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岚轻轻一叹,面上尽是一股萧索的神色,瞧得糯米心中都有些不忍。
他前边大半辈子都生长在万剑宗的山头上边,突然门派破灭了,他连门派是如何破灭的都没见到。只是在出门做事回来以后,突然就发现自己的门派成了个废墟。紧接着,这后边的半辈子,他都在为着门派的复兴同复仇而奋斗着。
可这时候,糯米却突然同他讲,所他先前一直心心念念着的门派,其实早就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得差不多了。这样的事情,换了是谁,肯定都觉得无法接受的。
若是糯米刚开始遇见秦广岚的时候,就将这事情说了出来,秦广岚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他甚至可能觉得糯米是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叫他伤心难过,同铁生门那些修士一般,是想要他的命。
可如今两人也算是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秦广岚知道糯米的性子,也眼看着糯米为千仞宗做的事情。秦广岚也知道糯米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修。况且,就如同秦广岚自己先前所讲的那样,糯米若是想要千仞宗坏,她根本无需在这中间多做什么手脚,倒不如当初就不同他一块儿折腾起这门派来就是了。
若是没有糯米,这门派即便是勉强立了起来,肯定也没办法支撑多久的。
糯米眼看着秦广岚满脸的萧瑟,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劝才是。
毕竟当初清明真人做出的那些事情可是真真切切的,即便有万千借口,也没办法否认青泉峰峰主所做的是邪修行径这件事。既然这事情无法改变,那么不论是再多说什么,都是十分苍白无力的。
糯米只能静静地站在秦广岚身边陪着,算是给秦广岚一点儿安慰。
不过,秦广岚总也算是经历过风雨的修士了,这时候只稍微感叹了一番,很快地就回过了神来。他面上的萧索一下子就褪了个干净。连声音里边的那点儿感叹也再没有留存下来,而是很快就振作了起来,用十分凌厉的眼神看着糯米,沉吟了一下。继续讲:“这事情你能确定么?我先前所见,确实不像寻常修士。可若是当真是邪术,咱们也不能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外头做什么事情,千仞宗都管不着。唯独是这邪修的法术,却不能叫它流传开去。”
糯米想了想,摇头道“我没办法确定。那法子既是邪法,我也没见过。只是知道有这么一种存在,着门派里边的弟子更注意一下便是。若是碰上了,总要先躲开了才是。其余的事情。恐怕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她自己不知道那邪法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敢说得太过肯定。
可秦广岚却好似已经完全认定了仙逸城里边的修士是在通过这种邪法来将手下的一些修士炼制成傀儡一样,面色马上就阴沉了下来。
以前在青泉峰上边的时候,他便是有名儿的嫉恶如仇,如今叫他知道了邪法的存在。他一下子就觉得有些无法忍耐。
无法忍耐,却也只能强忍着。
以前他是门派里边的煞星,如今他成了门派掌教,许多事情做出来以前,便都要先三思再三思。等他思量完了以后,许多事情就已经再不适合去做了。
糯米也有些明白秦广岚的心思,可见他这样子。只能细声又讲“还不一定就是那样的邪法的。即便是邪法,恐怕一时也没办法就用许多。以往清明真人懂得了这法子,却也仅仅只是炼制了那么几个傀儡罢了。他的傀儡可是比那些修士还要更像傀儡得多。我瞧着,仙逸城的法子,倒不是完全就将修士化成傀儡。恐怕只是一时之计罢了。”
秦广岚听了,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外头遇到的那些修士,才发现果然是这样。
那些修士至少还维持着一个能看得出来面貌的模样。而且在同妖兽战斗的时候,实际上并没有显示出多少战斗力来。那些修士若是能够结成剑阵,又或是大规模地丢出法术来。肯定比他们这样用身体去围堵妖兽要来得行之有效。
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法子,便说明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思想。虽然没有痛觉,却也当真算不得是一个修士,也算不得是一个铜皮铁骨的傀儡。
这同糯米所讲的显然有所不同。
清明真人当初做出来的傀儡,可不仅仅只是变得没有了思想,而是真正就化成了傀儡,连皮肉都结成了硬块的。如今这些修士,看着就好似唯有神智消失,人却依旧是那样脆弱的身躯。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们便好似是一群不惧怕疼痛的人偶一般。
两人说了半日,却也没商量出来那些修士到底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他们也没必要知道那些修士到底是不是傀儡。因为不论怎么样,他们同仙逸城那群修士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可以缓和的位置了。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在抢夺着同一个地盘,只可能是其中一方屈服,绝对不可能共存下来的。
再加上如今这事情,他们使用的即便不是清明真人当初那种邪术,却到底不可能是什么正当的法术,秦广岚更是不愿意同那些的修士一同共事。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反倒是叫秦广岚和糯米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他们去说服商会里边其他同盟门派,也变得容易了起来。
不管这些门派自身里边有什么问题,又或是已经如何支撑不下去,哪怕是生命受到威胁,其实也没有多少修士会选择对邪修的道路进行妥协。若要说起妥协来,邪修的功法在刚开始修炼的时候,进境确实飞快,可修士到底还是有最后一点儿底线的。
就是再不得已,也没有门派会愿意将灵谷卖给邪修。
糯米根本不知道仙逸城的修士是不是在使用着邪术,可秦广岚叫人去同萧景言讲,让萧景言对外这样宣称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拦着。
回头以后她便又觉得有点儿后悔,拉着柱子问道“师兄师兄,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这样?若是仙逸城那头的修士用的法子,根本不是邪法呢?”
柱子倒是呆了呆,问道“又怎样?”
糯米也跟着一愣。
是啊。
即便不是,那又怎么样呢,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因为千仞宗同仙逸城其实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谈判的余地,而为了要劝阻其他同盟门派,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要拿出一个所以然来的。与其hua费心思去想那么多理由和借口去尝试说服那些门派,倒不如是简单粗暴地说仙逸城是个邪修的窝子。
这是最轻松简单的一个法子。
说不准仙逸城的修士在提起他们千仞宗来的时候,也从来是没什么好话的。
仙逸城那边,可也有好些修士是知道千仞宗的。毕竟当初萧景言在外头做了好久的买卖,千仞宗的丹药,可比仙逸城出品的要高阶不少。好些丹药,仙逸城那边根本就不可能拿得出手来。
仙逸城的修士就是想要随口忽悠,却也总要有个由头,才好将这些细节都给遮掩过去。
那外头的散修可不同门派里边的修士,他们是四处走动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刻就会到什么地方去,又会遇到什么人,说起什么话来。说不准就会有个散修,偶尔同旁人提起千仞宗来。
于是仙逸城那边,也要有些对付千仞宗的说辞。
这么一想,糯米倒是觉得有点儿好笑。
他们的商会都还没有当真运作起来,就已经憋着劲儿地开始说对方的坏话了,也不管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是不让对方占到一点儿优势就是了。
千仞宗这边还好一些,毕竟需要说服的不过是几个门派。哪怕没有说服那些门派,他们千仞宗非不愿意将灵谷卖给仙逸城,其他门派也不能多说什么。可仙逸城那边,散修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他们可当真不知道要说出多少假话来,才能够说服所有人。
“就是总有种在撒谎的心惊肉跳的感觉。”糯米微微撅着嘴巴讲。
柱子便笑了笑。
他已经好久没有在糯米面前笑过了。他以前其实是很喜欢笑的,可也不知道是在经历了林萝的事情以后,还是在他从傀儡恢复过来以后开始,他便再不怎么笑了。就是同糯米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面上也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糯米有时候还会怀念起以前柱子那憨厚的笑容来。只可惜柱子不愿意笑,她总也不能上去逗柱子,所以只好是将这些心思都压了下去。
这时候见到柱子一下笑了起来,糯米都忘记了什么不自在了,扭头瞧着柱子,也跟着笑了。
柱子便被她笑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糯米赶紧就接了一句,道“不过,师兄说得也没错。那仙逸城的修士本就不是什么好的。瞧着他们在门派外头立的那个阵法,又是收拢咱们的药气,嗯,说他们是邪修准没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