的不认得他了。
他曾经让她那么伤心,不用对他有好感,哪怕对他有恨意也行啊!
霓朵眼看着男子的脸色不是很好,便又在他手心写下了几个字。
“虽然不认得你,但是觉得你是好人。”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若非觉得他是好人,她怎么可能跟他这么接近。
扯着一个男人的手,这可不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好吧!”男子淡然笑着,“那么,告诉我,你的过去是怎样的?”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她“写”道。
“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问出口的这一刻,因为她的不认识而带来的烦扰全部烟消云散。
他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才会失掉记忆、哑口无言。
还有,她怎么会跟贝傲霜在一起。
她这么单纯,有没有被那个禽.兽一样的男人……
想到此,男子的心揪痛起来。
贝傲霜曾经欺负过她,如果他贼心不死,她是不是又遭了他的欺负呢?
又或者,她是失忆之后遇见的他。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把自己假扮成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
“你……认识淳王爷,是吗?”终于,苦涩地问了出来。
女子写道:“认识。他救过我。”
宗谋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看来,贝傲霜已经捷足先登,让女子对他有了很好的印象。
遂,他就不能再说那个人的坏话,免得她听了不高兴。
“我们真的认识吗?”她在手心里写着。
男子想了想,“我们是旧识。”
他没有说他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她失忆了,任他怎么说都行。
可他要怎么叙述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呢?
是违心地告诉她,他们之间曾经十分相爱,是意外使得他失去了她?
还是告诉她,他对不起她,娶了别的女人,所以她才绝望地去了尼姑庵。
他不想把任何一种说法宣之出口,还不如简单点,一语带过。
她失掉了记忆,也算是好事。
如此,他就可以和她重新来过。
——这个想法和当初贝傲霜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可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你就安心住下来吧,这里环境好,适合你调养身体。只要心情好了,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够开口说话了呢!”打定了主意的男子愉悦地说道。
其实,他心底十分担心。
他怕她会要求回到宫里去。
哪知,她竟然同意了。
女子不想回宫是有缘由的,只因她忽然间发现,寻瑜竟然那么冷血。
他不仅绑了夏国皇帝,还差人把夏国人都给杀了。
那股血腥味现在回想起来都足以让她作呕。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觉得寻瑜并不像她表面看到的那么好。
他能够对恨不得称兄道弟的妹夫下手,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吗?
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让她不得不远离他。
虽然他对她很好,可她不由得怀疑,一旦有一天,她违逆了他的命令,很有可能会被他惩罚。
对了,他不是要做上玉阔国的皇位了吗?
一个把权贵看得很重的人,是否不会在意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呢?
这么想着,她就更不敢回宫去了。
一个月的相处,哪怕寻瑜像爱护眼睛一样的呵护她,却还是没能让她彻底塌下心来。
他告诉过她,我们曾经是两情相悦的一对。
她不懂,当初的自己怎么会喜欢上那么一个阴险、暴戾的男人!
还是,他说的都是假的?
女子不愿意去辨别。
她宁可待在这个有花有草有平静湖水的地方。
然而,越是身处在这样静谧安逸的环境之中,她的忧伤就越发地浓郁。
到了第二天,她就不怎么跟那两个男人“说话”了。
每天,她都坐在廊檐下看着外面的风景。
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呆。
她觉得,如果能这么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吧!
而男子,也这么想。
如果能这么相守一辈子,就够了!
——————蛐蛐分割线——————
玉阔国,皇宫。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贝傲霜简直要发疯了!
尽管桌案上有一大堆的奏折,他却没有为这个而感到半点的压力。
他郁闷的,是至今仍旧没有女子的消息。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宫里消失了!
他曾经担心她是否不在人世,便让宫人们把所有的水井都翻腾了一遍。
不管是有水还是没水,每一眼井都被人用长木棍子搅了一个底朝天。
没有发现女子,却找出了四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首。
从腐烂程度来看,这些尸体死了很久,根本看不出样子来。
那个时候没有血型、指纹甚至是dna这样的高科技鉴定手段,自然就搞不清尸体的身份。
宫里每年都得失踪几个人,所以,也无法从失踪者之中进行排查。
最后,几具尸首被拉到郊外乱葬岗埋了,算是了事。
宫里几乎连耗子洞都翻了,却始终没有女子的音信。
最后,贝傲霜决定,把人撒到都城里去寻找,可几天过去了,仍旧没有结果。
“皇上,您请喝茶……”新上任的贴身大太监恭谨地奉茶。
贝傲霜嫌恶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渴。
还有一件让他懊恼的事,那就是云依知道他并没有死、且已经登基做了皇上之后,便差人进宫来传话,说是月复中的孩儿想念父皇,希望能够觐见。
他十分恼火,却苦于没有对策。
什么叫做月复中的孩子想念他这个当爹的?
孩子还没出生,他知道想念吗?
无非是她这个当娘的想要进宫来做主位,所以才会用孩子做借口。
孩子不能不要。
至于孩子的娘亲……
贝傲霜冷笑一声,有了对策。
随后,下了一道口谕。
大致内容是说,有高人掐算过,指明身怀有孕的云依不适宜马上进宫,而是要等到生产之后才可以入宫服侍皇上。
然后,又安抚性地赏赐了一些婴孩佩戴的金饰,算作礼物。
而云依,接到口谕之后,竟然欢喜得要命。
从此开始,便殷切期盼着,希望月复中的孩子是个男孩。
将来母凭子贵,她就可以拥有被尊重的地位了。
她根本想不到,自己已经被摒弃。
暂时解决掉了云依这个麻烦,贝傲霜的心情依旧不见起色。
新晋大太监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冥思苦想了一会,这才弄出一个馊主意。
“皇上,如果您实在闷得慌,莫不如去‘苁泽殿”消遣消遣?”皮肤白皙的太监挤眉弄眼地建议道。
贝傲霜稍事一怔,“去‘苁泽殿’?”
“对啊皇上,去‘苁泽殿’。”神情里竟然参杂着猥.琐。
“狗.奴.才,竟然能够想到这个主意!”贝傲霜用力敲了一下太监的脑袋。
太监被打疼了,却不敢喊“疼”,反而龇牙咧嘴地陪
着笑。
“好吧,就去‘苁泽殿’!”
决定之后,贝傲霜起身,大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