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廷昭策马狂奔到‘禁地’,守卫看到他连忙行礼,“将军。”
常廷昭并未看他,只道:“开门,我进去。”
守卫为难道:“赵大夫进去时候叮嘱,今日做爆破试验,说是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怕有危险。”
常廷昭斜了他一眼,真是反了,竟是连他都敢拦住了!
常廷昭微怒,“本将军都不可吗?”
守卫嘿嘿笑道:“将军,是您说的,此处一切以赵大夫为尊,就连你也不可忤逆赵大夫命令。”
常廷昭噎了噎,脸色更是难看,为了给赵清河最大的权力,以表他在这件事上的地位,以后方便借此邀功,他确实下了这命令。
“方才这般大的动静,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守门守傻了连变通都不会了,快开门,拿鸡毛当令箭反了你。”
守卫却依然拦在门口,一脸坚定,“将军,军令如山,您教我的。”
是谁选的个二百五守在这!这不是耽误事吗,若是里边出了事岂不是死了都没人埋尸。呸呸呸,瞎想什么呢!
常廷昭事后才反应是他自个选的,为了防止有人借身份闯入查探,常廷昭故意让诸葛如选几个固执的犟驴当这‘禁地’的守卫。因此就连贺监军这老滑头都没法进入此地,软硬兼施却无可奈何,惹得他十分不满,借此狠狠参了常廷昭一本,说他劳民伤财还不把他这监军放在眼里。
外界无法得知这里到底在折腾些什么,如今甚至有传言,此处正在炼制仙丹,所以才会这般神秘。火药原本就是道士无意中发觉,而此处采购的东西大多都乃炼制仙丹所需材料,因此才会有这样的怀疑。
常廷昭深吸一口气,目光阴狠,语气冷冽,“让开。”
守卫坚定的摇头,身板就这么直挺挺的拦在门口,抓紧了手里的长枪,一副你敢闯入就与你同归于尽的做派。
门口剑拔弩张,守卫以为这次必要与将军恶斗一场,心里激动又紧张。这可是传说中的战神啊,若是能被指教一番那可是天大的荣幸。守卫都快颤抖了,不是害怕而是兴奋,紧紧拿着长枪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甚至做好要战死在常廷昭手上的准备。
没想到常廷昭突然语气一软,“罢了,你去把赵大夫寻来。”
刚摆好架势的守卫一个踉跄,“啊?”
常廷昭斜了他一眼,大吼道:“还不快去!”
守卫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去让专门里外传话的人去寻来赵清河。常廷昭原本忐忑的心被这么一闹腾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这般大的动静此处依然平和,必是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常廷昭虽然当初下了死令,却也担心有这样的事发生,因此专门安排了人报信,能让他随时了解里边的状况。
守卫没多久便是将常廷昭放了进去,说是赵清河特许他进去,常廷昭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真忘了是谁的兵了。守卫挺直腰杆无所畏惧,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常廷昭暗暗把这人名字记下,这头倔驴倒是挺入他的眼。
常廷昭策马进入,很快就寻到一身狼狈的赵清河。
赵清河满身都是土,好似刚从土坑里爬出来一般,其他人也同样狼狈,可每个人脸上都透着难掩的喜悦,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热闹的讨论着。
赵清河看到常廷昭连忙奔了过来,如同花猫的脸笑得灿烂,“你来啦。”
常廷昭微微皱眉,帮他拍走头发上的尘土,“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赵清河掏掏耳朵,“什么?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常廷昭脸色不好心中十分担忧,他的嗓门可是不小,两人这般近赵清河竟是没能听清,不会是聋了吧。常廷昭在赵清河耳边弹了个响指,“听到吗?”
赵清河笑着把他的手拍掉,“哄你的,这么长时间了早就能听清了,刚炸的时候耳朵还真是嗡嗡嗡的,整个人都是懵的。”
常廷昭不悦道:“下次不准你再这般偷偷模模搞这么大的动静,若是出事了可怎么办?必须得让我在现场。”
赵清河嘿嘿傻笑,实在是从前失败过太多次,每次看到常廷昭失望了面孔他就觉得不好受。虽然常廷昭说不在意,可赵清河一联想他肩上的重担,就不想让他再经历这样的失败。所以下定决心平日只是适时汇报进度,却不会再像从前一惊一乍的拉扯常廷昭过来。
这一次,他总算可以不用再看常廷昭那黯然的面容了。
常廷昭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难掩激动问道:“成功了?”
赵清河咧嘴一笑,猛的点头,“那是必须的!你瞧瞧那房子,全都给炸平了,还炸了个大坑。先不说威力如何,光着声响必是能把西戎那些马吓个半死,那些马一发狂,这些西戎人被摔下马还是轻的,只怕还会被踩成肉酱!”
之前赵清河对西戎还没有那么大的仇恨,毕竟于他来说不管西戎还是大佑归属感都不是很强。可自打亲眼瞧见西戎滥杀无辜,还屡屡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时候,心中的厌憎一天比一天要盛。赵清河最是瞧不得对那些老弱妇孺下手的畜生,为了自己的企图有本事就和常家军面对面较量,欺负那些小老百姓算什么好汉。
既然你不仁那我必是不义,弄出炸弹炸个遍地开花赵清河现在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火药这世就有,如同前世古代一般,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想过要放在军事上,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因此赵清河与那些匠人沟通合作,这一年多一直在捣鼓这玩意,现在终于有了成果如何让他不兴奋。虽然他的贡献并不算什么,可好歹一直跟着进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做好了,心里得意不已。
常廷昭这下子也无法淡定了,“真的?!”
赵清河笑着点头,“之前尝试了几次稳定性不好,而且爆破力不够还费材料。这几位老师傅改了几次方子,这次应是成了。方才那声响你也听到了,那动静叫个大,威力也不小,虽说无法造成大面积的伤害,可在战场上也能发挥一些效用。”
若非场合不对,常廷昭真想抱着赵清河狠狠亲一口,若是这般如今尴尬局面必是会扭转。
“可否大批生产?”
赵清河模模下巴道:“我觉得保险起见还是得试一试再说,这玩意要么就不出现,出现就得炸得那西戎立马投降,至少几十年之内不敢来犯。只是咱们想要瞒住怕是不容易,西戎人一旦知道这些是火药制成,必是也会召集能工巧匠研制,到时候我们也没了优势。”
常廷昭笑道:“咱们如今已经先了一步,只要不将这一手丢在那长灰尘,一直不停的研制总会比他们更厉害,又有何可怕。况且大佑矿产丰富,这是西戎比不过的,兴许今后还能制出你所说的大炮也不一定。”
赵清河也笑了起来,“嗯,这些西戎人不好好打仗竟是想些歪门邪道,这次必是让他们震个半死。”
常廷昭从赵清河这得了确切答复,便是走到那些辛苦研制的匠人跟前,深深鞠了一躬。那些匠人纷纷吓了一跳,要知道工匠的地位并不高,虽说他们也知道这玩意制出来意义有多大,却没想到会赢得大将军如此尊重。
“这,这,大将军,使不得。”
常廷昭却并未理会,而是完完整整的鞠了三个躬,“这三个躬是为我为我们镇守边疆的将士为我们大佑百姓鞠的,这场战争若是胜利你们就是大功臣!”
工匠们一听纷纷都激动起来,他们虽然早就知道常廷昭赏罚分明,研制出这些宝贝必是不会少了他们好处,可却没有想过能成为一个功臣。这意义可就大为不同了,士农工商,他们这些手艺人地位并不高,若是从前连儿女都无法科考,深被歧视。现在虽然境况好许多,可依然低下。若是常廷昭给他们算军功,以后可就大不相同,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
一个工匠大胆问道:“常将军您的意思是,若是这些玩意能派上用场,咱们几个也能领功劳?”
常廷昭笑道:“几位必是会入工部,这等手艺可不能流落在外。”
十三王爷寻来的这些工匠大部分都是民间来的,工部也有不少能工巧匠,可兴许是好日子过得多了,手艺倒是罢了创新的本事却没有这些民间的手艺人高明。
他们这些人若是能入了工部,比起从前那可就大为不同,这是跟‘官’就沾上了边。兴许在官场上不值一提,可在他们那地方却大为不同。这一年多虽然他们背井离乡的来到这里,无法与亲人团聚,可因为他们是十三王爷请来的,每个月都有朝廷补贴,而且还专门让衙门里的人送去。钱还是小事,这可是挣了大脸。听家里人来信,说他们如今腰杆子都比从前挺得直,就连县太爷都给他们几分面子,儿女的亲事那更是不用愁,门槛都被踩坏了。
不少人在当地不过是个小手艺人,能凑合个温饱,这一年来家中的变化于他们来说已经欣喜不已,若他们还能被纳入工部,那以后可不得更加扬眉吐气,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在场人哪里还耐得住,纷纷噗通跪了下来,“多谢大将军提拔,多谢大将军提拔。”
常廷昭面上带着笑,别有深意道:“只要大伙好好干,必是能挣个好前程。只是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却不能,否则若是出了纰漏,那么……”
在场人哪里有不明白的,这一年这地方被围得严严实实,据说连贺国舅都没法进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清楚得很,纷纷发誓必是不会泄露方子。
常廷昭敲打一番,见几人明白又道:“今日大喜,今晚我常某会给各位摆个上好的席面犒劳大家,这一年多大家辛苦了。”
在场人连连摆手,谦虚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有一人颇为大胆,眼珠子一转道:“大将军,这上好的席面就不必了,但若是能吃到赵大夫所创的火锅,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赵清河笑了起来,“大夏天的吃火锅,也不怕燥。”
“不会不会,吃得满身汗那才舒坦呢,对吧各位?”那人大声嚷了起来。
一群人纷纷表示赞同,赵清河哪有不同意的。
常廷昭笑道:“你这一手火锅是忽悠了多少人。”
赵清河也没想到这么个小玩意让这么多人惦记,估计是这东西煮的时候特香,然后因为成本关系在这边关并不能常常吃到,反而令人惦记。当然也是因为这火锅本身就美味,在从前只要味道还可以的火锅店不管初夏秋冬都是爆满。这世的食物没有前世丰富,更加稀罕也实属正常。
两人牵着马在河边漫步,风吹过在这炎热夏日感受到一点清凉。
“听闻贺监军又参了你一本?”
常廷昭不以为然,“他哪天不参我一本才是奇怪了。”
赵清河想一想还真是如此,“他倒是‘敌我’分得清楚,这一年多一句国公爷的坏话都没提,全是说你不好。”
常廷昭嘴边露出讽刺的笑容,“所以那蠢女人才会以为贺家是他们一伙的,以为除掉我亦可高枕无忧。常家本是一体,我若是出了事,常家怎会落得好,她和她那宝贝儿子又岂能独受其功,真是愚蠢之极。”
赵清河叹了口气,家不和外人欺,“你哥那边还是没信吗?”
常廷昭不由眉头微微皱起摇了摇头,这一年常廷恩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依然没有子嗣。若是再这般下去,只怕世子之位不保。
赵清河犹豫片刻,艰难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哥真的没法有孩子,那……”
常廷昭抓住他的手,脸色说不出的暗沉,“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信我?”
赵清河连忙摇头,“不是,我并不是信你。只是若是你哥哥无子,你又娶了我也注定无子,那这世子之位必是会被常廷辉拿去,这般一来可怎么办才好?”
“我与我哥并不在意这世子之位,又不是自个挣来的有何稀罕,不过是为保整个家族罢了,只要是常家的子孙有那本事就有资格继承。我哥从前顾念我嫂嫂所以才会努力保住,如今他对我嫂嫂已经彻底失望,也就无所谓了。这常廷辉有个这么拎不清的娘,自个也不成,必是不能让他接任。家中又不止我们三兄弟,总有合适的。
说起来若非这个世子之位,我这嫂嫂倒也算是可以相守之人。当初我哥一直病怏怏模样,我这嫂嫂缺义无反顾的嫁进来,这些年也一直无怨无悔的照料着我哥,也算是个良人。所以我哥念着这个情分,我嫂嫂想要得到什么,只要不过分我哥都会依从。只是,哎,终是失望了。”常廷昭深深叹了口气,虽然他对这个嫂子并无好感,可也从未冒犯。不管这嫂子如何针对他,他只会避让而不会去计较什么。一来是因为看在常廷恩份上,二来也是觉得她能嫁过来确实不易。若是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儿,他也是不愿意让她嫁给哥哥这样的病秧子的。
可崔云婵想要孩子想到魔障,为此还闹出了丑事,若非家丑不可外扬,常廷恩又顾念往日情分,所以才将消息压了下去。否则崔云婵现在只怕已经没了性命,哪里还能继续做他的定国公世子夫人。
崔云婵一直无子,这原因大部分是出在常廷恩头上。常廷恩心中有愧,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厚待崔云婵厚待崔家作为弥补。若两人就这般安安稳稳度过,虽然没有孩子终是遗憾,却也能是一对和睦夫妻。没有世子之位也可以过得舒坦,但是这世间总是没有这么顺当的事。
这一年多皇后一党越发嚣张,太子因为犯事被关了禁闭,太子之位已经不保,六皇子取代指日可待。冯侧室因此也越发得势,这让崔云婵越发焦急起来,又见常廷恩因无子越发不在意这世子之位,心中甚为不甘。竟是听信奴仆谗言,勾结外男给常廷恩带了顶绿帽子。后来崔云婵倒是有了身孕,却不是常廷恩的。
常廷恩得知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告知,甚至差点闹得满城皆知。若非常廷恩机敏愣是压下,并将这事解决掉,如今崔云婵只怕早就被浸猪笼。出了这丑事崔云婵心中害怕,常廷恩虽未说什么,她自个却将孩子给打掉了。
这场闹剧赵清河也知道得清楚,只能一声叹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哥挺可怜。”半响,赵清河才吐了一句。
常廷昭眼眶微红,声音变得哽咽,“若非为了救我,我哥的身子骨也不会跨成这副模样。”
赵清河抱住常廷昭的腰,“谁也不想如此。话说回来,你哥哥不过是大冬天被泡了一下,身体怎么败得这般厉害?”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不妥,毕竟寒风刺骨的,一个半大孩子被冰冷水泡着,在这医疗落后的时代,没死去已经算是命大,可赵清河总觉得不至于如此。
常廷昭叹道:“我哥从娘胎出来就一直不健朗,所以才会被冻得这般厉害,那时候都快救不了了。这些年一直好好养着,却一直不见成效。”
“被冻坏了之后就一直如此吗?”
常廷昭想了想,“嗯,我印象里我哥三天两头都生病,全身都是药味,跟个药罐子似的。”
赵清河失望,若是有人谋害,兴许还能找到破解之法,若真的是身子骨不好,那就无法了。
常廷昭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好奇,“怎么了?”
赵清河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又道:“既然这些太医治不好,不如寻民间的大夫?兴许还有转机。”
常廷昭摇头,“这些年我在外都会留意,可寻回的大夫都说只能好好养着,想要断根却是无法。我哥身子骨越发不好,怕是因为思虑太重。”
赵清河微微皱眉,“那他们可说无法有子嗣?”
“说是子嗣确实比普通人艰难,却也是可有子嗣的,所以当初我哥才同意将我嫂子娶进门。不过之前也提前告知这般情形,并让人去询问我嫂子,若是这般也愿意便是两人结同好,若是不愿意我哥也会想法子给我嫂子一个好的归宿。”常廷昭也知道虽是这般说,可女子自古难以自己做选择,可依然心里有疙瘩。当初询问再三说是不在意,如今又是这般作为,不是故意刮人心吗。
赵清河模模下巴,常廷恩身子骨不好,所以仅有的那点精力都是放在崔云婵身上,这么多年过去,撒了这么多种子,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如何这些年一直没有子嗣?总不会是两人命中不合吧?”
常廷昭不解,“何意?”
赵清河想了想道:“我从前听过,有这么一个概率,就是有些男女是互相排斥的。也就是说两个人身体都没问题,但是在一起就是没孩子。可若是和别人一起,立马就有了孩子。我村子里就有这么一对,结婚好多年都没孩子,也去查过身体,一点事都没有。后来离婚了,好家伙两边刚结婚没多久,都有了孩子,去问医生说是确实会有这样的可能。你哥有没有通房丫头?”
常廷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毕竟在这大佑极少有和离被休的女子会再嫁之事,更别说知道后续这些。
“我嫂子之前倒是安排了一个,不过我听说我哥压根没碰。”
赵清河不由赞赏道:“你哥很专一吗。只可惜你嫂子有执念,否则两人也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不也挺好。想要孩子大不了从小抱一个,虽然终究遗憾,也总比现在好吧。哎,咋就不是前世那条件,做个试管兴许问题就解决了。你在发什么呆呢?”
常廷昭眼眸深幽,“你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药物,男女分别吃了,查不出有何异样,却可以让两人结合无法有子嗣?”
赵清河瞪大了眼,他还真没想过这些,“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要不去查查吧,若真的有肯定有人知晓。”
崔云婵出了这样的丑事并非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安排,偏崔云婵又真是魔障了所以才会入了圈套。这样恶毒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想要绝了常廷恩子嗣的事又如何不会有?
常廷恩的身体一直为可信的太医诊治,想要下毒并不容易,定国公可不是傻的。但是如果有这般阴损的毒物,那可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常廷恩没了子嗣,还查不出个所以然。
常廷昭眉头紧皱,周身充满戾气,“最好不是,否则……我必会让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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