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派里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以后,糯米这才终于抽出了时间来,可以到悔悟那边去跑一趟。
她想着悔悟毕竟是当年元柯国国民,虽然穆德勒殒的时候,他才只有十岁,可说不准还是会对那苗姜有点儿印象的。至少应当是比那古书上头的记录要详细一些的才是。
直到如今,她也还是不能确定悔悟给她看那史书,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既然已经见到了,她还是想要去问问清楚。哪怕那个不是她阿爹,总比这样一直挂心着要好。
糯米想了想,干脆从伙房那边领了点儿吃的拿在手上,这才朝着悔悟的房间走了过去。
她这虽然是要过去问事情,总不好空着手上门去。
悔悟如今还在养伤,拿了点儿吃食,好赖也有了个由头了。
越是朝着悔悟的房间靠近,糯米就觉得心里边越紧张。
她其实已经几乎要放下她爹娘的事情了,实在是隔得太久,她自己又没有什么印象。哪怕是知道了自己爹娘的事情,可却也没有认真放在心上过,只觉得那对她而言根本就不真切。
可等她在那史书上见到苗姜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边是一直记挂着这个事情的,从来没有放下过。
所以她才能够瞬间从田甜身上感受到她阿娘的气息;所以她才能在翻看史书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苗姜这个名字。
若是她自己心思不放在这上头,又怎么可能对这些事情如此的敏感。
说到底,她还是放不开的。只是知道追寻也没有什么结果,所以才一路将这些都死死摁在了心底,轻易不显露出来。可一旦有什么苗头了,她这心思,便又都灵活了起来。
只是,她却也跟着有些害怕了起来。
若是那史书上头记述的苗姜。的确同她没有什么关系呢,若只是同名的话,又该怎么办。而且,即便是问了。她其实也没办法确定对方到底是谁。
她根本不知道她阿爹有什么特征,更不要说是同悔悟去讨论史书上那个苗姜是怎么样的了。
“唉”糯米一手端着吃食,一手拿着那本史书,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她还没回过神来,手上便是一轻。她面前阴影一拢,那食盒已经被柱子接了过去。
柱子如今十分高壮,不似常人。食盒被他拿在手里边,就如同是个小小的玩具一样,叫人看着觉得十分可笑。
糯米却知道这是柱子用自己的方式,在笨拙地关心着她。不由笑了笑,道“我没事儿。师兄,我如今总算知道你当初的心思了。我呀,一直觉得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的。总也没想过竟然还有爹娘在。他们、他们肯定已经过世了的。我都不知道我这样一直追着去管他们过去的事情,到底该不该。不是都说修道之人要斩断红尘的么。”
柱子只是默默地站在糯米身后,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去帮糯米挡住了落下来的阳光。
糯米也没有想过要从柱子身上得到什么回答。柱子自己就是个接济家中老少的,又怎么会有斩断红尘的心思呢。
说到底,不论是柱子还是她,其实当初上山的时候,都很单纯。从来没有想过要得道成仙、白日飞升的。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心里边的想法才会格外纷乱。
糯米又摇摇头,终于还是又朝着悔悟的房间迈出了步子。
悔悟好像对糯米的到来毫无意外,见到糯米上门来了,只是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又慢慢地将眼睛给闭上了。继续念诵着面前的佛经。糯米悄悄看了一眼,发现他面前所放着的,并不是那大观佛法,也不知道又是哪一部经书。
糯米原先是想着一上门来就向悔悟打听史书上的那个苗姜的,可这时候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怎地噎住了。她瞧见悔悟那模样,只能挠脸笑笑,讲“悔悟大师,我给你拿了点儿吃的东西过来。我知道你们佛家是有忌讳的,挑的是南瓜煮的灵谷粥,并一点儿小菜,你先吃一些吧。”
悔悟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糯米一眼,目光中尽是祥和“小施主来找我,可不能是专门来给我送粥的吧?”
糯米忍不住伸手模了模鼻尖儿。她自然知道瞒不过悔悟的,只是这样直接地就被指了出来,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的确不是专门过来送粥的。”都已经被悔悟点破了,糯米干脆就点了点头“昨日夜里,我看了看大师给我的那本史书,发现了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大师。”
“哦?怎么,小施主就对央生的事情这样感兴趣?”
悔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半边已经腐烂了的身子突然一颤。那个依附在悔悟身上的恶魂,好似还认得自己的名字。如今听到悔悟的话,便好似要从悔悟体内冲破出来一样。
糯米只觉得面前光线一暗,悔悟身上的衣裳猛地鼓胀了起来,好似那衣服上头突然钻出来了一只小兽,想要逃出来一样。
她自是吓了一跳,猛地退了好几步。却见悔悟不慌不忙地伸出完好的手,朝着肩膀和胸膛上轻拍了数下。那鼓胀起来的衣服又猛地一停,就好像泄气了一样,一时又消散了下去。
“呵呵,吓着你了吧。我想这一味拘着他也是不行的,所以才放他出来四处看看,没想到吓到了你。没事儿的,我还是能困住他。”
等那衣服下头的东西消退了以后,悔悟这才回头朝糯米道了个歉。
糯米又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摇头,又讲“我想问的,不是他的事情。昨日大师给了我史书,我从那上头见到了一个叫苗姜的郎中,是穆齐王时候的臣子。据说这苗姜虽然不能修炼,却能够开炉炼丹,不知大师可曾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苗姜?”悔悟皱了眉头,慢慢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没错。我依稀记得的确是有这样一个人。他当初在元柯国内,的确是个有名的人物,一直被穆齐王奉为上宾。小施主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起来了?”
“他我也不知道。只是、他的名字和我爹是一样的。”糯米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我自小是孤儿。爹娘相继过世以后,我在山下流浪了年许才被收入门派的。后来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了我爹娘的事情。据说我阿爹的名字就叫苗姜,是一位不能修炼,却能开炉炼丹的郎中先生。”
悔悟的眉头这时候更是皱得紧紧的“有这样的事?”
糯米的心又开始慢慢地沉了下去。
看着悔悟这样的表现,的确不像是故意要给她看那本史书,叫她发现苗姜这个名字的。
她先前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悔悟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更不大可能知道她爹娘的事情,又怎么会特地要给她看这史书。若是当真知道什么的话,直接同她讲了,岂不是更方便,何况让她自己看。
可在还没有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到底是还存了一点儿期望。
若是悔悟当真故意叫她看的话,那悔悟肯定是知道她阿爹情况的。如今一看,却是她想太多了。
悔悟慢慢地回想了许久,这才终于又开口“我的确记得那叫苗姜的郎中先生。他并不是元柯国人,只是当初路过元柯,叫穆齐王知道了他的本领,这才被奉为上宾的。后来央生登基,那叫苗姜的先生好像就再也没有在元柯国出现过了。他不过是个炼丹的,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他应当并不是修士,恐怕是活不了这样长久的岁月吧。就是他活到现在,也早该是个百岁老人,又怎能”
“我也知道。当初我爹娘生下我的时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若是史书上那位苗姜先生活到那时候,早已是百岁,而我爹却是个年轻的先生。只是、只是这世间能够开炉炼丹又同名同姓的世俗凡人,我想应当没几个吧。”
糯米自己何尝不知道悔悟说的那些道理,可轮到了她自己头上,却还是怀抱着一线希望和期盼。
悔悟又想了好久,慢悠悠地开口“的确,能够开炉炼丹的世俗凡人,我这些年来也只见过那苗姜先生一人。说他是世俗烦人,恐怕也不确切。你还记得,我同你讲过。当初穆齐王一心都扑在了寻找寿元丹这事情上边。他将苗姜先生奉为上宾,自然也是希望对方能够为他炼制寿元丹。苗姜先生一直在研究寿元丹的事情,若是穆齐王归天以后,他仍有继续研究的话”
“若他当真学会了炼制寿元丹,便能够一直活到如今了,是么?”糯米的脑子倒是灵活,听了悔悟的话,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只是,她细细一想,却有摇起头来“不对,还是不对。寿元丹的功效我也是知道的。哪怕他一直服用寿元丹,也不该能够一直保持青春容貌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