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夕颜看小太子爷小鼻头冒了汗,拿了条汗巾细心擦着:“不是让你煲药吧?”
“舅舅和我一块,娘,别担心,舅舅说过,要学医,自己必须亲自学会采药抓药煲药,不是说学会给人看病就行的。舒悫鹉琻”学习认真的三好学生小太子爷,一本正经地说。
花夕颜将他抱了上来,抱在自己膝盖头上,轻轻地解下小发髻上的玉钗,小心用玉钗尾,梳理小太子爷因在厨房煲药而凌乱的头发。
由于经常给小木木弄头发,花夕颜给小太子爷扎起头发来毫不陌生。
只觉得她的手指若那书中描写的柔肠指,小太子爷白女敕的小颜飞起云霞。
弄好了发髻,漂漂亮亮地插上玉钗,花夕颜拍拍小太子爷肩头:“自己瞧瞧,看好不好?”
“娘怎么扎的都好看。”小太子爷的小嘴轻声说,低着的小头依旧一副害羞颜色。
大儿子的嘴巴和小儿子一样甜。花夕颜搂紧了小太子爷,指头点一点大儿子的甜嘴:“你这嘴巴,和木木一样。木木呢,他是小时候被我惯坏了。”
小太子爷只记得她经常捏木木的面包颜,小眉宇好奇地翘了起来:“娘惯着木木吗?”
“惯。就是因为惯,木木现在都不怕我捏他了。”花夕颜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的教育问题,自己能被小儿子坑了那么多年不会念书的谎言,都是由于自己对儿子心肠太软了。小吃货只要喊肚子饿了,加上一副可怜兮兮的小颜,她这娘心头一软,马上跑去给儿子找吃的。
窝在她暖和的怀里,小太子爷仰起小颜贪婪地望着她的脸,这是他娘,最漂亮的娘。
“娘。”
感觉到一双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花夕颜低头问:“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想睡觉?”边说,手心贴在大儿子的小额头上。小木木每次赖进她怀里,不到一秒钟,马上打呼噜。
“没有。”小脑袋摇了摇,“只是想,希望娘和木木都不会再离开我和我爹。”
这话,还真是让她鼻头蓦地酸了下。把小身躯搂进怀里,像摇篮一样摇着,轻声说:“娘以前,都没有抱过你睡,是娘的不对。今天,在娘怀里睡一觉好吗?”
她这话未完,这孩子还真是在她怀里睡了。
目光良久地落在大儿子的小颜上,熟睡的小太子爷,喜欢忧郁的小眉宇缓缓松开,呼吸平缓,不像小吃货,睡觉都规规矩矩的,绝对不会翻来覆去,更不会口角流口水,俊美无双的小颜,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如果说小吃货被她养成像她,小太子爷被他养成像他。
花夕颜不舍得碰下大儿子的小颜,若是小吃货,她秀指伸出去经常捏一把,哪怕小吃货在睡觉。可能在她心里面,觉得欠小太子爷太多了。
安静的屋子里面,母子偎依。立在窗外的颀长人影,墨眸犹如汪潭,望着她的侧影,目光再落到她怀里抱着的儿子,云眉中那股清冷绝尘,若被照到光一下子化开了去。
林璟琪走过来时,在望到他脸上那抹柔软的表情时,都像是被惊吓到。
曾几何时,在东陵帝君仙尘的玉颜上,能有这样的神情。
感受到有人靠近的气息,玉颜瞬间戴回了面具,转头见是他,道:“林将军,朕要与宫大人先回京,你留在灵源寺,护送皇后和太子回京。”
护送这位娘娘回京?林璟琪冰霜似的秀颜,划过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虽说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倒也不会说花夕颜指责他手下有错,逐影和追月没有尽到责即是错,他不会护短。只是怎么看,这位皇后娘娘与他想象中的娘娘小姐们差了一大截。
“如何?林将军不愿意?”云眉极淡地撇了下,似乎对他的性子有入木三分的了解。
林璟琪恭敬地屈下腰身:“臣能为娘娘和太子护驾,是臣的荣幸。臣领旨,必然会护送娘娘和太子平安回到皇宫。”
于他此话,黎子墨淡淡地摆了摆手。见他走后,转回头,目光落回屋子里头刚那一幕场景,良久,看着都舍不得挪开。这一刻,可以说,他和他儿子等的时间太长了。
想到另一个儿子一个人在宫中,云眉微紧,到底不踏实,所以才要赶紧先赶回宫中去。
毕竟是血脉相连,不知何时起,这小吃货在他心里头,已经和太子差不多一样的存在了。
灵源寺属于皇家的寺庙,但是,不是大寺庙,论京都哪个寺庙香火最旺,当属白龙寺。白龙寺与灵源寺分别各设在京城的西边和东边。灵源寺不比白龙寺香火旺,有多个原因。比如灵源寺位于深山之中,香客难于抵达。相比之下,白龙寺位于山腰,有一条从山底直通寺庙的阶梯,香客不需费力即可登山进庙。其二,白龙寺也是皇家的寺庙,而且许多皇家的大典,都在白龙寺举行,使得其名声大噪,举世闻名。
没有几个皇家人选择到灵源寺来,只因这灵源寺太清苦了,庙里房间,都比白龙寺少了一半。
可黎子墨喜欢这地方。在他当太子的时候,有空常到这地方来,只觉这地方空气清新,没有太多慕名而来的香客,不被浊世污染,人少地灵,这里积聚有宝贵的灵气。
花夕颜知道他喜欢这地方,今儿却是第一遭。将熟睡的小太子爷放在床上睡得舒服些,避免惊醒,她则偷偷走了出去,要再去看看她爹。
出门,有个小庙僧,已在门口等着她:“娘娘,这边请。”
尾随小师傅来到庙中的一间房,只见里头对着门的墙上悬挂了一幅大字,苍劲有力,写了个“静”字,听小师傅介绍,这间房叫做静心斋。
等她跨过门槛进了屋里,小师傅在她身后关上了门。花夕颜继续往前走,绕过那幅静字的墙,望到了躲在墙后面的另一片天地。原来房子后头建了一条走廊,对着一片小院子,小院子修的精致又简朴,小花儿满院子开,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花,没有一朵是知名的,一条大自然的小溪自然流过院子中间,汇聚在一个小池塘里,几条鱼儿在水中游。
两名穿着灰色僧服的老者,一左一右坐在棋局两旁,执子对弈,见到她来,又都起身行了佛礼:“贫僧参见娘娘。”
花夕颜走过去,扫了眼棋盘上的棋局,见棋盘上摆的全是白子,既然是分不清敌我双方,也就完全洞察不出棋局里的玄机。能下这样一盘棋的定是高僧,于是心中起了肃意。
回了礼道:“本宫从未来过灵源寺,不知两位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如海,这位是我师兄慧智大师。”
只见这位自称如海的高僧,年纪年少一些,约五十岁上下,身材偏胖,眉未白,两道浓眉英武有力,下盘很稳,看出有一身不凡的功夫。慧智大师年纪有六十以上,眉须白,身材偏瘦,有如仙风道骨的风范。
“不知两位大师找本宫是为何事?”
“娘娘。”如海大师道,“由于圣上委托贫僧和师兄保护宫太史的安全,所以,让贫僧和师兄先给娘娘见一见,望娘娘能安心。”
他倒是细心,可能想着刚给她派过的侍卫在她面前丢了他一个大脸,不能再丢脸了。
“其二。”如海大师说,“圣上和贫僧说过娘娘的一些情况,贫僧想问声娘娘,如今躺在棺木里的那位‘娘娘’,是娘娘自己找的挡灾女圭女圭吗?”
“不是。”这点花夕颜非常确定。虽然她有偶尔能洞察未来的本事,然而,这种机率是随机的,也就是说,不是随时随刻,她想预知些什么都能办到。能预知到的东西,都是突然在她脑海里出现,完全不受她个人控制。
她只记得她能预知自己会死,至于是什么人过来帮她度过这个劫,她真的没有印象。
“请问大师,什么叫做挡灾女圭女圭?”花夕颜问。
见她竟是对挡灾女圭女圭毫不知情,两位大师互相对了眼,似很迷惑,答道:“挡灾女圭女圭是指一个人,用自己的性命,帮另外一个人承担灾祸,使得另外一个人能活下来。”
花夕颜一直都认为花家的废物大小姐是自己跳河死了,所以她才利用了这位大小姐的尸身和身份做了偷龙转凤的把戏。如今听这两位大师一说,难道这位大小姐是为了给她挡灾才死的。
两位大师见她神情异样,都后悔了自己说多了话,道:“那棺木里躺着的姑娘是不是挡灾女圭女圭,贫僧其实无法确认。”
“无法确认?”
“圣上不敢让那尸身离开陵墓,担心会对娘娘的身体造成危险。如今圣上又在陵墓加了几层防护,不让任何人进入。”
他的小心谨慎都是
对的,既然都知道了她体内七魂六魄并不稳当。
如海大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墨,道:“宫太史说不与娘娘见面了,怕彼此见了反而更伤心,而娘娘身负重任,不该在这地方为他浪费时间和精力,由此拜托贫僧将这块墨交予娘娘。娘娘见到墨,便会了解他的心意。”
花夕颜双手恭敬地接过父亲赠与的墨。其实,父亲对她赠墨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她走在艰难的三叉路口上的时候。父亲赠与她墨,含义与这静心斋一样,要她做任何事记住要静心,若是无法静心,不如写几个字养养心再说。
随后,花夕颜返回厢房,等着小太爷醒了,再准备回京。
这头,黎子墨与宮相如快马加鞭赶回宫内。小吃货在中午吃完饭,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发觉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太子爷不见了。于是小吃货一手抱着小猪妮妮,另一只手牵着狮子狗麒麟,在皇宫里四处找起了太子爷。
找遍了广阳殿,都不见太子爷人影,这里的太监宫女们,又不可能告诉他太子爷去哪里了。小吃货的面包小颜恼了恼,嘴巴有点气地咬了口:“这小子去哪了呢?不会是把我钓上钩了,然后又把我甩了?简直和他爹一样是个坑货!”
狮子狗麒麟翘起一条腿撑起狗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吃货发牢骚,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生活不是无趣的,这东陵皇族里,能出现小吃货这样一个异类,实在太让它兴奋了,像打了鸡血一样。
小吃货是苦恼的要死。想自己什么时候,居然惦记上这个小子了。以前,他只喜欢缠着娘的。来到这儿后,因为被那位像娘的宫大人坑过了一次,小心灵受到了打击,所以不敢和那位宫大人太亲近了。反而是小太子爷一直和他娘一样对他很好。不知不觉中,娘不在的时候,他已经把小太子爷当成娘的替代品了。
为什么这些对他好的人,好像都想坑他呢?
越想越气!小吃货益发努力地在皇宫里奔跑,想到抓到小太子爷,要狠狠地骂一顿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要让他担心好不好,不要让他以为对方掉茅坑里头了好不好。
因此小吃货从广阳殿跑到了永宁殿。由于黎子墨交代过,不用拘束两个孩子从广阳殿跑到永宁殿的路,黎子墨这个当爹的,也是想让两个孩子随时随刻可以与自己亲近的。就此,小吃货一路畅通无阻,跑进了永宁殿四处张望。这个地方,他只来过两次。而且,记得第一次是个令他感到人生最倍受侮辱的一次。那男人居然说他笨,所以活该被坑。
他永远惦记上了,死活都不让那男人再说他笨。
小脑袋要往打开的门里探望时,廊檐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罩住到他小脑瓜上面。因为主子走来时不让沿路的太监报信儿,到达小吃货面前是无声无息的,为的是以防小吃货一见到他撒腿就跑。
不过,似乎是他这个天子多虑了。眼见小吃货的小脑瓜感觉到了动静,缩回来,又仰头看,看到他,两只酷似他的小眸子圆圆地瞪了瞪他一眼似的,又极快地缩回了脖子,好像没有看见他似的,打算擦过他身旁继续往前走,走去找小太子爷。
他这小儿子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不愧是她养出来的孩子,她是不怕他,所以养出来的孩子一样不怕他。这可让他这当爹的严威情何以堪了。
云眉微锁,喉咙里咳了声嗓子,对于要走过自己面前的小吃货问了声:“花公子是要去哪儿?”
这男人,居然说话了,和他说话了。
小吃货模模心口,告诫自己不要再被这人坑了,小嘴一张,道:“我找太子爷。”
找太子,也就是找他哥。兄弟两人,不知不觉之中关系这么好了。当爹的心里自然深感欣慰。皇家里头最怕兄弟之间罅隙。没有什么比兄弟俩和睦更重要的事了。
心情愉悦了,龙颜开口对小吃货的口气益发温柔:“随朕进屋一块等,不用多久,太子就回来了。”
小吃货立马斜眼瞪了他下:干嘛陪他一块等?和他关系很好吗?
为此当爹的有绝招:“不是想找太子吗?太子是要来见朕的。你和朕在一块,是最快能见到太子的。”
小脑瓜立马转了转,不过转的东西想必天子都猜不到。小吃货是想,这小太子爷被这个可怕的男人叫来,八成是要被这个男人训的。他要在这里帮小太爷撑撑腰才行。因为每次见小太子爷在这男人面前都要低头屈腰,好像倍受
委屈。
“如何?”云眉冲像是在努力思考的面包小颜挑了挑。
小吃货天不怕地不怕,立马回头给他一眼:“好,我陪你进屋在屋里等太子。”
某人见着成功将儿子坑进屋里陪自己了,嘴角不经意地翘了翘,让开点,让小吃货先进屋。
狮子狗麒麟紧随小吃货扑通,跳进了屋里。这个地方,养心房,是天子办公的地方。它来的次数不止一次两次了,看过不知道多少任皇帝在这儿处决人。不过,变成条狗跟个孩子进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有意思,看天子和自己儿子如何大战。
狗腿翘起来,爪子挠了挠狗头,看着小吃货一跳,跳上了椅子,吃货的本性,马上先找起屋子里有没有吃的。
李顺德奉命端了花茶进来。小吃货望了眼茶盅里飘着的茶叶和花瓣,皱起了小鼻梁:“这不是让我越喝越饿吗?”
“人饿不饿,是要看心的。”当爹的意味深长地说。
“人饿不饿要看心?”只有六岁的小吃货反正听不懂。
当爹的显得前所未有的耐心:“比如呢,在深山中修行的苦行僧,可以数月数年都不吃不喝,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一颗心,心中清净,不以物喜,没有物欲,不求吃不求喝,月复中自然而然,也没有了饥饿感。”
小吃货只觉得这些人是自虐性质,道:“我以为这些人都是笨蛋。天下美食之多,有的吃是幸福,人生来就是为吃的,不吃的人是笨蛋。”
在旁服侍的李顺德差点儿喷了嘴,赶紧捂住,小心看着那龙颜。
当爹的倒是没有被儿子一句话给气到,所谓童言无忌,孩子年纪毕竟还小,小太子爷不也是他慢慢一步一步调养出来的。眼看这小儿子进了他这屋子,除了找吃的,对于他案上摆的那些象征国家最至高无上的权力都无动于衷,天子心头便是一软,小孩子心灵纯善,其实比那深山修行的苦行僧更无欲无望。
“朕听太子说,说你未来想当乞丐?”
小太爷竟然把他的话告诉这男人了。也是,这男人是小太子爷的爹。不知为何,一想到这男人还是小太子爷的爹,他心里某处不大踏实。
“当乞丐有什么不好?又不偷不抢。”小嘴嘟着道。
“知道天下粮食如何得到的吗?就是,每天你吃的米饭从哪里来的?”
这个他知道,娘教过:“农民伯伯种的。”
农民伯伯?这个词对于天子而言,还真是耳目一新。顺着儿子的新词汇,当然,因为不知道是孩子的娘教的,继续说:“你说的农民伯伯种了粮食,大伙儿才有了米饭吃。但那是农民伯伯辛苦劳作才得到的食粮。而你,什么都不用做,拿了农民伯伯的粮食来吃,不觉惭愧吗?”
小吃货简单的小脑瓜,被他这个问题卡住了,指头挠了挠脑袋,不懂就问下猪:“妮妮,你觉得他说的对吗?我们以后不当乞丐了吗?不当乞丐去当农民伯伯好不好?”
咳!
一口茶水从龙颜口里喷了出来。小儿子这话倒也没错的。只是,一个皇子若真是落到去田里种地的地步,只能说他这个爹太无能了。
教小儿子,比教太子爷艰辛太多了。不禁想,若两个儿子自小都在自己身边长大,又是什么模样。小吃货变成小太子爷的小翻版?
狮子狗麒麟对于天子的这个想法,十分愤怒:好不容易皇室子孙里有了突破,让它不再觉得无趣,你竟是想变回原样?老夫不干了!
狗牙扯拉小吃货的裤子:走吧,你要当乞丐,当农民伯伯都好,麒麟陪你。
小吃货却是只拍拍麒麟焦急的狗头,不以为意地说:“没事,我这个人和妮妮,只要有的吃,让我娘有的吃,让我干什么都行。”
非常平常的一句话,却是让屋里的人全静默了。宮相如候在门外,只觉一股意外的春风吹过了眉间,他妹妹教出来的这孩子,从第一次见到,让他眼前一亮,是种灵气。小吃货身上聚集的天地自然的灵气,是深居在宅院和宫中的孩子教都教不出来的。比如他自己,自小听父亲一直教育民以食为天,没有什么比食物更重要的了,因此粮仓是对国家社稷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对他们这些自小衣食无缺的孩子来说,怎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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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见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个坐在龙椅上号称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因为他一句话说不出话了,小吃货抱起小手,现在明显优势在自己这边了,乘胜追击:“我知道你和我娘一样,或许是想讨我娘欢心,所以变尽法子想让我念书。可是让我念子我经也,实在太没有意思了。如果读这些东西能变出吃的给我,我会不愿意念吗?”
指尖撑住眉尖,一丝冷酷的唇角用力压住弧度:他这小儿子,和她一样的伶牙俐齿,让他无计可施。这种狼狈说给历代东陵帝君听,祖先们或许都会从棺木里跳出来嘲笑他黎子墨了。
眼见小眉头翘到要比天高了,当爹的淡淡开口,当头泼一把冷水到小吃货脑袋上:“读了书不能变出吃的,只能说明你脑袋是笨的。你看看朕,正是自小能读懂这些书,现在,天下有什么吃的,是朕吃不到的吗?”
李顺德为小吃货抹了把冷汗,有个当天子的爹,就是无情无义,一句话,直接将孩子的自尊心都打没了。
两只手抱住贪吃的小猪妮妮,小吃货两只眼咋呼咋呼,直望着那抹与他自己其实都有好几分相似的龙颜,只觉胸口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面包小颜被打了鸡血似的,又羞又怒。这男人,太讨厌了,总是说得他没话说,明明,他觉得自己的话也没有错。
呜呜,他又被这男人坑了,被说笨蛋。
羞怒的小颜泫然欲泣。当爹的磕着茶,坑儿子的感觉是太爽了:看你今后好不好好念书!
“太,太子什么时候回来?”他不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他想娘,想太子爷。
“你背完一本道德经,太子可能就回来了。”继续老神在在地坑儿子。
小吃货想撞墙了:娘,太子爷,快回来救我!
花夕颜拉着大儿子的手,走出门口,马车已是备好。见那穿着猛虎白袍的少年将军林璟琪,立在夕阳下,英姿飒爽,冷若冰霜。花夕颜叹口气,逐影在她面前跪着请罪,怕是他主子的意思。
“追月身体好些没有?”
“回娘娘,娘娘厚爱,追月身子好些了,有娘娘的灵丹妙药,痊愈只需两三日。”逐影答。
“那你跪在本宫面前做什么?”
“没有保护好娘娘,逐影和追月请娘娘降罪。”
“你以为本宫不敢治你们的罪吗?本宫要治你们的罪容易的很。想必,你们也是不怕杀头的。只是本宫不是想治你们的罪,只觉得你们是本宫用不上的人。”
逐影额头冒出了大汗:“娘娘,臣之前和追月是不知——”
“不知什么?不知前面有伏兵?不知本宫说的话有理。你们揣测本宫要违背圣意,要带宫太史潜逃。本宫只能说,本宫从未见过你们这种脑袋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木头。本宫即使想要带宫太史潜逃,有必要上你们的车吗?”
逐影热汗淋漓,是未想她矛头指向的竟然是他们兄妹俩的智商。
花夕颜神情自若:“本宫不怀疑你们对主子的忠心。只可惜,你们的忠心是一分为三。试问一个人三心二意,怎能办好一件事?想清楚你们主子是谁,想到哪个主子面前尽忠,告诉本宫,本宫放人就是了。”
逐影的头直低到要挖个洞埋了自己进去。
花夕颜不怕他们的选择。实际上,她经常给人错觉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像杜有志,之前不就是把她想成了有头无脑的娘娘。到后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变,对她忠心耿耿。她喜欢聪明的人,只有聪明的人,知道跟随她当臣子是最好的。
如果这对兄妹不够聪明,她也不要。非要死活缠着,冷藏就得了呗。免得说她不卖圣上的面子。男人最好面子这一口了。
上车的时候,与那站在马车边的少年将军撞到了眼线。林璟琪看着她,眼神倒不像她想象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非要说的话,是好奇多了些。俨然这将军也不傻,一而再再而三试探她。
当了皇后,说后宫不能干政,那绝对是假的。谁不知道男人枕头边上的耳根子最软。她只要在圣上每天晚上的耳边上唠叨一阵,好的都变成坏的,真的都变成假的了。
聪明的臣子,当然是要尽早模清她性子,只有讨好了她,才能确定不被她在背后捅一刀。
年纪十六七而已,心机却和老
臣一样老谋深算,这孩子,定是当年林府余下的最后一滴血脉没错的了。
花夕颜拉着儿子的手上了马车。小太子爷坐在她身旁,轻声问:“娘,你认得林将军?”
“不认得。”
“林将军一直看着你?”是因为他娘长得太漂亮了吗。
小太爷学习优秀,人生历练则远远不够。花夕颜告诉将来要当天子的儿子:“以后,娶女子,记住,要娶心胸宽广的,不能小肚子鸡肠的。”
小太子爷认真听她讲,反正,将来他要娶老婆,娶娘这样的,准没错儿。
孙府。
孙擎苍紧急将府内最好的府医叫来,给孙玄曦处理伤口。孙玄曦断了一条手臂,好歹保住了半条命,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和父亲说:“爹,儿子出师不利。未想,真是如石大人所说。”
“你确定是她?”
“是,爹,准没错了。不然以她能力,怎能一手把儿子抓成这样?”
孙擎苍重重地跺了下脚。之后,听说了其他派出去的暗卫,都被林璟琪一刀杀了。
“林府,林大将军,那会儿,一家百余口,被先帝杀了的杀,流放的流放。这圣上是怎么回事?将罪臣之子收了回来?难道不怕先帝从棺木里跳出来骂不孝子吗?”
孙擎苍越琢磨,越感到黎子墨的心思难测。只听止住了血的孙玄曦,缓过一口气和他说:“爹,儿子有一样事感到奇怪。你想,为什么林璟琪能瞬间赶到儿子劫车的地方救驾?”
面色陡然一沉,本想迈出门槛去找石大人的孙擎苍,缩回了脚。
如果,这是黎子墨特意安排的,特意放了消息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了要把宫太史转移的事。那么,无疑,黎子墨现在得到他最想要的证据了。他们孙家出手劫车,想谋害国丈,不是有了谋反谋害皇室的心了吗?
况且儿子被这一抓,他们家参与天咒的事儿显然摆在了黎子墨面前,死罪难逃了。
孙擎苍沉口气,深沉地念道:“圣上这心还真是铁石心肠,将国丈和皇后当棋子来引诱我们孙家上当,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屋里,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眼瞧,孙家这天,都要塌了下来。照理讲,孙府应该赶紧搬救兵。可是孙擎苍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了,黎子墨正等着他去搬救兵,这样,能一网打尽。
“爹。”孙玄曦说,“儿子不怕被抓进天牢里砍头,儿子只担心府中老弱病残,母亲与妹子,孙府几百余人口,如何是好?若都被儿子牵连,儿子是死都难以瞑目,九泉之下都日日愧疚。”
这,也正是孙擎苍目前着重要考虑的。
“王叔。”孙擎苍道。
王叔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你带大少爷从密道走,到了城外,自然会有人接应。夫人和小姐这边不用担心。暂时圣上不会动她们的。”
孙玄曦和王叔听到他这话,心口都一凛,喊:“爹!”
孙擎苍面色如常,声音已是除去了之前的焦虑,犹如赴死前的决断:“等会儿,圣上会让人来接我。我进了宫,大伙儿就都安全了。毕竟,这府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和石大人见过面。再抓了你们也无济于事。”
孙玄曦挣扎着要起来:“爹,让儿子去!”
孙擎苍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喝了一声:“王叔,还愣着做什么?”
王叔跪下对孙擎苍磕了三个响头,拿袖口抹下眼角,领着一群孙家军暗卫,按照孙擎苍吩咐快速转移孙玄曦。
不用多久,像孙擎苍所说的,孙府迎来了黎子墨派来的人。
宮相如两袖清风,走进了孙府。孙擎苍上前迎接:“宫大人好,不知为何事到府上来?”
“孙大人。”宮相如也是面带微笑,道,“圣上有请孙大人进宫议事,特派本官过来迎接大人。”
孙擎苍大声爽朗地笑了下:“圣上不让李公公带圣旨过来,而是让宫大人亲自来接本官,只能说,是宫大人要请本官到宫大人的地盘上喝喝茶了。”
“孙大人既
然都理解了圣意,还请孙大人陪本官走一趟了。”宮相如答。
望到宮相如那张无波无澜的脸,孙擎苍心里像是在回味过去,什么味儿都有。宫家人,本该有多遭他嫉恨。不过仔细回想起来,两家人,不过是分别把赌注押在了不同人的身上。他们把赌注押错了而已。谁能想到黎子墨在那样的环境下登基,能坚持到这个今时今刻。
“老夫就随宫大人走一趟吧。”拱手回了礼,孙擎苍尾随刑部的人走出了孙府,坐上了马车。
宮相如面对走掉了孙擎苍的孙府,环顾了一圈,只见孙夫人听到消息从后院冲了出来,喊:“老爷!老爷!你们要把老爷带到哪里去?”
官场的起起伏伏,没人能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想到当年,他爹,宮弘文在家里被抓走的时候,他母亲宫夫人,却是一直在房里绣花,像是视而不见。
宮相如沉下眼,在孙夫人上来要抓住自己衣服前,一甩袖,走了出去。门口,急着坐马车赶回家的孙如玉,望到他的身影,只觉得心口一疼,像是被箭射中了一样。孙夫人跑出来,抓到女儿:“如玉,快救救你爹,你爹要被他们抓去砍头了。你快去求求长公主和素卿娘娘!”
孙如玉喘着气,感觉母亲的手指像爪子挠在她心口上,一刀一刀的,快让她喘不过气了,道:“好,好,我马上回公主府。”
马车转返公主府时,回头,依旧不依不舍地在他背影上望了望。
孙擎苍刚坐进刑部里的大牢,只听铁门卡啦一声,刑部里又来了人。
那绣着龙的龙袍,在黑暗的地牢里,散发淡淡的辉光,让人不能直视,直走到了他面前。
孙擎苍面目肃穆,道:“圣上。”
“不给朕行礼了,孙大人。看起来,朕在孙大人心里面,一直不能算是天子。”云眉下一双汪眸,无喜无悲地看着他。
孙擎苍身子一凛,跪了下来:“臣参见圣上。”
“有什么话和朕说吗?”
“臣无话和圣上说。”孙擎苍双手贴着额头说,“圣上要治臣的罪,臣认罪。”
“是。朕是想到了,你进了大牢,你孙擎苍,算是想一个人,抵孙家几百条的人命。当然,朕可以一下都砍掉你们孙家几百个人的头,管你孙擎苍愿不愿意交出兵权。”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孙擎苍的脑袋,慢慢从地上抬了起来,对视着龙颜:“圣上知道孙家军的力量就好。我一人死,不代表孙家军会灭亡。同理,我儿子女儿死了,孙家军一样不会灭亡。”
“证明你兵权早已交了出去,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你孙擎苍才能如此无畏,连国丈都敢杀。”
“宮弘文早已被圣上定了罪,臣杀个罪臣,又有何罪过?”
“若宮弘文犯的是冤狱呢?”
想到宫皇后还活着,孙擎苍面色终于浮现出了一点点的白。
“其实你自己清楚,朕即便不砍你脑袋,你和你儿子的命,因你们之前犯下的罪孽,也就如此了。”
孙擎苍两只握紧的拳头一阵阵打抖,此时此刻他最恨的,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而是那个女人,叫宫皇后的女人,究竟她是怎么做到的,让孙家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墨眸一眯:“要不要让朕向皇后求情,放你们一马?”
孙擎苍双目圆瞪,嘴唇打着哆嗦,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臣想,想无论如何见皇后娘娘一面,请,请圣上务必答应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