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迷宫当中离开以后,糯米将自己完全关在了房间里边,每天都只是用心的炼制丹药,不到外边去见人,也不让别人靠近她的房间,看出她的异样。
她将自己的眼泪都化成了汗水,在热气腾腾的丹炉房里边挥洒了出来。她总觉得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再流出什么眼泪来了。
连着柱子,都被她赶到了房间外边去,叫他在外头守着。
她不想见到柱子。
当初刚醒过来的时候,她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发现自己躺在柱子的怀抱当中,被柱子笨拙地用指尖擦拭着泪水。柱子虽然没有多问她什么,她却很是吃了一惊,几乎是本能地从柱子的怀抱当中跳了出去,生怕自己会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
实际上,她当时已经满脸是泪痕,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柱子自然是有些错愕的。可见了她那样的反应,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靠上前去,也没有离开,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守在边上,反倒叫她觉得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
如今她也隐约知道魃豹为什么最近老是躲着她了。
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只要稍微想通一个点儿,就好像将整块遮掩的布帘子都顺势扯了下来一样。
她记得魃豹当初对她躲躲闪闪的,是从她去看了那火把以后开始的。那火把大概的确是有神奇的功效,她虽然不记得从那火把当中看见了什么,但当时,魃豹恐怕是跟在她身边,见到了什么也不一定。她的身份,说不准魃豹也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却一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表示,只是静静跟在她身边。
“唉……就是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糯米叹了口气,随手拿起边上的一枚仙草,投入到了丹炉里边去。
她虽然人是心不在焉的,脑子里边转着的都是别的念头。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没停。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投入到丹炉里边的是什么丹药,更没有去看丹炉当中的情形,完全是依靠着多年开炉炼丹的本能去炼制丹药。
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来没有错出一点儿差错。
这便是她自己身体对炼丹的记忆。不光是她的脑子记住了这些炼丹的步骤,就连她的身体,也将这些一一记住了。如今哪怕是她心思没放在上边,一些熟悉的丹药,她还是绝对不会用错手法的。她本就是一体二魂,哪怕是一边分心了,总还有另外一点儿神识是在控制着丹炉的。
若是她如今还有心思。肯定要庆幸一番,这次要炼制的丹药,都是她所熟悉的。只可惜,她如今连这样的心思都没有了,全都被她娘留下来的话给霸占住了。
她如今躲在房间里边。也不过是躲避罢了。骤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一时之间只觉得满心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是。
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找蛟苏青,把事情说明白呢?
若是依靠蛟苏青的力量,她相信很快就能够找回她阿娘的另外一个耳坠,将当年的封印破除开来。若是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跟着蛟苏青一同到那个灵妖界去了。
只是——
突然知道了这些。她虽然不觉得那耳坠里边的话是假的,却总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过惯了穷苦日子的人,突然被赠与了一大笔财富时候的那种茫然。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她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了。
去寻找另外一个耳坠,这是肯定的。然而。她却并不愿意借用蛟苏青的关系。甚至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愿意跟着蛟苏青回那个什么灵妖界了。
理智上来说,她知道当初蛟苏青帮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那个转世灵童,只是朝她善意地伸了伸手。可她就是忍不住怀疑。蛟苏青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明知道不该,她就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这么想……
“……唉……不管了不管了……哪怕我就当真是那个什么转世灵童,也不可能直接将这门派里边的事情尽数抛下,然后去当什么高高在上的女仙的吧。而且……而且……也不知道阿娘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就去找阿蛟,将来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是要被他笑话。”
糯米咬了咬嘴唇,突然又觉得自己这么想不太好,好像是在怀疑她娘一样,就赶紧又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或许、或许阿娘的那个耳坠已经不在了呢。若是已经毁了……那我也……不行不行,不能把这个当生活。总归我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的。”
她慌慌张张地给自己找了无数的借口,最后还是静了静,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其实她根本不是不信,只是不愿意做出改变。她已经害怕这样的改变了。
如今在这门派里边,虽然是苦一些累一些,却是她十分熟悉的生活,每一日都过得相当充实。若是如今突然甩开这门派不管,到外头去找那个耳坠,那就好比她从青泉峰突然被扔到杂役府、又好似突然从一个门派的炼药童子变成个散修。
而且,她若是不小心将这事情散播出去,寻上门来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蛟苏青。还会有那些面容冷峻的上仙。
只要一想起那些上仙石雕一样的俊美容颜,她就忍不住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颤抖、来自魂元最深处的惧怕。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上仙动手,蛟苏青的灵压比那些上仙更是不知要霸道多少倍,可她所害怕的,偏偏就只有那群上仙。
这也许的确只是她的借口,可不管怎么样,她当真觉得自己如今没有勉强去找寻那个耳坠的必要。是不是转世灵童,对她这的那么重要么……
在那以前,她总归、总归还是苗糯米的吧?她甚至很害怕,自己一旦破除了那个封印,就会变成了别的一个什么人。
她又摇摇头,将这些念头暂时都甩到了一边去,双手翻飞,做出了一个凝丹的手势来。
这丹药她已经炼制过无数遍了,这时候也没有一点儿错漏。手指活动,指尖轻点,那丹炉里头不住发出几声微不可察的“啵”、“啵”声,一阵异香也随之传了开来。
丹成。
糯米正用神识将那些丹药收起来,便听到房门外头传来了几声粗重的敲门声。
这同她平日所听见的都不一样,外头的那个人好像根本不是在敲门,而是在用拳头砸门一样。只是,他砸的力道并不很重,发出来的声音闷沉沉的,并不很响。
糯米一愣,紧接着就垂下了脑袋。
“……师兄,你要进来么?”
门外隔了一会儿才传来了柱子有些迟疑的声音,“吃……吃饭……”
糯米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睛里边好像有点儿干涩。
她知道自己肯定是叫柱子师兄不高兴了的。她醒过来以后,根本没有一点儿解释,直接就将人赶到了外头去,一个人躲在屋里边炼制丹药,不许任何人靠近,自己也不出门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了柱子担忧的眼神。只是,那时候她自己心里边也是一片大乱,根本没有余力顾及那么多,更不要说是考虑柱子的心情了。
若是换了平常,她炼丹的时候,柱子是绝对不会敲门打搅的。这次,她恐怕是当真让师兄觉得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这些日子闭门炼制的丹药,轻轻地叹了口气。
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都躲在房间里边的。
纵然不愿意接受,或是一时有些混乱,可总不能害得师兄也同她一道不高兴。
“嗯、我的丹药都炼制好了,我这就出去。等将丹药都送出去了,我就去吃东西。”糯米应了一句,上前去将门给打开了。
柱子相当高壮,这小房间的门只能够他大半个身子的。他这时候特地弯下了腰,看了看糯米,见糯米面上果然已经没有先前那种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了,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不知道糯米在那耳坠里边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只要糯米高高兴兴的,那就很好了。
糯米朝着柱子笑了笑,虽然笑容还有些勉强,但到底比原先好多了。她在房间里边稍微收拾了一番,将先前炼制的丹药都收拢了起来,这才领着柱子,朝外头走了出去。
在房间里边关了好些日子,如今走出房门猛然见到阳光,糯米都差点儿觉得不习惯。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闭关过。只是、这次的感觉好像特别的不一样。恐怕是因为她的心情不同了吧。就是旁边路过的那些弟子同她打招呼,她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那些弟子倒是看不出她的一样来。
糯米随便喊住了一个熟悉的弟子,问明了萧景言和那些暖香楼剑修的所在,知道他们都在演武场那边教授剑阵,这才朝着演武场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