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去看突然出现的三人。吴哲整个人都像是被幻境困住一般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秦风没有去管他,而是疯狂地搜寻着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个身影。厨房、卧室、书房甚至卫生间,哪里都没有,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被风吹拂起的窗帘似乎在嘲笑着所有人的无能为力。
谁都没有说话,无论是想要问的还是感到好奇的,沉默像是晕散开的墨水一样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担心或者恐惧,在有限的空间里似乎被具象化一般伸出尖利的爪子。遍寻不得的秦风这时才注意到吴哲脚边的一片狼藉,围绕着吴哲为半径的地方所有原本整齐的摆放都已经不堪入目,与其说是莫筝挣扎时留下的痕迹,不如说更像是吴哲本人搞出来的破坏痕迹,细看之下居然还有几滴不明显的血迹。
握紧的手掌的中蜿蜒而下的血迹滴落在地面上,当事人却毫无所知地正处于魔怔状态。介于暗红与鲜红之间的血色沉默地在诉说着当事人之前的暴力行径,尤其是吴哲脚边碎掉的玻璃置物架,事实简单到毋庸置疑。
吴言动了动脚腕,上前拍一拍吴哲的肩膀,哑着嗓子问道:“……你,你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么?小筝她,已经不见了吗……”
被从胡言乱语状态拉回来的人下意识拍掉了吴言的手,警惕地环视着三人。视线落在秦风身上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满含着愤怒与恨意的眼神甚至让秦风脊背一阵发凉。毒蛇一样的眸子又在方源身上转过一圈,最后恨恨地望向吴言,语气里是掩藏不了的冰冷:“太晚了,你们也是,我也是,都太晚了。”
听到这话的秦风先是怔忪片刻,然后控制不住地一拳袭上吴哲的下颔,强烈的怒火让他的眼睛都泛着火光:“你闭嘴!什么太晚了?都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承认!”
“那又怎么样?”吴哲擦掉嘴边的血迹,吐掉嘴里血丝和唾液的混合体,和秦风扭打起来。♀他和秦风不同,秦风和莫筝最多不过是认识四年,而他呢?他和莫筝远不止四年,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他做了这么多,该做的不该做的,想做的不想做的,他都做了。每一件每一件,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这一切?
都是他!吴哲怨毒地砸向秦风的眼眶,内心里的声音不停地叫嚣:“都是他!都是这个男人!如果没有他出现,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该结束!没有人会死,莫筝也不会再一次……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
“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要出现?”吴哲一脚踹在秦风的月复部,将他踢倒在地,打红了眼睛的吴哲环顾两圈,抄起手边的的玻璃酒瓶就要往他头上砸,迅猛的动作伴随着呼啸而来的嘶吼声:“你什么用处都没有!你什么都做不到!”
秦风被打肿了一只眼睛,背部着地的瞬间甚至来不及停歇就看到吴哲疯狂到像是要杀人一样的举动。瘫倒在地的秦风瞄准时机踢在吴哲的膝盖上,趁着他重心不稳要倒下的时候翻身躲过直直重落下来的酒瓶。易碎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果不其然破碎开来,玻璃碴子四处飞溅。吴哲一手撑在地面上,掌心上扎满细碎的玻璃。吴哲抬起手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掌,有什么画面在头脑中一闪而过。
同样是手掌受伤的自己,坐在校医院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窗台上摆着一盆蓝紫色的矢车菊,小小的花瓣有些枯萎的迹象却仍然坚强地在微风中张扬。他就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小小的房间里没有人,除了那一方蓝色的天空,整个世界都像是没有颜色一般。直到有个人推开那扇白色的门,普普通通的帆布鞋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自己面前。
他没有抬头,所以只能看到来人手上端着的微型医疗箱。♀那应该是个女生,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和黑色帆布鞋,手腕上带着一串编织绳,上面缀着一青一红两颗小珠子。女生穿着黑白条纹的针织衫,他没有再往上看,不知道是不能还是不敢。女生把医疗箱重重地放在床边的小矮柜上,从瓶瓶罐罐里拣出几瓶和一卷绷带,还有一盒棉签。
他一直注视着女生手上的动作,将那双手看了个透彻。女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微微变调却能够听清在说什么。可是无论他怎么听都辨别不出这是谁,就像他最终抬起头,却仍然看不清女生那张脸一样。
手掌心的伤口在药水的刺激下泛起疼痛,女生的手捏着棉签一边小心翼翼地涂着,嘴上却很生气地在抱怨:“你什么时候能知道照顾一下自己?每次都会受伤你是小孩子吗?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帮你的我说!”
他困惑地看着女生的动作,心里反复思考着会这么和自己说话的人到底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家人还是朋友?好心还是故意?为什么除了她没有别人来这里呢?她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
“我说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女生把棉签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开始往他手上缠绷带。一圈又一圈,直至他的手被白色绷带掩盖住药水的颜色。女生仍然在气愤地说着什么,他却越来越听不清了。他猛然抓住女生的手,像是潜意识里在害怕什么一样颤抖着声音:“你是谁?你认识我吗?我看不清你的脸!”
女生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吴哲的动作。只是那双被吴哲握住的手逐渐变得透明,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若隐若现几乎要消失。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疯狂地想要看清她的脸,却感到手中温度的流失。画面一转,映入眼前的是一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他看着她,从手腕上缀着两颗珠子的编织绳到那双熟悉的手,最后过渡到女人那张熟悉的脸上。是莫筝。
他痛苦地捂住脸,眼眶一阵发涩,甚至于连秦风挥过来的拳头都视若无睹。
帮她清理伤口包扎绷带的是她。
生气地说他不会照顾自己的也是她。
那些欢笑过的时间、上课时注视的背影甚至图书馆里小小的恶作剧也是她。
最后了无生气、脖子上深深浅浅刻着无数伤痕、躺在血泊里的人僵直的人还是她。
莫筝,莫筝。我终于想起你是谁了,但是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我明明、我明明为了改变这一切做了这么多事情,为什么还是……
秦风的拳头随风而至,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吴哲仰面倒在地上,眼睛里抑制不住地流出眼泪,流进他的发际。刺眼的灯光映照着他的瞳孔,一如那人明亮的笑颜。
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喘着粗气的秦风顺着桌子瘫坐在地上,吴哲的眼泪像某种征兆一般,于是秦风也觉得眼睛酸涩似乎要哭泣。难过的应该是他,为什么吴哲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那样的悲伤,让人看过一遍就不能忘,记忆深刻到要做噩梦的地步。
“她爱的不是你。”明晃晃的泪痕在灯光下反射着光线,吴哲静静地躺在那里,和之前斗狠的样子的千差万别。他抬手抹去眼泪,平静地说道:“至少曾经不是你。”
秦风用手遮住眼睛,充血的眼眶一阵一阵地疼痛。吴哲的话传进他的耳朵,秦风露出的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也许吧,但是至少现在不是你。”
方源和吴言一直在旁边袖手旁观,无论两个人打得怎么狠都没有想过出手制止。吴言知道此时的两人都需要一个发泄口,不然这满月复的怨恨与不甘又该从何诉说呢?只不过,秦风这样可以理解,吴哲又是为什么呢?当时自己只从吴哲那里听出了个大概,至于吴哲和莫筝的以前就像密封的罐头一样什么都探听不出来。
方源对两个男人之间打架不感兴趣,毕竟这种程度的拳脚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看。于是方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突然想起自己安排在这里的小弟去了哪里呢?想到这里的方源再一次拨打了手机,这一次,安静的房间外细小的震动声吸引了方源的注意。吴言快步走到门外,上下看了看,意识到震动声是从安全通道里传出来的。
“在这里!”方源和吴言对视一眼,谨慎地同时推开门。走廊灯照进漆黑的通道里,方源眼尖地认出了那个倒在地上糊了一脸血的家伙正是自己的小弟之一。方源立刻检查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确定真的没有人之后打了个电话通知别人过来,然后上前去探小弟的鼻息。微弱的呼吸声顿时让方源松下一口气,却还是嫌弃地道:“这么容易就被放倒,真是丢人。”
吴言小心地检查了躺在地上的人头上的伤势,都是些表面上,应该没什么大碍。吴言拍拍他的脸,小弟一号悠悠转醒,目光落在自家老大的时候立刻哭天抢地地抓住了方源的袖子:“老大啊我告诉你啊那个人啊他太变态了呜呜呜呜!他居然打我还打得这么狠呜呜呜呜!老大你要替我报仇啊呜呜呜呜!”
“滚蛋!”吴言看着自己小弟这么丢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伤到哪儿啦?我看也就是止个血就行了的事儿你还哭!哭什么!再哭就把你揍到哭不出来!”
“唔……”小弟捂着脑袋悲伤地蹲到一边去,脑袋上的血有干涸的迹象,小弟一号胡乱地抹了抹,察觉到自家老大心情不佳,于是小声地自言自语着:“老大这么凶残真是少见,但是也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冲我们发脾气吧啦吧啦……大半夜的还得来监视别人我们也很辛苦啊吧啦吧啦……哎这是什么?我有留过这种短信吗还是删掉吧吧啦吧啦……”
短信?吴言耳尖地听到小弟碎碎念里夹杂的话语,立刻出声制止:“等等!”小弟一号被吓了一跳,见老大的朋友大概一脸严肃地拿过自己的手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妙。
方源模着脑袋凑过来:“怎么了?”
只见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几个字:“清扫异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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